第101章 [VIP] 四个男人
织愉暗暗观察魔太祖。
可惜魔太祖本就阴晴不定, 看不出他的情绪。
柳别鸿背她离开。到林外停步,布下结界。
织愉同他说明与魔族谈定的条件。
柳别鸿:“我们的目的在于暂缓魔族侵略,利用魔族去对付赵觉庭。能争取到停战与界限划分, 是意外之喜。”
“不过……”
柳别鸿神情变得凝肃, “挖空梦神山的进程, 不太顺利。”
织愉寻了块大石坐下, 阖眼休息, “怎么说?”
柳别鸿:“我已确认梦神山内有结界, 并且挖出了足够一队人通行的通道。但是这样大的动作,不仅引起了天命盟其他人的怀疑,也引得赵觉庭出手干预了。”
“再加上, 梦神山内的结界不一般,我目前还无法破解。挖空梦神山一事,在两日前就已停下。”
织愉:“先前守城军和我说过, 你封了城。天命盟的关系已经这么糟糕了吗?”
柳别鸿:“澜尽娆、陆长流、杨平山都住在乾元宗, 对你我频频来往有所察觉。六日前你突然消失,钟隐带香杏离开尧光仙府,便引起了他们的怀疑。”
“他们等了一日,就来质问我到底与你在合谋什么。事成前, 我不便透露,请大家相信我们目前还是一体的。”
柳别鸿笑容带讽,“然而,自命不凡的天命盟护天者们, 又怎么肯被蒙在鼓里,听人指挥?”
织愉:“先前赵觉庭用类似的手段, 蒙骗他们,坑了他们一把。这也是他们不愿再互相信任的原因。”
柳别鸿颔首:“从那场议事充斥了对你我的质疑起, 天命盟便在迅速瓦解了。”
织愉:“早有隐患,此时不过借故爆发。不必惊讶。”
柳别鸿:“澜尽娆与陆长流、杨平山暂成联盟,等待你我给出解释。方铭与孤痕子二人,隐有说服其他人向魔族投降以保全自身之意。”
“剩下的法洪、濮阳珊和褚姎则要我必须立刻给出解释。故而我封了桑泽城。”
“天命盟出现裂痕后,各方新起势力不再受天命盟束缚,趁乱扩展版图,形成乱象,也着实令人头疼。”
柳别鸿道,“还有赵觉庭,如今也势力不小,实力更精进了。听人说,他不知用何种方法,接上了他的断臂。”
织愉原本感觉好了些,听柳别鸿说这些,又开始头疼。
灵云界这些人真是好日子过惯了。一个个自命不凡,都以为自己是天命之子。
实际上,大多蠢货。
织愉:“无妨。魔族既然来了,这些乱象就交给魔族解决。我们就静观其变,坐收渔利。”
柳别鸿思忖道:“依我看,那名魔太祖不像是会入计被人利用的人。还是小心为上。”
“那是自然。”
织愉发愁地抱怨,“他可难缠了……论性情,论手段,论武力,恐怕比起从前的谢无镜,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柳别鸿听出她话里有别的意味,“你也觉得他很像谢无镜吗?”
织愉默然不语,良久,低声道:“但不可能是他。”
“确实。”
柳别鸿道,“倘若谢无镜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一个被毁了仙身的废人,成为一个修为高于当今魔界所有魔族的魔。并在三个月内攻下灵云界三境,登上魔尊之位……”
“那只能说明,谢无镜不是人。”
骂人呢?
织愉不悦地斜柳别鸿一眼。
不过不得不承认,柳别鸿说得有理。
织愉:“也许,有实力的人,都是那样的气度。”
柳别鸿古怪地睨织愉一眼,因织愉对魔太祖的态度而若有所思。
午时。
织愉与柳别鸿回去接引魔族。
这次柳别鸿没背织愉,从城中叫了步辇来让织愉坐。
魔太祖选出一队魔族精锐,命战云霄带队,让战银环带其他魔军留下驻守。
香梅、钟莹和涟珠,自然也是先随织愉等人一同进城。
魔族之中,还押着一名臭着脸的俘虏——东方毅。
东方毅这段时间很不好受,整个人老了许多,头发花白了一大半。
全然不复当初与织愉呛声的意气风发。
但他还是那样暴脾气。
一脸的宁死不屈,怒目圆瞪。
就算他嘴被封上了,织愉也看得出,他在骂在场所有人,尤其是她。
而且骂得很脏。
但织愉曾为大梁公主,深知这样忠诚于自己国家的人值得敬佩。
故而她没跟东方毅计较。
一行人步入桑泽城,从被清空的街区直往城主府。
路上,柳别鸿走在魔太祖身后,低声请求:“寻找产出神露石宝藏一事,多有阻碍。可否请太祖再多给一些时间?”
织愉蹙眉,心知希望不大。
战云霄亦蹙眉。
他觉得柳别鸿是在找借口拖延时间。
魔太祖:“你还有九日时间。无论你找到东西要多久,九日后看不到东西的踪影,条件照旧。”
柳别鸿欲再多说几句,战云霄走过来将他挡在一边。
织愉坐在辇上递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多话。
再说,九日没准儿就改成七日了。
魔太祖就是这个脾气。
柳别鸿抿了抿唇,不再言语。
他确实是想拖延时间,趁机引来赵觉庭本人,让赵觉庭直接和魔太祖对上。
若不行,只能算了。
战云霄留意到织愉与柳别鸿之间的眼神来往,眉头微紧。
只是碍于还有很多人在,作为魔族三太子,他不便问织愉——这男人和她是什么关系?
*
柳别鸿给魔族安排的驻地,就在城主府后,环绕着梦神山。
织愉心道这是打算让魔族来驻守梦神山,悄无声息地安排他们和赵觉庭对上。
战云霄观察过后,道:“这座山就是宝藏所在之地?”
柳别鸿奉承:“三太子好眼力。”
战云霄充耳不闻,率人巡营去,以防驻地有陷阱。
魔太祖则被柳别鸿单独请到了城主府最大的客院——圣恒院。
圣恒院中有特殊阵法,隔绝梦神山与桑泽城充沛的灵气,可见其用心。
柳别鸿命人安排钟莹等人去其他客院住下,亲自请魔太祖去圣恒院休憩。
最后,才带着织愉去离主院最近的客院。
织愉走了段路,只觉她住的地方离魔太祖太远。
她转头往回走:“我要住太祖旁边的那套院子。”
柳别鸿愣怔两息,回身跟上织愉,笑问:“住他旁边,你有何目的?难不成因他气度与谢无镜极为相似,你就想让他做替身?”
织愉冷着脸道:“谢无镜没有替身。”
柳别鸿抬眉,“我还以为,你留钟隐在身边,是因为他像凡界的谢无镜。”
织愉疑惑又警惕地瞥柳别鸿一眼。
柳别鸿笑:“钟隐没有去南海国,跑来了桑泽城。说是估计你之后会直接来桑泽。他现在正在桑泽城灵地修炼。”
织愉无语。
柳别鸿:“这孩子挺聪明,也热忱。就是被保护得太好,没什么心眼,有些话一套就套出来了。”
比如说,织愉与钟隐的相识,源于一个午后,织愉有一瞬间将他错认成了凡界的谢无镜。
柳别鸿眸光略显深沉,静静凝视织愉。
织愉:“我从未把他当作替身,他和谢无镜一点都不像。这世上,只有一个谢无镜。不会有第二个他,也不会有人像他。”
柳别鸿揶揄,“那你为何会因他而认错人?”
“我没有认错,只是…….”
织愉深吸口气,对柳别鸿道,“关你屁事。”
柳别鸿:“……不关我事,夫人还是不要住魔太祖旁边了吧。我怕夫人睹人思人。”
“倒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织愉撇撇嘴,“你望着梦神山,会不会想起曾经漫山遍野的隔世梦花树呢?”
并非将其当作替身。
只是怀念、只是思念记忆中的过去。
柳别鸿静默须臾,了然轻笑,笑中带有几分对世事无可奈何的涩意。
“会……不过想起的,不是隔世梦花树。”
织愉才不管他会想起什么。
终于走到魔太祖隔壁的香芜院,织愉走进去。
院中因有法阵,还算干净。
只是一应用具还没准备。
织愉拖着病体走了这么久,又说了这么多话,自觉不适加重。
她用帕子掩面咳嗽几声,叫柳别鸿把香梅安排过来,便入屋休息,把门关上。
“你这是把我当奴才使了。”
柳别鸿失笑调侃,仍是去照办了。
*
战云霄巡逻完营地,命魔族精锐在此布魔族大阵。自己则去找魔太祖汇报情况。
汇报完毕。
趁太祖时间空闲,战云霄问出心中疑惑:“太祖为何这时候来灵云界?可是发现灵云界有何不对?”
魔太祖:“以防万一。”
战云霄了然,又问:“方才桑泽城主的请求,太祖怎么想?若有阻碍,他为何不寻求魔族协助,反而是想延长期限?”
魔太祖:“拱手让出南海国境和一座能产出神露石的宝藏,换取休战十年和毫无定数的未来条款,就很合理了吗?”
战云霄一怔,“可是小鱼……仙尊夫人说,十年对她来说已经很长,也许……”
魔太祖:“十年对她来说是不短,但她不是没有脑子,不是不会换算这十年对灵云界而言,几乎改变不了什么。”
“筹码相差过大的交易,若能谈成,就代表有一方还藏着不为人知的谋利。”
战云霄深思。
越想越觉得,柳别鸿和李织愉之间,确实在谋算什么。
所以他们对视的几眼,不是默契地无声交谈,而是早已商定好的合谋。
战云霄大笑一声,又有些恼怒。
笑织愉步步为营,不惜以身作饵。如此心计,实在有趣。
怒柳别鸿的得寸进尺。
“祖爷爷,给柳别鸿九日难免他会耍花招。不如两日后,由我们亲自去探产出神露石之地。”
战云霄提议,“若他提供不出条件,每拖延一日,便杀桑泽城百人。”
以杀威慑,量柳别鸿不敢再轻举妄动。
至于织愉,战云霄自动将她排除在敌人范围外。
魔太祖看战云霄一眼。
那一眼,让战云霄觉得自己在他眼里犹如无知孩童,顿时局促起来。
战云霄立刻表现出谦卑之态:“如此做,可是有何不妥。”
魔太祖:“一界强盛,避不开人、物、财的支持。魔界发展之所以缓慢,是在这三样上都有所欠缺。”
“待拿下灵云界,若将灵云界修士杀的杀、灭的灭,届时魔界地大物博,可用人才却更加匮乏,要如何发展?”
战云霄:“可若留下太多灵云界修士,他们必会养精蓄锐,等待时机反击魔族。这岂不是养虎为患?”
虽说目前魔族都支持魔太祖不耗费额外的人力与时间去屠戮灵云界。
但整个魔族也都认为:等拿下灵云界,灵云界上下是一定要清洗干净的。
香芜院里。
织愉听着隔壁的对话,浑身僵硬。
在柳别鸿走后,织愉原本想睡下。
但事先没通风的屋子太过闷人,让她咳得更加厉害。
织愉便坐到院中透气,等香梅过来为她打扫。
就听见隔壁圣恒院中,魔太祖原来早就看出她别有图谋。
他们说的话,也越来越让她心惊。
是他们魔族太嚣张了,议事都不布隔音阵,还是魔太祖那个死老头早就发现她搬到了隔壁,故意说这些威慑她?
织愉正思考该如何应对,就听外面传来脚步声。
她借着脚步声跑回房中。
身后有少年声音,担心地唤她:“织愉,你回来了,听说你病了?”
一听就是钟隐。
织愉装作没听见,躲回房里将门关上。
钟隐不解,为何她一见他就跑。
走入院中,欲询问织愉,忽见柳别鸿带着香梅过来。
香梅远远跟在柳别鸿身后,往旁一扫,不知看到了什么,眉头微紧,眼底藏着厌恶。
这种神情,钟隐再熟悉不过——香梅对所有她认为与织愉关系匪浅的男人,都是这种表情。
钟隐愣在原地。
柳别鸿先一步进了院,对钟隐客气地颔首,向屋内道:“夫人睡了吗?”
紧跟着走进院里的不是香梅,而是从隔壁院过来的两个男人。
一人他早就有所听闻,猜想是魔族三太子战云霄。
另一人一身天魔战甲,气度威赫,仿佛天生是居于上位的主宰者。
钟隐暗暗打量二人。
战云霄亦在打量钟隐与柳别鸿,眉头越皱越紧。
他方才听到这陌生少年亲昵地唤:织愉。
双方互相打量,一言不发,气氛变得微妙。
微妙的原因很明显,和屋内的女人有关。
柳别鸿用手中折扇抵了抵额,很难厘清这种情况下心中的感觉,不知该说什么来打破僵局。
唯有魔太祖,犹如置身事外,不参与三人的凝滞,向屋内走去。
织愉躲在门后,从门上中看见那道高大身影靠近,不由紧张。
香梅走进来,脸要多臭有多臭地扫视院里四个男人,“你们都堵在这儿做什么,擅闯女子住所,不觉得很失礼吗?”
脚步声停了,院中变得格外安静。
织愉松了口气。
紧接着又听香梅不客气地道:“我家夫人不会喜欢不知礼数的人。从前夫人休息时,仙尊都不会这般吵扰到她。你们若是想讨夫人欢心,最好都先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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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VIP] 与他交易
织愉无语。
香梅还是那个香梅, 总觉得别人不是在觊觎谢无镜,就是在觊觎她。
织愉蹑手蹑脚去内间床上,不欲再听下去。
院中, 柳别鸿试图缓解尴尬:“你恐怕有所误会。”
“有没有误会, 我们心里都清楚。”
香梅拧眉道, “我家夫人身子不好。得了风寒, 还被魔药折腾了一番, 险些昏迷不醒。现在好不容易好一些, 还请诸位不要打扰她休息。”
香梅作出送客的动作,“请。”
战云霄对香梅不敬魔太祖很是不满。但看在织愉的份儿上,没有发作, 静候魔太祖命令。
魔太祖:“该听见的,你家夫人都已听见。战云霄,走。”
魔太祖信步离开, 战云霄紧跟其后。
柳别鸿松了口气, 心道还好魔太祖不是为了颜面蛮不讲理的人。
待感受到魔太祖的气息回到隔壁,他严肃地告诫香梅:“魔太祖不是我们,不会容忍你。你若要留在夫人身边伺候,就少给她惹麻烦。”
香梅横眉竖眼, 对他的话甚为不满。
但没有反驳。
钟隐一心担心织愉,道:“我去找找凡界治风寒的药方,改日再来。”
柳别鸿看了眼屋内。
虽然她的动作很轻,但院中恐怕没人不知她其实在屋里听着。
他对屋内温声道:“谢无镜已经不在, 今时不同往日。夫人好好教导你的仙侍吧,我也不打扰了, 告辞。”
他走出香芜院。
香梅立刻在院中布下结界,敲响房门。
织愉躺在床上, 回想着柳别鸿的告诫,有一瞬走神。
是啊,今时不同往日。
若谢无镜在,她的风寒早就好了。
织愉疲惫地呼出口气,才唤香梅进来:“方才柳别鸿所言你也听见了。”
香梅低垂眼帘,愤懑又悲戚,就听织愉不以为然地道:“以后躲着点魔太祖就行。”
至于其他人,织愉依旧不当回事。
香梅:“……”
香梅给织愉带了医修熬好的灵药来,伺候织愉服用睡下。
织愉一觉睡醒,已然入夜。
说来奇怪,明明吃了药睡了一觉,她却感觉还没不吃药靠着魔太祖小憩一会儿舒服。
织愉迷迷糊糊躺在床上。
倏然如梦初醒般一怔,叫来香梅吩咐:“你去通知钟隐,叫他让钟渺带上所有她想带和她能带的人,来桑泽城。”
香梅神情肃穆:“可是桑泽城要出什么大事?”
织愉喃喃:“怕是南海国要出事……”
织愉没有多言,香梅便不追问,奉命离开,留已经回来的香杏在院中守着。
织愉起身,打算从储物戒里挑身衣裙,梳妆打扮趁夜出门。
想了想,还是作罢。
她就穿一身腊梅花色的暗纹寝衣,衣裙如梅花瓣般轻薄冰莹。
坐于梳妆台前,梳顺了长发,用一根月华牡丹簪挽起,披上一件雪绒大氅出了门。
香杏见她这副打扮往外走,问:“夫人,您还病着,更深露重,这是要去哪儿?”
织愉:“不远,就在隔壁,不用你跟。”
香杏又看了看织愉这一身随时可以就寝的装扮,呆呆地目送织愉离去。
织愉走到隔壁院,
院中一片黑暗,悄无声息,好似无人在这儿住。
织愉有点害怕,不敢贸然进去,轻声道:“太祖白日所言,我想清楚了,故来与太祖一谈。”
二月底的夜,到底还是凉。
织愉说话间凉气入喉,不由垂首掩面,咳嗽了几声。
抬起头时,就见院内的路旁亮起了烛火。
这圣恒院着实很大。
据说建立时仙界还在,是专门为仙族来居住而准备的。后来也是专门供谢无镜这位仙尊所居的客院。
织愉走在院中,心中暗暗抱怨给魔住这么好做什么,这路也太长了。
终于走到院中主屋前。
隔窗可见,屋内烛火幽明。
织愉敲响房门。
门应声而开。
织愉步入屋内,魔太祖正坐于外间榻上。
隔着墨竹流纱屏风,隐隐可见他仍是一身战甲,坐姿一如既往的随性而不失风仪。
屋内隐有魔氛流转,浓郁的如兰似麝药香中还有一股微不可察的血腥味。
想来战云霄所言非虚,魔太祖旧疾颇重。
织愉以帕掩面,轻咳着绕进屏风。
欲在他身旁坐下,但他手指了指与榻相对的客椅。
织愉顺从地在客椅上落座,“多谢太祖提醒。”
魔太祖:“我并非在提醒你。”
织愉:“若非太祖白日透露魔族意向,我一时半会儿差点忘了待魔族拿下四海国,暂时休战于魔族而言,只不过是暂时不再侵略灵云界其他地方。”
织愉原本想着:
待魔族完全拿下灵云界,才会开始清洗灵云界。
而魔族彻底征服灵云界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她根本不需要放在心上。
夜间思索,忽然惊觉:
休战十年,也就意味着魔灵之战告一段落。
已经归于魔族的四海国境,自然就进入了可以开始“大清洗”的时候。
魔太祖目前虽不屠城,但也不会轻易放人出城。
十年时间,足够魔族将四海国境里出不了城的所有人杀的杀、灭的灭。
而会被魔太祖放出城的人,下场更是凄惨。
先前在乾元宗议事时,澜尽娆与陆长流就说过:
魔太祖放过的人,不是各城的新起之秀,就是有权有势之人。那些人现在全都身败名裂,发癫痴狂。最后死无葬身之地,尸骨无存。
织愉那时问:“那些人为何不逃往没有战事的安全之地?”
陆长流:“不知道。而且不知为何,他们逃跑的路线竟和魔族侵略灵云界的路线一致。”
“就好像他圈定了一个猎杀场。那些人是一群被放到场内的猎物,供他欣赏猎物竭力奔逃,最后被他虐杀取乐。”
这个他,就是魔太祖。
当想到那些手段可能被施加在钟渺等人身上,织愉那一刻惊得后背一阵发凉。
她讨厌灵云界很多人,但不讨厌钟渺姐弟一家。
她绝不认为魔太祖这种人,让她听见白日的“留人”之言,是出于好心。
织愉心里骂骂咧咧,面上含笑装傻,“太祖白日所言,一界发展离不开人、物、才,我以为甚是在理。想来太祖为魔界壮大,并不认同屠杀之道。”
“太祖将此事透露给我,不胜感激。请问太祖可有何需要我去办的吗?”
魔太祖:“我并非不认同屠杀之道。”
织愉笑意一凝,捉摸不透魔太祖到底是何意。
魔太祖:“灭修士而留魔族,只要魔族仍在,此界亦可生生不息。万物陨落更迭,皆是如此。只是少了修士,未来此界,也必会缺少许多修士所独有的东西。”
“留修士,令其与魔族共存。势必有一方要将另一方同化,或是融合出新的理念。这其中之变数、统辖之艰难可以预见,但却能比屠戮更能壮大此界。”
织愉闻言,渐渐认真。
不得不承认,魔太祖所言皆有理。
凡界王朝更迭,皆不会完全覆灭前朝的一切。
除了碍于道德约束。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更是一种站在前人身上壮大自身的发展手段。
不过清除余孽也确实十分麻烦。
只是很奇怪,织愉听不出魔太祖倾向于哪种方法。
他就像凌驾于世外之人,纵览全局,给出选择,令人自选。
织愉:“只要太祖开口,我定协助太祖,令魔界统辖之境中的人,皆归顺于魔族。凡不服管教者,不劳太祖费心,我灵云界定会给太祖一个令您满意的交代。”
魔太祖:“这就是你的回应吗?”
织愉有一瞬间神经紧绷,仿佛回到幼时与父皇对弈之时。
当她手中一子落下,父皇将胜时就会问她:“你确定要下在这儿吗?”
织愉条件反射地复盘方才所言所行,莞尔起身,款款向魔太祖走近。
虽他不允,但她还是在他身边坐下,娇声道:“我实在不知,灵云界还能给出什么让太祖动心的东西。”
她倾身,没有骨头似的向魔太祖身上依偎而去。
他竟然侧身躲开。
好在织愉眼疾手快撑住了榻沿,才没有狼狈地摔倒。
她清楚她不可能在此夜真的与他发生什么。
先不说她自己接受不了。
单说魔太祖,显然也不是会沉迷女色的人。
织愉不过是以此来表示她已无计可施,以此示弱。
而且,也能和他套套近乎。
马上十年休战定下,她平日就没正当理由去亲近他。
主动死缠烂打,送上门去,不是她的作风。
亲他一事,真的不能再拖了。
织愉为此忧愁地叹了口气。
但看上去,仿佛是在为他又一次不肯让她亲近难过。
魔太祖:“梦神山的宝藏,除魔界之外,还有无他人关注?”
织愉头皮一紧。
想来他既然这么问,心中定是已有答案。
织愉再度倾身,笑着奉承:“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太祖。是有人在盯着,此人也是天命盟的心腹大患。”
说话间,她柔软无骨般趴到他肩头。
魔太祖侧目看她。
凶戾兽面近在眼前,吓得织愉想避开视线。
但她忍住,笑盈盈地注视他,“此人名叫赵觉庭,乃曾经的灵云界昊均道尊。太祖也许听魔界战氏皇族告知过,他与天命盟,曾经为谋害我的夫君谢无镜,与魔界合作过。”
提到谢无镜,织愉感觉房中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织愉保持镇定地接着道:“天命盟的人确实算不上什么好人,可他们都是为了各自的野心与抱负,也有为仙之后庇护灵云界的志向。”
“但赵觉庭的想法似乎不是那么简单。我们至今还不知,他突然背叛,抢走谢无镜的全副仙骨是在图谋什么。但我相信他的存在,无论对天命盟还是魔界,都会是一个威胁。”
织愉转瞬低垂眉眼认错,“请太祖原谅我的欺瞒与设计,我并无加害魔族之意。”
魔太祖并不动容:“你想让魔族和赵觉庭对上。”
织愉欲否认。
可对上他的视线,她知道否认也是无用,反而会让人觉得她不诚心。
织愉轻轻点头,脑袋低低地垂下,如同一个犯错的孩童。
魔太祖:“我不介意与赵觉庭对上。”
嗯?
织愉惊讶地睁圆杏眼,眼睫扑闪了两下。
心竟有一瞬的乱,脑中也有一瞬的懵。
魔太祖侧头面向她,“去告诉柳别鸿,我要活的赵觉庭。至于灵云界还拿不拿得出交易的筹码——”
他嗓音变得低沉,如风低低地扫过她的耳畔:“我想,灵云界的十一境主,不会是仅凭借修为执掌十一境的。”
织愉低垂眼帘,不自觉避开他的视线,摸了摸被他气息拂过的耳廓。
她不自觉略远离他,静默几息,才找回思绪,心道天命盟那些人,竟然还留了她不知道的后手?
她慢慢靠回他身上:“我会将太祖的意思转告柳别鸿。太祖……”
这一回,在她贴上他身子之前,他伸出手抵住。
他今夜手上没有覆甲,修长手指如玉骨雕刻,指腹抵在她额间。
微凉的指尖,却让她更加回忆起,曾经这世上唯一会抵着她额头推开她的人。
魔太祖收回了手。
织愉摸摸自己的额头,很烫。
她大概是病情加重,烧得更厉害了,才会在今夜如此奇怪。
他讲述一界发展时置身度外的语调,他一语道破她心思的本事,他与她谈交易时冷淡的口吻……
全都,让她想起谢无镜。
织愉闭了闭眼,果觉头脑昏沉的厉害。
她手撑榻沿欲起身离开,站起的瞬间却是一阵天旋地转。
眼前一黑,仰倒回软榻上。
第103章 [VIP] 阴狠布局
房中安静了。
魔太祖的耳边, 却依旧不清净。
从她进来时,就时不时吵闹。
此刻,那声音更是连声道:“我真是不懂你。若说你对她还心软, 为何对她如此苛刻, 不留情面。若说你对她只剩仇恨, 你又为何默许她靠近, 默许她冒犯。”
“你对她到底是何打算?”
往常它就喜欢这样碎碎念。
而他一向无视。
今夜, 魔太祖总算回它一句, “与你何干。”
他说得冷静斯文,却让它听出了“关你屁事”的态度。
它道:“行,你的私事, 与我无关。只是若你真正的谋算是要借她削战皇族的权,我就要提醒你一句,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魔太祖不语, 再度无视它。
它也不再说话。
毕竟约定, 也是它好说歹说才定下的。
明明那时候掌握主动权的该是它。
最后,却是一切听他调配。
不过,它也是知道他有这个实力,亦是世间唯一有此等实力的人, 才会做到如此地步。
*
织愉不知睡了多久,隐约听见有人说话。
她迷迷糊糊觉得难得——比起从前在外留宿时,昨夜竟是一场好眠。头重脚轻的病感也缓解了很多。
她睁开眼,目之所及陌生又熟悉。
门外有人道:“……太祖, 那银环便在院中抚琴了。”
舒缓琴音入耳。
织愉愣了须臾,惊觉她还在魔太祖屋里。
而她睡的地方, 正是魔太祖外间的榻上。
虽是二月寒,但因魔太祖有旧疾, 屋内比起其他魔族所住要暖热许多。
织愉就这样裹着大氅睡了一夜也不冷。
她起身理衣裙、理长发,朝帘幕遮掩得十分严实的内间低低唤了声,“太祖。”
门外琴音突兀地错了一调。
显然是听到了她的声音。
虽然织愉一直在营造她不要脸勾搭魔太祖的人设。
但梦里剧情仅此而已,一笔带过。
她可不想被传出去,她和魔太祖春风一度。
织愉颇为尴尬,稍微抬高音量,“昨夜多有叨扰,多谢太祖看在我病不能行的份儿上,留我在外间一宿。改日我定携礼再来,郑重道谢。”
她嗓音娇娇绵绵的,听着像在勾搭人,却是不经意间解释了昨夜的事。
很好,保持了人设又解除了误会。
织愉心中颇为满意,听魔太祖道:“不必。”
便行礼,推门离开。
走出房间,织愉做好了会被战银环打量的准备。
然而一转头,看见的却是四个人坐在院中石桌旁。
其中两个不认识,大约是魔族精锐大将。
另外一个是正在抚琴的战银环,一个是战云霄。
四个人,八只眼都在看她。
织愉嘴角抽动地笑了笑,拢拢大氅,保持镇定,挺胸抬头走出去。
战云霄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
他眉头紧拧,若有所思。
战银环亦是在思索中,眸光渐冷。
另外两人则把震惊与好奇写在脸上。
虽然这位灵云界的前仙尊夫人,说了是因病留下。
但魔太祖会允人入他寝殿,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更别提过夜了。
二人挤眉弄眼地偷偷议论。
直到战云霄警告地瞪他们一眼,“管好你们的嘴。”
“是。”
*
织愉回院中时,香梅和香杏都在。
香杏没有太多的表示,香梅简直怨气冲天。
织愉忽略香梅对她在魔太祖院中过夜的猜疑,吩咐香杏去通知柳别鸿:“叫他联系所有天命盟护天者,一个时辰后,我有要事与他们相商。”
“是。”
香杏奉命离开。
织愉打发香梅去做碗鸡丝粥,自己回屋换衣裙。
今日她打扮得颇为庄重。
一身芥拾紫金宝相花裙,发髻利落,戴龙纹环、山鸟冠和掐丝金钗。佩金缠红宝软璎珞。
待穿戴齐整,喝了粥,柳别鸿派来接她的小辇也到了。
柳别鸿这个人别的地方不一定行,心是真细。
昨日见她走路嫌烦,今日就知道在院中备辇。
织愉坐辇往主院去。
到主院中,柳别鸿已在议事厅,布下与八名护天者相连的玉牌,东海国主还在休养,不在议事范围内。
织愉一进来,就听玉牌中有人道:“夫人,这段时间的事,你该给我们一个解释。”
是澜尽娆的声音。
织愉:“以灵云界现在的实力,灵云界注定战败。为了灵云界安危,我亲自前往魔界与魔太祖谈和,而柳城主奉献出了桑泽城的世代密宝。这就是解释。”
她三言两语把自己和柳别鸿抬到了救世主的高度,玉佩内的人皆语塞。
片刻后,方铭问:“你谈成了吗?”
织愉:“谈成了。魔族愿与灵云界休战十年,四海国境归魔界。”
“十年?十年够做什么,这和不休战有何区别!”
这是法洪。
附和他的,便是濮阳珊与褚姎。
“凭什么要牺牲的是四海国,其他人有何付出!”
这是澜尽娆。
陆长流亦是附和。
他们吵嚷不休。
织愉慢悠悠道:“若是不和谈,两年内灵云界皆归魔族,你们连十年喘息都没有。”
“十年时间,若你们改变不了什么,那只代表你们无能。”
玉牌内众人皆愤而反驳。
织愉:“既然你们不觉得你们无能,那么证明你们自己的时候到了。魔太祖就在桑泽城,来吧,一起合力杀了魔太祖,就像对付谢无镜那样。”
霎时间,议事厅鸦雀无声。
织愉冷哼:“看来你们不是没有自知之明,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柳别鸿打圆场:“好了,说你召集大家的目的吧。”
织愉倚在太师椅上,“桑泽城的密宝,只够十年休战,且不够保住四海国境内所有人的性命。”
气氛突然变得无比凝沉。
织愉:“魔太祖要你们交出你们各自的底牌,来换取四海国境内的人活命。否则四海国境内所有灵云界人士,一个不留。”
“我不计较你们有何底牌没有透露,也不帮你们做决定。”
未免这些人又要大放厥词,织愉抢先占领道德高地:
“若按照魔族原本的设想,休战之日,就是清洗灵云界人士之时。我为你们谈得能交易的条件,已是尽力。”
说罢,声音仿佛从天地间消失。
玉牌那边的人和柳别鸿,都沉默得连呼吸都静止般。
他们僵滞得太过反常,尤其是柳别鸿。
梦神山都能挖,还有什么不能交?
织愉疑惑:“你们的底牌是什么,这么舍不得放?”
杨平山:“不是舍不得放,是不敢放。”
澜尽娆:“灵云界十一境,皆有其传承。一是绝无仅有的神物,例如梦神山上的隔世梦花树,南海国的灵域异境……”
“这些谁也拿不走,就算我们想交也办不到。除非让魔太祖直接占领灵云界全境。”
柳别鸿:“但既然魔太祖只要四境,就说明他的目的不在此。他要的是另一个传承。”
织愉问:“什么?”
柳别鸿:“我们的功法。”
织愉一愣。
即便她不修炼,她也知道功法对于修士的重要性。
那是立身之本,修炼之源。
灵云界的功法有很多,有些功法很多人都在修。
但柳别鸿等人能成为十一境的境主,就说明他们传承的功法必是绝无仅有。
若将功法交于魔太祖,他们的功体、所习法术,都尽在魔太祖掌握。
织愉垂眸,亦陷入沉默。
魔太祖占了城,却不屠城。在灵云界人看来,魔太祖只是要疆土和物产,不胡乱杀人。
若天命盟不答应交易,灵云界的人只会责怪天命盟不救人。
完全忽视了若非魔太祖要杀,他们也不会面临死亡的抉择。
魔太祖这招真是狠。
而这招,他们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织愉现在回想,魔太祖昨日所言,其实已有暗示:
除了物财,他还要人。
他要的真的是人吗?
其实是人身上难以掠夺的东西吧。
比如说传承,比如说才能……
真是难办。
织愉庆幸自己不是真和天命盟一伙,不然得愁死。
她十分有耐心地等他们回应。
良久,就听方铭烦躁道:“若是魔太祖一开始就屠城……”
话到一半,他自觉失态,把接下来的话憋了回去。
但在场人皆知,他要说的是:
若是魔太祖一开始就屠城,那就好了。
他们继续焦灼。
织愉等得都开始犯困了,他们还是给不出答案。
织愉提醒:“魔太祖并不是一定要得到你们的功法。若你们不愿意,恐怕他不会介意屠杀四海国,这也是魔族最想要的结果。”
“凭什么……凭什么要我牺牲,来换取他们活下去?”
方铭烦躁至极。
澜尽娆:“这是身为一境之主应当承担的责任。”
方铭高声道:“会死的是你西海国的人,你当然倾向于献出功法救下他们,换取你国民众的爱戴。可这和我们四城三宗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修道修道,修的都是自己的道。如今有妖魔都是我们先上,难道这么保护他们还不够,还要我们牺牲自己吗?那他们修的是哪门子的道,让别人为他们撑着、他们自己高枕无忧的道吗?”
“我们有如今的作为,靠的是自身的修炼,自家的传承。我们不欠他们。为他们付出,已经仁至义尽。还想吸干我们的血换他们活命吗!”
方铭连珠炮似的叫喊。
杨平山:“话不能这么说。身为灵云界各境魁首,自当肩负守护灵云界的责任。”
孤痕子:“杨掌门的意思,是愿意献出功法?可若献出功法,我们又要如何保护我们自己?”
杨平山:“这……”
织愉不由发笑。
从前冠冕堂皇地指责谢无镜,原来只是因为要牺牲的不是你们自己罢了。
织愉冷不丁地问:“后悔吗?”
柳别鸿:“什么?”
织愉:“后悔害了谢无镜吗?”
房中一片死寂。
倘若谢无镜还在,魔族大军一步也不可能踏入灵云界。
织愉幽幽道:“人总是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的。也许这就是你们害了谢无镜,所要付出的代价。”
羞愧吗?后悔吗?
百感交织于众人心头。
死寂持续良久,柳别鸿道:“此事事关重大,请容我考虑。明日我就安排魔族入梦神山内,届时必会给出答复。”
织愉:“入梦神山内的事不急,魔太祖还有一个要求。”
“天杀的魔……”
有人怒骂,织愉打断他:“魔太祖知道我们想利用他对付赵觉庭,他并不介意。”
骂声戛然而止。
玉牌那边的众人,虽不了解对付赵觉庭一事,但都很快了然。
织愉接着道:“只是魔太祖要活的赵觉庭。”
澜尽娆问:“什么意思?他要我们抓活的送给他?”
织愉:“没错。所以诸位请在三日内秘密赶来桑泽城,柳别鸿需设法引赵觉庭过来。届时可能需要请诸位合力对付赵觉庭。”
“倘若诸位对付不了,魔族也会相助。”
这个要求对天命盟有益。
众人思量须臾,都没有反驳。
织愉:“那我就等三日后,听诸位会否交出功法的答案了。”
想来他们这些决定要不要交功法的人还要再争论一番,织愉先行告辞。
待走到门口,方铭突然不爽地叫住她:“我们出人出力又出功法,倘若这是我们要付出的代价,那你呢,你又付出了什么代价?凭什么代价全要我们来背负!”
织愉头也不回地道:“我付出的代价,是你们想象不到的。”
说罢,织愉大步离开。
柳别鸿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背影,直到玉牌里众人再度争执,他才回过神来。
*
暮时。
织愉坐于院中看话本。
难得的悠闲时光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柳别鸿的到来打破。
织愉头也不抬地问,“你们商量出结果了?”
“尚未。不过他们已经启程赶来桑泽城。”柳别鸿问,“钟隐今日急匆匆离开桑泽城,是出了什么事吗?”
织愉落在话本上的眸光一顿,眼珠转了转,合起话本,“我让他将他家人先接来桑泽城,以防万一。也许,他是去接应他们了。”
话虽如此,但织愉还是觉得古怪:他怎么现在就亲自去了?
柳别鸿也道:“就算他家人今日从南海国启程,要赶来桑泽城,也有段时间。总不可能是大张旗鼓坐灵舟来吧?”
织愉睨着柳别鸿。
柳别鸿:“我派了一队人跟他一同去,以防不测。”
织愉:“多谢。”
柳别鸿调笑:“你不觉得我很大度吗?”
织愉莫名其妙。
柳别鸿展扇轻摇,一派风流气度:“我不计较与钟隐是情敌,还派人去保护他。”
织愉差点笑出声。
这人装多情装昏头了吧。
不过,也许是心情太过压抑,才会想要开玩笑缓解一下。
念在钟隐的份上,织愉配合道:“是吗?原来你喜欢我,那你喜欢我什么呢?”
柳别鸿:“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也有问题想问你。”
织愉:“接下来才是你真正要说的?”
“非也,我今日所言,皆是我想说的。接下来要说的,也一样。”
他语调半认真半玩笑,叫人分不清虚实。
在问之前,还特意布下了隔音阵。
如此严肃,让织愉收起话本玩味地看着他。
柳别鸿注视她的双眸,“你并非真心害谢无镜,是吗?你和我们为伍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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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VIP] 与他争执
织愉眨了眨眼, 垂眸轻笑,“胡说八道。”
柳别鸿:“你对谢无镜还有情。所以背叛他之后的每一天,你都在付出代价。难道不是吗?”
或许是因为经历过相似的身不由己与抉择, 或许是害死石露后, 他也徘徊在后悔还是庆幸的边缘……
柳别鸿有时候, 可能是这世上与她最相似的人。
织愉直视柳别鸿:“难道就不可以是我后悔害了谢无镜, 所以, 我开始怀念他了吗?”
柳别鸿摇扇笑道:“可你看上去, 也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没有一刻后悔过的人。”
“在你刚加入天命盟时,你有种游离在我们之外, 旁观着我们的姿态。对于我们的所作所为,无论你认不认同,你都会顺着天命盟的利益考虑。”
“这样的姿态, 我再熟悉不过。那是谢无镜对灵云界所有人的态度。不同的是, 谢无镜游离世外,是因为世间没有什么是能让他在意的。但你又时常流露出兴致盎然或玩味的态度。”
“我一直以为是因为你和谢无镜相处久了,所以受到了他的影响。但是——”
柳别鸿眼神清明地凝视织愉,仿佛看穿了她,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又知道,你和他完全不是一类人。你游离的姿态,就太过反常了。”
“今日, 你暴露了。在谈魔太祖的条件时,你一直是置身事外的态度。唯有谈到谢无镜时, 你才有动容。”
织愉斜睨柳别鸿,一副“我看你还能怎么胡说八道”的模样。
柳别鸿也不急, 拿出酒来,给自己倒了一杯,为给织愉倒了一杯,“事到如今,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无论你是不是真心要害谢无镜,你都回不了头。”
“我只是好奇,你必须害他的理由。”
织愉:“我要成……”
柳别鸿拆穿:“别说你是为了成仙。这段时间,你一天都没修炼过。”
织愉撇撇嘴,拿出染香团扇挡脸,以香驱赶令她不喜的酒味。
她不再否认,望着隔壁院的高墙,“人总有必须要做什么的理由。就像你让石露死在报仇中,是为了你自己解脱,还是想帮她从痛苦中解脱,你说得清吗?”
柳别鸿一口饮尽杯中酒,再倒一杯,笑道:“我请你为我解惑,你反倒问起我来了。”
织愉抬手移向酒杯,又顿住,拂袖摆出一壶春花茶饮,执盏喝茶。
有一瞬间,她是想饮酒的。
但想到谢无镜,还是算了。
织愉兀自笑笑。
“我已经不再困于她的事,如今也能坦坦荡荡喊她一声娘。但夫人呢,似乎有不为人知的情思。”
柳别鸿一杯一杯地饮酒,却醉不了,一壶饮尽,他道:“希望有一日,能从夫人处听到答案。如此,我也好……”
织愉觉得他今日甚是多话,“好什么?”
柳别鸿对她笑,笑容与以往不同,多些温旭,“好帮夫人,从中解脱。”
织愉:“我没有困在其中,无需解脱。”
柳别鸿:“是吗?那就是我希望夫人忘了谢无镜,好让别人住进你心里了。”
越说越不着调。
织愉懒得再搭理他。
柳别鸿:“夫人,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织愉:“什么?”
若不是他没有显出醉态,她真要以为他醉了。
柳别鸿:“我和钟隐在某些方面原来是相似的。”
怎么又说到钟隐身上了?
织愉疑惑。
柳别鸿却不继续说下去,将织愉没喝的那杯酒饮尽,收走酒具,站起身,“待夫人将你不愿害谢无镜、却不后悔害了他的理由告诉我,我也将这个秘密完整地告诉你。”
“谁稀罕。”
织愉嘴角抽了抽。
她看出来了,柳别鸿又是来找她发泄情绪的。
柳别鸿笑笑,向她行礼告辞。
织愉拿出话本欲继续看,却总有些心神不宁。
她拿出传音玉牌,亲自联系钟渺。
竟然联络不上。
织愉等到半夜,仍旧联系不上钟渺。
回想起钟渺的平和与包容,钟渺那张让她想起慈母娘娘的脸,还有钟渺的故事……
织愉担心地睡不着。
她下午就命香梅去追钟隐,询问情况。
但到现在,香梅也没回来。
月渐悬挂中天。
织愉坐不住,跑出院去找柳别鸿,想询问他派出去的人有无音信。
忍着累跑到主院外,她喉间发痒,又咳嗽起来。却见主院内灯火通明,有人低低哭诉。
织愉疑惑地走到院门,看见院中柳别鸿、战云霄、战银环与魔太祖皆在。
地上摆着一具被布盖住的尸体,从布下透出的血腥残肢,便可看出这布下的面目全非。
布旁被押跪着一女子,身影在夜色中模糊不清。
但她与尸体之间,是一对染血的鸳鸯钺。
鸳鸯钺的形制、灵纹,无不与香梅的一致。
而另一边,是已在无声垂泪、神情悲恸的钟莹。
香梅!
织愉连忙跑过去,绕到众人面前去瞧跪着的女子的脸。
柳别鸿惊讶:“你怎么来了?”
织愉顾不上回应他,待看清下跪之人不是香梅,而是涟珠,立刻松了口气。
气息一乱,她以帕掩面,侧过脸又是一阵咳嗽。
柳别鸿上前要将她带到身边。
战云霄先走过来,扶着她的肩膀,轻拍着她的背,将她带到一旁。
织愉挥开战云霄的手,嗔道:“你拍疼我了。”
战云霄悻悻然,不再拍她。
但扶着她的手没松。
织愉一路跑过来,身上有些出汗。
夜风一吹,感到些许凉意,身子又有些异常的疲惫。
她拢了拢大氅,“涟珠怎么跪在这儿,这具尸体是谁?香梅的双钺怎么在这儿?”
话出口,织愉眉头紧皱:该不会是涟珠为报仇杀了香梅吧?
她立刻要去掀盖尸布查看,战云霄拉住她,“这是遥若,不是香梅。香梅不在你那儿吗?”
战银环解释:“今夜我与三哥在驻地巡逻,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绕过驻地,跟随查看,发现竟是此人在用双钺损毁尸体。”
“我记得,她和尸体都是钟莹公主的武侍,就将她们带来了城主府。城主派人去请钟莹公主,钟莹公主恰好在魔太祖院里,便一起请过来了。”
织愉不好奇这些事,更焦心于香梅与钟隐,对柳别鸿道:“我有要事找你,可否借个地方说话。”
柳别鸿刚要开口。
钟莹抢先道:“夫人,今日可否让我一次。”
织愉看向钟莹。
钟莹站在尸体旁边,泪眼婆娑,难得强硬:“我想尽快了结此事,可否先让城主处理我的事?如此,也能早日还夫人和香梅一个清白。”
织愉发间汗湿,脑袋被夜风吹得晕晕乎乎。面露疑惑,迟钝地思考着。
柳别鸿走过来,对织愉低声道:“杀害遥若的凶手似乎是涟珠,但是涟珠不肯承认,反而将一切推到钟莹身上。”
织愉讶异地抬了下眉。
这事可真有意思。
但她还是觉得香梅与钟隐的性命更重要。
织愉:“抱歉,我的事耽误不了多少时间。请你稍等。”
她直接握住柳别鸿的手腕,要将柳别鸿带到一边。
如此行径,甚是霸道。
看得押住涟珠的柳别鸿武侍,都对钟莹投去怜悯的目光。
“站住。”
阴冷的声音让院中瞬间陷入诡异的沉寂。
织愉诧异回眸,望了眼魔太祖,继续要拉着柳别鸿走。
但柳别鸿应声停步,对织愉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轻轻摇头。
以目前的情势,他们不能和魔太祖对着干。
织愉不悦极了,没好气地问:“太祖有何吩咐?”
魔太祖:“既然你的事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
织愉眉头紧拧。
她为什么不在这儿说,他这个魔太祖心里没点数吗?
还不是因为,她怀疑钟隐和香梅以及钟渺一家到现在音信全无,其实就是被魔族提前扣下了!
以魔太祖的心机和手段,绝对干得出这种事。
不过她只是猜疑,知道说出来会影响目前还算和平的关系。
再者她想把人先救回来的计划,也和魔太祖软禁四境所有人的筹谋相悖。
凭任何一个理由,她都不便在他面前说她的事。
魔太祖今日这般开口,到底是真的抓了人想掌控她,还是……
他在为钟莹出头?
先前战银环可说了,今夜钟莹在魔太祖院里。
织愉冷了脸,沉默地与魔太祖对视
场面一时僵持。
魔太祖:“既然你不说,就说明你的事可以往后缓。柳城主先来处理南海国公主的事。”
织愉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两下。
若她还是谢无镜在时的脾气,她当场就能拔下簪子砸他,让他滚一边去。
织愉忍下怒意,斟酌再三,“南海国主一家与我关系匪浅。南海国既要归魔族所有,我便想请他们来桑泽城一谈。”
“可南海国主一家至今毫无音讯。我派出去的人也都音信全无。故而我想请问柳城主,柳城主派出去的人可有消息。”
柳别鸿闻言,立时严肃起来:“我的人目前也都尚未回信。”
织愉心中担忧更深。
转眸盯着魔太祖,既是委屈,又是控诉。
魔太祖:“魔军尚未踏足南海国境,不会插手南海国境内的事。”
织愉诧异地愣了下。
未曾想,坦言,换来的竟是确认魔族没有对南海国主等人下手的消息。
那下手的会是谁?
织愉与柳别鸿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个人:赵觉庭。
织愉若有所指地道:“也许是有人为了阻止魔族与我等的合作,对他们下了手。”
她知道魔太祖定能意会她所暗示之人。
然而魔太祖没什么反应。
织愉思忖须臾,转面向战云霄软声示弱:“为保魔族与我等的合作没有后顾之忧,还请魔族相助。”
战云霄看了眼魔太祖。
心知魔太祖没有反应,其实就已经是默许。
他颔首,命身后跟随的魔将传令联系南海国境周围的魔军。
织愉欣然,脸上有了笑意,“多谢。”
道完谢,她又回身面向魔太祖,遥遥欠身,三分歉意、七分娇意地道:“多谢。”
是她太不信任魔太祖,才会把他当作彻头彻尾的敌人。
如今看来,他可比天命盟那些同盟可靠多了。
战银环的视线在魔太祖、钟莹与织愉间犹疑,不由露出一丝深思之色。
柳别鸿思索片刻,回归正题,“劳烦钟莹公主久等。”
钟莹被忽视了半晌,脸上的泪都要干了。我见犹怜的表情里也泛起一丝冷意。
她温声道:“习惯了。”
这着实是个会引人歉疚的三个字。
可在场的重要人物,都不是会为她歉疚的人。
织愉好整以暇站到柳别鸿身旁看戏。
站了一会儿,她又慢慢挪到魔太祖身边去。
魔太祖仿佛没有察觉到,视线没有向她侧一下。
不过无所谓,织愉不在乎。
她觉得许是他身上的药香,对她的病症也有疗愈之效。
所以每次与他接触时间长一点,她的不适就会缓解许多。
她就静静地在魔太祖身旁站着。
因魔太祖身旁无人敢靠近,她反而成了最亲近他的人。
第105章 [VIP] 三千明灯
那边柳别鸿再度质问涟珠。
涟珠:“你要我说多少遍?杀了遥若的不是我, 也不是仙尊夫人和香梅,而是公主。”
“前夜,从一开始我就没离开过兽车。我不知怎的在马车上睡过去, 醒来时, 天已经亮了。后来发现遥若的尸体, 我也是在公主的示意下, 去指控香梅。”
“今夜, 公主说遥若的死污蔑不了香梅, 已经没用了。遥若的尸体上留下了神术的痕迹,为防他人起疑,她让我用双钺将遥若尸体损毁……”
涟珠回想起亲自破坏遥若尸体的场景, 眼中浮现出痛苦。
战云霄:“你说钟莹指示你污蔑香梅,可是那时候,她并没有给你任何眼神或行为言辞上的暗示。你是如何得到暗示的?”
“再者, 今夜钟莹与太祖议事, 一直在太祖院中。她又是怎么回到你们的客院,指使你去毁坏遥若尸体?”
织愉也觉得疑点颇多。
倘若钟莹真是凶手,钟莹怎会放任一个陪伴她长大的人如此揭穿她?
最重要的是,让自身陷入险境的谋算, 能让钟莹获得什么好处?
就连战云霄也觉得荒唐,才会出声质疑。
涟珠也知道自己说的错漏百出,可事实就是这样!
“她没有用眼神或行为言语指示我,她是, 她是……”
钟莹是怎么指示的,涟珠都说不出来。
因为钟莹真的没有对她做任何指示, 却又真的暗示她了呀。
涟珠思索良久,“这事要从在魔界时说起。仙尊夫人险遭不测那晚, 我与遥若为了阻止香梅去救仙尊夫人,和香梅打了起来。”
“后来不知怎么,见到公主与银环公主也打了起来。看那意思,我觉得是公主也要阻止银环公主去救仙尊夫人。”
织愉表情凝肃,审视地瞥向钟莹。
钟莹脸上没有被背叛的焦急,没有被揭穿的恼羞成怒。只有被至亲之人诬陷的错愕与茫然。
战银环眉头微蹙,努力回忆那晚发生的事。
还是回忆不起来。
涟珠:“我与遥若打不过香梅,公主就让我和遥若先走。我们担心公主对付不了银环公主与香梅两人,没有走远,在暗处伺机而动。”
“结果,我们就看见,公主竟然使出了神术。我们从不知她习过神术,故而对此震惊不已。同时,又联想起了更久远前,公主失手杀了前国主的事。”
柳别鸿疑惑:“她会不会神术,和误杀前南海国主有什么关系?”
涟珠:“因南海国鲛族皇脉的特殊,运功时,皇脉之间会有所感应。按理说,公主那时不可能是误杀。”
“那时公主解释,她是因喝了琰木果酒,加上那时被魔族三太子抓住,遭魔气贯体,才会受到影响,无法感知。”
“可是如果她已习得那样强大的神术,有神族功法护体,怎么会分辨不出前国主的气息。那可是她的亲生父亲!”
织愉讶然,柳别鸿陷入深思。
战云霄也颇为诧异:如果涟珠说的是真的,自己岂不是被利用了?
他半信半疑:“如果她会神术,她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被我俘虏?那时候,我可是真的准备杀了你们的。”
涟珠颤声,不知是悲痛还是恐惧,“我和遥若也有想到这点。正因如此,我们才越想越害怕,一个敢舍身入局、杀亲生父亲的人,何其心狠……我怕得逃跑了,但是遥若一定要问个明白,她后来跑去询问公主了……”
“再后来,公主暗示遥若为仙尊夫人出事那晚的事,去陪香梅找医修以表歉意。”
涟珠陡然想到什么,眼眸亮起来:“对,就是这种指示。她什么都不用说,也不用给我们任何特殊的眼神,因为我们知道那些事,自然就会明白身为她的手下,我们该做什么。”
说着,她倍感无助:“我就是在第二天早上发现遥若尸体后,听到你们说我昨夜和遥若离开,瞬间明白遥若是为什么死的,担心我也会落到那样的下场,才会去指控香梅。”
“至于今晚,为什么公主在魔太祖那儿,我却见到了她。我、我不知道。”
涟珠再度崩溃,“我真的看到了,看到公主站在院子里。她还问我,你知道遥若为什么死吗?”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因为遥若太多事,太高估自己在公主心中的地位了。”
涟珠抽泣起来,头深埋下去。
战银环:“钟莹公主去找太祖议事,是我亲眼所见。难不成钟莹公主有个同胞妹妹?”
钟莹只摇头,没有开口。
似是难过得说不出话。
柳别鸿思忖片刻:“难道,是天谕与赵觉庭联手?”
“天谕?”战云霄问,“天谕是谁?”
“一个神秘人,修为莫测。它的见识、掌握的神物,皆在赵觉庭之上。”
柳别鸿道,“当初我们天命盟能够创立,有它的一半原因。后来能够……”
顿了顿,他道,“后来,能够控制住谢无镜,也有它提供的神族咒术作支持。只是赵觉庭背叛后,它就一直在天命盟与赵觉庭之间摇摆不定,已经很久没和我们合作过。”
“魔界遇袭,还有这次的事,难道都是它已投向赵觉庭的证明?”
一切看似都说得通了。
但织愉仍有疑问:“如此筹谋,必有其目的。天谕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好处?”
柳别鸿:“这……或许是他们另有谋算,而我们一时还不能知晓。”
战云霄与战银环思忖,也都认为好像只有这个说得通。
织愉很难反驳。
但她回想起从前谢无镜对钟莹的态度。
虽从不置评一句,但每每她对钟莹轻拿轻放,他都不认同她把钟莹想的那么良善。
她也知钟莹没那么无辜纯良。
只是剧情里的钟莹,是个本性不坏之人。
见众人已有定论,涟珠看见钟莹,如同看见自己的死期,激动起来,“真的是她!是她杀了遥若,是她设局害死了湛伶姑姑、故意杀了前国主,是她诬陷香梅……我确定、我确定院里那个人就是她,就是她啊!”
“若不是她,那人怎会了解我们之间的事!”
涟珠不自觉地挣扎,一次又一次被武侍按下头去跪在地上。
可涟珠所言实在荒谬。
单说杀前南海国主一事,若非前南海国主死,钟莹也不会落到在南海国孤立无援的地步,她为何要这么做?
杀湛伶,更是毫无理由。
柳别鸿无视涟珠,询问钟莹:“公主打算如何处置她?”
钟莹侧过身去,满目迷茫:“我不知道。”
涟珠倏然奋起挣脱开武侍,冲向钟莹,“你——”
她只呼出一个字,便被武侍一剑刺穿。
血溅在钟莹身上。
钟莹惊愕地瞪大双眼,瞳中倒映着涟珠质问的面庞,落下泪来。
柳别鸿叹:“此人或许是受天谕影响,已然魔怔。天谕确实有这个本事,迷惑旁人。我的武侍也是担心她暴起伤人才会动手,还请钟莹公主见谅。”
钟莹嘴唇轻颤,闭上眼哽咽:“那就,请将她们两人交给我。让我带她们寻个湖边行鲛族水葬,亲自送她们一程吧。”
柳别鸿应允,招呼武侍来将遥若尸体与将死未死的涟珠抬起,跟随钟莹离开。
织愉盯着钟莹的背影,若有所思。
“时候不早,诸位回去歇息吧。”
柳别鸿向魔太祖行礼,“打扰太祖休息了。”
魔太祖一言不发地往外走,战银环紧随其后。
战云霄看了眼织愉,犹疑须臾,还是跟上。
只是路过织愉身前时,道:“待有香梅等人的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织愉:“多谢。”
柳别鸿见她心思颇重,问:“怎么了?”
织愉咳嗽几声,很是乏累,摇摇头,“你还是多留意些钟莹为好,我回去休息了。”
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她实在没精力管那么多事。
柳别鸿颔首,叫来步辇送织愉回香芜院。
织愉回去便洗漱歇下。
因睡得太晚,又吹了凉风。
清晨醒来时,织愉头疼欲裂,脑袋沉得爬不起来。
她干脆不起了,直睡到申时,听柳别鸿传讯说香梅找到了,才强撑着起床。
待她披上外袍,简单将长发束起,走出房门,就见香梅由人抬进院中,看样子伤得不轻。
织愉脸色立时变得凝重。
柳别鸿命人将香梅先抬下去休息,安抚织愉:“我的人找到香梅时,她正重伤倒在林间,好在伤势并未伤及性命。”
“不过她身上的伤处有神气残留。看来我昨晚的猜测没错,确实是天谕出手。”
织愉:“钟隐呢?”
柳别鸿:“尚不知。我的人还在继续追查,魔族也在协助,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织愉疲惫地扶额,嗓子沙哑地咳嗽几声。
香杏端来热水。
她喝了几口。
柳别鸿见她病恹恹的,便不打扰,让她好好休息,先行告退。
织愉也仍旧乏累得厉害,否则不会连寝衣都懒得换,直接穿外袍出来。
她走到香梅门外,远远看了眼香梅。
见香梅睡相安详,便回自己房中接着休息。
暮时,她感到储物戒中传音玉牌有异动。
拿出查看,竟是钟隐联系。
钟隐道是遇上了不明人士攻击,好在他已逃脱,并已和钟渺等人会合。
但考虑到时局动荡,南海国主夫妇认为桑泽城也未必安全,故而他们不来桑泽城了。钟隐也会暂时陪伴在他们身侧。
织愉:“你离开时为何不和我说一声?”
钟隐:“事发突然,你又生了病,我不想打扰你。”
织愉又叫他把传音玉牌给钟渺。
听见钟渺说话,确认钟隐所言属实,织愉这才安心,叫他们有事玉牌联系。
钟渺应下,让织愉好好休息。
解决了心头之患,织愉睡得也比之前稍稍安稳。
只是比起在尧光仙府和谢无镜身边,还是差得太远。
她浑浑噩噩睡了一天。
翌日暮时起来吃了点东西。
沐浴完正打算看看话本,让自己高兴高兴。
柳别鸿就又过来,“天命盟的人午时就已经到了,赵觉庭得了消息,也在赶来。我们已与魔太祖商定,今夜子时入梦神山。”
织愉:“哦,你们交功法的事也已与魔太祖说定了?”
柳别鸿深沉地点点头,“我们决定交。魔太祖答应拿到梦神山内之物后,便下令在一月之期内,允许四海国境内的修士去留随意。”
这让织愉有些出乎意料。
没想到他们还真有为天下牺牲的骨气。
她有气无力:“我知道了,届时派人来接我,我会过去的。”
柳别鸿调侃:“我还以为,要用赵觉庭可能会挟持你为由,你才会肯随我们一同进入梦神山。”
织愉扁了扁嘴,甚为无奈。
倘若梦神山一行不是她亲近魔太祖最后的机会,她才不会拖着病体去。
柳别鸿突然伸手捏了她的脸,“委屈你了。届时,我会照应你。”
织愉打开他的手,蹙眉瞪他一眼,回屋去,将门用力关上。
她拿出帕子边擦脸边往床上走。
趁着还没去梦神山吃苦,她要抓紧时间再多睡一会儿。
而门口。
柳别鸿还站在那儿,注视着被她打开的手,摩挲了下指腹。
女子面庞的柔软还残留在指腹上。
他并没有像从前那样,因和女子的肢体触碰而心生厌恶。
柳别鸿兀自扬唇,笑着转身离开。
*
子夜,梦神山下。
以魔太祖为首,五百名魔军精锐整装待发。
魔太祖右边,是战云霄兄妹及两名魔将,还有钟莹。
左边,则是天命盟十人,以及累得倚在洞旁树上的织愉。
钟莹一脸憔悴。
织愉暗暗打量她,奇怪她为何参与此次行动。
若是先前,她绝不会在意钟莹。
但经过昨晚,即便钟莹已洗清嫌疑,她也仍是对钟莹放心不下。
织愉走到柳别鸿身边,与柳别鸿聊起钟莹。
柳别鸿低声:“许是魔太祖带她来的。梦神山内之物即便会被魔太祖取走,其余劲也必会对我等修为大有裨益。”
织愉“哦”了声。
原来是来修炼的。
灵云界的人还真是事事以修炼为先。
若是她在凡界为公主时,陪伴她长大的宫婢没了,她会难过得好几天都不出门。
子时至。
柳别鸿向魔太祖行礼示意,上前一步,开启洞口独有大阵。
霎时狂风骤起,风烟凝雾,灵气冲天。
织愉今日穿了一身便于行动的云白雾烟纹束身裙,没有大袖可挡风。
她以臂挡脸,躲到魔太祖身后去。
魔太祖似有察觉,但没有回头看她。
梦神山洞结界开启。
暴戾神氛扑面而来。
魔太祖长臂一拂,一把如黑曜紫月的天魔枪便被握在手中。
长枪凌然而动,散发出骇人魔气。
与洞中袭来的神氛相抵,爆发出威压,震得众人不由后退。
织愉身形晃了晃,连忙抓住魔太祖的披风,这才没有摔倒。
待威压弥散。
见魔太祖仍旧没有反应,织愉得寸进尺地又靠近他几步,几乎要将自己藏在他披风下。
战云霄伸手来拉她。
她低声问:“待会儿你能保护我吗?小心自顾不暇。”
战云霄立刻没了声儿。
至于柳别鸿先前说会照应她,织愉也没当回事。
真到生死关头,以他的本事,他能护他自己就不错了,哪里顾得上她?
还是跟着最强的人才最靠谱。
织愉悄悄抓紧魔太祖披风,不撒手。
神氛散后,洞中神气犹如寒冰,冷意幽幽袅袅飘出,不知不觉间刺人骨髓。
众人皆运功护体。
织愉不会运功,好在魔太祖确实够强。
只要她靠得足够近,他周身无形威压便能将刺骨神气隔绝。
织愉不自觉又靠近他一步,几乎与他手臂相靠。
魔太祖终于看她一眼。
织愉对他无辜地眨眨眼,他便没说什么。
柳别鸿对魔太祖道:“前方还有结界未能打通,我等修为不够,劳烦太祖了。”
说罢,他退到侧后方。
魔太祖收起天魔枪,率众魔踏入洞口。
洞口内,竟是无底深渊。
一条三丈宽的铁桥悬架于深渊之上,布有明珠。
但此地的气仿佛是有实体的,明珠的光只局限于明珠内,无法照明,以至于洞内仍旧漆黑一片。
织愉走在桥上,觉得自己仿佛成了瞎子,害怕得几乎是在挪着走。
原本她只是偷偷揪着魔太祖的披风,走着走着,就去抱他的手臂。
他臂上有战甲包裹,手刚环绕上去便觉硌人。
织愉不得不收回手,顺着他的臂去抓他的手。
只是手指刚勾到他的手掌,他便避开了。
织愉气恼地斜他一眼。
但眼前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
她锲而不舍地在黑暗中摸索了好一会儿,终于碰到了他随着走动而摆动的手,立刻双手握住,紧紧攥在掌中。
而后她轻声唤:“太祖?”
魔太祖:“嗯?”
确定她握到的是他,不是鬼。
织愉悄悄松了口气,“没事,我就叫一声。”
周围太黑了。
大家都安静得很,连脚步声都没有,好似担心会惊扰到洞中的什么,
虽然手上握住了魔太祖,但织愉又觉得——
身后、身侧、头顶、脚下……好像随时都可能会有鬼冒出来。
倘若现在陪她一起走的是谢无镜。他肯定会搂着她,用自己的身躯,为她隔绝黑暗的恐惧。
织愉抬起头,看不见魔太祖的面容,呼吸间也尽是他身上和谢无镜完全不同的兰麝药香。
可不知怎么的,这样握着他,她竟会觉得现在她握着的是谢无镜。
可他不是谢无镜。
他不是。
织愉渐渐松开魔太祖的手。忍着害怕,小心翼翼地独自前行。
黑暗中猛然传来异响,犹如深渊之下万鬼哭嚎。
织愉顿时吓得怔在了原地。
魔太祖身上的兰麝药香渐远。
是他没有等她,在照常前进。
织愉感到有很多人,或者别的在什么在靠近。
她逼着自己小心翼翼继续挪步前行。
但她速度太慢,根本甩不开那些靠近的东西。
正当周围的东西越来越近,织愉吓得红了眼眶之时。
前方忽然亮起一道火光。
那是一道魔火。
魔火运于掌间,随着手掌翻覆施咒,化作一道惊雷劈开洞内黑暗,将洞内隔绝光亮的无形之物烧成青烟。
紧接着,魔火犹如天火降下。
悬浮黑暗之中,亮如三千明灯,照亮整个山洞。
脚下的路清晰了。
立于前方施术之人的身影清晰了,映入织愉泪濛濛的眼。
他一身战甲在火光下泛出森冷寒芒,却让她心头被烫得一颤。
织愉怔怔地望着他。
直到柳别鸿走近,问她:“你没事吧?”
她才回过神来,低垂眼帘摇了摇头。
方才靠近她的皆是魔族大军。
先前她跟着谢无镜,一直走在最前方。
现在已经几乎和魔军挤在一起了。
战云霄走过来,“你不是害怕吗?方才为什么要松开太祖?”
织愉含糊道:“与你无关。”
她还无法完全从方才那一场景中抽离,有些心不在焉。
平复心绪后,织愉重整心态,加快脚步想追上魔太祖。
跑出一步,她忽然想到什么,疑惑地问战云霄:“你怎么知道是我松开了他,不是他甩开了我?”
“我看见了……怎么,你方才什么都看不见?”
战云霄惊觉这一点,因担心而生气,“那你还松开他?你就不怕突发意外跌下桥去!”
织愉愣住,问柳别鸿:“你们都看得见?”
柳别鸿蹙眉:“我们这般修为,怎么可能看不见?”
“魔族习惯生活在昏暗中,比修士更能看清黑暗中的东西。进来的皆是魔族精锐,修为也都不低。”
战云霄气道,“谁都看得见,只有你看不见!你还敢在这种地方摸黑前进,你胆子真是比魔都大!”
骂完,他板着脸追问:“你方才为什么松手,太祖吓唬你了?”
“那他——”
织愉懵然地低喃一声,话到一半,又停住。
柳别鸿:“什么?”
织愉摇摇头,无事发生般道:“我去找太祖。”
她才不在这儿继续听他们骂她。
战云霄气恼望着她跑远的背影,“怎么进了梦神山后,她就怪怪的?”
柳别鸿神情凝肃。
战银环走过来,与战云霄并行,“我猜她刚刚是想问——”
“如果除了她,所有人都看得见,太祖为何还要点魔火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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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VIP] 他的默认
战云霄欲解释, 启唇,却找不到理由。表情渐冷。
澜尽娆轻笑着走过众人身旁,“仙尊夫人果然魅力无边, 不仅迷得仙尊甘愿为她入局, 现在就连魔太祖也为她心软了。”
“凡界有句话, 叫什么来着?啊, 对了——”
澜尽娆的视线在战云霄与柳别鸿之间游离, 仿佛看透了什么, 揶揄道,“红颜祸水。”
“西海国主莫要胡言乱语,免得惹怒太祖, 影响两界合作。”
钟莹道,“方才众人都听到异响了吧?”
众人望向钟莹。
钟莹文文弱弱地解释:“这山洞之中,隔绝光源的东西是死气。太祖是担心有东西隐藏在死气中, 才会放出魔火, 燃尽死气。”
她咬字分明,音调不大不小。刚好能在安静的环境中,让所有人都听清楚。
织愉回头看了眼钟莹,心道原来如此。
她还以为真是魔太祖心软了呢。
她愁闷地跟在魔太祖身边, 没有再去抓他的手。
他到现在还对她铁石心肠。
难不成她只有等待机会,以偷袭的方式亲他一下了吗?
织愉瞥了眼他脸上的甲胄,心道这也太难办了。心中轻叹,就祈祷车到山前必有路吧。
一行人走至铁桥尽头, 停步。
柳别鸿走过来:“此处便是无法破开的结界。”
织愉疑惑:“这里是不是已经到梦神山的另一边了?破开后难道不是出了梦神山吗?”
魔太祖:“此处有多个传送阵,会在不知不觉中, 将人传送至不同地方。看似我们还在原来的桥上,实际上, 此地已经不知是何处。甚至有可能,连梦神山都不是。”
织愉不可思议地睁圆眼睛,四处张望,试图找出这里与方才有何不同。
但看不出来。
不只是她,战云霄兄妹与天命盟的人也没有察觉到异样,一同打量周围。
不过他们不像织愉完全没有感觉。
他们在行进过程中就感觉到一些怪异之处,现在才确定。
“不愧是魔族太祖,竟能察觉到此术阵。”
柳别鸿道,“此连环传送阵,名叫大梦三千,乃是我柳家从梦神处传承的神族密阵。”
“大梦三千,是由无数传送阵组成的迷幻阵。这些传送阵不局限于某地。天涯海角,只要是用秘法布下的传送阵,皆会成为大梦三千中的一环。”
“但神族陨落后,没有人的修为能够支撑起这样庞大的法阵。故而即便柳家传承了布阵之法,也无处施展。”
织愉推测:“现在既然此阵能开,就说明这里一定存在某样东西,不仅能够支撑整个大梦三千的运转,还有余力诞出神露石。”
柳别鸿:“没错。”
织愉联想起先前了解到的:
赵觉庭与前桑泽城主兄弟合谋,趁仙族陨落之际做过什么。
现在看来,赵觉庭与桑泽城主兄弟是趁仙族自顾不暇,偷来了强大如斯的至宝。
柳别鸿指出破阵之点,请魔太祖动手。
魔太祖召出天魔枪。
长枪黑曜光中裹挟紫雾魔氛,宛若黑夜浓云笼罩紫月。
此物一出,魔威逼人。
柳别鸿拉着织愉躲远。
只见枪如游龙,飒飒舞动间,尽显横破苍穹之势。
魔太祖纵身浮空,一击掷出。
枪携厉芒,犹如魔界紫月坠落,携着惊人杀气击穿黑暗。
霎时间,前方断裂的深渊犹如一块漆黑镜面,轰然破碎。
一座高耸巍峨、死寂凝沉的大殿随之显现。
长枪直直插·入大殿的一根柱上,将神柱震出裂痕,方才停下。
众人望着大殿,皆露出惊愕之色。
大殿犹如被玄金冰晶包裹,流光在冰晶间游动,如同璀璨的蜉蝣在玄金海洋中游曳。
浓郁的神气带着最原始、最纯粹的气息。
无善无恶,平静如水。
让人在一刹那的呼吸间,就如受到神气洗涤,明显感觉到体内经脉被洗去一层浊气。
“那些流光都是神气?凝成实体的神气?这些神气为何与传说中的不同?”
方铭喃喃自语,直勾勾望着眼前大殿,心中生出无限悔意。
柳别鸿亦是眉头紧皱,难以置信:“这些包裹大殿的冰晶,都是神露石?”
早知道破开外层后,内层的神气竟是如此平和、如此震撼的宝藏。他们就不该和魔族做交易!
天命盟所有人都在顷刻间生出了这个念头,甚至产生了想要当场反悔的冲动。
只是碍于魔太祖那可怕的修为,都僵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所有人都沐浴在神气之中,心思不一,静静地感受神气对自身经脉惊人地炼化。
唯有织愉愣怔了好一会儿,四下张望。
为什么……
她在这里闻到了和谢无镜身上一样的香?
谢无镜身上那种特殊气息中,总是夹杂着一股很特别的苦冷之香。
很淡很淡。
淡到若不是她与谢无镜亲密无间地相处了太久,她都不会感知到。
那是只有她和谢无镜知道的香。
从前在凡界时,她还调侃过他。
若是有一天,他改头换面,或是她失忆,不记得他了。只要闻到那种香,她就肯定能认出他,想起他。
而在这里,那种香竟比谢无镜身上的香还要浓。
是谢无镜在这里吗?
他已经在这里得到了特殊的机缘?
织愉瞥了眼魔太祖,一时不知是该期待在这里看到谢无镜,还是期盼他不要在这里出现。
她知道,她亲吻魔太祖的剧情,最终会由钟莹说给谢无镜听。好让谢无镜知道,她是个多么卑鄙无耻、没有底线的人。
让他更加地厌恶她、憎恨她。
可即便他未来会知道,她还是不想当着他的面去亲另一个男人。
织愉面露忧愁。
柳别鸿当她是在为此处宝藏超出了他们的预计而愁,对她递了个安抚的眼神:静观其变。
是啊,先静观其变吧。
织愉叹了口气,转念忽然想到:
等等,她亲吻魔太祖,是为了让钟莹向谢无镜告她的状。
那她不管真亲假亲,只要让钟莹认为她亲了,不就行了吗?
织愉豁然开朗,身心通畅,脸上有了笑。
正当众人都停驻原地,各怀心思之时。
殿中神气突然凌厉阴沉了一分。
虽只是一分,但神气洗涤经脉之时带来的感觉,已不如先前通畅,甚至如有芒刺。
众人皆惊,下意识后退,以法术护体。
战云霄问:“这里的气息怎么变了,难道这里不允许活人闯入?”
魔太祖泰然处之,平静地审视此地:“原始神气无相。你恶它便恶,你贪它便戾。流传出去的神物神气之所以暴戾,是受到太多人欲侵染。管好你们的欲妄。”
众人连忙竭力克制脑中那些丑恶的念头,放空思维。
神气果然不再改变。
但已经变得凌厉的气息,一时半会儿也变不回去了。
若这是谢无镜的机缘,这群人真是来添乱的。
织愉忍下厌烦,问魔太祖:“我们还要在这里站多久?”
魔太祖:“随时可以进去。只是若你们管不好你们的想法,人越多,恶念越多,就有死在里面的可能。”
织愉对神气毫无想法,她可不想受这群人牵连。
她问魔太祖:“你进去吗?”
魔太祖睨她一眼,仿佛她问了句废话,“自然。”
魔太祖去,那她也要去。
织愉转身对众人道:“你们就别进去了。”
魔军一声不吭。
柳别鸿蹙眉对她眯了眯眼:我怎么可能不进去!
天命盟众人也皆是不满。
宝藏就在眼前,就算不能毁约,趁魔太祖拿走之前,能受到余威滋养也是好的啊!凭什么不让他们进?
织愉鄙夷地打量他们:“有点自知之明行不行?”
天命盟这些人的贪婪,那可是获得天道认证的反派级别。
让他们进去,那这本书到这里就可以全剧终了——大家一起死光光。
天命盟众人自觉理亏,说不出反驳的话。
但让他们不进去,他们又不甘心。
魔族那边倒是很快做了决定。
战云霄下令:“众魔军退后十丈,布阵与大殿隔绝,原地驻守。”
他与战银环则跟随魔太祖一起进入大殿。
钟莹默默走到魔太祖后侧方。
进入大殿的人选,也有她一个。
天命盟这边还在僵持不下,谁也不肯退让。
织愉看着他们眼神厮杀,怀疑他们眼睛转得都要冒火花了。
过了好一会儿,魔太祖道:“入内者不能超过六人。”
织愉算了下人数,对天命盟众人道:“你们只能再选一个人进入大殿,柳别鸿随我们入内吧。”
说罢,她对魔族那边解释原因:“他是柳家传人,待会儿没准儿还要帮忙解大梦三千的阵法。”
魔太祖默许。
天命盟不乐意了。
澜尽娆质问:“柳别鸿进去有正当理由,你凭什么占一个名额?”
织愉默默跑到魔太祖身边,把手搭在魔太祖的手臂上。
魔太祖看她一眼,没说话。
织愉对澜尽娆眨眨眼,意思不言而喻。
别质问她,来,让魔太祖把她留下。
无奈,澜尽娆等人只能咬牙切齿地把所有争抢的话憋回肚子里。
众人都在等魔太祖先行。
织愉略迟疑,搭着魔太祖的手改为抓紧他。
神殿离断桥有相当一段距离,凭她自己,她是肯定跳不过去的。
织愉为难地对魔太祖眨眨眼,无声地请求。
魔太祖默然,长臂揽住她的腰,带她纵身跃下神殿。
织愉状似亲昵地依偎进他怀中,对他今日的配合十分满意。
唯一不满的就是,他的战甲很硌人。
第107章 [VIP] 不为人知
魔太祖稳落神殿后, 松开织愉。
长臂微抬,深入神柱的天魔枪震出嗡鸣,飞回他掌中。
他拂手, 天魔枪化作黑曜紫华的云烟散去。
其余人陆续落下, 跟随魔太祖往神殿深处而行。
柳别鸿:“因结界无法打破, 在此之前我未能进入过此地查探情况。接下来请诸位务必小心。”
此地神气弥漫, 比起外层平静许多。
但在场除织愉外皆是身经百战。深知最宁静的地方, 往往是最危险之地。
战云霄将织愉拉到身边。
织愉猝不及防被他拉过去, 嘟囔:“你做什么。”
战云霄:“我怕你待会儿又犯糊涂。”
她会犯什么糊涂?
织愉疑惑,转念明白:战云霄是在说方才她莫名其妙松开魔太祖。
织愉挣开他:“不会了。我之前只是一时恍惚。”
神气中浮动的香,会时时刻刻提醒她:
在这世上、在她这一生中, 不会有第二个谢无镜。
织愉回到魔太祖左侧,与他同行。
战云霄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与其他人跟在魔太祖身后。
这神殿大得可怕, 比织愉见过的所有地方都要巍峨壮阔, 又让织愉觉得颇为熟悉。
就像,就像……
她梦里谢无镜成神后,所居天宫的规制。
走了好长一段路,仍看不到尽头。
织愉累得脚疼, 小脸皱在一起,不知不觉间落到了魔太祖后方。
柳别鸿看出她的不适,轻轻托着她的背,助她往前走, 对其他人道:“此殿不像是在灵云界中,我从未见闻过。”
魔太祖:“此乃龙族神殿。”
闻言, 众人顿时新奇地四下张望。
柳别鸿难掩喜色:“此处的宝藏,难道是龙族遗留?”
传闻龙族喜好收藏天材地宝, 每一条龙住处的宝物,比之秘境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众人精神振奋,仰面瞧见穹顶的神露晶石之中,有巨大图腾若隐若现。
图腾在云雾间腾飞,却有双翼。
柳别鸿心生怀疑,“此地当真是龙族神殿?为何这图腾……”
织愉:“是应龙。”
她在应龙神冢中,见过类似的图腾。
柳别鸿眼中顿时迸发出从未有过的神采,“神族之中,最强乃龙族。龙族之中,最强乃应龙。应龙虽为龙族,其实却是天地孕育,实乃创世之祖,众神之师。”
“若此地真为应龙神殿,此处之宝,难道是应龙传承?”
战云霄亦喜形于色,“太祖,当年您与应龙一战,虽是一时战败,如今看来,赢的终究是您!”
赢的是魔太祖,是魔族。
战云霄与有荣焉。
柳别鸿眼中光彩暗淡下去。想起此处已交给魔族,甚是悔恨,却无可奈何。
织愉仰头望着应龙图腾,独自失神。
此地不可能有应龙传承。
因为谢无镜已经得了应龙传承。
此处若真是应龙神殿,也许谢无镜真的会在这儿。
胸腔里的跳动,难以抑制地凌乱。
织愉一边不想在这时见到谢无镜,一边又隐隐期待——
他如今会是什么样子?
见到她,他又会是何种表情?
她是不是要从现在就做好心理准备,以免面对他厌恶神情时会难过?
织愉捂着心口,失神地往前走。直到手臂被撞痛,她才痛呼一声,停步。
她捂着手臂,蹙眉看方才撞到的魔太祖。
魔太祖睨她一眼,继续往前走。
战云霄低声说她:“你方才不是说不会再糊涂吗?这又是发什么愣。”
织愉:“要你管。”
她跟上魔太祖,思忖何时才是她亲吻他的时机。
一行人走了许久,魔太祖再度停下。
他环望四周,判断道:“有人来过。”
是谢无镜。
织愉在心里回答,翘了翘嘴角。
离他越来越近,重新见到他的期待,终是盖过了忐忑。
柳别鸿:“此地有大梦三千阵,许是在布阵时,赵觉庭与我父叔来过。”
魔太祖:“是最近的气息,他刚经过此地不久。”
“嗯?”
柳别鸿困惑,运法探查四周余劲,惊讶:“怎么会是谢无镜的仙法残留……谢无镜竟在此地?”
战云霄与战银环对视一眼:
——不可能!
战银环:“继续往前探查便知。”
她有意转移话题。
魔太祖领众人继续前行,一路果见神露石被破开而形成的道路。
至道路尽头,竟又是一道深渊。
这深渊犹如天堑,连接天地。
深渊壁上皆是神威华光,深渊之下,更是亮如日轮。
但深渊的形状,却有几分诡异,不似天然形成。
就连织愉都能感受得出,“这好像是此地神气来源之处。只是,这里原本似乎不是深渊,而是有某样东西矗立于此。”
那是某个巨大的、犹如天柱的两根东西。
看深渊轮廓,便可预见其精妙绝伦,鬼斧神工般的造化。
钟莹垂眸俯瞰,道:“是应龙龙角。”
柳别鸿倒吸口凉气:“龙角!”
战云霄愕然:“此地神露石乃是因应龙龙角而诞?龙角在哪儿?”
魔太祖俯身,指上的玄铁锐甲从边缘划过,“刚被移走不久。”
柳别鸿猜疑:“难道是谢无镜带走了龙角?”
战银环再度打断他有关谢无镜的猜想:“先下去探查吧。”
战云霄冷着脸对柳别鸿道:“你还是先想想,答应好交易的宝物没了,你们灵云界还能凭什么来苟且偷生。”
织愉嘴角不悦地一扯。
战云霄立刻收敛冷傲无礼,手抵在唇边轻咳了咳,“下去吧。”
织愉挪到魔太祖身边,眼巴巴地问他:“怎么下去?”
她的意思很明显:你带我下去。
这次魔太祖也没有拒绝。
搂住她的腰,带她纵身跃入华光之中。
战云霄与战银环紧随其后。
柳别鸿下去前,看了眼仍站在深渊边的钟莹:“你不走?”
钟莹愣了愣,似是刚回过神来,摇摇头,与他一同跃入华光。
这深渊真的很深。
凌厉冷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吹乱织愉一头长发。
织愉本能地将脸埋在魔太祖怀中避风,越往下,越能闻到谢无镜身上那股香。
那香,与魔太祖身上的兰麝药香交织。
织愉不自觉把脸从魔太祖怀里抬起。
狂风割得她脸疼。
她本能地眼眶泛红,一手挡风,一手整理乱发乱裙。
终于落了地,她立刻从魔太祖怀中离开,站在一旁一边整理仪容,一边悄悄环顾四周。
余光瞥见,远处的华光最盛之地,有一道人影。
谢无镜!
织愉脑中冒出他的名字,心因这三个字而雀跃地跳动。
织愉理好鬓边碎发,转面向“谢无镜”,又皱起眉。
她怎么觉得光中身影,不是谢无镜?
没谢无镜高大,身形也没他修长好看。
魔太祖立在她身侧,周身气息变得凝沉。
战云霄与战银环等人陆续落下,瞧见光中人,立刻站到魔太祖两侧。
双方遥遥对峙。
光中人问:“人都齐了吗?”
这声音……
织愉脱口而出:“是赵觉庭那个死老头!”
她烦躁的语气让气氛诡异得安静了两秒。
柳别鸿没忍住笑出声,“这种时候,夫人说话还是收敛些吧。”
收敛什么收敛。死老头不在家等死,跑这儿冒充什么谢无镜!
织愉不爽地哼了声,别过脸去。
赵觉庭原本威风的出场,被她一句“死老头”打个稀碎。
赵觉庭忍下怒意,说回正题:“我等你们有一会儿了。你们不是一直在找我,想与我一战吗?”
“今日,我便给你们这个机会。”
话音刚落,无匹仙力爆发,撼动空间。
织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魔太祖甩了出去。
她低呼一声,几乎落到光华照不到的黑暗处,踉跄着勉强稳住脚步,险些摔倒。
她不悦极了,抬眸却见她方才所站之地已成为战圈。
魔太祖、战云霄、战银环、柳别鸿和钟莹,都被一股无形屏障困在了其中。
这结界是谢无镜的手法!
那方才所见仙法遗留,不是谢无镜来过这儿,而是赵觉庭留下的?
织愉暗暗思索。
赵觉庭一身仙气护体,缓步从光中走出。
光中竟有流光之物宛若星辰,萦绕在他身侧。
柳别鸿质问:“你怎会谢无镜的功法!”
要知道功法不是一朝一夕便能练成的。
赵觉庭冷笑:“谢无镜由我看顾长大,所习法术虽皆是仙族传给他的。但他在我眼皮底下,我要学,还能学不到吗?”
织愉阴阳怪气地骂:“偷学晚辈的法术,三界之中也只有你好意思说了。”
赵觉庭喉间一堵,脸色难看。
这卑贱的凡人,说话总是让人恼恨至极。
他注视织愉,冷笑:“你也就这时候能逞口舌之能。今日,我特地来取你性命。”
织愉神情一凝,躲到神柱后,警惕地望着赵觉庭。
赵觉庭笑容变得张狂:“怎么,怕了?怕也无用。你以为,你请来这些魔族,就能对付得了我吗?”
神气骤然流动,源源不断涌向赵觉庭。
原本无法被吸纳的神气,此刻竟被赵觉庭轻易吸收。
他周身威压暴涨,震动整个空间,“你不是在低估我,是在低估谢无镜。”
“你们不曾了解过真正的谢无镜,才会以为请来一个死而复生的魔太祖,就能对付得了如今夺得了他仙骨的我。”
赵觉庭凌空而起,衣袂翻飞,犹如神明凌世,睥睨众人:“今日,我便让你们见识见识应龙之子,在龙脉神气回归之下的真正能耐。”
一时间,天地寂静。
织愉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战云霄等人皆愣怔。
唯有魔太祖临危不乱,召出天魔枪。
长枪破势,凌空而上。
赵觉庭立刻掌运浩荡威能迎战魔太祖。
双方交战刹那,赵觉亭还为展示自身仍有余力,讥讽织愉:
“怎么,谢无镜从没跟你说过吗?看来他对你,也没有那么的情深义重。”
“看在你今日会助我脱胎化龙、羽化成神的份儿上,你听好!谢无镜,从来就不是什么仙族遗脉——”
“他是应龙遗腹子,是神!”
“如今他的血脉、他的功法、他的身骨、他的龙角……他的一切、他成神的命格!都因你,而将归我所有!”
赵觉庭猖狂大笑,笑声震得人脑中嗡鸣:
“今日,就让尔等见证,神族应龙赵觉庭的诞生!”
战云霄顾不上再惊讶,立刻收敛心神,召出凛劫戟与众人助战魔太祖。
然而魔太祖与赵觉庭战势磅礴,旁人根本无法靠近。
众人只能焦灼地仰望战局。
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
比起赵觉庭所言,织愉更信苍天指引。
成神的,最终只会是谢无镜。
可她依旧有些恍惚。
眼前浮现的是在应龙神冢时的场景:
她明明听到谢无镜哄她的声音,睁眼所见却是一条模糊黑影。
那时她是怎样的反应?
她大喊着蛇啊!
连他的模样都没能看清,就吓晕了过去。
此刻世界忽然静了。
她耳边恍惚响起她和谢无镜说过的话:
——那个没能出世的孩子,不出世就是最好的结果。
——为何?
——因为没有人爱他,没有人真心期待他来到这个世上。
——如果有一条真龙出现在你眼前……
——我不要,我害怕!
……
不是他不肯告诉她,是她不愿意听。
织愉眼睫颤了颤,兀自轻笑一声。
走到今天,她从没觉得有什么可遗憾的。
可此刻,她突然有些遗憾。
遗憾那时没能和他说:
但那个孩子要是能来到我身边,我真的会很感谢他的出现。
遗憾那时没能告诉他:
我害怕……
但如果是谢无镜的话,我就不怕了。
遗憾以后就算重逢,也不能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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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
第108章 [VIP] 故意气他
织愉恍然回过神来时。
赵觉庭与魔太祖的战局已分明。
纵使魔太祖修为超群, 也难敌赵觉庭一身谢无镜的仙骨与功法,与得天独厚的环境优势。
赵觉庭吸纳浩瀚神气,周身仙神之气如火流星, 活人难近其身。刚猛一击, 将魔太祖打退。
魔太祖旋身而落, 长枪直入地面, 在地上破开一道裂隙, 方才稳住身形。
织愉即便知道这时候她还不会死, 但若说不害怕是假的。
赵觉庭方才说过,今日就是为取她性命而来。
赵觉庭飘然落地,轻蔑地扫魔太祖一眼, 竟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径直走向她。
织愉忍下慌乱,佯装镇定:“看来谢无镜的仙骨, 你用的很是顺手。”
赵觉庭冷笑:“虽是仙骨, 实则为神体养出,自是与众不同。毕竟仙族还想利用他……”
他止住,不再说下去。
这些事,别人没必要知道。
织愉追问:“想利用他什么?”
赵觉庭冷哼:“将死之人, 没有必要知道这些。”
织愉果断从储物戒里拿出九曜太阴双剑中的一把。
剑光灿灿,神气骇人。
赵觉庭讥笑:“你想用这把剑来对付我?可笑至极。”
“可笑?”
织愉突然反手握剑,剑身一横,竟被她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现在,你还觉得可笑吗?”
锋利剑刃, 几乎只差一点,便会割出一道血痕。
战云霄与柳别鸿大喊:“别乱来!”
赵觉庭亦怔在原地, 欲施法打掉织愉手中剑。
织愉语速飞快:“九曜太阴可不是凡剑,你要试试你的法术快,还是架在我脖子上的九曜太阴快吗?”
赵觉庭施法的手僵在空中,气得发抖。
魔太祖回眸盯着织愉。
战甲覆面,无人看得出他此刻情绪,亦无人看得出他究竟伤势如何。
赵觉庭怒道:“你逃不了!如此挣扎,毫无意义”
织愉:“有没有意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若是死了,你永远成不了神。”
赵觉庭脸色难看至极,显然是被她说中。
“当初你夺谢无镜仙骨,为博取天命盟其他人信任,将一截仙骨化作的仙灵交到了我手里。”
织愉气定神闲,“击败魔太祖,却不立刻杀掉他这个最大的威胁,而是趁机来杀我……看来,神气并不接纳你这身残骨,你的身体也快到极限了吧。”
也就是说,赵觉庭看似完胜。
实际上内里比魔太祖好不到哪儿去,已没有余力再去杀魔太祖,所以才弃魔太祖而杀她。
战云霄与战银环一听,顿起杀念。
赵觉庭警惕地瞪他们兄妹二人一眼,转眸对织愉道:“即便如此,我依然是此地唯一能使用神气的人。依然能在你们对我动手之前,先要了你们的命。”
“识相的乖乖交出你体内的东西,我留你全尸。”
织愉毫不慌乱:“你若想强取仙骨,它只会和我一起下黄泉。”
赵觉庭嗤道:“你当我不知道你手中仙骨已毁,还是你自己不知道你体内有什么?”
没能用仙骨骗到赵觉庭,有些出乎织愉意料。
赵觉庭想要她体内之物,更是让她面露厌恶。
她体内和谢无镜搭得上关系的,是谢无镜的元阳。
赵觉庭不知她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不耐烦道:“谢无镜给你灌输了不少仙气,已融入你的血脉。不知他还对你做了什么,你体内有堪比他一截仙灵的东西。”
“只要你交出他留在你体内的东西与仙气,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他看不出那是元阳,织愉暗暗松了口气。
要是被看出来,那也太尴尬了。
织愉恢复淡定:“你的保证毫无效力。继续你刚才没说完的话,我要知道,仙族利用了谢无镜什么?”
这是她的私心。
她不想再有不了解他的遗憾。
赵觉庭思虑再三,心道让这些人知道也无妨。
反正他们谁也不能活着走出这里。
“此事,要从仙族陨灭前说起。”
赵觉庭目光幽远,“那时我修为已至渡劫,成了乾元宗掌门,却遇瓶颈无法飞升。偶遇一位世外仙老,他指点我,有枚龙蛋一直被封印在仙族圣地。”
“龙蛋里的是应龙之子、神族遗脉。奉应龙遗命,取名为谢无镜。取自一镜万象,无镜无象,大道无象之意。其亦当承接天命,化身为道,守护三界。”
“有些仙族想成神。于是,在龙蛋未破壳时,他们对龙蛋动了手脚,致使其羸弱不堪。以至谢无镜破壳不久,就又不得不重新回到蛋中。”
“这给了那些仙族足够的时间研究,如何利用谢无镜让他们自己成神。在这段时间里,仙族也研究出了办法,那就是换身。”
“换身有两种,一是夺舍。但要想夺舍神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第二种,便是断其龙角,取其骨髓,换入仙身。便可承接龙脉传承,羽化成龙,飞升成神。”
织愉听得眉头紧皱,心中暗骂。
畜生!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可能对一个活生生的幼儿谋划这种事。
赵觉庭继续道:“这些仙人的设想很完整,也做好了准备。可惜在他们实施前,此事便败露了。另一批仙族将他们处置,带走了龙蛋,助其破壳出世。”
“可谢无镜根基已受损。羸弱的他尚无能力修复自身,而仙族此时已至衰败之际,没有余力再助他恢复。”
“于是仙族只能砍去他的龙角与神骨神髓,保其性命。出于对仙族威名的维护,他们不敢将那些密谋透露出去。便将仙族所有传承与宝物尽数赠与谢无镜,以作补偿。”
“他们将神骨神髓封在龙角之中,打算带着龙角与仙族一同陨灭,以免引起后世争端。”
织愉心中为谢无镜经历过这些而叹息,但面上只能故作不在意,“所以,并非仙族将谢无镜托付给你,而是你听闻此事后,将他和龙角偷了出来?”
赵觉庭轻哼:“谢无镜确实是仙族托付于我,至于龙角……如何能说是偷?这是我的机缘!”
他傲然昂首:“在我不得飞升时,我遇到仙老指路。在我苦于此计难成时,仙族恰好将谢无镜送到了我手上。”
“这一切皆是天命,是天在指引我成神!”
织愉嘲讽:“仙族不知道你的谋算,是你蒙骗了他们。这算什么机缘?又骗又偷又抢,实乃无耻之徒。”
赵觉庭恼恨地眼神泛冷,暗自立誓待会儿杀李织愉之前,一定先将她的嘴撕烂,“你想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你。我想要的东西呢?”
织愉:“仅凭一段秘闻就想换成神机缘,你未免太不把成神当回事了。”
“你!”
赵觉庭看出来了,这丫头就是在拖延时间,为魔太祖等人争取时机,并非诚心与他谈条件。
他深吸口气,按捺所有情绪,看似无可奈何,“你还想要什么?”
实则,他掌中暗暗发力,调动织愉背后黑暗中的无形神气。
神气凝成利刃,神不知,鬼不觉。
织愉慢悠悠反问,“你还能——”
话未说完,神气猝不及防攻向织愉后背。
九曜太阴震颤,织愉立刻召出双剑回身挡下。
然而神气凶猛,震得织愉双手虎口裂出血来,直将九曜太阴击飞出去。
“哼,我还能?我还能要你的命!”
赵觉庭说话间,已纵身飞向织愉,手持长剑,直逼织愉心脉。
战云霄、战银环与柳别鸿三人连忙飞身阻拦。
然而未能近身,便被赵觉庭周身神气震飞。
赵觉庭亦遭神气反噬,口角溢出血来,但仍张狂冷嗤:“不自量力!”
织愉连连后退,双瞳惊慌地震颤,倒映着赵觉庭犹如夺命恶鬼的狰狞面容。
就在剑刃将刺入身体的刹那,倏然眼前一黑。
有人拉了她一把,挡在了她身前。
她身形踉跄,撞上那人的后背。
只觉身体被嶙峋的刻纹硌得生疼。未看清眼前人,已知挡在她身前的是谁。
魔太祖。
织愉讶然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背影。
那把穿透他胸膛的剑,滴落着淋漓的殷红,格外刺眼。
赵觉庭牛眼怒瞪,欲抽剑将他打开。
却见魔太祖直接握住了胸膛中的那把剑,手中用力,将赵觉庭猛然拉到面前。
赵觉庭猝不及防地撞向魔太祖。
因离得太近,神气护体也失了效。
他连忙运功要打开魔太祖。
而魔太祖等的就是这一刻,一掌柔劲拍向赵觉庭神庭穴。
那一掌手法特殊,赵觉庭顿时元功反噬,浑身气脉倒涌,口中喷出血来。
魔太祖翻手召出天魔枪。
在赵觉庭口中血雾喷溅到己身之前,长枪挥斩,一枪贯穿赵觉庭琵琶骨,将其击飞出去,直钉在神柱上。
他动作快如雷霆,在场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听见赵觉庭发出一声凄厉惨叫,众人才回过神,下意识望向赵觉庭。
赵觉庭像一只被钉在墙上的猎物,拼命挣扎也逃脱不了禁锢,浑身元功溃散,经脉受损。
他不愿面对现实,疯狂大叫:“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会破谢无镜的功法,这不可能!”
“你怎么会这样的手法,你怎么会!”
赵觉庭喊得像一头待宰的豪猪,狼狈至极,不复先前嚣张。
战云霄终于扬眉吐气:“这世上不可思议的事多了去了,比如说,你费尽心机而不可得的,有人轻而易举就得到了。”
战银环警告地瞪他一眼。
他方收敛,不再多嘴。
织愉听出他话中有深意,正要追问,余光瞥见眼前人影身形摇晃。
反应总是比思想还要快一步。
待她意识到这点时,她已不顾手上虎口裂痛,扶住了魔太祖,让他靠在了自己身上。
魔太祖侧头看她。
脸离得极近。
隔着兽面,织愉也能感觉到他因伤而沉重的呼吸,他刺人的直视。
织愉愣了下,故作卖弄地与他调笑:“太祖厉害,若非太祖露的这一手,我都要怀疑太祖方才是以身为我挡剑了。”
说着,她佯装娇羞地向他胸口上的剑伸手,“太祖伤得不轻,可需要我帮太祖拔出来?”
魔太祖转回脸去,挥开她的手。
他运气吐纳,一把将剑拔出。
动作之狠决,剑出时连带着将血溅到了织愉脸上。
织愉惊呼一声别过脸去,还是感觉到,那烫人的血,落在了她左脸上。
魔太祖推开她,止血调息,大步走向赵觉庭。
钟莹原本奔向魔太祖的脚步停了下来,站在一旁。
魔太祖经过她身前时,她低声关切:“你的伤还好吗?我这儿有些药,你如今可能用?”
“不必。”
他未曾停步,直接从她身前走了过去。
钟莹默然,低垂眼帘,袖下的手攥成了拳。
织愉拿帕子,照镜子,擦脸上的血,不大高兴地扁着嘴。
她怀疑魔太祖是故意的。
可他到底救了她,她不好怪他。
擦完脸,织愉跟上魔太祖,与众人站在一起。
魔太祖没有歇息,正施咒封印赵觉庭的功体。
柳别鸿突然凑向织愉,低声问:“你一向聪慧,方才怎么会想不通?”
织愉怔了怔,侧目示意柳别鸿闭嘴。
柳别鸿固执追问:“倘若太祖不是为了救你,他完全可以趁赵觉庭刺你的时候,从背后破他的功。”
“只不过后果是——受伤的是你,而不是他。”
柳别鸿的声音很小。
可在场人,没有一个不是修为高深、耳力过人的。
小声又有什么用,谁都听得到。
战银环与战云霄的视线落在织愉身上,各有不同的复杂。
织愉瞪柳别鸿一眼。
柳别鸿明面是在问她为何想不通,实际上,是在试探她奇怪的态度。
按理说,以她的才智,魔太祖保护她,她该顺势而为,趁机与魔太祖更进一步。
可她却偏偏选择了令人厌恶的回应方式。
为何?
柳别鸿眯了眯眼,用眼神质疑:
你是害怕他为你动真情,还是怕你自己会动心?
第109章 [VIP] 偷亲太祖
笑话, 一个长得恐怖又吓人的老头子,她有什么可动心的?
织愉无视柳别鸿的深意,惊喜道:“是吗?我真是被吓糊涂了, 你不提醒, 我还真以为太祖不是在救我, 而是在利用我呢。”
她望向魔太祖的背影, 笑得娇羞得很。
战云霄嘴角扯了扯, 不爽道:“你与魔族尚有约定在身, 当然不能出事。”
虽然战云霄语气古怪,但织愉还挺感谢他的话解了围的。
织愉佯装失望,“原来如此。好了, 你们不要再说了,省得我这心一上一下的。”
柳别鸿睨战云霄一眼,暗道其沉不住气。
他们在这儿胡言乱语, 魔太祖毫无反应。
封住赵觉庭功法, 用魔毒索缚住其身后,魔太祖才道:“龙角不在此处,再待下去只是浪费时间。倘若很闲,就去找出口。”
战银环应是。
战云霄自觉失言, 应声认错。
柳别鸿思忖道:“此地阵法乃我父叔与赵觉庭合力布下。我想带上赵觉庭一起去找出路,这样也能快些,可否?”
更何况,他还有私事想要问赵觉庭。
魔太祖看向他。
有一瞬间, 柳别鸿觉得这道目光很像谢无镜——轻而易举便看穿旁人心思却不在乎。
魔太祖:“可。”
柳别鸿行礼道谢。
魔太祖负伤,不与他们同去。
织愉也懒得跟他们到处跑。
她举起虎口裂开的手:“我也要养伤。”
柳别鸿调笑:“你不去就不去, 省得走到半路你又要别人背你。”
织愉拿擦手上血的帕子砸柳别鸿,不悦地剜他一眼。
柳别鸿今日可真是多嘴多舌。
柳别鸿接住帕子, 本欲收起,看了眼魔太祖,还是还给了织愉。
织愉不会再用这帕子擦手,随手放进储物戒,拿了条新的出来。
柳别鸿牵住魔毒索,对一旁沉默的钟莹道:“你也随我们一同去吧。”
钟莹迟疑地望向魔太祖。
魔太祖已转身往暗处的神柱去,似是在勘探此处环境,完全没注意到她。
她垂眸,温声应:“好。”
她跟上柳别鸿,与战云霄、战银环一同离开。
空旷的大殿,就只剩织愉与魔太祖。
织愉走向方才赵觉庭所在的盛光熠熠之处。
那地方仍旧华光耀眼。
走近了才看清,是一片废墟。
因龙角长久地放在此处,底部已被最精纯的神露石包裹。龙角转移后,便留下了巨大龙角底部形状的神露石外壳。
织愉蹲下身,伸手轻抚石壳内部。
虽肉眼难以看清,但指腹能清晰地感觉到龙角留下的纹路。
记忆里在神冢看到的模糊黑影上,有些金光灿灿的东西。
想来,他是一条玄金的龙。
就像他给她看过的烟花中的龙那样。
就算没有亲眼看到过,但能知道他化龙是什么样子,能感受到他龙身上的一丝丝纹路。
似乎,就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织愉垂眸笑了笑,在神露石上坐下。
这才不紧不慢地从储物戒里取药,包扎自己手上的伤。
从前在宫里,即便后来再不受宠,受了伤也有医女来给她包扎。
后来出了宫,逃命的路上很危险,但有谢无镜在,她也很少受伤。
就算受伤,也会有谢无镜为她医治,从不用她亲自动手。
但她还是挺会包扎手上的伤的。
因为谢无镜双手皆废那段时间,就是她给他包扎的。
从一开始要么包紧了,要么包松了,到后来包得正好,都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不过自己给自己包扎还是有点难度。
织愉认真地和自己双手较劲了好半天,总算包好了。
她满意地挥挥手,余光忽瞥见,魔太祖坐靠在明暗交界的神柱上,一动不动。
织愉心头一紧,下意识要向他跑去。
迈出一步,又停了步伐,唤他:“太祖?”
他没有反应。
织愉不由屏了下呼吸。
大殿内寂静得只有他异常沉重的气息声。
赵觉庭那一剑,他看似不受影响。可饱含暴戾神气的一剑,刺入本就因交战而乱了内息的魔体,怎么可能没事?
织愉的心口莫名有些沉闷。
她走到魔太祖身边,弯腰询问:“你还好吗?”
魔太祖没有回答。
她伸手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他依旧没有反应。
离得近了,织愉也能看清他胸口处,那破裂战甲里的血洞。
血虽已止住,但伤依旧狰狞。
织愉从储物戒里拿出自己方才用过的伤药。
这是谢无镜给她的神药,魔族应当也能用。
但她不敢确认,用指腹沾了一点,轻轻抹在他伤上。
观察了一会儿,药似有效,无不良反应,织愉将剩下的药都抹在他的伤处。
不管怎样,这是为了救她而受的伤。
擦完药,织愉收起药瓶。
抬眸,视线落在他的兽面上。
心有些乱,但很快又定下来。
没有其他人在,他也陷入了昏迷。
在昏迷前,还对她有了不同寻常的举动……
这正是她走剧情的好时机。
待走完这段剧情,她就可以回尧光仙府等待自己的结局。
动情也好,动心也罢。
一切不该有的,都就此了结。
织愉打定主意,走到一旁,拿出传音玉牌,
玉牌那端是柳别鸿。
织愉问:“钟莹可与你们在一处?”
柳别鸿:“我们尚未分开行动,怎么了?”
织愉:“太祖伤重,晕了过去。我不通医理,什么都做不了。想叫钟莹回来帮忙。”
那边有战云霄的声音:“让我六妹回去。”
不行!
剧情里她是被钟莹发现偷亲魔太祖,可不是战银环。
织愉胡乱扯谎:“是太祖叫钟莹过来。”
那边几人都发出疑惑的声音。
短暂安静后,钟莹道:“我这就回去。”
织愉:“大概多久能到?”
钟莹:“这里离大殿不算远,来时已打通了路,大概一刻钟之内便能回去。”
织愉:“好,劳你快些。”
说罢,她断了传音玉牌,回头看眼魔太祖,轻轻叹了口气。
她站在一旁,估算着时间。
一刻钟快到了。
织愉回到魔太祖身边跪坐下来。
她一手撑在他身侧,一手缓缓伸向他的兽面。
只要把握好时机与距离,她不需要真的亲到他,就能营造出亲吻他的假象。
织愉明知如此,仍旧心跳如擂鼓,紧张得手在发颤。
手掌覆上冰冷兽面。
他没有反应。
织愉屏息,缓缓闭上眼,唇向他的唇靠近。
同时,轻轻将兽面拿下。
松动的兽面慢慢移开,在她快要合上眼时,熟悉的轮廓映入眼帘。
织愉猛然睁大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上动作未停。
当兽面完全从他脸上移开,对上兽面下那双睁着的眼。
织愉犹如石化,怔在原地。
手中的兽面掉在了他的散开的袍角上,她也毫无察觉。
耳边,只剩下她自己凌乱的心跳与呼吸声。
眼前,是有一张绝尘清逸、再熟悉不过的脸。
“你、你……”
织愉嘴唇翕动,瞳眸凝滞。
魔太祖眸如霜冰,没有温度,凝视着她,“你要做什么?”
“我、我……”
织愉脑中被繁复思绪充斥,无法思考。
她伸出手去摸他的脸,只希望这是假面,这是幻影。
而她能将这张假面撕开,将幻影破开。
“你在干什么!”
突然一只手钳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开。
织愉转眸,看清拉她的是战云霄。顿时如梦惊醒,指着魔太祖问:“他是谁?”
战云霄一来就看见织愉伏在魔太祖上方。
从背影看,二人的姿势亲密无间、暧昧至极。
他冲过来拉开织愉,方发现魔太祖脸上的兽面已经掉在一旁。
他对上织愉水濛濛的眼眸,气愤的质问一时卡在了喉咙。
一旁钟莹跑过来,蹙眉斜了织愉一眼。
她瞧见魔太祖的面容毫无惊讶,蹲下身关切他的情况。
钟莹的反应让织愉更加慌乱不安,她抓着战云霄追问:“他是谁!”
战云霄安抚她:“当然是魔太祖。”
“那为什么,为什么他……”
为什么他长着谢无镜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2-28 20:00:08~2024-02-29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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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VIP] 打算如何
战云霄以为织愉在害怕魔太祖就是谢无镜, 会对她展开复仇。
他向魔太祖行礼,将织愉拉到一边。
魔太祖冷眼旁观。
待钟莹伸手要为他诊治,他方收回目光, 避开钟莹。
钟莹:“你伤得不轻, 还是让我……”
“我不需要。”
魔太祖起身走到一旁。
钟莹怔在原地, 垂眸注视地上那张兽面, 不再说话。
她就知道, 叫她回来的, 绝不会是他。
李织愉叫她回来,是为了让她看见她和他有多亲密吗?
只是李织愉没想到吧。
现在心绪难宁的不是她钟莹,而是她自己。
*
另一边, 战云霄拉着恍惚的织愉走到远处,布下隔音阵,“你还记得吗, 我和你说过, 谢无镜死了。”
他没有死,他不会死!
织愉心中否认,却没有先前那么坚定了。
她只要听到“他是魔太祖,他和谢无镜没关系, 只是碰巧长得像”的答案就好,为什么要扯上谢无镜?
战云霄:“此事说来话长。你还记得吗,谢无镜第一次中天命盟陷阱,被引到魔界来了。”
织愉闭了闭眼:“记得。”
当然记得, 那时天谕以她的解药为饵,引他前去。
他明知此行凶险, 明知她居心叵测,还是去了。
战云霄:“那一次, 谢无镜被我们逼到万魔邪冢之中,九死一生。只差一点,我们就能杀了他。”
“但在万魔邪冢中,他遇到了魔太祖。魔太祖被他的仙身……现在看来,应该是被他的龙身本体所吸引,于是趁虚而入,让一缕魔魂藏进了他的识海”
织愉一怔,回想起谢无镜被她用神杵刺中神道穴后,难以苏醒。
那时,谢无镜就是因魔魂被困在了识海中?
战云霄接下来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想:“那时太祖便想夺舍谢无镜,可惜没能成功。直到谢无镜半年前重伤濒死,仙身被毁,仙骨被抽,太祖才再次得到机会。”
“谢无镜意识不清,他便操控其身体来到万魔邪冢,成功夺舍。”
“夺舍?”
织愉喃喃重复这两个字。
怎么会呢,谢无镜怎么会被夺舍?
他还要成神呢。
战云霄:“嗯。你是凡人,可能不太了解。总而言之,太祖现在的身体确实是谢无镜的没错,但其内里已经是太祖的魂魄。谢无镜神魂已灭……”
“不可能!”
织愉尖声打断他。
战云霄愣了下,难以理解:“谢无镜不在了,太祖也不会为从前的恩怨来向你报仇,你不是应该开心吗?”
开心?
对,她该开心。
织愉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还没死,天道也没有惩罚她,说明一切进展顺利。
无论如何,谢无镜最后都会成神。
他会与天同寿、无痛无忧……
织愉嘴角扯了扯,笑起来,捂着心口道:“吓到我了。”
战云霄也笑起来,调侃她:“我早就说过,你看到他的脸肯定会被吓死的,你看这不就是了。”
“太祖对你的特殊,其实并不是出自他自身想法。那只是因为,他受到了谢无镜残留的执念影响。你可不要因此误会,为了谢无镜的脸和他在一起。”
“我祖爷爷一心征战四方,他真的不可能喜欢你。待有朝一日,我们找到机会,抹除谢无镜的执念,他对你没准儿会产生厌恶,你还是离他远些比较好……”
织愉笑着听他说,只是眼眶还有些因害怕而残留的红。
战云霄格外多话地碎碎念着。是在解释、还是在缓和突然产生的危机感,他自己也说不清。
只是织愉方才的反应,比亲眼看到她故意去亲近魔太祖、和柳别鸿嬉闹,还要让他觉得:
她的心里有一个人。
他所有成为她身边人的期望与自信,因为这个人,注定不可能实现。
织愉问战云霄:“你怎么会和钟莹一同过来。”
战云霄这才停下絮叨:“先前钟莹武侍之事,虽已还了她清白。但我仍觉得,她不是好相与的。”
他斜钟莹一眼。
钟莹正安安静静地站在魔太祖身后,离他不远不近地望着他。
战云霄半开玩笑半认真:“我是来保护你的。”
织愉轻笑出声:“多谢你。”
既是谢他的好心,也是谢他的碎碎念缓解了她的一时惊骇。
织愉望向钟莹,目光不经意在魔太祖身上停留片刻。
没了兽面,他的侧颜即便在昏暗中,也熟悉得让她能清晰地想象出他此刻的模样。
织愉还无法彻底冷静下来。
她低垂眼帘,转移注意力,问战云霄:“你为何会觉得钟莹不好相与?在灵云界,她可是人人赞颂的良善之人。”
“是吗?”
战云霄认真道,“她看上去确实良善。只是有时她不经意落在太祖身上的视线,会让我觉得不适。就好像……她已经认定,太祖是她的东西。”
织愉陷入深思。
战云霄迟疑须臾,问她:“你方才在和太祖做什么?”
织愉故作娇羞:“亲他呀。”
钟莹闻言,眉轻蹙。
这样的反应,让织愉大为满意。
战云霄不信她的鬼话,欲开口拆穿:“但你的……”
织愉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按下他指向她唇的手,“好了,你安静些,让太祖好好调息。”
她知道他要说什么——她的口脂没有弄花。
织愉收回手,顺便用手背擦去唇上口脂,坐到一边去。
战云霄不懂她。
但她奇奇怪怪的有趣,正是他一开始就对她另眼相待的原因之一。
战云霄:“既然无事,钟莹公主,随我继续去找出口吧。”
钟莹讶异:“你还要让仙尊夫人留下照顾太祖吗?”
言下之意,你就不怕他们有什么?
战云霄:“眼下出去最重要。”
织愉方才的反应已让他确定:
她虽现在看上去一如既往,可她绝不会再轻易靠近魔太祖了。
那张与谢无镜一模一样的脸,会叫她不由自主乱了方寸。
她不想那样。
战云霄眸光暗淡一瞬,潇洒转身,催促钟莹跟上,带钟莹离开。
空旷的殿中,又只剩下织愉与魔太祖。
织愉背对着他,始终没再去看他一眼。
她走回龙角废墟处,趴在龙角石壳上,手垂在内侧,合上眼,轻抚那上面的纹路。
此处静谧,仿若无人。
直到战云霄等人再次出现,带来了找到出路的消息。
织愉欣然起身跑向他们,在神露石上踏出轻快的步调。
她问:“往哪儿走?远吗?”
这次在柳别鸿会意之前,战云霄先在她身前蹲了下来,“我背你出去。”
织愉手臂撑上他的肩头。
战云霄背起她,往隧道中走去。
柳别鸿有些心不在焉。
战云霄已经带织愉走出一段路,他才回过神跟上。
战银环牵着赵觉庭身上的魔毒索,等待魔太祖。
魔太祖:“你们先走。”
战银环应声,奉命离开。
*
神殿出口不在梦神山,而在桑泽城外。
出来时晴空万里,日头正盛。
在梦神山中异境时毫无知觉。
出来时方知,外界已过五日。
正是二月廿六,清明。
战云霄将织愉背入城中。
路过一条街市时,织愉叫他停下。
她从他背上下来,对柳别鸿道:“我住不惯你的城主府。现在事已了结,劳烦你回去通知香梅与香杏,叫他们收拾东西到桑泽仙府来。”
柳别鸿没有理由拒绝。他应下,送织愉到仙府门口。
此地对于战云霄兄妹来说十分陌生,二人悄悄打量。
柳别鸿:“等我带香梅和香杏来,我会向你讨壶酒喝。”
他又要借喝酒和她倾诉了。
织愉轻叹。
战云霄兄妹还要回梦神山入口,将魔军原路接出来,没有过多闲话,就此告辞。
织愉进入仙府。
院中不染尘埃,只是清净寂寥。
无尘院的一切,也还如记忆中那般,没有丝毫改变。
天虽冷,但菩提常青。
织愉望着菩提,恍惚又看见谢无镜坐在菩提树下翻阅经文的模样。
那清冷出尘的姿容,逐渐取代在梦神山中,那令她惊骇、熟悉、而又陌生的模样。
织愉走过去,在他常坐位置的对面坐下,疲惫地趴在石桌上。
风起,菩提叶响。
织愉合上双眼,仿佛回到了那个夏暮秋初,仿佛谢无镜还在身旁。
她原只是想在这趴一会儿。却似乎还能感觉到,他就坐在她对面静静地陪着她。
于是听着树叶声,渐渐睡过去。
暮时。
一阵风吹来,织愉打了个哆嗦,被冷醒。
好不容易好了些的风寒好像又复发了。
织愉喉咙痒痛,咳嗽着从储物戒里拿出大氅裹在身上,烦躁地心想香梅他们怎么还不来?
若是柳别鸿早点把香梅送来,提醒她不要在这儿睡,她就不会风寒加重了。
都怪柳别鸿!
织愉掏出传音玉牌找柳别鸿。
柳别鸿:“在门口等你半天了。”
织愉这才想起,仙府有禁制,未经她允许,别人进不来。
她连忙通过传送阵到仙府门口,放他们进来。
香杏搀扶还在养伤的香梅去休息。
柳别鸿跟随织愉往主院走去。
他一路环望院中景设:“你说谢无镜的风致,为何旁人总是学不来呢?”
织愉笑他:“你终于承认,你有在学他?”
她鼻音很重。
柳别鸿眸中深邃,语调变得温润:“怎么几个时辰不见,你的风寒又重了。”
他一说,织愉便觉喉中痛痒难耐,轻咳起来。
柳别鸿要为她拍背。
掌还未落下,被她不经意地侧身躲过去。
柳别鸿收回手,“是因为今日见到魔太祖的脸,心神不宁了吗?”
初见到魔太祖那张脸,他也吃了一惊。
不过被战云霄三言两语解释清了,柳别鸿也不便对人家的现任魔尊置评。
织愉一脸疑惑:“你怎么这么问?”
好似她不在意魔太祖夺舍一事,而是更在意他莫名其妙的提问。
柳别鸿意味深长:“因为我知道了你的秘密。”
织愉心中一跳,佯装镇定:“什么秘密?”
“既然是秘密,当然不能宣之于口。”
柳别鸿与她在荷露亭中坐下,摆出一壶九酿春,两杯盏,照例为他自己与织愉倒酒。
他脸上毫无知晓旁人秘密的得意,眼底反倒藏着万千化不开的愁绪,似有烦忧。
他又在胡说八道诈她了。
织愉不以为意,“是赵觉庭和你说了你父叔的事,让你伤心了吗?你找出路回来后,就一直奇奇怪怪的。”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柳别鸿调笑,“是说了。赵觉庭与他们合谋偷龙角,最后却想独吞。我亲生父亲不同意,被杀死在仙界。养父为了活命,选择退让,帮赵觉庭隐瞒此事,从此与赵觉庭鲜少来往。”
“对了,赵觉庭还说,我们所用对付谢无镜的神杵上的咒文,就是用谢无镜的龙角磨下来的粉所画。”
“给你的那瓶也不是什么神胎粉,而是谢无镜的龙角粉。”
柳别鸿饮尽一杯酒,再倒一杯,戏谑地问,“你按照天谕教你的方法,吃过龙角粉了吗?”
若是吃了,不就等于吃了谢无镜的一部分?
织愉恶寒:“没吃。”
语气却没那么肯定。
她印象里是没吃过的。
但先前在魔界毒发清醒后,她奇怪魔太祖没有动过她,是怎么帮她解的毒?
后来检查了储物戒里的神胎……不,龙角粉,发现龙角粉少了一些。
很难说是不是她意识模糊时,难以忍受地吃了一点。
织愉懊恼地抿了抿唇,手不自觉地放在腹上。
柳别鸿揶揄:“吃了也没事,谢无镜肯定不会怪你……不对,现在的谢无镜,可说不准会不会恨……”
他话没说完,织愉便端起杯盏一杯酒泼上去,“你自己不痛快,就喝你的酒,少拿我开涮。”
这酒按说柳别鸿是能躲过的。
今日他好似魂不守舍,竟被织愉泼了一头一脸。
织愉惊讶地掏出条素帕丢给他擦拭。
柳别鸿收起帕子,用净尘诀除了污浊,无事发生般为织愉倒满酒,“我也没有不痛快,只是突然不懂,我们汲汲营营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织愉懂了:他傲然一生,现在却屈居魔族,定是为此难过不平。
这有什么可难过的。
以后他还要被谢无镜做成人肉帘子呢,那不得更难过?
织愉:“是你不知道,不是我。我很清楚我在为了什么。”
柳别鸿执杯的手一顿,继续饮酒,“你之后有何打算?”
织愉:“明日便回尧光仙府。”
现在她仅剩的任务,就是找个地方,等谢无镜来找她报仇。
她当然要在死前吃好睡好。
不去尧光仙府,还能去哪儿?
柳别鸿沉默须臾,神情略显落寞,“明日何时走?我送你一程。”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像诀别送行。
织愉:“午时过后吧。这天还是太冷了,暖和的时候再走。”
柳别鸿收起杯盏,一口饮尽剩下的壶中酒。
抬眸,醉眼倒映出织愉斜倚亭台、眺望落日的模样。
日落西山,天染乌沉,明月升。
柳别鸿轻笑:“是啊,太冷了。”
他起身告辞。
织愉难得送他到院门口。
再远,她就懒得送了。
*
夜沉沉,冷月如霜。
城主府的暗牢之中,赵觉庭被刺穿琵琶骨,钩吊在缚灵柱上。
一人坐在赵觉庭对面,身旁的桌上,是刚被摘下的兽面。
昏暗的火光,映照他出尘清逸的容貌。
此刻这张脸淡漠至极,连带着火光都仿佛成了冰冷的。
魔太祖简洁明了地问:“天谕是谁?”
赵觉庭:“天谕?呵……天谕那个贱人!声称与我合作,在我出事后却没了踪影,每次联系它,它都百般推脱。你要问天谕,应该去问李织愉!现在,天谕应该和她来往最为密切!”
魔太祖:“天谕和天命盟也无来往。”
天命盟的人从梦神山出来后,就连同柳别鸿一起被盘问过。
在他们口中,天谕应当是帮着赵觉庭的。
他们认为:先前在魔界阻止战银环救织愉,如今杀害钟莹两名武侍嫁祸织愉,袭击香梅与钟隐一家的,应该都是与赵觉庭打配合的天谕所为。
而赵觉庭却对此一无所知。
魔太祖眼帘低垂,若有所思。
赵觉庭错愕:“那就是天谕那个贱人另有图谋。我不知道它是谁,也没见过它,只是它确实有本事,能提供很多东西,故而与它合作。”
“我不信任它,与它合作时留了一手,从未向它透露过龙角的事。现在普天之下,只有我知道龙角在哪儿。”
赵觉庭邪笑道:“你现在得了谢无镜的身体,又听闻了龙角的传说,想必很想知道龙角在何处吧?”
魔太祖抬眸看他,浑不在意。
赵觉庭当他故作冷漠,狂傲道:“你若想得到龙角,我们可以做个交易。放了我,将李织愉和天谕捉来,让我亲手杀了他们!”
他自信他有谈判的资本。
但魔太祖只是轻轻歪了下头,依旧平静地看他。
看得他越发心慌,叫嚣道:“你若是杀了我,你这辈子也别想得到龙角!”
“我会拿回龙角。”
魔太祖起身,缓步走向赵觉庭,步履闲适,让赵觉庭感到一种熟悉的恐惧。
“拿回”这两个字,更让赵觉庭脑中生出不可思议的猜想。
魔太祖慢声道:“就此别过,昊均道尊。”
赵觉庭瞳孔逐渐放大,“你、你……”
魔太祖起掌,掌运无上术法,气势骇人。
赵觉庭脱口喊道:“你是……”
话未说完,魔太祖一掌悬于赵觉庭额间。
搜魂之术强势入侵魂识。
赵觉庭登时目眦欲裂,双目渐失神采,僵在掌下不得动弹。
唯有面皮经络不断抽搐,彰显其痛苦。
魔太祖:“你不会记得我是谁,但我会得到我要的。”
话音落,掌下收势。
赵觉庭头颅猛地垂下,再次抬起头来时,已是表情呆滞,如同痴儿。
他苍老的脸上,浮现出孩童般的茫然,“这是哪儿,好痛好痛,为什么拿东西刺我,放开我呜呜呜……”
他叫嚷着大哭起来。
魔太祖置若罔闻,合眼,探寻着夺取来的记忆,抬手示意暗处的鸟把赵觉庭带走,“将他送去给你母亲。”
彩黑冥鸟化形,正是宝燕。
她恭敬应是,将这个因搜魂之术被毁魂识的人带离。
魔太祖静立牢中,良久,已厘清头绪。
只是有一丝疑虑:
赵觉庭的魂识里,有一块不可探查之地。一探查便自毁了。
那块魂识里,藏的是什么呢?
魔太祖戴上兽面,信步走出暗牢。
耳边又响起那聒噪的声音:“他们走之后,你不是已经在神殿里,用龙角神骨的残留结合神露石,医治了你残破的身体吗?”
“如今你不需要再时时穿戴天魔战甲养身了。脱了吧,让魔军和灵云界的人看看,他们如今的魔尊,长得是如何俊逸殊绝、潇洒出尘!”
魔太祖没有搭理它。
拍完马屁,它接着道:“你动作真快,现在就知道了龙角的下落,也弄清楚了天谕是个什么样的角色,还有那个李织愉确实是因起了贪念主动背叛你。”
“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做?唉……魔族刚刚崛起,你要在这时候抛弃魔族吗?”
它卖惨,“我都不介意你一直顶替我的身份,被魔族当成真正的太祖了。你就不能看在你我相处有段时间的情份上,做一个真正的魔尊吗?”
让他真的成为魔尊、壮大魔族,这才是它真正要说的。
魔太祖:“你我之间,没有情分。”
见他依旧油盐不进,它不爽地讽刺他:“你我之间没有情分,你和背叛你的那个女人还有情分是吗?有情分到你为她解毒,为她医病,为她挡剑。”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说若你不死,死的便另有其人。怎么,这个另有其人里,竟然不包括她?”
作者有话要说:
按照我原本的计划,就是打算109章,织愉揭开面具后开始单更的。
到这个章节节点,也刚好是一个月结束。
我说的原本的节奏,就是从新的一个月开始单更 ,我的存稿箱也确实都已经定好了时间……
_(:з」∠)_
感谢在2024-02-29 20:00:08~2024-03-01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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