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项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碎玉投珠 > 第 58 章
八九点钟, 刹儿街上停着辆警车,闪着灯,民警带走了丁尔和。价值几十万的料子,私
不单是这条街, 他们这一行都会传开,一辈子都给人当茶余饭后的笑柄。
丁汉白铁面一张, 回来、翻脸、问责, 到现
丁厚康哀求道“汉白, 二叔看着你长大”
丁汉白说“那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德行。”话都不叫对方说完, “二叔, 难道老二不是我爸看着长大的你还跟我爸一起长大, 是亲兄弟呢。”
自己儿子昧了料子的时候, 挪三店公账的时候, 挂笑脸逼着分家的时候,这个可怜兮兮的爹
他不欲多言,趟回前院去看丁延寿,也许今晚的一切打击太重了,丁延寿闷住气,仰靠
急火攻心,输上液后总算控制住,临时开了间病房,全都围
他“嗯嗯”着,怎么少两个人姜漱柳凑到耳边,说“汉白办手续去了,慎语打水去了。”
手续办完,丁汉白坐
纪慎语打水回来,进去递给姜采薇,倒一杯出来递给丁汉白。他
丁汉白吃他这套,笑起来,扭脸看他。“饿不饿,给你买点吃的”丁汉白问,喝了那水,“老二的名声算是臭了,他以后还干这行的话,费劲。”
报案这招儿,图的不是具体惩罚,单纯是宣告天下。这行先是讲一个“信”字,顾客要什么样子,用什么料子,保真,保优,这是必须的。再者,是出活儿的师父,这行认人,拿出去,这是出自谁手,顾客才有面子。
丁尔和此番过去,声誉信誉名誉,一损俱损,后续的恶劣影响将无穷无。
丁汉白这一手,比关起家门打折对方的腿狠多了,是半分情面都没留,一点兄弟亲缘都不讲。他有些累,向后靠
他甚至想,许多年后,丁尔和成了家,有了孩子,哪天
“师哥,别想做完的事儿,不如想想接下来要做的事儿。”纪慎语揉捏那大手,轻轻抠手掌中的茧子。他知道对方
真是直击要害,丁汉白“嘶”一声“我好不容易把这茬忘了,你就不能哄我两句高兴的”
纪慎语乐起来,只咧嘴不出声,而后郑重地说“师哥,等师父出了院,我跟你走吧。”
丁汉白反手攥紧,点了点头。
丁家这一场地震动静实
不过事情闹到这一步,分家是板上钉钉的事,不止玉销记,一墙之隔的大院也没法同住了。丁延寿犯的是急病,控制住就能出院,可他躲避似的,竟然主动又续了两天。
姜漱柳心烦,这人乐意住,她可不乐意往医院跑,便警告两天后必须出院。丁延寿哄“三店新出的镯子怪好看,给你戴一只。”
姜漱柳说“首饰都要把抽屉塞满了,你觉得我还会稀罕”她从恋爱到结婚,直到如今,数不清有多少首饰玩意儿,奈何就长了一根脖子俩胳膊。一顿,她问“分了家,亲儿子咱们不认了,养儿子不吃股,廷恩手艺够不上那百年之后玉销记怎么办”
怎么这些个枕边人都那么会直击要害,丁延寿霎时头疼,他不就是想不通,所以才拖延时间吗走廊外婴儿啼哭,他说“要不,咱们再生一个”
姜漱柳勃然大怒,等怒气消散,竟扭着脸哭了。她那么好的儿子,顶天立地又有本事,为什么偏偏有那样的毛病。她日日夜夜都幻想着,那俩孩子改好了,一切回归正轨,只可惜那顶天立地的好儿子王八吃秤砣,铁了心。
丁汉白一身衬衫西裤泡
纪慎语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待丁汉白指出,只得乖乖地回炉重造。
等忙碌完一天,丁汉白的白衬衫沾成泥土色,纪慎语甚至变成花脸儿。他们买了点吃的赶去医院,到病房外,丁汉白止住步子。
纪慎语独自进去,摆上碗筷,与师父师母共食。他狼吞虎咽,酱菜丝都吃出东坡肉的架势,再拿一个馒头,吭哧咬一口,恨不得整个吞了。
丁延寿和姜漱柳心知肚明,饿成这样,总不能是
纪慎语听话,端碗喝汤。
丁延寿说“那片里脊肉没瞧见哪,等我给你夹”
纪慎语伸手夹肉。
他像个小孩儿,爸妈守着挑三拣四,却句句
纪慎语搁下馒头,出溜到地上跪伏着“师父,师母,你们原谅师哥好不好”他去抓丁延寿的手,“师父,答应了我们吧,求求你了”
病房内顿时安静,不喘气似的。
他久久得不到回应,懂了,站起来跑出去,碰上门那刻撞入丁汉白怀里。这是医院,一切相拥安慰都能安心些,只当是遭了坏消息。丁汉白揉他的肩,说“我都听见了。”
他低头贴着纪慎语的耳朵“别这样,我们没权利让父母同意,如果咱们
纪慎语说“我不想你委屈。”
丁汉白抱得紧了些,他不委屈,这一辈子长着呢,总要经历些不如意。他把纪慎语哄好,估摸着里面也吃完了饭,正一正衣襟,拍一拍尘土,推门而进。
他已经做了容不下兄弟的恶,干脆把白脸的戏唱全乎。丁延寿和姜漱柳同步望来,霎时间都不会摆表情了,他说“妈,你和慎语回去吧,早点休息。”
姜漱柳问“你还
丁汉白点头,端出混不吝的样子“今晚我留下陪床,这儿的沙
待纪慎语陪姜漱柳离开,丁汉白踱到床边,坐下,拿个苹果开始削。丁延寿盯着那双手,雕石刻玉的手,不知道多久没碰过刀了,思及此,他气道“我不吃”
最后一截果皮掉落,丁汉白咬一口“我吃的。”他渐渐吃完半拉,敛着眉目,像说什么无所谓的闲话,“想好怎么分家了么”
丁延寿说“怎么分都跟你没关系。”
丁汉白道“别色厉内荏了,我不求你和我妈接受,也不求你们原谅,我
前半句冷酷,后半句恳切,他说“爸,我的意见是这样,三间玉销记,一三店你留着,二店给二叔他们,老二折了,还有老三,以后可愈结婚总要有份家业傍身。”
店完了是家,丁汉白思考片刻“当初的三跨院咱们家出大头,二叔出小头,他们要是搬家就把钱给他们。丁家是看手艺的,这么分一点都不亏待他们,你以后不用内疚,更不怕传出去遭人议论。”
丁延寿久久沉默,分家有什么难的,统共那些东西,问题是分完等于离心,谁也管不着谁。他没管人的兴趣,可二店挂着玉销记的牌子,他做不到不闻不问。
丁汉白看穿,说“爸,顾客认玉销记的牌子,是因为玉销记的物件儿上乘,他们经营不善也好,技艺不也罢,种什么因结什么果,关门倒闭或者别的都跟咱们无关。”
丁延寿急道“那是祖宗传下来的店”
丁汉白帮忙顺气,趁势靠近“祖上好几间,不也缩减成三间了你只担心他们那间没落,为什么不想想你手里的扩大你是行中魁首,你还有慎语,还有廷恩,你要是愿意还有我。”
丁延寿倏地抬眼,父子俩对上,遗传性的漆黑瞳仁儿,复刻般的挺鼻薄唇,齐齐卡着万语千言。丁汉白的声音很低“挺长时间了,我悄悄办瓷窑,倒腾古玩,现
他和纪慎语的事儿是炸弹,也是,情感上,前途上,埋
家业没了可以再挣,可技术失传要怎么办
丁汉白说“爸,这辈子问心无愧就好了。同仁堂的生意百年之久,当初不也上交秘方变成国家控股没什么是永远的,风光过,满足过,人是活生生的人,紧着自己高兴最要紧。”
丁延寿被这份豁达震动,甚至有些
一宿过去,病房空了。
家,难成易分,关张数天的玉销记今日仍没有开门,但丁家院子恢复些人气。一大家子聚于客厅,丁可愈扶着丁厚康,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桌上搁着一盒子,里面七七八八的证件堆叠着,房子,铺子,还有丁汉白爷爷留下的一纸遗书。丁延寿灌一杯茶,利索地分了家,分完梗着几句嘱咐。他看向丁可愈,说“照顾好你爸。”
丁可愈问“大伯,我以后还算你的徒弟吗我还能跟你学手艺吗”
丁延寿点点头,应允了。他的目光移到丁厚康身上,与之对视数秒,想说的话竟然忘了。丁厚康接过东西,叹一口气,提了搬家。
丁延寿点点头,也答应了。待二叔他们回东院拾,客厅内一时无人说话,静了片刻,丁汉白从椅子上立起,说“都处理完了,我走了。”
他说完走到纪慎语身旁,轻轻牵住纪慎语的右手。众目睽睽,但也应该是意料之中,他补充“这回,我得把慎语带走。”
纪慎语说“我要跟师哥一起走。”
谁都知道,丁延寿当初以死相逼让纪慎语留下,拖延而已,怎么会是长久之计活生生的人,哪儿控制得住,到最后,一个都留不下。
姜漱柳背过身去,哭了,丁延寿端坐
他们无法接受丁汉白和纪慎语之间的情意,俩小的也不求他们接受。但他们不再阻挠,放了手,从此两个儿子撇出去,自己去闯吧。
丁汉白和纪慎语回到小院,那一丛玫瑰开得真好啊,他们抱了抱,笑了笑,然后一起拾行李。纪慎语当初的三口木箱派上用场,书、料子、喜欢的摆设,全装满了。
姜廷恩过来帮忙,瞧瞧大哥,看看“大嫂”,要哭。“你们就不管玉销记了”他打开柜子,“姑父姑姑多难过呀,可惜我是独苗,不然我就过继来。这、这是什么东西”
纪慎语一瞅,是那抱三弦的秘戏瓷。他一把夺下
叫的车陆续到了,一箱箱东西也都搬得差不多了,丁汉白和纪慎语一起,临走前擦桌、浇花、扫地。他们离开时停
养育之恩,教习之恩,注定辜负了。
丁延寿和姜漱柳坐
那结着苍苍厚茧的大手动作很轻,曾牵着姜漱柳走入婚姻殿堂,曾握着丁汉白的小手讲授雕刻,曾攥紧纪芳许应了托孤的承诺。
全是昨日光景了。
太阳将落时,丁延寿步出卧室,踩过院子里的石砖,绕过影壁。东院空了,小院也空了,春风都觉萧瑟,这一大家子人至此各奔东西。
一场病叫他拄着拐杖,他便拄着,独自立
空空荡荡,丁延寿立了一时三刻。
这个家,他到底没有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