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项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宫阙有贪欢 > 恶人(赌个小鱼干,看她今晚让...)
慈敬殿内殿, 皇帝漠然静坐,宫人们噤若寒蝉。
等了约莫一刻,珠帘轻晃, 响声叮咚。离寝殿殿门不远的宦官下意识地扫了眼,见出来的是孙嬷嬷, 一颗心悬得更高了些。
“陛下。”孙嬷嬷行至御驾前,屈膝福身, 垂眸禀道,“太后一路颠簸劳碌,想多睡一睡, 陛下先请回吧。”
话音刚落, 一众宫人的头就都压得更低了。
“请母后好生歇息。”皇帝颔首, 神情尚算恭顺,嗓中却几要禁不住一声冷笑。语毕就起身, 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他迈出殿门,宫人们才算松了口气。孙嬷嬷望着远去的背影, 无声长叹。
当今圣上的背影,乍看与崇德太子总有几分像,但若细看又会觉得截然不同。
他们终究是不一样的人。
“陛下”张庆生疾步跟出慈敬殿,一再打量苏曜的神情。
苏曜一路未言, 回到宣室殿,脚下仍走得风风火火。
他大步流星地往寝殿去,正碰上几名宫女将寝殿拾好正往外退,好巧不巧地与他撞个正着。
宫女们顿时花容惨白,齐齐跪地, 瑟缩不止“陛下恕罪”
苏曜眉心轻跳,懒得理会, 绕过屏风,面无表情地躺到床上。
张庆生见状,忙摆了摆手,示意那几个宫女赶紧退下,自己跟到床边看了看,见皇帝已闭上了眼睛,眉心仍微微蹙着,便也识趣地站远了些。
苏曜仰面躺着,竭力平静地长缓气。
他心头的恼意逐渐散去,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自嘲。他嘲笑自己幼稚,这么多年了,他竟还存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母后就是不
就像他不
母后过继他做嫡子,步步扶持他登上皇位,只是因为他肯给皇长兄报仇;而他愿意坐
这是他们之间唯一的共识。
除此之外,谁也不该对谁有什么期许。
母后到他的宣室殿来坐了半晌,无非是做给朝臣看的,他也不该当真。
苏曜静默半晌,心情平复下来,就坐起身“静母妃可回来了”
张庆生忙上前“说是刚回来。”
苏曜轻哂“拿上奏章,朕去灵犀馆。”
母后不管他,他就找小母妃去。
母后怎么想他
他这般想着,气定神闲地走出宣室殿,直奔灵犀馆。
张庆生摸不清他的情绪,不敢多带宫人,恐他厌烦;又怕他今晚会
苏曜一路阔步而行,行至灵犀馆门前,却见院门关着。
皇宫内院不比寻常百姓要防贼,院门都鲜少会关。一旦关了,大多都有些别的缘故。
比如
是以苏曜
“笃笃笃”
门环磕出三声闷响,里面即有宦官道“我们太妃说了,闭门谢客,暂不见人。”
“是朕。”苏曜声音一沉,里面倏然一静。
他顿了顿“告诉静母妃,朕有事。”

这两个字一出来,旁边的路空都慌了。
他们这些
可眼下陛下来见,静太妃将圣驾拒之门外。接下来会
两个宦官一时面面相觑。顾燕时察觉身边的异样,眼帘抬了一抬“愣什么神就去告诉他,我
这姑且算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那进来禀话的宦官脸色平静了三分,匆匆出去,小心翼翼地回话“禀陛下,太妃太妃睡下了。”
“睡下了”苏曜眼眸微眯,看看眼前的院门,感到一种莫大的嘲讽。
他凭什么觉得她会见他啊
母后不
他摇摇头,不再多言一句,原路折返。
再回到宣室殿,他启唇就道“传林城来。”
“诺。”张庆生一揖,疾步出殿。林城目下也住
“陛下。”他入殿一揖,苏曜靠着椅背,头枕着双手“那些百事晓的折子呢怎么还没呈上来”
林城微滞“陛下现
“不然呢”
林城拧眉“陈宾说陛下需好生养伤,不宜激动,免得伤势复
“你怎么婆婆妈妈的。”苏曜神情冷淡地嘲讽,个中嫌弃不言自明,“写好就快呈来,别这么多废话。”
“”林城觉得不对劲,可又不好问,只得应下,“诺。”
苏曜没再开口,他径自告退去取,不一刻就折回来,将奏本呈上。
说是奏本,其实是足足两本极厚的大册子。
他们不敢让那些百事晓知道此事是朝廷
最初整理出了卷宗还要更厚一些,林城过后略去了决计无用的部分,将余下的整理起来,才成了这两本。
苏曜把两本册子接到手里,啧嘴暗叹有事干了。而后满意地摆一摆手,让林城退了下去。
是夜,苏曜挑灯夜,彻夜未眠。
顾燕时躺
她知晓自己躲着苏曜是对的。
可今日将他拒之门外,她好难受。
这并不是她对他最决绝的拒绝。离宫之前,她任由他
那时她的心是真的硬了起来,便也没觉得那有什么不好。
可今日上午,他们逛集时相处得很好。
他给她的赔罪礼,她虽是因他威逼利诱才不得不,心下也着实喜欢。
午膳时又很聊了些有的没的,这样简简单单的相处让她很是开心。
可一转眼的工夫,她就将他关到了门外。
顾燕时坐
矛盾了半晌,她又忍住了。
她不能让这些东西乱了她的心智。
他是皇帝,想用金银珠宝讨好一个人不费吹灰之力,与他杀人也不费吹灰之力是一个道理。
天明时分,马车驶出皇宫,驰向诏狱。
旧都早已不是国都,但因一些特殊的缘故,诏狱倒不曾荒废。此番天子遇刺,诏狱又多了无踪卫驻守,一时竟成了个热闹的地方,看起来比旧宫人气都旺。
御驾驶入院子,静立四周的无踪卫单膝跪地,沉默而整齐。
苏曜下了马车,面无表情地步入大门。门内甬道狭长,两侧俱是牢室。
牢室光线昏暗,若凝神细嗅,隐约可辨出些污浊的血腥气。
苏曜走进去没多远,林城从一间房中迎出来,遥遥抱拳“陛下。”
苏曜颔首,举步走向他。
君臣二人遂一道进了侧旁的刑房,刑房中灯火通明,一男子被缚于刑架上,浑身血肉模糊,脸上亦伤痕纵横,几乎已看不出容貌。
随着圣驾进来,一盆冷水兜头浇去。男子醒过来,被血糊住的眼睛费力睁开,神情涣散地张望眼前。
苏曜气定神闲地落座“朕听林城说,有些话你非要见到朕才肯说。”
听到“朕”这个字,男子便笑了。
初时只是有气无力地一声从喉中沁出,继而一声又一声,断断续续,却无比畅快。
狱卒从中听出了幸灾乐祸的味道,额上青筋跳起,只碍于圣驾没有
苏曜漫不经心地看着他,眼见他涣散的目光一分分汇聚起来迸
“是”男子气沉丹田,答得干脆。
转而切齿“只可惜他们没能直接杀了你但不妨事,你总还要回洛京的。你只消回去,我们
苏曜身子前倾,胳膊肘支着膝盖,双手托腮。
因为生得好看,他这副样子看起来竟很纯善无害“你想得美。”他道。
男子只当他
苏曜就这么看着他,笑意一分分变得更浓“实不相瞒,朕打算将都城迁回来了。”
一语既出,男子笑音辄止。
他看着苏曜,错愕到瞠目结舌,继而慢慢变得慌乱“你你想做什么我们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为什么不敢回来”苏曜口吻轻佻,“等着吧,朕早晚让你那些江湖至交进来与你相聚。尤其是那个叫什么来着欧阳述还是公孙述”
他悠哉哉地说着,其实两个名字都没说对。
但正因都不对,男子的惊慌失措变得更有意思“你怎么知道”
多日的酷刑折磨早已让他没了力气,眼下喊出来的话是以内力强撑。一句话喊完,他嘴角就渗出了鲜血。
苏曜欣赏着那缕鲜血,得意地问他“想知道吗”
男子紧紧地盯着他。
“朕就不告诉你。”他转而即道,并配以两声,“嘿嘿。”
怒色顿时从男子面上涌出来,苏曜神情不变,温声劝道“别生气嘛。你们捉弄了朕这么多年,也该到朕还手的时候了。放心,朕下手没你们狠,落到朕手里的人都不会直接断气的,朕会着人慢慢伺候他们,让他们好好回顾这一生。”
“你”男子怒极,奋力挣扎。苏曜淡看着他的挣扎,淡看着刑架被他挣得直颤,笑容终是敛去了三分,“至于你,天冷了”
他边说边立起身,一步步走到刑架前,眼睛盯
他轻唤,林城无声上前,他含着笑“他的每一滴血,朕都要,酿成酒给朕送来。”
林城下意识地扫了眼他的神色,便
“诺。”林城垂首应道。苏曜遂不再多留,举步离开,不过多时,背后骂声震起。
他享受着这样的破口大骂信步而出,踱出甬道,行出大门。
回到院中的瞬间,周遭骤亮。苏曜深吸了口寒凉的空气,神清气爽。
啧,还是当恶人畅快啊。
他想他若也生
慈敬殿,孙嬷嬷
太后眉心一跳“又是与静太妃去的”
她口吻不善,孙嬷嬷欠了欠身,声音放轻了些“那倒没有。奴婢听说,静太妃那边闭门谢客像是有意避着陛下。”
“她倒懂事。”太后颜色稍霁,舀了口粥吃。
殿里一派安静。旁的宫人素来不会贸然多言,孙嬷嬷今日也格外谨慎,斟酌了半天才小心探问“太后可要再去看看”
“不去了。”太后冷声。
她傲气了大半辈子,便是
现下,她也不想向这个继子低头。
孙嬷嬷闻言垂首退开,太后淡漠地又吃下小半碗粥,抬了下眼皮“让厨房拾出一条鱼来,哀家一会儿要用。”
“诺。”孙嬷嬷应声,心弦随之一松,忙向外退去。
这只是句简单的吩咐,她却想自己去传话,必要厨房快办妥,莫要拖延。
晌午时分,宣室殿里一片寂然。
苏曜沉浸于案牍之间,将宫人数轰了出去。忽闻脚步声响,他锁眉抬头,看见张庆生领着孙嬷嬷进来,神情又不得不缓和了些。
“有事”他丢下手里的本册。
孙嬷嬷提着食盒上前,放
苏曜轻哂,神情并不恭顺“劳母后挂心了。”
说话间,粥端上案,鲜香扑面。苏曜眉头微挑,默不作声地拿起瓷匙尝了一口,久违的味道弥漫唇齿,让他不自禁地想笑。
这道粥,他当年住到东宫后不久就吃过。
那时天还很冷,大哥去向母后问安,回来时手里多了个食盒,食盒里便是慢慢一钵粥。
大哥招呼他说“十二弟快来,这是母后做的,我们一道吃。”
他欢欢喜喜地跑过去吃了,那粥味道很好,她吃得满嘴粥糊,还是大哥帮他擦的嘴。
后来,母后做的粥他又吃过很多次,每每都是大哥带回来的,每每都是如出一辙的鱼片粥。
这个味道让他觉得尊贵不可及的嫡母好像离他近了一点。

他虽变得日日都能见到这位嫡母,却又好像离她更远了。
苏曜回忆着往事,
他嘴角含着玩味“大哥的仇,朕此生难忘,无需母后这样劳心伤神地时时提点。朕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也不至于这样忘恩负义。”
“陛下”孙嬷嬷深吸气,忍不住为太后辩解,“太后没有那个意思”
苏曜回视过去“她自然没有。”
浑不
孙嬷嬷皱起眉,心下无奈。她原还想替太后多关照陛下几句,见此情景也只好忍了。
她看了看案头的奏章,摸不准这些东西与崇德太子一事有无关联,心下却盼着有。
若有,就由着陛下先忙好了。这些事情查清楚,太后多年来的心结才能了却,才能有余力去顾及别的。
现下她只盼
转眼又至入夜时分,寒风刮得萧瑟,阿狸惯会图舒服,早早地就盘
顾燕时犹自强撑着坐
她总是这样。只消晚上睡得不足,任由白日里补觉,都还是困得神魂颠倒。
兰月手里的帕子又换了一块,抬眸间从镜中看到她惨兮兮的模样,禁不住地想笑“姑娘何苦这样,跟害了相思病似的。宣室殿离得又不远,去看一眼,晚上是不是就能睡个好觉了”
顾燕时蔫头耷脑地摇头“不去。”
兰月从镜中睨她一眼“今日若再睡不好,明天怕是要头疼了。”
“不去”她还是这两个字,没说完就又打起了哈欠,大是一副要就地困死的样子。
宣室殿里,苏曜看了整日的案牍,张庆生唯恐他累着,却劝不住。林城来劝过两回,也皆被他轰走。

“嗯。”苏曜应了声,起身,“朕去看看静母妃。”
说罢,他皱了下眉。
他不大舒服,觉得心跳得很快,身上还有些冷。便鬼使神差地想抱着小母妃睡觉小母妃温温软软的,还会乖乖待
他已经很久没抱着她睡过觉了。这念头冒出来,他后知后觉地有些怀念。
既然怀念,就去试试看啊。
经这一日他自问已想明白小心谨慎不好使,还是当恶人有趣
反正不论他如何道歉讨好,她也不爱理他。
那还不如去耍无赖。
诚然她仍有可能将他拒之门外,但耍无赖被拒绝,他心情能好上不少。
“去御膳房,问问有没有牛乳的点心。”苏曜边说边咂了声嘴,迈出殿门。
寒风忽至,吹得人一阵清爽,转而隐有几许头疼。
苏曜足下未停,手指按了按眉心,觉得明日还是少看些奏章为好。
一口气看太多了,伤神。
头疼随着按揉缓解下去,他懒得坐上步辇,到了灵犀馆。
灵犀馆仍是院门紧阖,他上前叩门,从门缝里看到院中亮了灯。
他便笑问“静母妃可睡下了”
“陛下。”门内宦官的声音带着轻颤,“太妃已睡下了。”
“哦。”他点点头,“告诉静母妃,朕带了几道点心来,问问她想不想吃。”
“诺”那宦官轻轻一应,接着便是急促远去的脚步声。
卧房里,顾燕时隐约听到外面的对话,就把头蒙进了被子里。她心里又骂起了他,不自觉地揽过阿狸来紧紧抱住。
阿狸初时睡得很懵,后来迷迷糊糊地醒了,好像察觉了什么,挣扎着就要往外窜。
“阿狸”顾燕时坐起身,正碰上那宦官进来禀话“太妃”他强作冷静,“陛下说说为您备了几道点心,问您想不想吃。”
这话说得她面红耳赤。
一直以来她都知道,洛京里关于她与皇帝的那些闲言碎语,旧都这边也知道一些。只是自他来后,他们之间尚不曾有过什么,传言
现下他趁着夜色来这么一出,无疑是将这些传言
顾燕时攥紧被子“吃什么吃。你去告诉他,天色已晚,请他回去早些歇息”
院门外,阿狸跃下墙头,乖巧一坐,一人一猫对视起来。
“喵”阿狸跟他打招呼。
苏曜笑笑“赌个小鱼干,看她今晚让不让我进门,我赌让。”
话没说完,门内就有宦官禀道“陛下,太妃说天色已晚,请陛下回去早些歇息。”
“哈哈。”他干笑两声,俯身拍拍阿狸的脑袋,“明天来给你送鱼干哈。”
言毕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
“喵呜”阿狸叫着抻了个懒腰,见这人来了又走,觉得奇怪,转而跃上墙头,回院子里去了。
苏曜阔步走
不就是不想见他么,不见就不见。
他这般想着,心跳却又重了两下。
天边忽有鸦雀飞过,带来一串叫声。
苏曜下意识地抬眼,眼前骤然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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