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意适等人没有在宫中久留,赶在饭点前回到凤仪宫向皇后辞别,回到各自己的马车上。
马车出发前,苏宜楠撩开帘子对谢意适道:“别忘了,明日巳时初,潇雨楼见。”
“好。”谢意适应下,等她先放下车帘,才回到位置上坐好,让车夫出发。
春归坐在旁边,仔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咦道:“姑娘,你这头上的珠花在怎么少了一枚?”
谢意适下意识摸了摸发髻,回想起在假山中扯出来的那缕头发……怕就是落在那儿了。
“许是落在御花园了。”谢意适想了想,“只是再寻常不过的珠花,回头去金玉楼拿一朵一样的补上吧。”
若是有标记的物品,她就是回去向皇后请命也得找回来,这种批量售卖的就算了。
春归自是一切都听姑娘的,在心里记下这桩事。
回到谢国公府,谢意适照例先去养荣堂看祖母,一起用过晚饭后也没急着走,等她睡下才离开。
夜幕垂下,月亮悄然探出脑袋,又无声隐没。
天又亮了。
巳时正,谢意适准时来到潇雨楼。
潇雨楼临江而建,足有四层之高,一楼是书屋,二至四楼全是隔成一小间一小间的雅室,可潜心修读功课,亦可三五成群吟诗作赋,讨论难题,疲惫时推开窗户便是开阔江景,又有放松心神的奇效,因此很受文人雅客青睐。
谢意适也很喜欢这里,尤其夏日喜欢坐在最高层看江景,被风吹一吹,好像就能把所有的烦恼都能放下。最高层有一个房间是她常年包着的,和苏宜楠等人的约会,也大多定在这里。
这个时间点楼内人已经不少,读书声从各个雅间内散出,融合成世间绝无仅有的乐章,让每一位聆听者都凝神静气,迫不及待地想加入进去。
潇雨楼建了有些年头,谢意适踩上楼梯,吱嘎吱嘎的声音便响起来。
有站在走廊窗口旁读书的学子闻声看来,发现来者又是个女子,赶忙回身避开不敢再看,暗自腹诽今天是个什么日子,来了这么多好看的姑娘。
谢意适来到四楼,苏宜楠等人都来了,她又是最晚到的一个。
“怎么回事。”她一边进门一边自我打趣,“这是一日迟,日日迟了不成?”
聂玄清咯咯直笑:“我们今日只是陪客,不妨事的,林姑娘这不是还没来嘛?”
苏宜楠也冲她挤眉弄眼,“先说好哈,等会儿我俩就走了,你记得结束后告诉我们怎么回事儿,或者你现在就猜猜怎么回事也行。”
“那还是等结束后,这个真猜不了。”谢意适上辈子死了都没跟林姑娘有什么接触,昨天那不在轨迹上的举动引起的变化,她如何猜的着?
“好吧。”两人只能放弃。
没等多久,雅室外的门被叩响,春归通传:“林姑娘来了。”
接下来三人齐齐起身相迎,林姑娘和她们相互见了礼,苏宜楠二人稍稍活跃了下气氛后离开,只留下谢、林二人在桌旁对座。
林姑娘也不扭捏,道明来意:“我此次厚颜相邀也是受人之托,不知谢姑娘可否知道近日才回京的柳太尉之女柳轻羽?”
谢意适想得到林姑娘此番或许是替人办事,可还真没想到会是柳轻羽。
她想起那套被借走的头面,迟疑片刻道:“她怎么了吗?”
昨日在皇后宫中也没看到柳轻羽,莫非真出了什么事不成?
林姑娘看她神色中带上担忧,赶紧解释:“她没事儿,就是本次会面,其实是她托我代请的,真正想和你见面的人就是她。她现在就在隔壁雅室,如果谢姑娘你愿意相见,我便去请她过来,若你不愿,那丰芫就在这儿给谢姑娘赔个不是,此事就此作罢。”
这下谢意适是真的迷茫了。
柳轻羽想见她大可直接去找金玉楼掌柜代传,何必找林丰芫这个中间人?
而且,柳轻羽托人找她,又要做什么?
怎么不光是太子两个字阴魂不散,女主也如此奇怪?
“柳姑娘想见我自然没有问题,只是我想先请林姑娘回答我一个问题,不知道是否方便?”
林丰芫早有准备,点头应下:“你尽管问,只要我能答得上来。”
“不是什么难回答的问题。”谢意适翻转倒扣在托盘里的茶杯,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清茶捧在手里,垂眸看着茶水倒影出的一方天地,“就是想知道柳姑娘是如何请动林姑娘来做这个中间人的。”
果然是个不好回答,但又不至于让人难堪的问题。
林丰芫心头松了松,组织了下语言,答道:“两日前柳姑娘帮我避开了一桩祸事,我提出报答,她说想见你一面,我便应下了。”
两日前,那不正是柳轻羽进宫那天。
“方便告知是怎样的祸事吗?”
林丰芫是个坦荡人,直接道:“那日我刚从通达书坊出来便遇上一匹疯马,若非柳姑娘反应快拉了我一把,恐怕不死也残。”
疯马。
听到这个关键词,谢意适忽然想起来了。
书中提到过一笔,说各府贵女为争夺太子妃之位手段频出,其中一位颇受皇后青睐的贵女便因此死于人为的惊马之下。
被这一笔写死的苦主,不会就是林丰芫吧?
谢意适看着面前气质娴雅,眉眼清冷的女子,心里翻江倒海。
原来她才是第一惨!
“如此巧合……”出于同情,谢意适多嘴了一句,“恐怕是人为。”
林丰芫愣住,随即笑道:“柳姑娘也是这样说,我已告知父亲,让他去查了。”
柳轻羽也这样说……等等,书中可没有柳轻羽救人这一说。
莫非,她也重来了一次,也看了那本书,才特意去救人的?
可是谢意适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都不记得那书中提过死于马下的贵女是谁,又是在哪里发生的这一桩惨案。
如果不是巧合,柳轻羽是怎么知道的呢?
现在变成谢意适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柳轻羽一探究竟了,遂结束话题道:“那就好,麻烦林姑娘去请她过来吧。”
林丰芫松了一口气,朝她露出感激一笑,边起身边道:“我这就去,谢姑娘稍等。”
谢意适独自坐在房中,喝一口茶压了压心底纷乱的猜想。
林丰芫很快回来了,谢意适看向她的身后,发现仍旧只有她一人,眼神不由怪了两分。
林丰芫此刻郁闷地要命,她实在是没想到柳轻羽会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离开,连留在隔壁的丫鬟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实在抱歉。”林丰芫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柳姑娘突有急事先行离开了,让我替她赔个不是,下次她再做东当面致歉。”
“……”
看着林丰芫红到滴血的双颊,谢意适客气地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她家中的情况我是明白的,走得如此匆忙定然是发生了大事,不好耽搁。无妨,今日能与林姑娘相谈已是快事,与柳姑娘便下回见吧。”
林丰芫庆幸今日自己面对的是八面玲珑不让人难看的谢意适,连连道谢后出于内疚,忍痛让谢意适附耳过来,告诉了她一个大秘密作为补偿。
“其实太子已经回京了,因为受了很重的伤,正休养着呢。说不定,说不定马上就会大婚冲喜。”
谢意适讶异地看向她。
太子受了重伤?
后者以为她是不信,再三保证:“是真的,我姑母特意从宫中传信给我母亲的。”林丰芫姑母是个不得宠的贵人,膝下没有子嗣,就指着林丰芫当上太子妃后改善处境呢。
“多谢告知。”谢意适哭笑不得。
无论她如何对太子无意,表面上仍和林丰芫是对手,后者愿意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可见性子实在,是个顶好的姑娘,就不驳人家的好意了。
林丰芫安心离开后,谢意适也不打算久留。
正要出门,忽地听到窗外一声轻响,紧接着窗户纸上印出一道颇为高大的身影。
叩叩。
“谢姑娘,谢姑娘在吗?”
声音颇为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还是已经从门外进来的春归先听出来,道:“好像是西南王那个侍卫。”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春归回身又把门关上,谢意适走过去拔了窗栓。
窗户打开,露出白墨紧张兮兮的一张脸。
他吊在外头也不进来,只用求助的口吻道:“谢姑娘救救我家殿下吧,他被一个姑娘堵住了!”
谢意适觉得莫名其妙,“姑娘?我去救?”
又不让她过门,又要她去处理他惹的风流债?
见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白墨真着急了,哀求道:“谢姑娘你可怜可怜他吧,他这一天天地偷……也不容易,总之你帮了他这回,他肯定得好好谢你!”
谢意适深吸一口气,问他:“我能如何救?”
白墨欣喜道:“就把那堵门口的姑娘弄走就行!”
这倒是不难。
谢意适在心中思忖片刻,问:“人在哪里?”
“就在不远处的神味居,牌号汀兰。”
谢意适抬脚出门,往楼下走。
这条江畔除了潇雨楼,就只有一个同是四层的神味居能与其争辉。
前者提供精神上的升华,后者满足口腹上的欲念,两者互不干涉又相辅相成,并称为临江二绝。
进入神味居,目标比预计好找得多,还在三楼到四楼的楼梯上,谢意适就听见了女子细细弱弱的声音。
“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
声音有一点儿耳熟。
谢意适快步上楼,来到四楼走廊上。
这个时间的神味居四楼没有宾客,所有雅间房门都紧紧闭着,一位女使站在身着白衣的姑娘旁边,想拉又不敢拉,手足无措。
谢意适往前走了两步,越看对方越觉得熟悉。
这时白衣女子也听到了脚步声,回过头来。
两道视线相撞,都愣住了。
“柳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