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不可能

    顾少歧的专业能力很有震慑力, 熊飞良很快就承认了杀害黄雁英的罪名。

    熊飞良有窥私癖,别看他平时总低着头,一声不吭的, 看上去很老实, 实际上特别喜欢打探别人的隐私。尤其是喜欢躲在厕所偷看, 如果能够窥探到他人□□, 他就特别兴奋。

    正因为有这样的癖好, 熊飞良一到晚上就喜欢躲在八方宾馆对面那个公共厕所的角落里偷窥。

    十五年前的那一天, 他遇到半夜里独自上厕所的黄雁英,不由得起了歹念。

    趁着黄雁英脱下裤子的瞬间,熊飞良冲上去一把从背后一把将她抱住, 却不想黄雁英反应很快,不断挣扎,大声尖叫起来。熊飞良害怕她的声音被旁人听到,伸出手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黄雁英挣脱了他的手, 头部猛的往前一伸, 狠狠咬住他的左脸。那一下可真是狠, 熊飞良痛的浑身颤抖。

    暴怒之下,熊飞良双手掐住黄雁英的脖子,黄雁英继续反抗, 又咬到他肩膀, 用指甲划伤了他胳膊,可是女孩子力气敌不过成年男子,喉咙被掐住,呼吸不畅, 很快就出现缺氧症状,到后来黄雁英四肢瘫软、一动不动, 就这样惨死在那个公共厕所里。

    听到这里,负责做笔录的虞敬手中紧握的笔差点将纸面划破。

    顾少歧功成身退,负责审问的孙羡兵牙齿咬得咯咯响,那个十九岁的少女,就是这样被眼前这么个丑东西给祸害了!

    想到夏木繁的叮嘱,孙羡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你回去之后见到了谁?为什么张宏图和孟莎会替你遮掩。“

    熊飞良说:“我回到了八方宾馆自己那间小宿舍之后,对着镜子才发现满脸都是血,皮肉都翻着呢,看上去伤的挺重,这么重的伤,我自然不敢往外说,只能悄悄去找老板娘想要借块纱布,拿点碘酒给脸上的伤口消消毒。”

    孙羡兵问:“你脸上伤的那么重,难道孟莎没有问吗?”

    熊飞良说:“我当时就遮掩了一下,说半夜里起来上厕所不小心摔了一跤,不小心把脸给刮伤了。”

    孙羡兵继续问:“难道孟莎就信了?”

    熊飞良说:“当天晚上她倒没有说什么,但第二天事发了,老板娘也就知道了。”

    孙羡兵问他:“为什么没有告发你?”

    熊飞良缩了缩肩,神态动作看上去很猥琐:“我这个人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打探别人的隐私,老板和老板娘平时悄悄的说什么,我都会想办法去偷听,老板娘的内裤我都偷过,他们两口子那点子龌龊事我最清楚。为了维护他们的脸面,他们没有告发我,让我赶紧离开,还想办法遮掩。”

    孙羡兵问:“然后呢?”

    熊飞良:“然后?然后我就回了一趟老家,等到脸上的伤养得差不多了才回来。那个时候警察已经把周边的人都问了一个遍,我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不过之后我胆子也小了,就偷偷看点黄片自我解决一下,没敢再祸害别人。”

    孙羡兵冷冷的盯着他,半天没有说话。

    熊飞良被他看得心里发慌:“真的,警察同志我向你们保证,我就做了那一回错事,后面就洗心革面老实做人了。”

    孙羡兵缓缓开口:“还有些事情恐怕你忘记了吧?杨家维……”

    听到这个名字,熊飞良仿佛看到了希望,抬头看向孙羡兵:“警察同志,如果我能够主动提供情况,能不能算是戴罪立功?”

    孙羡兵不置可否:“那要看你提供的线索是不是有用?”

    熊飞良眼睛一亮,身体前倾,整个人突然就兴奋起来:“有用有用,我要提供的可是一个大情报,你们不是一直在找那个失踪了的杨家维和蔡池吗?我告诉你们,我知道他们在哪里。”

    追寻了这么久,杨家维失踪案终于迎来曙光,真相就在眼前。

    孙羡兵心跳开始加快,但他依然保持沉默。不光是顾少歧看出来了,孙羡兵也很明白,眼前这个熊飞良心虚喜欢脑补,你话越少,他便话越多。

    孙羡兵长久的沉默果然让熊飞良开始紧张。承认杀害黄雁英之后,他便一心只想活着,拼命想要表现,想求得警察认可,可以宽大处理。

    不等孙羡兵询问,熊飞良噼哩啪啦地将所有的一切说了出来。

    “那个姓杨的外乡人有钱,一大卡车的面粉都卖了出去,们估计他手里至少有一万块钱,当时老板和老板娘买下了宾馆旁边的那块空地,盖房子需要钱,还差不少。”

    “看到那两个外乡人一卡车面粉赚到不少钱,张老板眼睛里恨不得伸出钩子,把那些钱都偷到自己家里去,可是偏偏杨家维和蔡池两人总是同进同出,钱也随身带着,张老板一直下不了手。”

    “一直等到杨家维和蔡池两人商量着第一天要离开浣城,张老板这才着急了,和老婆商量既然偷不到钱,那就索性把这两个外乡人干掉。”

    “我记得那一天老板娘的弟弟孟诚又过来混饭吃,老板娘想说又没说,估计是想拉他弟弟入伙,可是看到孟诚那小身板,估计三个人加在一起,也干不过杨家维和蔡池,所以就没有说吧。”

    这件事和孟诚没有关系?孙羡兵在审讯桌上敲了敲,板起脸:“就讲你看到的事情,不要扯东扯西。”

    熊飞良连连点头:“是是是,我只讲我看到的,保证不扯东扯西。”

    “后来,我就看到张宏图和孟霞夫妻两个鬼鬼祟祟的在杨家维的房间门口徘徊。房间里传来了洗澡的声音,他们夫妻俩终于瞅到了他俩落单的机会,直接拿钥匙开了门,屋子里传来了打斗的声响。”

    “我当时好奇嘛,也凑了过去,准备看看热闹,结果一不小心把虚掩的门给推开了。门一开,好家伙,屋子里乱成了一团。张老板被杨家维压在地上,老板娘用一根绳子勒住了杨家维的脖子。老板娘一看到我就吼了起来,还不快来帮忙?赶紧把门关上!”

    “我当时脑子嗡嗡的,根本没反应过来,被老板娘一吼赶紧把门关上,帮忙摁住了杨家维的脚。很快杨某某就没有再挣扎,估计是被老板娘勒死了。”

    “在厕所洗澡的蔡某一出来,老板和老板娘又扑了上去,我,我也帮忙摁住了他的脚,然后老板娘又把蔡某也给勒死了。我估计他们不敢用刀,怕在房间里留下血迹。后来他们把人杀了,趁着晚上没人的时候,老板娘让我帮着把尸体背到隔壁工地,丢在刚挖好的一个大坑里。”

    “我真的只是去看热闹的,被老板娘拉过去帮忙。人不是我杀的,真的,是老板娘勒死的。事后他们只给了我两百块钱,让我不要往外说。如果我敢说出去,他们就告发我杀了黄雁英。我现在自首,主动的说出实情,我这是戴罪立功,是不是?”

    孙羡兵简直无语。

    两罪并罚,死罪难逃,还妄想着戴罪立功呢,真是可笑——

    二号审讯室里,夏木繁与孟莎第一次面对面。

    眼前的孟莎并没有任何紧张的情绪。

    因为抓进来的罪名是聚众赌博,因此警察并没有给孟莎铐上手铐。

    孟莎穿着一条宽松的真丝花裙子,脖子上戴着的珍珠项链颗颗浑圆莹润,富态的脸上只有浅浅的皱纹,看得出来她的日子过得很不错,如果不是手上粗糙的皮肤与厚厚的茧子,很难看出曾经她也在厨房辛劳过。

    孟莎的坐姿很轻松。双手自然下垂,后背靠在审讯椅上,抬头看着眼前的夏木繁,嘴角扯了扯,说话夹枪带棒的。

    “警察同志,我只是闲了和朋友们一起打打麻将,不至于进审讯室吧?你是不是杨文静的朋友?故意来为难我的吧。我告诉你们,警察办案可不能刑讯逼供。我好歹也在浣城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多多少少认识一些人,你们批评几句罚点钱,差不多就得了,不要得寸进尺啊。”

    夏木繁不急不恼:“认识不少人?不妨把他们叫过来见见?”

    孟莎讪讪一笑:“嗐,我就是开几句玩笑,你们怎么还当真了?”

    夏木繁面色一沉:“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审讯室,不是你开玩笑的地方。”

    孟莎被夏木繁的话语中的严厉吓了一跳,目光微敛,看上去老实多了。

    夏木繁问:“十四前,杨家维在八方宾馆住店,据你和你丈夫所言,傍晚时分有一个女人将他们带走,此后就没有再回来,是不是这样?”

    孟莎没想到夏木繁根本不提聚众赌博的事情,反而说起这一桩旧案,内心一沉,点了点头:“是的。”

    夏木繁说:“我们请来京都的刑侦画像师,对你们所说这个女人进行画像,根据画像找到了她。”

    孟莎万万没有想到,她和丈夫信口胡编的那个女人竟然会被警察找到,不由得瞳孔一缩,皱起了眉毛。

    夏木繁说:“这个女人告诉我们,杨家维和蔡池想要买便宜的电子手表和收音机,这才找上了她。她当时领他过去只是去拿货,拿到货之后他们八点左右就回到了宾馆。”

    孟莎瞪大了眼睛,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可能!”

    夏木繁反问:“为什么不可能?”

    孟莎张了张嘴,有些话差点脱口而出。

    ——根本就没有这个女人!那个女人是我和丈夫现编的。模样完全就是照着街上那个开三轮车的女人说出来的。

    ——没有这个人,你们警察怎么找得到?即使找到,她也不会在那个时间点来过八方宾馆,更不可能认得杨家维,还带着他们去买电子产品?开什么玩笑!

    可是,理智回笼,所有话都卡在喉咙里。

    不对。

    胡编乱造的女人怎么可能真找得到?除非……眼前这个女警说谎!对,一定是警察在诈她。

    孟莎反应很快,立刻明白过来。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孟莎坐了回去,将身体往椅背上一靠,一改刚才的震惊,嘴角挂着一个嘲讽的笑:“没有这回事,当初就是这个女人把杨家维和蔡池带走。带走之后,杨家维和蔡池再也没有回来,那个女人在说谎。你们应该好好审审那个女人,说不定杨家维他们两个就是被她给害死了。”

    见孟莎不上套,夏木繁明白眼前这个女人狡诈无比,心理素质很好,想要撬开她的嘴恐怕很难。

    夏木繁不想和她继续纠缠:“到底是谁在说谎,我们自然会问清楚。”

    说完,夏木繁离开了审讯室。

    范阳平早就等候在审讯室旁,一见到夏木繁出来便焦急的询问:“怎么样,她招了没有?”

    夏木繁摇了摇头:“没有。”

    范阳平将熊飞良的口供交给夏木繁:“姓熊的已经招了,还怕孟莎不招吗?”

    夏木繁说:“这个孟莎狡诈冷静,反应很快,心理素质非常好,如果她反咬一口,只承认包庇熊飞良的这一个罪责,反过来说杀害杨家维和蔡池的是熊飞良,现在是熊飞良为了推脱自己的罪名,故意陷害他们夫妻俩。到时候两方口供不一致,尸体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范阳平想想也是这样,不由得皱起了眉毛。明明真相就在眼前,怎么偏偏就没办法迅速定他们的罪?

    夏木繁微微一笑:“你慌什么?不是还有一个张宏图吗?他心态不如孟莎,就从他这里入手,开始审讯吧。”

    第142章 招供

    被带到审讯室的张宏图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他已经打定主意, 不管警察说什么,他只摇头说不知道。警察办案讲究证据,光凭小八哥胡乱说几句话, 难道就能定他的杀人大罪?不可能的。

    因为双手被铐, 手腕扯动会被冰冷坚硬的手铐硌疼, 因此张宏图坐在审讯椅中, 双手放在膝盖之上, 尽量保持双手不乱动。

    调整好坐姿之后, 张宏图抬起眼来打量着眼前的一切,他的眼前有一张大大的审讯桌,桌子一角放着个鸟笼子, 鸟笼子里活蹦乱跳的正是他养了两年的小八哥发财。

    看到这只小八哥,张宏图片气不打一处出。

    ——老子好吃好喝的养着你,你却在背后给我挖坑,害的我被带到警察局问话, 早知道有今天这一出, 还不如一把掐死你。

    因为愤怒, 张宏图一时没忍住,右手微微抬起,伸出一根手指头, 指着小八哥骂了一句:“养不熟的畜生!”

    没想到他这手指头一伸, 小八哥立即呱呱呱的叫了起来:“你好!你好。”

    坐在审讯桌后有三名警察,按照张宏图的经验,一个负责做笔录,一个负责主审, 还有一个是副手。

    听到小八哥的叫声,负责做笔录的警察低头发出一声轻笑。

    张宏图被这只调皮的八哥闹得没有脾气, 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听到警察在笑,他的注意力迅速转移到了眼前审讯他的的三名警察身上。

    做笔录的警察手里拿着笔,正襟危坐,张宏图以前没有见过,估计是新来的,面孔看上去很年轻。

    负责审讯的警察,其中一个是范阳平,两人打过很多次交道,算得上是熟人。另外一个身穿制服,容貌俏丽,眼神清澈,那张脸看上去有些眼熟。

    对上那一双灵动的双眼,张宏图认出她来,要不是身体被困在审讯椅中,他恐怕早就跳了起来。他死死盯着眼前女警,大声的叫了起来:“你,你,你不就是……”

    夏木繁眨了眨眼睛:“对,就是我。”

    张宏图如坐针毡,心跳如擂鼓,此时他再傻也明白过来,什么训鸟?那就是警察设了一个陷阱,专等着他来钻。

    平静的情绪被打破,张宏图内心有一种被人欺骗的愤怒感。此刻的他根本完全忘记了自己还在审讯室里,是一个被警察审讯的嫌疑人,反客为主地质问起夏木繁来。

    “真没想到原来你是个警察,你是故意接近我,想要套我的话是不是?小八哥所说的那些鬼话,全是你教的,对不对?”

    夏木繁微微一笑:“故意接近你没错,但是小八哥说的那些话可不是我教的。你和孟莎背着人说闲话,却没想到被这只八哥学会了吧?”

    张宏图内心的一大堆骂人的话全部都卡了壳,仔细想想,自己和孟莎有时候密谈,只想着身边没有人,环境是安全的,谁知道家里还有一只死八哥在那里偷听学说话呢?

    咬了半天的牙,张宏图内心依然不愤:“在宾馆大堂里,是你故意煽动大家的情绪,引得他们报警。是你,就是你!是你故意陷害我!””

    夏木繁依然好脾气:“公道自在人心。宾馆里住的大都是走南闯北的生意人,听八哥说你谋财害命,专找外乡人下手,他们当然生气报警嘛。”

    张宏图一想到正是自己主动找上夏木繁,求着她训鸟,真是气得吐血:“你说你会训鸟,原来全都是骗人的。亏得我还那么信任你,我呸!”

    他越生气,夏木繁内心越欢喜,这说明张宏图的情绪已经被搅乱。

    夏木繁依然保持着脸上一个浅浅的微笑:“我并没有骗人呢,我本来就很会训鸟啊。你的小八哥原来那么调皮,故意和你唱反调,但是经过我训练之后,能够根据手势准确无误的说出那些吉利话和诗词,这难道不是我训练的成果吗?”

    张宏图现在悔得肠子都要断了。

    生意赚了钱,他闲着没事做,好不容易找个爱好打发时间,没想到就被警察投其所好,给他下了套。偏偏还是他自己主动撞了上去,可恶!可恶!

    咬了咬牙,张宏图继续骂:“谁知道你给我的八哥下了什么蛊,教他胡乱说些鬼话,那些都是你警察教他的,想要栽赃我?没门儿。”

    夏木繁却没有在这件事上继续和他纠缠,站起身来,将鸟笼子打开,一只手轻轻的敲打着鸟笼的栏杆:“发财,在笼子里憋狠了吧?出来溜达溜达吧。”

    小八哥从笼子里飞出去,在封闭的审讯室里盘旋了几圈之后,乖乖站在鸟笼上方,一双黄豆大的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坐在椅子上的张宏图,歪了歪脑袋,又说出一句古怪的话。

    “好冷,好黑,好害怕。”

    这一句话,张宏图绝对没有教过小八哥。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它这一句话,张宏图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夏木繁在一旁慢悠悠的说:“我听说,人死之时,如果怨念没有消失,便会不肯投胎做人,冤魂久久不散,是不是?”

    张宏图本就心浮气躁,陡然听到夏木繁这一说,不由得心跳更快,呼吸也急促起来。他无意识地咽下一口口水,感觉到耳朵里发出巨大的咕咚声,在脑子里回响。

    他有点迷信,对转世投胎,阴曹地府的存在深信不疑。

    夏木繁的话成功的在他的内心种下一颗名为“恐惧”的种子,这颗种子在夏木繁慢悠悠的话语中渐渐发芽生长。

    “你养了两年的小八哥这么聪明,别人教的话一学就会,甚至有些话谁也没有教,它却偏偏会说,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你说,它现在说的这句话是谁教的呢?”

    张宏图抬头看向夏木繁,声音有些颤抖:“是你,是你教他的。”

    夏木繁将身体往后靠了靠:“你也是养鸟的人,有见过谁能够在半个小时之内教会八哥说这么长的话吗?”

    夏木繁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你说会不会是某些人阴魂不散,附在小八哥身上,想借它的嘴,告诉大家真相呢?”

    张宏图再次咽了一口口水,看一下一直默不作声的范阳平:“范警官,你们警察不是讲科学、不讲迷信吗?你听听她说的这是什么话!”

    范阳平板着脸,面部表情很严肃,咳嗽了一声说:“现在是我们警方询问你,请你老实回答她的每一个问题。”

    张宏图没有寻求到范阳平的支持,只得低下头,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夏木繁的右手食指勾起,轻轻在桌上敲了敲。

    小八哥收到指令,歪了歪脑袋,继续重复着刚才那一句话:“好冷,好黑,好害怕。”

    小八哥每一个字都说的慢吞吞的,嗓音粗嘎难听,仿佛自带喇叭,在这个密闭的审讯室里,听着十分响亮刺耳。

    夏木繁说:“十四年前,你的八方宾馆还不像现在这么能挣钱,偏偏你又贪心,拿下东边那块地想要盖房子,想来一定很缺钱吧?在这个缺钱的时候,遇到一个身上有钱的外乡人,是不是就心动了呢?”

    “杀人容易,处理尸体却很困难。丢进炉膛里烧吧,气味太重,分尸抛尸吧,鲜血淋漓,恰好你的新饭馆刚刚完成地基开挖,那么大的一个坑,放下两具尸体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对不对?”

    夏木繁越说,张宏图越心慌。

    她说的这一切仿佛就像是亲眼看到一般,太可怕了。

    “可是,杀了人心里还是会发慌吧?那毕竟是活生生的两条人命啊。这十四年里有没有做噩梦?是不是每逢清明、七月半都会烧纸钱?为了求得内心的安宁,有没有在栖霞寺里给他们俩立长生牌?”

    张宏图没想到夏木繁连立长生牌这么私密的事情都能知道,内心的恐惧被不断的放大。如果不是有鬼魂借八哥的嘴告诉她,谁能知道得这么详细清楚?

    夏木繁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没有用的,你做的这一切都没有用,杀了人之后怨念未断,内心牵挂的人太多,阴魂徘徊不散……”

    剩下的话,不必夏木繁再说,张宏图已经开始脑补出后面的情节。

    ——杨家维阴魂不散,附身在这只小八哥身上,每天偷听他和孟莎的说话,努力模仿他的声音和语调将一些要命的东西说了出来。不然,就这么一只小八哥,怎么可能会像人一样能够说出那么多的话?

    张宏图是养鸟人,前前后后养过五、六只小八哥,在他的经验里,再聪明的小八哥,也仅仅只能在反复不断的教育和训练中说出几句话。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哪只八哥会在没人教的情况下说出“好冷,好黑,好害怕”这样阴森森的话语。

    张宏图盯着那只小八哥,越看越觉得后背发凉。

    夏木繁轻轻的敲了敲桌面,小八哥再次叫了起来:“好冷,好黑,好害怕。”

    夏木繁冷冷道:“张宏图,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说出好冷好黑好害怕这样的话呢?”

    张宏图内心的恐惧在不断升级,他的手开始不自觉的哆嗦,手腕被手铐磨的生疼,可是他似乎没有感觉到这股疼痛,还是在不断的哆嗦着。

    夏木繁陡然站起,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整个人像一张拉开的弓,说出去的话如箭一般锋利:“杨家维、蔡池是不是你杀的?”

    张宏图恐惧到了极致,额头上的冷汗似黄豆一般,顺着太阳穴往下流。

    理智尚存,张宏图嘴唇颤抖着回了一句:“没,我没有。”

    夏木繁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吓的张宏图一个激灵。

    夏木繁拿起熊飞良的口供,举到张宏图面前:“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熊飞良已经招了,你还想隐瞒吗?”

    张宏图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一阵发黑,那张口供上的字他一个字也看不清楚,但是他的耳朵却清清楚楚听到夏木繁说熊飞良已经招了。

    高度紧张的那根神经突然绷断。

    此刻,张宏图只有一个念头:完了,熊飞良已经招了,那我谋财害命的事实也掩盖不住了。

    恰在此时,小八哥开始呱呱的叫了起来:“好冷好黑,好害怕。”

    恐惧到了极致的张宏图,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整个人瘫在审讯椅上,像打摆子一样哆嗦了起来。

    他抬头呆呆的看着眼前通体黑色的小八哥,喃喃道:“我,我说……”

    第143章 发财

    张宏图的口供和熊飞良的口供完全一致, 走出审讯室的夏木繁和范阳平对视一眼,抬手击掌,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太好了, 他逃不掉。”

    接下来, 孟莎第二次被带进审讯室。

    看到张宏图与熊飞良的口供, 知道他俩已经承认了罪行, 把一切交代的清清楚楚之后, 孟莎面色铁青的坐在审讯椅中, 半天没有说话,良久,她咬着牙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

    骂完之后, 孟莎抬头看向夏木繁,自嘲的笑了笑,摸了摸手腕上带着的足金大手镯:“好歹过了十四年的好日子,是不是?天天站在厨房里炒菜, 一天七、八个小时忍受那烟熏火燎, 我真的不想再过那样的苦日子。我想改变, 想让自己活得轻松一点,这总没有错吧?”

    夏木繁站起身,慢慢走到孟莎面前, 目光相对, 语气平静的说:“将好日子建立在人命之上,踩着别人的痛苦走出富贵之路,这就是错!天大的错!”

    “没有钱盖房子,解决的办法有很多种, 可以找银行贷款,可以找朋友借钱, 又或者,买了地之后不要着急建房子,再等两年,等到手上的钱快一点再盖。”

    “80年代初,你们正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好时代,又遇上浣城建市,只要勤劳肯干,我相信你们俩一定能将八方宾馆发扬光大。可是偏偏你们将一手好牌打的稀烂。急功近利,谋财害命,还想安心的过好日子?”

    夏木繁的话掷地有声,一字一句都砸在了孟莎的心上。

    站在夏木繁肩头的小八哥,也在此时张开小嘴,呱呱的叫了起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孟莎缓缓抬头,目光停在那只小八哥鸟身上:“这只八哥就是宏图养的那只发财吧?没想到它和你关系这么好。”

    夏木繁抬起左手,小八哥扑闪着翅膀飞了起来,绕着她的头顶飞了两圈,最后轻轻巧巧地停在她的手背上。

    夏木繁嘴角一勾:“你看,连八哥都懂得的道理,我想你应该也懂吧?”

    夏木繁语音轻柔,听不出半分谴责的意味,仿佛是朋友之间的低语,却深深地触动了孟莎的内心。万千思绪涌上心头,孟莎颓然的低下了头,声音里满是沮丧和懊悔。

    “你说的没错,当时其实我们可以再等一等。等到两年之后,手上的钱就应该足够盖房子开饭店。只是我那个时候心情太过急切,眼看着旁边一个又一个的饭馆开了起来,来往的司机都在那里停车用餐,钱赚得飞快,我内心无比煎熬。我做的菜比别人都好吃,我认真去学习了几十道不同地方的特色菜,只要饭馆开出来,肯定能够赚大钱。可是偏偏,就卡在没钱这一件事上。”

    “我和宏图原本都是农民,没有什么文化,不敢和银行打交道,更别说什么找银行贷款。身边的亲戚也都是穷人,借不出钱来。让我再等两年,我根本不愿意等下去。恰好遇到那两个外乡人来到这里,我想着荟市那个小地方和我们这儿隔着十万八千里,就算他们死了,警察也找不到这里来,这才生了歹念。”

    “唉,谁知道这个杨家维的女儿会是个那么执着的狠角色?小小年纪记恨了十四年,还去学什么法医,隔三岔五就搞什么旧案重启,一直揪着我们不放。”

    “你说的对,也许这就是报应。这人啊,真的是不能做错事,一旦做了错事根本无法回头。”

    说完这一切,孟莎轻轻的闭上眼睛,两行眼泪,默默的顺着眼颊流下。

    这是她忏悔的泪水。

    只是,她的泪水并不能让人生出怜悯之心。

    时光不能重来,杨家维和蔡池的生命无法挽回,加诸于这两个家庭的痛苦,也没有办法消除。

    浣城市警方征求杨文静的意见,杨文静咬着牙斩钉截铁地说:“炸了它!必须挖到尸体,让我父亲入土为安。”

    戴着手铐的熊飞良和张宏图被带到现场,指认埋尸之处。

    曾经辉煌一时的八方宾馆在一声剧烈的炮响之后,轰然倒塌,化为废墟。

    两台挖掘机日夜不休的进行着挖掘。

    在十月下旬的一个傍晚,当夕阳照耀在这一片废墟之下,杨家维和蔡池的尸体终于被挖了出来。

    看着那深深白骨,杨文静眼中盈满的泪水悄然落下。

    她的内心,既喜又悲。

    喜的是十四年过去,终于找到了父亲的下落,一直悬着的心落了地,父亲携款潜逃的罪名,彻底洗刷干净。

    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在他背后,戳着她的脊梁骨说:“看,就是她爸爸把厂里的钱都卷走了,有这样的爸,女儿也不会是个好东西。”

    悲的是,在这漫长的十四年里,她也曾心存侥幸,希望父亲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可是现在事实血淋淋的摆在了眼前,父亲早在十四年前就已经被害,尸体被埋在潮湿阴暗的地底之下。

    杨家维失踪案正式告破。

    所有证据移交检方,等待张宏图、孟莎、熊飞良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案件完成,夏木繁也将离开浣城。

    杨文静依依不舍的拉着夏木繁的手,内心有无数感激的话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父亲的失踪像一块沉重的石头,重重压在杨文静的心头。十四年里,案件重启数次,但却一直没有进展,直到夏木繁的加入,父亲的尸体才重见天日。

    夏木繁非常能够理解杨文静,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温声道:“不必说感谢,对我而言,能够帮助到你,就是最好的感谢。”

    杨文静张了张嘴,最终一句感谢的话也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轻声道:“一路顺风,有事儿只管找我。”

    蹲在夏木繁肩头的小八哥,又呱呱呱的叫起来:“一路顺风,一路顺风。”

    小八哥粗粗嘎嘎的声音消除了离愁,引来众人欢快的笑声。

    “小发财挺能说话嘛。”

    “以前好像没听它说过一路顺风,杨法医说一回它就记住了?”

    “咋这么会说话?送到动物园里去表演肯定很受欢迎。”

    小八哥一听,瞪着它黄豆大的小眼睛看向夏木繁。

    【表演?什么表演啊?】

    【动物园里还需要表演吗?】

    【你不是说到了动物园鸟语林,我只要和小伙伴们一起开心玩耍就行了,没说过还会有什么表演啊?】

    听到这里,夏木繁莫名有点心虚。

    因为八哥鸟性喜结群,最爱呼朋引伴,所以她才投其所好,说任务完成后把它送到鸟语林去。

    只是,鸟语林虽好,却少了自由。

    夏木繁侧过头去,伸出手轻轻的点了点小八哥的脑袋,认真和它解释起来:“鸟语林里小鸟儿倒是挺多的,不过呢,你是一只会说话的八哥,可能那里的管理员会让你定期给观众表演个节目什么的。”

    小八哥其实挺聪明的,只是因为一直养在笼子里,见识比较少,这段时间跟着夏木繁跑来跑去,眼界一下子就打开了。

    它知道了什么是报应,看到了善良与邪恶的对峙。当然,它也展开翅膀,尽情地飞翔。

    这种自由的生活,让它感觉呼吸到的空气都是清甜的。

    想玩就玩,想飞就飞,想睡就睡。浣城到处都是绿树。树上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喜鹊、麻雀,叽叽喳喳和它们在一起嬉戏,日子过得很是逍遥,就算是遇到欺负鸟儿们的猫、蛇,也会有煤灰出手相助。

    它要是饿了,就飞到夏木繁身边咕咕呱呱几句,她总能听懂自己的话。

    它想吃果子,她就给它吃喂果子;它想喝水,她就给它喂水喝;它想吃小米,她就给它喂小米,甚至有一回它刁钻古怪的提出想要吃蛋黄,夏木繁也把自己的白煮蛋分了一半给它。

    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小八哥乐不思蜀,陡然听到说要送它去鸟语林,还要被迫进行表演,顿时吓得飞了起来。

    【不去不去,不去鸟语林。】

    【我不要表演。】

    【我要和煤灰在一起。】

    夏木繁将目光投向一直乖乖蹲在她脚边的煤灰:“你们俩现在是好朋友了?”

    煤灰哼哼唧唧伸出右边小爪子挠了挠夏木繁的裤腿。

    【是,是朋友了。要不,把它带回家吧?】

    这段时间陪着小八哥跑进跑出,还帮它赶走了几只想要吃掉它的野猫,小八哥甜言蜜语喊它“猫咪大人,猫咪大人”。

    煤灰感觉自己被需要,成就感满满。

    煤灰觉得有这么一只八哥跟着也挺有意思的,打探消息小八哥比自己更灵活。

    比起家里那只死狗雪糕,发财要听话乖巧多了。

    看夏木繁内心有些松动,煤灰可怜巴巴的盯着她,伸出小爪子继续挠她的裤腿,喵呜喵呜的叫了起来,声音里满是恳求。

    【把它带回去吧。】

    【咱们家还缺一只八哥鸟。】

    【发财好养得很。平时不用管它,只需要把鸟笼子挂在院子里,它饿了困了自然就会飞回笼子里。】

    【在我的地盘,也没哪只鸟儿敢欺负它。】

    听到煤灰的话,夏木繁笑了起来。

    真没想到,这才过去多久啊,煤灰就和发财成了好朋友。

    夏木繁扬了扬右手,小八哥在空中绕了一个圈,蹲在了她手腕上。

    夏木繁嘴角含笑,眼睛里闪着亮亮的光芒:“不想去鸟语林的话,就跟我回家吧?”

    小八哥一听,立刻兴奋地叫了起来:“回家!回家。”

    第144章 蔺老师

    夏木繁的家里现在多了一只小八哥。

    徐淑美看到这只黑色的八哥, 听着它呱呱呱的叫着“你好你好,恭喜发财”,不由得抿着嘴笑了起来:“哎, 你别说这只小八哥还挺聪明的, 能说这么多话, 你是从哪把它找到的?”

    夏木繁笑着说:“它原本的主人已经被关进看守所, 没人照顾它。我本来打算把它送到动物园去的, 不过煤灰舍不得, 就把它带回来了。

    徐淑美摸了摸煤灰的头:“哟,煤灰竟然喜欢这只小八哥啊?”

    煤灰甩了甩脑袋,斜了小八哥一眼。

    【谁喜欢它呀, 不过就是看到它能说话,可以逗着玩儿,才把它带回来了。】

    夏木繁看了一眼母亲,抿着嘴轻轻一笑:“我们家煤灰说他它其实并不喜欢发财。”

    徐淑美也很了解煤灰的性格, 知道它嘴硬, 即使心里欢喜, 嘴上也绝不肯承认。

    听到夏木繁的话,徐淑美也跟着哈哈一笑,故意逗煤灰说:“行行行, 煤灰不喜欢发财, 我们喜欢发财。”

    煤灰一听急了,伸出爪子想要抓八哥鸟。

    【不!你们只能喜欢我,不许喜欢它。】

    小八哥也是个机灵鬼,一看到煤灰跃起的动作, 立刻振翅高飞,远远地停在院子门口那棵梧桐树上, 还不忘呱呱的叫着。

    【抓不着,嘿,抓不着。】

    煤灰飞窜出去,噌噌几下便往梧桐树上爬。八哥见势不妙,飞回了鸟笼子,还不忘伸出爪子把笼子关上。

    隔着笼子栏杆,八哥鸟开始献媚:“猫咪大人,猫咪大人饶命。”

    看到一猫一鸟斗得不亦乐乎,徐淑美笑得合不拢嘴,有了这只八哥鸟,家里又多了几分热闹。

    夏木繁弯下腰抚摸了一下雪糕的小脑袋,刚才一直乖巧摇尾巴的雪糕伸出舌头,嘴里发出哈哧哈哧的声音。

    【夏夏,你回来了。】

    【我通过了考试,拿到了警犬证。】

    【我棒不棒?】

    夏木繁从包里拿出一根肉皮熬制出来的磨牙棒,送到雪糕嘴边:“雪糕真棒,现在是一只格格的警犬了,下次有任务就带你去。”

    磨牙棒做成了骨头形状,带着浓浓的肉香。雪糕口水流了一地,一把叼住磨牙棒,呼哧呼哧的啃了起来。

    看着眼前自己养的宠物各有擅长的本领,夏木繁很有成就感。

    雪糕是警犬,嗅觉敏锐,擅长追踪。

    煤灰是警猫,能听懂人类的语言,擅长窃听、盯梢。

    发财是只鸟,身形不大,擅长隐蔽,可以和煤灰打配合。如果训练的好,神出鬼没地说上一两句话,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这么一想,自己这个每月能从省厅领到一千块钱补贴的刑侦专家,也算是名至实归了。

    夏木繁正在琢磨着怎么把这三只宠物再训练训练,侦破更多大案的时候,徐淑美问她:“少歧呢?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夏木繁“哦”了一声,“他博士论文开题结束,老师让他在学校多留一阵,把毕业论文的初稿完成,我看他在忙,就先回来了。”

    徐淑美搂过女儿的肩膀,柔声细语的说:“男人忙事业,那是好事,不过尽量不要分开太久,他在学校写论文肯定很辛苦,你没事就和他打打电话,不要让感情冷淡了。我看少歧心里有你,他又没爹没妈的,你得多关心关心他。”

    夏木繁虽然想说:既然大家都忙,那就各忙各的,免得耽误事儿。不过她一向听妈妈的话,便点了点头说:“好,我记得了。”

    徐淑美知道女儿在感情上天生差根弦儿,便不放心地耳提面命了一番。

    “人家对你好,你也得有所回报。”

    “真心换真心,你说是不是?”

    “你要是遇到工作上的难事,也和他说说,只有你愿意和他分享生活中的每一件事儿,他才会觉得你把他放在心上,也会回报你同样的情感。这样一来二去的,两个人的感情才会越来越好,将来结婚之后才会相亲相爱白头到老。”

    一说到结婚,夏木繁赶紧转移话题:“妈,今天中午做了什么好吃的?我肚子好饿呀,我跟你说,浣城那边虽然早茶比较丰盛,但是菜都太清淡了,我好想念家里的辣椒炒肉啊。”

    徐淑美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一心想做几个女儿爱吃的菜,好好犒劳犒劳她那个清淡了半个月的胃:“辣椒炒肉?放心,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还有白辣椒炒肥肠,大蒜炒香干,剁椒蒸鱼头,放心,都是你最爱吃的菜。”

    夏木繁听得口水长流,一把抱住妈妈,撒着娇说:“还是我的妈妈最好,我今天中午要吃两碗米饭。”

    徐淑美心里美滋滋的,享受着女儿的撒娇,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么大的丫头了,嘴还是这么馋。”

    雪糕蹲坐院子,安静的啃着磨牙棒。

    煤灰和小八哥上蹿下跳,没有片刻安宁。

    母女俩说说笑笑。

    正午的阳光正盛,点点金光洒下,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十月,丹桂飘香。

    休完婚假的龚卫国重回重案七组。冯晓玉也与叶荣修成正果,准备月底结婚。

    五人重聚,有说不出的欢喜。

    听说夏木繁带着孙羡兵、虞敬破了那桩旧案,八层楼的八方宾馆被夷为平地,两个挖掘机挖了几天,终于挖到了那两句埋在地下□□米的尸体,龚卫国的嘴张的老大:“妈呀,大手笔,为了这桩案子炸了一座宾馆!估计张宏图的心都要滴血吧?十几年打下的基业就这样毁于一旦,真是活该!”

    被爱情滋润的冯晓玉脸上洋溢着甜蜜与喜悦,可是这个案子却让她敛了笑,轻叹一声:“杨法医真可怜,等了十四年,最后却只等到一具白骨。”

    龚卫国说:“嗐,至少她找到了凶手,也算为父亲报仇雪恨了。”

    孙羡兵开始绘声绘色的说起夏木繁审讯的细节。

    听说小八哥呱呱一声叫,让张宏图魂飞魄散,以为是杨家维附身在八哥身上,龚卫国和冯晓玉不由得笑了起来:“没想到,我们的夏组长还会装神弄鬼。”

    夏木繁:“主要是他做贼心虚。”

    龚卫国搓了搓手:“听说你把那只小八哥带回来了?让我见见吧,真有那么会说话?”

    夏木繁站起身,推开办公室北面窗户,对着窗外打了一声呼哨。

    疾——

    声音急促而尖锐,传得很远。

    过了一会儿,空中传来扑通扑通的声音,一道黑色的身影飞了过来,停在窗台上。

    还不等龚卫国回过神来,又有一道黑灰相间的身影扑了过来,径直扑进夏木繁怀中。

    停在窗台上的,是一只浑身黑色、只有小嘴和脚爪金黄的八哥鸟。

    扑进夏木繁怀中的,则是大家都熟悉的煤灰。

    夏木繁抱住煤灰,对龚卫国说:“就是这只八哥鸟,它叫发财。”

    随着重案七组几个人各种手势乱飞,八哥开始吉利话源源不断的往外输出。

    “恭喜发财,一路顺风。”

    “大吉大利,你好你好。”

    “你真漂亮,是个好人。”

    见识过八哥鸟语言能力的孙羡兵和虞敬也就罢了,龚卫国和冯晓玉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能说人话的八哥,兴奋的像个孩子一样,不断的逗弄着小鸟,嘴里的夸奖滔滔不绝。

    “我的天哪,这只鸟好会说话。”

    “组长,这都是你教的吗?”

    “组长,我觉得你真的很神奇,什么动物到了你手上都那么听话!”

    夏木繁微笑:“八哥会说话不算什么,得想办法带着小动物破案,这才算神奇。”

    听到夏木繁的话,龚卫国收了脸上的笑,若有所思。

    看到他这个表情,夏木繁问:“怎么了?有话就说。”

    龚卫国说:“嘿,你别说,我还真有点事儿,想让八哥帮帮忙。准确来说也不是我的事儿,是我们家乔老师的好朋友家里出了点事儿,可是又够不着报警的标准,所以想让小八哥去帮帮忙。”

    听到龚卫国这一说,重案七组其余几个都起了好奇心:“出了什么事儿需要八哥帮忙?”

    龚卫国说:“这件事说起来有点长。乔老师的闺蜜姓蔺,就是蔺相如那个蔺,也是个老师。她今年生孩子,因为照顾不过来把她妈妈从老家接了过来。按理说姥姥带孩子应该是能够让人放心的,可是蔺老师却总觉得孩子晚上吵闹不休不太对劲,觉得是她母亲做了什么。”

    冯小玉第一个提问:“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几个月大?喂的是母乳还是吃的牛奶?”

    龚卫国说:“是个女孩,现在六个月了,白天因为他妈妈要上班所以喂牛奶,晚上吃的母乳。”

    孙羡兵说:“带孩子的是姥姥又不是奶奶,奶奶可能会因为重男轻女不好好带孩子。姥姥心疼姑娘,不管姑娘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会一样的用心照顾。”

    夏木繁还是没有听明白,问道:“孩子晚上哭闹不休,不是应该抱孩子去看医生吗?”

    龚卫国说:“带孩子去看了医生,可是医生检查过之后说孩子没有什么问题。孩子姥姥说是孩子离不得娘,吵着闹着让蔺老师请假在家带孩子,但蔺老师不同意。”

    夏木繁问:“母女俩吵架了?”

    龚卫国叹了一口气:“是,吵得挺凶的。蔺老师怀疑是她母亲故意为之,目的就是想让她辞职回家,可是她苦于没有证据。八哥不是会说人话吗?我想把发财带过去,让它和孩子待几天,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白了,就是把八哥当监视器呗。

    第145章 矛盾

    重案组刑警都是刑侦思维, 听龚卫国一说完,大家准确的捕捉到了几个重要的关键信息。

    第一,女孩只有六个月, 还不会说话。

    第二, 孩子夜间吃母乳, 啼哭不休, 经检查身体没有什么问题。

    第三, 姥姥帮着带孩子, 白天家里除了姥姥,没有其他人。

    听到这里,众人的第一反应便是作案动机、作案手法。

    “有没有可能出于重男轻女的思想, 女孩爸爸在奶粉里投放了某些东西,导致孩子白天昏睡,晚上精神百倍?只不过医院条件有限,检查不出来。”

    “有没有可能因为无知或者是心不甘情不愿, 姥姥白天带孩子的时候做出一些不合适的举动, 导致孩子白天受到了惊吓, 所以晚上见到母亲才会哭闹不休,想要表达些什么?”

    “当然,也不排除孩子白天长时间见不到母亲导致心理或者身体出了问题。”

    总之, 孩子晚上哭闹不休的原因可能会有很多。

    夏木繁觉得奇怪的点在于蔺老师怀疑母亲故意使坏, 目的是让她辞职在家带孩子。

    六个月大的孩子不会说话,遇到饿了、困了、烦躁了、不舒服了只能通过哭来表达,晚上哭闹实在是太正常不过。

    有时候走在马路上都能看到电线杆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天皇皇地皇皇, 我家有个爱哭郎。过路君子念一念,一觉睡到大天光。”

    作为一个有文化有知识的人民教师, 发现孩子哭闹不休,首先应该是找原因想办法,而不是怀疑自己请过来照顾孩子的亲生母亲。

    为什么蔺老师会怀疑是母亲故意为之?

    某种时候,你必须相信一个母亲的直觉。

    想到这里,夏木繁点了点头,抬起右手,手腕轻轻转了一圈。

    八哥飞了起来,停在夏木繁的手腕之上。

    夏木繁指了指龚卫国,叮嘱八哥道:“你跟他走一趟,他让你待在哪里,你就待在哪里。盯着孩子,留意照顾孩子的老人每天都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八哥歪着脑袋看着夏木繁,又看了看龚卫国,小嘴一张,嘎嘎嘎地叫了起来:“孩子……老人……”

    龚卫国知道夏木繁和动物的关系良好,不管是养什么宠物,都养得特别听话。可是现在见到夏木繁说了这么长一串话,而八哥似乎真的听懂了,不由的瞪大了眼睛:“唉哟,还别说,这只八哥像个人一样,什么都听得懂!”

    夏木繁说:“等下到我家去,把鸟笼子拎上。最多三天啊,三天之后把发财送回来。”

    龚卫国赶紧应承下来:“好好好,没问题,就借三天。”

    煤灰喵呜喵呜地叫了起来。

    【夏夏,我也要去。】

    【我帮你去盯着孩子姥姥。】

    夏木繁拍了拍煤灰的脑袋,轻“嗯”了一声,把它顺手往龚卫国怀里一塞:“也别指望八哥能听到什么。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母女俩有什么不能敞开来说清楚?何必把关系弄得这么僵?”

    龚卫国抱住煤灰,找把椅子坐了下来,将煤灰放在腿上,左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抚着它脖子下的软毛:“唉,你说得也对,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冯晓玉看了他一眼,咪咪的问:“怎么了?新婚生活不快乐吗?这才结婚一个月怎么就开始感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了?”

    孙羡兵捶了龚卫国一拳头:“你小子别无病呻吟,答应了要给我和虞敬介绍个老师当女朋友的,怎么一直没有下文?”

    龚卫国送了耸肩,叹了一口气:“别提了。以前吧,我觉得老师做老婆挺好,讲道理、有文化,将来孩子上学之后还能辅导功课。可是啊,和乔老师结婚之后我才发现,老师有一个坏毛病,让我头疼啊头疼。”

    孙羡兵一听,顿时好奇心起来:“能有什么坏毛病?”

    龚卫国眨了眨眼睛:“你知道老师最擅长的是什么不?”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给出了自己心中的答案。

    “老师嘛,当然最擅长教学。”

    “老师都是读书人,肯定最擅长读书考试嘛。”

    “口才好,擅长语言表达?”

    听完大家的回答,龚卫国摇了摇头:“不不不,你们都说错了,我告诉你们,老师啊,最擅长的事情是……挑毛病!”

    挑毛病?大家一时半会都没明白过来。

    龚卫国继续往下说:“你想啊,老师教育学生是不是要针对他的问题进行教育?资深的老师只要一看到学生的作业或者他的课堂表现,就能够发现他存在哪些不足,比如说不虚心、不认真、没有沉下心来好好学习,等等等等。”

    “正是因为他们的教育必须针对不足,所以。特别能够发现问题,挑出你身上的所有毛病。这结婚一个月了,我已经被乔老师挑了个体无完肤。”

    说到这里,龚卫国一脸的苦笑,开始一项一项的列举:“喏,性格浮躁,沉不住气,好表现,爱虚荣,不愿意承认自己的不足,而且做事懒惰,没有责任心……”

    他越说,孙羡兵的眼睛瞪得越大。

    听到后面,孙羡兵笑的喘不上气儿来:“啊,你们家乔老师挑毛病的能力是真的很强,不过你别说啊,乔老师说的这些问题,你身上的确有。”

    龚卫国瞪了他一眼:“谁身上没毛病啊?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再说了,人和人相处也不能光看他身上的毛病,要多看看他身上的优点!”

    冯晓玉扑哧一笑:“你身上肯定有优点啊,要是没有优点,乔老师也不会嫁给你,对不对?”

    龚卫国张大了嘴,看着冯晓玉说:“喂,你们女人是不是都特别擅长狡辩,我们家乔老师也是这么说的,她说她用行动肯定了我的优点,用语言挑剔我的毛病。”

    用行动肯定优点,用语言挑起毛病。

    第一次听到这么精辟的话,所有人都笑了起来,笑声在办公室里回响。

    龚卫国被笑得脸都红了,咬着牙说:“好啊,你们把欢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可恶!还是不是战友了?”

    冯小玉笑的久了腮帮子有点疼,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努力收敛脸上的笑意:“乔老师挑毛病我看挑的挺好的,以后你在乔老师的帮助下,一定可以慢慢的改掉自己身上的坏毛病,逐渐成为一个更完美更优秀的男人。”

    龚卫国悻悻然地摆了摆手:“得了,别给我灌迷魂汤。毛病挑多了,会让人没有自信,还是适可而止的比较好,我跟你说,蔺老师就是被她妈妈挑毛病挑的,整个人一点自信都没有。”

    孙羡兵原本对找一位老师当爱人充满期待,现在听龚卫国说老师最擅长挑毛病,不由的心里打起了鼓。他是农村人,个子矮小,外形并不出色,本就缺乏自信。如果再找个老婆整日说教,他还真怕自己扛不住。

    冯晓玉善解人意,一看孙羡兵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别听龚卫国在那里鬼扯,老师也有各种各样的。我高中语文、数学老师,大学里的专业老师都非常温柔,性格宽容大方。老师会针对不同的学生采取不同的方法进行教育,龚卫国那是尾巴翘得太高,乔老师故意打压他呢。”

    冯晓玉的话让龚卫国一下子就老实的下来,他嘿嘿一笑:“对,你说的对,我以后一定要在乔老师的教育下加紧尾巴做人。”

    虞敬却在这个时候,忽然插了一句话:“你刚才说蔺老师的母亲长期打压她女儿,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会不会就是蔺老师怀疑她母亲不好好带孩子的缘故?”

    龚卫国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我正想和你们好好讲讲这件事儿。”

    完成了一个大案之后总会有几天休息,大家正闲着没事儿呢,都拖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打算好好听龚卫国讲故事。

    刚才一只乖乖站在夏木繁手腕上的小八哥也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在办公室里盘旋一圈之后停在了办公桌上。

    它歪着脑袋,瞪大了黄豆眼睛,那认真的小表情,像个小学生听讲一样,挺可爱的。

    在重案组里见多了杀人抢劫的大案子,偶尔听听家长里短的八卦,有益身心健康。

    夏木繁刚刚破获杨家维失踪案,见识到种种人性之恶,也想用点轻松的八卦来洗洗耳朵,便认真倾听起来。

    在龚卫国的讲述里,蔺老师名为蔺如雪,是独生女儿,在她三岁的时候,父亲因病去世,自此她与母亲孙寒香相依为命。

    孙寒香出生农村,因为是个女孩从小不受家里重视,父母和兄弟姐妹对她索取多过付出、批评多过赞美,这让她的内心情感十分匮乏。

    孙寒香结婚没几年丈夫过世之后,她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表现出极强的控制欲,不仅要求女儿什么都要听她的。蔺如雪是个很聪明的孩子,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有了独立思考能力,开始反抗母亲。

    孙寒香一方面不断打压女儿,一方面用母女情感进行绑架,从而达到对女儿的全方位控制。

    在这样近乎病态的成长环境下,蔺如雪虽然成为一名优秀的数学教师,她温柔有爱,认真教学,受到学生的爱戴,但她的闺蜜乔志敏却知道,蔺如雪是一个缺乏自信、近乎讨好性人格的姑娘。

    蔺老师结婚之后母女俩暂时分开,在那一段分开的那段时间里,在丈夫晏文华的温暖呵护之下,蔺如雪有了短暂的自信时光。

    可是随着小生命的降临,蔺老师不得不把她妈妈接了过来。

    听到这里,冯晓玉不由得问:“既然觉得母亲控制欲太强,那为什么不找婆家人帮忙?”

    龚卫国说:“她丈夫晏文华是名孤儿,由政府抚养成人,在一家制药厂当技术员,两人是经人介绍认识的,感情很好,可是却没有婆家帮忙。”

    小夫妻两边的老人加在一起也只有孙寒香这一个,在孩子出生之后,夫妻俩工作忙,白天没办法照顾孩子,只能把孙寒香接了过来。

    孙寒香从荟市毛巾厂退休后一直住在单位分配的老房子里,她虽年过五十,但身体状态良好,平时自己买菜做饭,没事就和老邻居聊天说话,日子过得还算悠闲。

    被女儿接到荟市一中的教师宿舍之后,孙寒香一开始表现还是比较低调,做事勤快、麻利,将家务打理得周周到到。蔺如雪与丈夫晏文华内心感激不已,时不时带老人出去吃饭,给她买新衣服,努力哄孙寒香开心。

    只是好景不长,等孙寒香熟悉了环境之后,又开始了她强势当家的日子。

    关于孩子的照料方面,处处都要听孙寒香的,不管蔺如雪怎么强调科学喂养的重要性,她总是不听。

    蔺老师因为还在哺乳期,所以吃东西比较注意,想要吃的清淡一些。可是孙寒香却习惯了重油重盐的口味。做饭时不管蔺如雪怎么说,她总是照自己的口味做饭。

    除此之外,孙寒香看谁都不顺眼,对着女儿骂女婿没有责任心、不管家;对着女婿骂女儿不贤惠,没个当妈的样子,搞得家里越来越不和谐。

    蔺如雪今年教毕业班,舍不得那帮孩子,也不愿意离开教学岗位。可是现在她白天上课,晚上照顾孩子,孩子啼哭不休,让她身心俱疲。

    龚卫国总结了一句:“所以我说,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第146章 张老师

    听到现在, 重案七组的几个人,也不知道应该支持哪一方。

    龚卫国的妻子乔志敏是蔺如雪的闺蜜,他自然是偏向蔺如雪的, 有什么问题都是孙寒香的错, 孩子晚上哭闹不休就怀疑是母亲照顾孩子不尽心。

    可是站在孙寒香的角度来看, 她在丈夫去世之后独自将三岁的女儿抚养成人, 又在退休之后帮助小两口带孩子, 付出良多。如果让她知道女儿怀疑是自己故意使坏, 恐怕会心寒。

    谁对谁错?不了解事情全貌,不好下结论。

    夏木繁问龚卫国:“假如蔺如雪的怀疑是对的,可能是孙寒香白天带孩子的时候故意恐吓、打骂孩子, 从而导致孩子夜晚啼哭不休,那蔺如雪该怎么办?和她母亲怒目相向,母女反目成仇,然后再找一个保姆来帮忙带孩子吗?”

    “啊, 这个……”龚卫国张了张嘴, 可是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真的走到那一天, 难道蔺如雪就能开心?未见得吧?

    冯晓玉是女性,深知抚育一个孩子的艰难:“俗话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另外请一个不熟悉的保姆难道就能放心?白天两夫妻都不在家, 把一个不会说话的婴儿交给保姆,万一把孩子拐走了呢?”

    大家都在刑侦大队工作,儿童拐卖案见得多,龚卫国扯了扯嘴角, 摊开手说:“唉!还真是。”

    夏木繁继续问:“假如如雪的怀疑错误,她知道自己误会了母亲内心一定愧疚。孙寒香如果发现自己被怀疑, 母女之间的感情恐怕很难修复。”

    龚卫国一听,顿时觉得自己借八哥发财的想法是个馊主意,苦笑着说:“得,被你们这么一说,那我们干脆就别插手了。”

    孙羡兵却有不同的意见:“别呀,就让八哥发财在他们家呆几天,好好听一听。毕竟那个孩子晚上哭闹不休是真实存在的,不管怎么样,孩子是祖国的花朵,咱们得帮帮孩子。”

    虞敬是个心善的,见不得孩子受苦,也跟着附和说:“对呀,龚卫国你就把发财带过去,只是不要提前告诉蔺如雪和孙寒香。等发财回来之后,我们再决定下一步应该怎么做,这样应该就能把对孙寒香和蔺如雪的伤害降到最低。”

    龚卫国看着夏木繁:“那……我把发财带回去?”

    夏木繁微微颔首。

    龚卫国:“行,那我让志敏把小八哥送到蔺如雪家,就说是送给孩子的礼物。”

    孙羡兵想得比较远:“那你可得先想好托词,看到时候怎么把小八哥带回来。毕竟,送给别人的礼物不好再拿回来,是不是?”

    龚卫国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没事,这事儿交给志敏,不就是编个理由把小八哥拿回来吗?对我们家乔老师来说,简单!”

    看来,龚卫国虽然被乔志敏挑毛病挑得脑壳疼,但他还是发自内心欣赏妻子的。

    就这样,小八哥刚刚有了新主人,马上就接了一个任务,这个任务还需要出差。

    和他一起出差的,还有警猫煤灰。

    八哥在明,煤灰在暗。

    过了三天,正是周五,龚卫国把八哥鸟送回来了。

    一起跟着过来的,还有特地请了半天假的乔志敏和重案七组其他三个。

    五个人一脸好奇,一见到夏木繁就说:“快快快,快让发财说说它听到了什么。”

    夏木繁接过鸟笼挂在院子走廊下,刚一打开笼子门,小八哥就飞了出来。

    在一个陌生环境里待了三天之后,八哥被关的快要郁闷了,展翅高飞,一下子飞得不见鸟影。

    看到八哥飞不见了,龚卫国张大了嘴,半天没有说话。

    乔志敏有些担忧地问夏木繁:“它飞了以后还能回来吗?”

    夏木繁微笑:“放心吧,它就是憋狠了出去遛个弯儿,过一会儿就会回来的。”

    徐淑美从屋子里拿出几把椅子放在院子的空地上,招呼大家坐下来喝茶。

    十一月的天气正好,不冷不热,穿着长衣长裤,坐在院子里吹吹风,看着路旁繁茂的梧桐树,感觉还蛮惬意的。

    夏木繁问乔志敏:“蔺如雪的孩子现在怎么样了?晚上还是哭闹不休吗?”

    乔治敏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孩子现在还是不太好。如雪这几天一直带着孩子跑医院,市里几家大医院都跑了一圈,依然什么问题都检查不出来。”

    停顿了一下之后,乔志敏满怀希望的看着夏木繁:“鸟笼子就挂在客厅里,房间里发生什么事小八哥应该能够看到、听到,就是不知道这只小八哥能不能把它听到的话告诉我们。”

    夏木繁还没有说话呢,见识过小八哥神奇之处的孙羡兵肯定地点了点头:“放心吧,小八哥聪明的很,学说话可快了。只要是他们反复不断说的话,它都能够学会。”

    大家坐在院子里说着话,小八哥在梧桐树上绕了一圈,和小伙伴们腻歪了一阵之后便飞了回来,主动飞进笼子歪着脑袋开始呱呱呱的说起话来。

    【天皇皇,地皇皇。】

    【小祖宗诶~~】

    【唉!无聊。】

    【张老师,你好。】

    小八哥说话的声音粗粗嘎嘎的,某些发音含糊不清,和普通人说话还是有区别,需要认真分辨,才能勉强听出它说的是什么。

    可是等到大家听清楚了,却依然一头雾水。

    孙羡兵想了想,试探着说:“第一句话倒是好懂。是不是因为孩子一直哭闹,孙寒香就按照电线杆上经常贴着的那个念叨。就是那个‘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一念,一觉睡到大天光’,你们记得不?”

    众人都点头:“记得,记得,我们小时候经常听大人念叨这个。”

    孙羡兵说:“因为孙寒香经常在家里念叨这个,所以发财就学会了。看来孙寒香也挺着急,应该不会做出伤害孩子的事情,毕竟孩子是她嫡嫡亲亲的外孙女儿。”

    冯晓玉也跟着分析小八哥说出来的第二句话:“孙寒香是不是在家里经常对着孩子喊小祖宗?老人遇到孩子哭,又舍不得打骂,所以就会叫我的小祖宗哎,你可千万别哭了,是不是这个意思?”

    关于第三句话,乔志敏试着解读:“孙阿姨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一个人在家带孩子,和左邻右舍也不熟,所以会觉得无聊,对吧?”

    众人听到她俩的解释,都点头认可:“对,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对于最后那一句“张老师你好”,大家不太搞得懂。

    张这个姓实在是太多了,荟市七中的张老师应该有不少姓张,小八哥说的到底是哪一个?

    冯晓玉说:“会不会有个姓张的老师经常到他们家做客,这是孙寒香和他打招呼?”

    乔志敏摇了摇头:“我们学校的教师宿舍是七十年代盖的宿舍楼,只有两栋,孙阿姨刚来这里,哪里就这么快结识到新朋友?初三年级组有一个语文老师姓张,我们叫他大张老师,还有个地理老师也姓张,我们叫他小张老师。可能蔺老师经常提到张老师,所以小八哥就学会了吧。”

    发财说了那几句话之后,又开始呱呱呱的乱叫,旁人听不懂它的话,可是夏木繁却听得清清楚楚。

    【宝宝上午不哭,乖得很。】

    【姥姥中午吃了饭之后就坐不住了,在屋子里打转转。】

    【张老师过来敲门,姥姥笑眯眯和他说话,两个人一起抱着宝宝出门。】

    【宝宝下午回家之后就会不停的哭,姥姥哄了半天、叫她小祖宗也没有用。】

    听到这里,夏木繁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看向乔志敏:“孙寒香是不是每天下午都会带宝宝出去玩?”

    乔志敏:“我听如雪说过,他妈妈每天下午都会带小宝宝出去晒晒太阳。”

    夏木繁问:“和谁一起去的?在哪里晒太阳?见到过哪些人,一般会待多长时间?”

    乔志敏思索片刻:“教师宿舍在我们学校的西北角上,有一个侧门可以出去,那边有个小广场,不少退休老人在那里跳舞、打牌、下棋。”

    龚卫国看夏木繁表情严肃,内心打起了鼓:“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问这些?”

    夏木繁说:“张老师你好那一句应该是孙寒香说的,这说明这个张姓老师经常上门。排除身体因素,宝宝哭闹的原因只剩下心理因素。可能这个经常上门的张老师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让小宝宝感觉到不安。结合刚才你们分析的孙寒香觉得无聊,她可能有了新的恋情,两人一起约会……”

    龚卫国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组长!你这脑洞也太大了吧?发财只说了那几句话,就竟然联系到黄昏恋上去了。”

    乔志敏想了想:“我们学校的退休老师里,姓张的至少有四、五个,还真不好说是哪一个。孙阿姨也是的,这么大年纪了谈什么恋爱啊。”

    龚卫国看了她一眼:“年纪大了怎么就不能谈恋爱?如果男未婚、女未嫁,谈爱恋受法律保护。”

    乔志敏小嘴撅起,明显有些不太开心:“她一谈恋爱,哪有心思照顾宝宝?”

    夏木繁看了看手表,打断了他们的争论:“现在是下午三点,这个时间点宝宝应该和姥姥一起在外面玩,我们先过去看一看。”

    听到夏木繁的话,重案七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和徐淑美打过招呼之后,一起往外走去。

    正在这时,一道黑灰相间的身影窜了过来,停在夏木繁跟前,仰着小脑袋冲着夏木繁喵呜喵呜叫了几声。

    【孩子姥姥喜欢跳广场舞。】

    【楼上有个张老师,经常帮她带孩子。】

    【那个张老师长得贼眉鼠眼的,抱孩子的时候一只手老往宝宝裤子里头摸,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夏木繁一听,背脊变得僵硬,双手捏紧了拳头,眼睛里闪着寒光,整个人看上去有一股锐利之气。

    孙寒香每天下午都会和楼上的张老师一起出门,她跳广场舞的时候把孩子交给张老师带,这个老头行为猥琐,孩子才六个月大呢,简直禽兽不如!

    想到曾经听说过的那些儿童猥亵案,夏木繁咬了咬牙,弯腰将煤灰抱起,加快脚步跑了起来:“回大队,虞敬开车,抓紧时间过去。”

    见夏木繁板着脸抿着唇,眼神里闪着莫名的光芒,熟悉他的队友们心中都忐忑了起来——往往组长这个表情,就代表遇到了大案!

    重案七组成员不敢有丝毫耽误,个个脚步如风,一路小跑,迅速来到刑侦大队的停车场,坐上车,启动车辆,轰的一声便向荟市七中的教师宿舍开去。

    第147章 小广场

    坐上了车, 龚卫国这才有时间询问:“组长,你这么着急,是孩子有危险吗?”

    夏木繁沉着脸:“希望我的猜测是错误的。”

    孙宪斌急了:“你说清楚啊, 到底猜测的是什么?”

    冯晓玉拉了拉孙羡兵的胳膊, 轻声道:“会不会是孩子姥姥带宝宝出去的时候遇到了什么人, 对孩子做了不好的事儿?”

    夏木繁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转头看着窗外不断后移的行道树。

    女孩子成长的过程中真是艰难重重, 因为软弱可能会遇到霸凌;因为娇嫩可能会遇到变态的猥亵。偏偏遇到了欺辱, 旁人还可能会阴阳怪气地说:谁叫她穿那么暴露?谁让她娇嗲嗲地贴上来?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怎么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

    像蔺如雪的宝宝,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女童, 没有任何保护自己的能力,遇到伤害只知道哭闹。如果不是有煤灰与发财监视着,恐怕要等很久很久,等到孩子的心理创伤深重无比了, 宝宝被猥亵的事情才会被发现。

    猥亵一个六个月大的宝宝, 简直是人性至恶!必须把这个死变态揪出来, 用法律的手段对他进行严惩。

    阳光透过树缝,投在她的脸上,明明灭灭的。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夏木繁的心情不太好。

    夏木繁的沉默让车厢中的其他人产生了很不好的联想。

    难道是儿童猥亵?可是宝宝才六个月大啊, 正是粉粉嫩嫩,可爱娇软的时候,怎么会有这样的死变态?

    孩子是祖国的花骨朵,可是如果这个花骨朵还没有盛开, 就遭受了狂风暴雨,那该怎么办?

    一时之间重案七组的五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乔老师相对单纯, 看众人都满脸严肃,疑惑地看向龚卫国:“你们怎么啦?怎么突然之间脸色这么难看?难道宝宝有什么危险?宝宝是和姥姥在一起,应该不至于发生什么事情吧?”

    龚卫国不想污了新婚妻子的耳朵,伸出手搂过乔老师的肩膀,轻声道:“应该没什么事儿,我们就是不放心过去看看。”

    乔老师被父母保护的很好,师范毕业之后分配到荟市七中教英语,从学校到学校,几乎一直在象牙塔里生活,接触人性之恶的机会并不多。

    听到龚卫国的话,乔老师放下心来:“可能是孩子在外出的时候遇到了陌生人被吓着了,过去看一看也好,到时候提醒提醒蔺老师。”

    虞敬把车开的飞快,不到十五分钟就将车开进了荟市七中的大门。

    荟市七中是初中,白色的行政楼正对大门,东面有一个宽大的操场,西面则矗立着一栋3层高的教学楼,每个年级六个班,正好每一层一个年级。

    一进门就听到了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还有在操场奔跑、欢笑的声音。久违的学校环境,让大家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一点。

    冯晓玉羡慕的看着乔志敏:“当老师真好啊,每天看到的都是孩子们的笑脸。不像我们,每天面对的都是各种各样的案件、层出不穷的罪行,时间长了真的很容易让人郁闷。”

    龚卫国接了一句:“所以我们局里每年都会给我们做心理评估,如果发现异常,会有专业人士进行心理疏导。”

    夏木繁没有加入他们的话题,而是思考怎样才能悄无声息地解决问题,把对孩子伤害降到最低。

    经过教学楼的时候,夏木繁让虞敬把车停下,对乔志敏说:“乔老师,请你去找一下蔺老师,如果她没有上课的话,就让她到小广场来,有些事情可能需要她来处理。”

    出于对警察的信任与尊重,乔志敏并没有多问什么,点头应承下来。

    乔志敏刚一走,龚卫国便忍不住骂了一句:“妈的!死变态。”

    孙羡兵跟着啐了一口:“刚才乔老师在,我一直憋着。虽然还不能肯定那个张老师就是猥亵儿童的死变态,但组长既然怀疑了,那肯定就是!不然,姥姥带着宝宝出去玩、见几个陌生人,何至于孩子整个晚上哭闹不休呢?肯定是内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冯晓玉身为女性,自然对这样的变态更为憎恨,她咬了咬牙,看着夏木繁说:“组长,你给我们下命令吧。”

    夏木繁说:“到小广场之后虞敬在车上等着,龚卫国负责找人。找到宝宝之后等我口令,只要发现那个什么张老师有不规矩的动作,立刻抓人。”

    “是!”

    所有人异口同声,立刻进入工作状态。

    看一眼队友,夏木繁叮嘱一句:“猥亵儿童这件事情一旦传开,对宝宝的成长不利。所以,抓人必须快而隐秘。”

    “好。”

    大家都有经验,一听便明白了夏木繁的意思。不就是悄悄抓人吗?这个大家都熟。

    龚卫国来过七中的家属区,指挥着虞敬将车停在家属楼旁边。随后,他带着众人从侧门走出,穿过一个小树林,眼前便是小广场。

    小广场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正是上班时间,广场上大多数都是老人和孩子。

    广场一角有一群老人在音乐声中跳着广场舞,还有一些老人坐在小马扎上,三三两两地下棋或者打牌。孩子们蹦蹦跳跳玩耍,看上去非常和谐。

    龚卫国迅速在广场舞大妈的身影中找到了孙寒香,指着一个身穿花衬衫、黑色长裤的女人对夏木繁说:“那个人就是孙寒香。”

    夏木繁打量了孙寒香一眼,见她虽然年过五十,但身段苗条、风韵犹存,在一群广场舞大妈中显得很是出挑。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夏木繁只是看了一眼,就将注意力从广场舞大妈中转移开来,问龚卫国:“宝宝在哪?”

    小广场上的孩子大的两三岁,小的只有几个月,躺在婴儿车里或抱在大人怀里,带孩子的老人、保姆聚在一堆聊天,一眼扫过去,也不知道哪一个是蔺如雪的孩子。

    不过,带孩子的大多数都是女性。半老头带孩子的极少,一眼扫过去广场上也没看到哪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抱着宝宝,一时之间夏木繁心里有点发慌,目光四下里扫射,想要迅速的找到宝宝。

    被夏木繁抱在怀中的煤灰忽然动了。

    【夏夏他在山上!】

    【我带你们去找他。】

    煤灰从夏木繁怀中跳了下来,化作一道闪电,迅速的奔向广场一角。

    广场一角有一座用杂土堆出来的小山,山顶处有处凉亭。

    一群爱好戏曲的发烧友正在山上凉亭聚会,拉的拉二胡,吹的吹唢呐,唱的唱戏,咿咿呀呀热闹的很。

    可是,在那响亮的唢呐声中,夏木繁分明听到了婴儿低低的啼哭,哭声似乎被什么堵住,闷闷的。

    夏木繁心中一紧,冲着队友做了个手势,声音急促地下令:“跟着煤灰,上山!”

    所有人跟在煤灰身后,快速的顺着碎石铺成的小路往上爬。

    别看煤灰身形娇小,但它动作很快,飞速窜了上去。

    夏木繁身形矫健三步并作两步,很快爬到山顶,从那群戏曲发烧友的中间穿过,不小心碰倒了一个曲谱架子。

    哐当一声,随着曲谱架子的倒地,奏乐声戛然而止。

    穿戴着水袖、正在咿咿呀呀的老人也停了下来,看着夏木繁这一行人,皱了皱眉头:“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随着戏曲声、乐曲声的停止,婴儿啼哭声也被人捕捉到。

    冯晓玉感觉胸口一阵疼痛,紧张的抬起头来四处搜寻着啼哭声。

    陡然,一声惨叫传来。

    背对着广场的半山腰传来一个老人痛苦的叫声:“哪来的野猫?竟敢咬人?!”

    龚卫国,孙羡兵也都反应过来,交换了一个眼神,朝着那个方向快速跑动。

    夏木繁第一个到达现场,正看到煤灰跳高高跃起,直扑向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小爪子伸开,呲啦一声,就把那老头的脸抓出几道血痕。

    【死老头!死变态!我抓死你!】

    煤灰犹不解恨,再一纵身次跃起,张开嘴狠狠地在老头手上咬了一口。

    老头惨叫连连,顾不得手中抱着的婴儿,连滚带爬地躲闪着。一边躲,他嘴里一边喊:“哪来的死猫?滚哪!滚开——”

    手中襁褓掉落在地上,一直堵在婴儿嘴上的奶瓶也随之落地,婴儿受到惊吓,张开嘴发出凄厉的哭声:“哇——哇——”

    夏木繁冲上前去,赶紧将掉在地上的婴儿抱起,一边摇一边哄着,轻轻拍打着襁褓,温柔低语:“乖啊乖,不哭不哭,不怕不怕,姐姐来帮你。”

    或许是感知到夏木繁身上温柔而坚定的气息,婴儿的哭声渐渐的变得没那么凄厉,而是发出哼哼嗯嗯的抽泣声,仿佛是在委屈地诉说着什么。

    抚慰好了婴儿的情绪之后,夏木繁这才抽空看向被煤灰打翻在地的老头。

    老头身穿棕色唐装、一双布鞋,戴黑边眼镜,打扮得如隐居名士一般。不过此刻他趴在地上,双手不断上扬,躲避着煤灰的进攻,模样很是狼狈。

    夏木繁居高临下的看着,一只手托着孩子的屁股,另一只手快速检查孩子的身体。孩子的开裆裤被扯松,尿片也是松松垮垮的搭在一旁,□□微微红肿,夏木繁内心一阵反胃,恨不得将这死变态摁死在地。

    等到冯晓玉等人赶过来,眼见得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煤灰这才停止抓咬,呲牙咧嘴的冲着老头威胁地叫了两声,迅速转身离开。

    打完就跑,这是煤灰与夏木繁约定好的。不然,难道等那个死变态知道它是警猫之后,说是警察故意打他?

    刚才唱戏的那群人,跟着过来看热闹,看到眼前这一幕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这不是七中的张老师吗?”

    “他怎么不在广场带孩子,非要躲在这山后头?”

    “他是不是得罪了什么?怎么被猫抓的这狠!”

    夏木繁抱着孩子,看一眼龚卫国:“赶紧送张老师去医院吧。”

    龚卫国和孙羡兵心领神会,一左一右将张老师架起,二话不说便带他下了山。

    一行人刚刚走到广场,乔老师带着蔺如雪来了。

    一看到夏木繁手中的婴儿,蔺如雪飞奔而来,一把抱过孩子,在脸上贴了贴,焦急的询问:“宝宝怎么了?”

    乔志敏一眼看到被龚卫国和孙羡兵架在中间的老头,瞪大了眼睛说:“咦,这不是张老师吗?脸上怎么回事?”

    夏木繁压低声音对蔺如雪说:“带着孩子和你妈妈,一起到刑侦大队来,需要你们做笔录。”

    蔺如雪的脸色刷地一下变了,紧紧抱着孩子,哑声道:“好!”

    第148章 狂犬病

    蔺如雪并不傻, 相反她很聪明,能够在强势母亲的打压式教育之下顺利考上师范大学,并分配到初中教书, 蔺如雪智商绝对足够。

    手里抱着的女儿抽抽噎噎的哭泣着, 似乎满是委屈。眼前几名便衣警察架着楼上的邻居张建仁老师从山上走下来, 警察的表情很严肃, 要求自己带着女儿和母亲到刑侦大队做笔录, 这代表什么?到刑侦大队做笔录, 而不是去派出所做调解,这代表发生在女儿身上的事情,已经不是民事而是刑事案件。

    明明下午应该是母亲带着女儿到小广场来玩耍, 可是现在母亲不在眼前,女儿被却抱在警察手里,被警察架着的张老师脸上还有几道抓痕。

    眼前发生的一切都透着一种诡异,而这诡异的背后却是蔺如雪根本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难道自己的女儿被眼前这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玷污了?

    想到这种可能性, 蔺如雪完全无法呼吸, 心跳越来越快, 一颗心仿佛在油锅里煎熬,痛苦、愤怒、仇恨、自责……各种各样的情绪堆积在一起,让蔺如雪整个人几乎站不住。如果不是因为手里抱着孩子, 蔺如雪恨不得尖叫, 冲着眼前这个可恶的老头破口大骂,抽他两巴掌。

    蔺如雪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行,不能在这里失态,如果她现在情绪失控, 受伤害的只会是自己的女儿,这可是怀胎十月、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是和她血脉相连的亲爱的女儿,是什么都不懂的婴儿,是需要她用心呵护、尽全力保护好的宝贝。

    深呼吸之后,蔺如雪将目光投向龚卫国,颤抖着声音问:“你有没有看到我妈妈?”

    龚卫国指了指正在跳广场舞的那群中年大妈。广场舞的音乐声音很大,那里是整个广场最热闹的所在。

    看到自己的母亲跳的正欢,丝毫没有觉察到这边发生的事情,蔺如雪瞳孔一缩,咬了咬牙,强压着内心的不满,再一次向警察保证:“好,我等一下就带我妈过来。”

    在蔺如雪与警察沟通交流的同时,张建仁已陷入极度的恐慌之中。到刑侦大队来做笔录?眼前这几个凶神恶煞的人竟然是警察!蔺如雪竟然和这些警察是熟人!

    那只野猫二话不说扑出来就咬人,张建仁当时又慌又乱,根本搞不清楚状况,突然有人说要带着自己去医院,他下意识的就选择了相信,还以为是见义勇为的路人,搞了半天竟然是警察。

    不行,不能跟警察走,张建仁的第一反应是要反抗,他抬起胳膊,挣扎着想要摆脱龚卫国和孙宪斌的钳制。

    张建仁刚要张嘴呼救,却被龚卫国和孙宪斌双手一拧一拉,两条胳膊痛得冷汗长流,一时之间倒吸了一口冷气,所有的话都被卡在了喉咙里。

    夏木繁压低声音在张建仁的耳边悄悄说:“想把你做的丑事儿都抖搂出去?”

    张建仁心虚的看了一眼蔺如雪手中抱着的宝宝,双唇紧闭,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就这样,夏木繁将张建仁顺利带上了车。

    车子开动,屏蔽了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之后,龚卫国第一个忍不住,狠狠骂了张建仁一句:“妈的!死变态!”

    看到旁边没有人,张建仁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大声道:“你们是谁?要把我带到哪里去?我告诉你们,这是绑架!”

    夏木繁亮出警官证:“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跟我们走一趟吧。”

    怀着侥幸心理,张建仁目光躲闪的为自己辩解着:“我就是帮着带带孩子,你们为什么要抓我?明明是那只野猫抓伤了我,为什么你们要把我带到公安局去?”

    冯晓玉在一旁气的直咬牙:“只是帮着带孩子吗?哼,你这种鬼话留着骗骗别人还可以,想要骗过我们?休想!”

    孙羡兵也早就气的牙痒痒,如果不是有纪律约束,他真恨不得把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老头揍得满脸开花:“连野猫都看不过眼,我看啊,野猫那是见义勇为,你做的那些龌龊事自己心里最清楚,我都说不出口。”

    张建仁总算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眼神游离地思考着自己未来应该怎么办,他自认为做得非常隐秘,下手也有轻重,不知道警察是怎么发现的。

    听到孙羡兵说野猫是见义勇为,张建仁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身体前倾,一把抓住副驾驶的座椅靠背,慌乱的叫了起来:“我要去打狂犬疫苗,我脸上的伤必须要处理一下。”

    夏木繁抬手压在他的肩膀上,将他往后一拉,再一推,将他锁死在后排椅背。

    夏木繁力气很大,这一拉一推差点让张建仁闭过气去。

    张建仁喘着粗气,哀哀的叫唤:“我被猫抓伤了,要是不打疫苗的话我会得狂犬病的。就算我有罪,你们警察抓人也得讲点人道主义不是吗?”

    夏木繁冷冷的撇了他一眼,“你慌什么?等我们审讯结束之后再说,反正狂犬疫苗二十四小时之内的都是有效的。”

    夏木繁心中有数,煤灰身体健康,没有携带狂犬病毒,被它抓伤之后最多也就是脸上留几道疤,并不会得狂犬病。

    可是张建仁不知道啊,他立马叫了起来,二十四小时之内打有效没错,可还是越早打越好,而且我被抓的地方在脸上?靠近中枢神经,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你们警察能负责?”

    孙宪斌嘲讽地回了一句:“哟,懂得挺多啊。”

    警察不着急,张建仁心里急呀,他想着命是自己的,可不能因为摸了小婴儿几下就丢了命,是不是?

    张建仁开始哀求起来:“求求你们,一定要把我送到医院去打针啊。”

    他越急,夏木繁就越不着急,冷冷淡淡的回了一句:“配合警察说实话,是你唯一的出路。”

    脸上被煤灰抓伤的伤口火辣辣的,手上被煤灰养的那个印子渗出了鲜血,生疼,偏偏警察无视这一切,张建仁这一生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憋屈,一想到可能会得狂犬病,张建仁便觉得心跳加快,呼吸也急促起来。

    车子往往南一拐,渐渐西移的阳光正从车窗投射过来,刺眼的阳光耀花了张建仁的眼,他下意识的抬手遮在眼前,心中脑子里闪过狂犬病的症状之一:畏光。

    越想越害怕,恰好在这个时候,一下午都没怎么喝水的张建仁突然感觉口干舌燥,喉咙渴得直冒烟,恨不得眼前就出现一大杯水,他可以大口大口地灌下喝个痛快。他脑子里又闪过狂犬病的症状之二:口渴,想喝水。

    张建仁使劲咽了一口口水,身体不自觉地哆嗦起来。他向来惜命,身上破个小伤口都要抹碘酒消毒,现在被猫抓伤令他紧张得要命,叫了起来:“不行!先去打针,打完针以后再去你们那儿。”

    夏木繁转过头,目光冰冷,声音清亮,大声呵斥了一句:“老实点!”

    张建仁这人欺软怕硬,看到夏木繁气势惊人,立刻怂了,身体往后一缩,不敢再乱叫唤。

    等过了几分钟,张建仁用商量的语气说:“我保证配合你们的工作,等我回答完你们的所有问题之后,能不能送我去医院打针?”

    夏木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冷的回了一句:“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二十四小时,你自己把握这个时间吧。”

    回到刑侦大队,夏木繁并没有第一时间提审张建仁,而是先将他关押了起来。

    蔺如雪抱着孩子,和母亲一起来到了刑侦大队。

    因为涉及到儿童猥亵罪,因此见她们的只有夏木繁和冯晓玉。同为女性,交流起来更方便。

    刑侦大队的会客室布置非常简单。小小的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和四把椅子。

    不同于审讯室里冰冷的金属桌椅,这里的桌椅是暖色调的松木家具,再加上温馨的黄色窗帘,让人心情能放松一点。

    可是蔺如雪现在的心情一点也不放松,她现在关心的只有一点,到底那个张建仁对自己的女儿做了什么?

    一见到夏木繁和冯晓玉,蔺如雪便急切地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们为什么要抓那个张建仁?”

    蔺如雪一只手托抱住孩子,另一只手搭在桌上,如果不是怕挤压到孩子,她整个人恨不得扑到桌子上头去,看得出来她的心情非常急迫。

    孙寒香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慌忙拦住女儿,放柔和了声音,安慰着说:“如雪你别急,既然已经来了这里,警察肯定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们的。”

    蔺如雪猛的把母亲的手甩开,脸上的泪水不断的往下滚落,声音近乎:“我那么信任你,把宝宝交给你,你就是这样做的,你对得起我的信任吗?为什么要把宝宝交给一个陌生的男人?为什么为什么呀?”

    孙寒香原本有些心虚,但是女儿当着警察的面这样质问自己,这让她脸上有些挂不住,狠狠地蹬了女儿一眼,没好气的回应说:“是你的孩子,本来就应该是你自己带,你自己非要去工作把孩子甩给我,从早晨八点到晚上六点,这么长的时间你让我一个人带着孩子,就算有些疏忽那又怎么样?难道还能怪我吗?”

    “我想有自己的活动空间,我想跳跳舞,请旁人帮忙带一下孩子有什么错?而且这个人也不算陌生人,他是你们学校的退休老师,他说和你很熟,看着文质彬彬的,我以为他是个好人呢,谁知道……”

    “这件事情能够怪我吗?如果要怪就应该怪你这个当妈的!我把你养大抚养成人当上老师,我的任务就完成了,凭什么我还要帮你带孩子?告诉你,帮你带孩子是情分,不是本分,你别一出点什么事儿就把往我身上推,你自己非要忙工作,不愿意好好带宝宝,现在宝宝出了事儿了,你又开始骂我,你这不是推卸责任吗?你还是一个人民教师呢,你就是这样教学生的,你就是这样对待含辛茹苦把你抚养成人的母亲的?你自己好好反思一下吧。”

    孙寒香的话语咄咄逼人,像利剑一样直直射中了蔺如雪的内心,她本就自责不已,听到母亲的话之后,不由得嚎啕大哭起来:“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宝宝,我该死!”

    夏木繁打断了这对母女的争执:“要批评责备,回家处理吧。这里是刑侦大队,目前最要紧的还是处理张建仁猥亵宝宝一案。”

    第149章 谅解书

    听到猥亵儿童这四个字, 蔺如雪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呼吸都粗重起来。她止住眼中泪水,弱弱的问道:“他, 他对宝宝做了什么?”

    夏木繁知道自己是在剐一个母亲的心, 但为了将张建仁绳之以法, 她不得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因为找出宝宝晚上哭闹不休的原因, 特地送了只八哥放在家里, 从八哥发财的话语中推测出有位张老师经常来家里, 结合孙寒香每天下午要带宝宝出门,决定一起过来看看情况,没想到在小山后发现张老师抱着宝宝躲在半山腰, 实施猥亵行为。

    蔺如雪脑子嗡地一响,整个人眼前发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关在狭小空间的孩子,她想叫、她想哭,她想大声嘶吼, 她更想挥舞拳头把这个空间砸烂!

    宝宝她才六个月大啊, 张建仁……张建仁怎么敢!

    一旁的孙寒香也变了脸色。

    张建仁每天下午来敲门, 和和气气地邀请她一起去小广场,这是她无聊一天里最快活的时光。

    张建仁虽然比她大了十几岁,但看着很儒雅, 说话温文尔雅, 非常尊重她。知道她喜欢跳广场舞,便主动揽过带宝宝的任务,好腾出时间让她去跳舞。

    她原以为张建仁的目标是自己,没想到他的目标竟然是外孙女儿!

    孙寒香知道是自己引狼入室, 但她不愿意承认。

    如果她认了错,岂不是在女儿面前示了弱?那以前还怎么拿捏女儿呢?

    孙寒香脸上丝毫没有半点愧疚之色, 扯开大嗓门对着蔺如雪吼了起来:“我辛辛苦苦帮你们带孩子,做家务,你竟然不相信我,还派着死八哥来监视我!”

    从小到大为母亲打压习惯,蔺如雪面对母亲强势发作时第一时间便是反省自己,下意识地为自己分辨:“我没有,不是我叫八哥监视你,我都不知道有这回事儿。”

    看到女儿老老实实的为自己辩解,孙寒香自我感觉捏住了她的短处,顿时气焰高涨,抬手拍了拍大腿,干嚎叫了起来:“不是你还有谁?不是你跟警察说警察怎么会来管这个闲事?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女儿啊,派人来监视自己的母亲,不孝,大不孝!”

    孙寒香的嗓门比一般人要高了两度,当她又哭又闹,脸打太多的时候,整个会客室里似乎都回响着她的声音,震得耳朵嗡嗡的响。

    夏木繁冷声喝道:“吵什么吵?要哭、要闹,回家去,这是刑侦大队!”

    孙含笑是个窝里横,只知道欺负老实人,看到夏木繁冷着一张脸,气势一下子便被他压制了下来,声音变低了很多,只在嘴里嘟囔着:“这世上哪有女儿皆是母亲的,太不像话了。她做都做了,我说说也不行吗?”

    夏木繁看向蔺如雪:“检查过宝宝的身体了没有?宝宝现在心情如何?还有没有哭闹不休?”

    蔺如雪声音哽咽:“检查过了,宝宝的下面有些红肿,不过好在没有破损和流血。我以前其实也有看到那里红肿,但是过一晚上就没事了,我以为是湿疹,真没往这方面想,宝宝她还这么小……”

    蔺如雪越说,内心便越痛。

    “张建仁是我们学校的退休老师,离婚后一个人独居,邻里邻居的,经常在楼道遇上,他见谁都和和气气笑眯眯的,看着像个温和懂礼的长辈,谁知道竟然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想到自己将孩子捧在手心里疼爱着,却不料遇到个猥亵儿童的人渣,导致孩子整晚哭闹不休,蔺如雪陷入了深深的懊悔与自责之中。

    “我不是一个好母亲,我没有保护好她,为什么我要忙着工作,把他一个人丢给丢在家中,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我以后怎么办呢?宝宝受了这样的委屈,不知道将来还会不会留下心理创伤,这一切都是我这个母亲的失职,我真该死。”

    孙寒香在一旁不仅不宽慰女儿,反而火上添油:“本来就是你的错,不好好带孩子,非要去上那个什么破班,早点辞职回家,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女孩子还是得妈妈自己带,我把你养的这么大,还不是安安全全的?”

    听到母亲的话,蔺如雪哭了起来:“是我的错,我已经说了,是我的错,你还想怎么样?好,我回去就辞职,专心专意带孩子,这总行了吧?我读了那么多书,最后成为一个家庭主妇,你满意了?你原来带我的时候不是一样要上班,你把我丢在托儿班,幼儿园,学校里,怎么轮到我了就必须得辞职,全心全意在家呆着?”

    那后来蔺如雪满腔的委屈尽数化作泪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感受到母亲的痛苦情绪,怀中的婴儿一下子惊醒,也跟着嚎啕起来。

    蔺如雪赶紧停止哭泣,努力挤出一个笑脸,边拍边哄。

    孙寒香犹不解恨,在一旁用她那独有的大嗓门继续埋怨着女儿:“你看你,一点都没有一个当妈的样子,抱着孩子怎么能够那么大声音的发脾气呢?妈妈的脾气要是不好,女儿的脾气将来也好不了,我跟你说啊,这一件事情主要就是你的责任,你不要和我比,我们那个时候单位有福利,什么托儿所幼儿园,小学都不要钱,哪像你们现在什么事情都要花钱,还不放心,唉,这个世道哦,坏人太多了。”

    这样的母女关系,真是让人窒息。

    会客室里都是女性,蔺如雪没有顾忌,便解开衣襟给宝宝喂奶。有了母亲的抚慰,孩子吃了一阵奶之后,满心满意足的又睡着了。

    夏木繁不想介入这对母女之间的争论,她只想保护好眼前这个孩子。

    “蔺老师,你刚才说张建仁已经离婚,那你知道他是什么原因离婚?前妻和他的孩子现在又在哪里呢?”

    蔺如雪努力回想学校里其他同事平时对张建仁的讨论。

    “具体的我也不是太清楚,听说当时闹得很凶。他妻子脾气暴躁,拿着菜刀威胁张建仁离婚,原本张建仁并不愿意,但是最后还是答应了妻子的要求。他妻子带着一儿一女很快就离开了学校,再也没有了消息。”

    “我听同事提起张建仁的时候都满是同情,说张建仁的前妻没有什么文化,脾气很坏,现在我想,会不会是张建仁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被他妻子知道,所以他妻子才非要离开他?”

    冯晓玉负责做笔录,听到这里没忍住说了一句话:“张建仁连六个月大的婴儿都不放过,绝对是惯犯。他前妻应该是知道些什么,所以才会和他离婚。”

    孙寒香看了冯晓玉和夏木繁一眼,眼神有些闪烁,忽然开口说话:“你们警察也不能冤枉好人吧?我和张老师接触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能够看得出来,他是一个性格温和有爱心的男人。要说他猥亵儿童,我是不信的。”

    夏木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双眼盯着孙寒香:“人证物证皆在,你为什么不信?”

    孙寒香打定主意要为张建仁洗刷罪名,这样才能把自己成功摘出来。

    “什么人证物证?我也把宝宝的尿片打开看了看,不过就是些微红肿,并没有什么大碍。女孩子嘛,皮肤嫩,尿片要是换得不及时,捂出湿疹很正常。这有什么呀?怎么就成了张老师猥亵儿童吗?他只是帮我给孩子换换尿片,你们就说他行为猥琐,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第一次见到有家长不维护自己的孩子,反而去维护那个猥亵犯。冯晓玉气不打一处出:“你不是孩子的姥姥吗?孩子每天晚上哭闹不休,这就是他的心理受到创伤的表现。红肿不是因为湿疹,而是因为反复的触摸所造成的。连这一点都不懂,反过来还要质疑我们警方的人证,你这算什么姥姥?”

    夏木繁看了冯晓玉一眼,示意她认真做笔录。

    冯晓玉哼了一声,低头继续奋笔疾书。

    夏木繁对孙寒香说:“我就是人证,我第一个赶到现场,亲眼看到他将手伸进孩子的裤子,反复不断摩挲着,行为极其猥琐。”

    听到夏木繁更为详细的描述,蔺如雪感觉有一把刀子在剜自己的心,痛得无法呼吸。

    孙寒香却一心只想洗脱自己“引狼入室”的罪名。

    “什么叫做反复不断的摩挲?他那就是给孩子换尿片,可能因为他是个大男人,动作不是那么熟练,所以才被你误会。我跟你讲啊,你们不要冤枉了张老师,他是一个好人。”

    “一个小丫头片子才六个月大,能怎么欺负她呀?你们一口一个猥亵的真是好笑!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坏人,就你们思想龌龊,看谁都像坏人。”

    蔺如雪被母亲的语言彻底激怒,可是因为手里抱着宝宝害怕再一次把她惊醒,只得压低声音,阻止母亲继续往下说:“妈。你别说了,这里是警察局,不是你胡乱说话的地方,现在既然人证物证都有,那就让警察把张建仁抓进去,这样的人必须严惩。”

    可是孙寒香现在根本不愿意将这件事情闹大,在她看来不过就是抱着个小女娃娃,摸了摸那里又怎么样?孩子根本就没长大,什么都不知道,何必把人家往死里整?再说了,家丑不能外扬,出了这样的事情私底下骂几句就得了,闹得那么大被别人看笑话,有意思吗?

    孙寒香根本就感知不到女儿的痛苦,理都没理蔺如雪的话,看向夏木繁说:“我作为孩子的姥姥,不打算追究张建仁,你们是不是可以出具那个什么谅解书啊?这件事情其实就是误会,什么事儿也没有,你们把张建仁放了吧。以后我尽量注意,不会让他单独和宝宝在一起。”

    负责做笔录的冯小玉气得牙痒痒,笔尖恨不得把纸面都划破了。偏偏她现在得真实无误地将对话都记录下来,只能闭嘴。

    夏木繁勾了勾嘴角,问孙寒香:“你和张建仁在谈恋爱?”

    孙寒香的回话滴水不漏:“没有的事,就是邻居之间相互走动一下。”

    夏木繁目光冰冷:“只有孩子的监护人也就是她的母亲,才有资格出具谅解书;你作为孩子的姥姥,没有这个资格。”

    孙寒香是个性格极为强势的人,在女儿面前向来说一不二,现在因为自己的疏忽导致宝宝受到伤害,她绝对不能承担这个骂名,免得将来在女儿、女婿面前低一头。

    听到警察说他没有资格,孙寒香便看向女儿:“那你赶紧出个谅解书,这件事情就完了。猥亵儿童这样的罪名难道要真的跟着宝宝一辈子?你有没有考虑过宝宝的感受?”

    第150章 惯犯

    夏木繁看向蔺如雪:“你的意见怎么样?”

    我的意见怎么样?蔺如雪陷入了沉思。

    原本她对张建仁的愤怒无以复加, 一心想要将他绳之以法,可是母亲说的最后那句话,却触动了她的内心。

    如果她把张建仁送进监狱, 那宝宝被猥亵的事情是不是就会被传开?一个才六个月大的孩子被打上被猥亵的烙印, 将来会不会对她的心理造成影响?这一点, 作为一个母亲不可能不予以考虑。

    夏木繁看到蔺如雪的眼神黯淡, 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知道她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便转而看向孙寒香:“孙寒香,你先别着急谅解,我还有一些问题要问你。”

    孙寒香顿时收住了哭闹, 有些忐忑的看向夏木繁:“你,你要问我什么?”

    夏木繁问:“张建仁每天是在固定的时间来找你吗?”

    孙寒香不知道夏木繁的用意,含糊其辞地回答:“反正是下午,具体几点我也没太在意。”

    夏木繁再问:“广场舞的时间是固定的吧?”

    这个问题问一问其他跳广场舞的人中年大就能知道答案, 孙寒香只能说实话:“是固定的, 每天下午3:00开始, 5:00结束。”

    夏木繁问:“你会跳全场,还是只跳某一个时间段?”

    孙寒香知道不好隐瞒,只得不情不愿的说:“我一般也不跳全场, 也就是跳一个小时左右, 差不多4:30的时候就得回去,还得准备晚饭呢。”

    夏木繁问:“为什么把宝宝交给张建仁?”

    孙寒香张了张嘴,半天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最后索性耍起了赖。

    “不交给他, 那交给谁?小广场上除了他,我谁也不认识。张建仁和我住一个楼栋, 要和如雪是一个单位的,知根知底,把宝宝交给他,我放心一些。”

    夏木繁不急不慢的继续提问:“你跳舞期间有没有留意过张建仁和宝宝,有没有发现张建仁离开了广场?”

    孙寒香被夏木繁问得额头上都要冒出冷汗来了,眼神游离,努力为自己辩解。

    “张建仁是个退休老师,有文化有知识,我觉得把孩子交给他没问题。跳舞嘛,我就是锻炼身体,我就爱跳舞,为什么不能有自己的空间?我一跳舞就忘记了旁边所有的事情,干嘛非要把他们两个放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夏木繁的语速并不快,可是却让孙寒香听得胆战心惊:“如果真是一个有文化、懂进退的长者,在接受了你的委托照顾宝宝之后,他会努力的让宝宝在你的视线之内,以免你会担心。可是,你知道我们是在哪儿把张建仁找到的吗?”

    不等孙寒香回答,夏木繁冷笑道:“张建仁躲在小广场北面的那座小山,背对着小广场的半山腰上,那里人很少,树林幽静。他趁着你专心跳舞的时候把宝宝带到这么偏僻的所在,你觉得目的会是什么?”

    孙寒香呼吸一滞。

    夏木繁的话直指核心,她无力辩驳。是啊,如果说只是帮他照顾宝宝,为什么要躲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广场上带孩子的人都在小花坛旁边聚会闲聊,他为什么要远离这群人?

    孙寒香刚才嚣张的气焰顿时被夏木繁拍熄火,她坐在椅子上,四肢有些发软,呼吸也不畅通,感觉这个会客室实在是太小了。

    对付老实听话的女儿,孙寒香有的是办法,可是面对警察,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大小小的审讯夏木繁经历过不少,狡猾的罪犯她都有办法对付,还能怕孙寒香?夏木繁步步紧逼,半分也不退让。

    “明明每个下午,你都会把宝宝交给张建仁,一个小时之内宝宝不在你视线之内,抱回来之后□□红肿、哭闹不休,为什么你从来不和女儿、女婿说?你为什么要为张建仁遮掩,把责任全推给蔺如雪?”

    “随意将宝宝交给外男,这是失职;隐瞒宝宝下午回家哭闹的事实,这是欺骗;出了事不反省,却只知道推卸责任,这是自私与无能!”

    夏木繁字字似刀,让孙寒香无地自容。孙寒香为人强势,事事都想占先,自认为把女儿拿捏的很好,可是今天面对夏木繁的责问,她怂了。

    孙寒香面色铁青,转过脸看向女儿。

    看到女儿犹犹豫豫,孙寒香知道自己的话被女儿听进去了,伸出手推了女儿一把:“这事情还用着想吗?遇到这样的事情,谁家不是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咽,不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吗?你还非要拿出来让所有人都来讨论,像什么样子。”

    在孙寒香看来,只要女儿能够谅解张建仁,那自己这个不负责任的帽子也就自然而然的被甩开了。

    夏木繁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

    “蔺老师,你觉得像张建仁这样的人,他今天能够将魔爪伸向你的宝宝,那么在此之前或者在此之后,他还会不会继续?”

    “也许在此之前,他已经有过前科。只是被发现之后,孩子的父母都选择了息事宁人,所以他才能在今天将魔爪伸向你的宝宝。”

    “面对这样的恶人,你不管我不管,听之任之,最后受伤害的是谁?也许是宝宝,也许是其他的孩子。”

    夏木繁的话像重锤一样,狠狠的敲在了蔺如雪的心头。

    她是一个读书人,读书明理,夏木繁说的这些道理她都懂得。

    当年读书的时候,曾经读到鲁迅先生所写的《示众》一文,老师讲到激动处,手指指节重重敲打着讲台,发出咚咚的声响。到现在,蔺如雪还记得老师说的那些话。

    “社会风气的败坏,是从民众对恶的麻木开始的。”

    “惩罚恶,为的是保护善。可是很多人却因为事不关己而高高挂起。这种漠视的态度,无疑会纵容恶,成为恶的帮凶。”

    当时听到老师的话,蔺如雪的内心受到深深的震撼,和同桌说自己将来一定不做一个看客,要成为敢于直面人生的勇士。

    难道现在年纪大了,成为一位母亲了,反而变成了一个麻木不仁的看客吗?

    如果连受害者都选择漠视这样的恶行,甚至原谅那个让自己的宝宝每天晚上哭闹不休的恶人,那岂不是成为助长恶人气焰的帮凶?

    不,我不愿意,我不愿意成为那个幼小的自己曾经鄙视的那类人!

    想到这里,蔺如雪的眼睛渐渐明亮起来,语气坚定的看着夏木繁说:“我不会出具谅解书,我要求严惩张建仁。”

    见蔺如雪如此勇敢,夏木繁长吁了一口气:“好,我知道了。你放心,为了保护受害人,案件不会公开审理,受害者的名字也会做相应处理。”

    说罢,夏木繁站起身,示意冯晓玉将做好的笔录交给蔺如雪和孙寒香,让他们确认无误之后签字按手印。

    蔺如雪很配合,可是孙寒香却霍地站起,恶狠狠的瞪着她,像看仇人一样。

    “蔺如雪,你真的要把这件事情闹大?我告诉你。如果你不听我的话,我就回老屋去住。宝宝爱谁带谁带去,反正我不帮你带了,免得费力还不讨好。”

    被夏木繁骂“失职、欺骗、自私和无能”之后,孙寒香觉得屈辱无比,一心想要找补回自己的尊严。孙寒香知道女儿现在根本找不到别人帮忙带孩子,便想拿这个来拿捏她。

    似乎只有女儿哀求她、哄着她,被夏木繁加诸于身的屈辱感才会渐渐消失。

    宝宝是蔺如雪的命,以前只要孙寒香撂挑子,蔺如雪就会向她妥协。

    可是今天,这一招不灵了。

    蔺如雪抱着孩子,轻轻的摇了摇,面色温柔的看着熟睡的宝宝,头也没抬地说:“行,那你就回去吧,宝宝我自己想办法。”

    孙寒香一肚子的话憋在心里,气得满脸铁青:“你想办法,你有什么办法?那你就辞职在家里带娃吧。你这么不听话,累死也是活该!”

    要是以前的蔺如雪,看到母亲如此生气,一定会想尽办法哄她。可是今天蔺如雪被母亲的言行彻底伤到,下定决心要远离。

    当失望攒够,也就是离开的时候。

    “辞职在家带孩子,这不就是你一直吵着闹着想要达到的目的吗?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你可以安心的回家跳你的广场舞了。你想和谁谈恋爱,爱和谁一起过日子,都跟我没有关系。”

    女儿的漠视让孙寒香彻底崩溃,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捶地嚎哭:“别人都说养儿方知父母恩,好哇,你这个白眼狼生的女儿连妈妈都不要了,还想把我赶回去,我告诉你,你将来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小小的会客室里,响彻了孙寒香的哭闹声。

    夏木繁和冯晓玉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同情的目光看向蔺如雪。明明是她说要走,结果现在蔺如雪同意她走了,她却说是女儿赶她。摊上这样的妈妈,真是令人无语啊。

    蔺如雪似乎没有听到母亲的吵闹,一只手抱着孩子,淡定地对冯晓玉说:“在哪签字?你跟我说就可以了。”

    会客室的地板是水泥地,又在一楼,孙寒香坐在地上屁股又冷又疼,可是女儿不理不睬,两名身穿制服的女警表情严肃,她干嚎了几句觉得无趣只能悻悻然爬了起来,嘴里依旧恶狠狠地咒骂着。

    蔺如雪却仿佛重生了一般,签字摁指印之后,目光清明地看着孙寒香。

    “妈,从小到大,你就不断的批评我。让我感觉不到自己身上有一丝优点,直到离开你上大学之后我才知道,其实我并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当上老师之后,在面对孩子的教育过程中,我不断的反思自己,才慢慢找到自信。”

    “你是我母亲,把我抚养成人,这一点上我是非常感激你的,因此不管你如何打压,我都觉得我应该孝敬你。”

    “妈,你可以自私,但必须善良。宝宝被张建仁祸害,你竟然强迫我原谅这个恶人,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我的头上,你这样的母亲,不值得我尊敬。”

    “从此,我们俩各过各的吧。你将来的养老我一定会负责,但是在你有能力照顾自己之前,我不会打扰你。再想让你像以前那样事事以你为中心,什么都听你的,那是休想!”

    听到女儿的话,孙寒香终于感觉到了惶恐,有一种什么东西,从她身体里剥离出来。

    这个女儿,她唯一的女儿,最听话的女儿,让她在左邻右舍羡慕的女儿,就这样不要她了吗?

    人老了,最害怕孤独。

    孙寒香伸出手,想要挽留女儿的离开,可是,蔺如雪似乎没有看到她一样,抱着宝宝径直走出会客室。

    孙寒香有心要多骂女儿几句,可是对上女儿那双平静而冰冷的眼神,她胆怯了。

    女儿这回,是真的伤透了心。

    女儿已经长大成人,为人母,为人师。而孙寒香则已退休,无论是身体还是金钱,能力,各方面都会处于下行状态。此消彼长,她再想像以前那样强势的控制女儿,恐怕是休想了。

    孙寒香感觉自己又回到丈夫去世的那一天,可以依靠的人不见了,她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女儿,真的被自己推远。无尽的懊悔涌上心头,孙寒香灰溜溜地离开。

    送走蔺如雪,冯晓玉问夏木繁:“能把张建仁这个人渣关到死吗?”

    夏木繁摇了摇头。

    冯晓玉气得捶桌:“可恶!”

    夏木繁冷声道:“连六个月的女宝宝都不放过,绝对是个惯犯,如果能找到他此前犯下的罪行,数罪并罚……”

    冯晓玉立马兴奋起来:“好,那我们狠狠挖一挖他的前科!”

    第151章 怒斥

    张建仁被带进了审讯室。

    张建仁的脸颊两边各有一道猫爪抓出来的血痕, 胳膊上也有一处猫咬出来的伤痕,衣袖有几处被撕破了,整个人看上去很狼狈。

    带上冰冷的手铐, 坐在审讯椅中, 张建仁终于感觉到了惶恐。

    这么多年来, 他作为一名老师处处受人尊敬, 从来没有想到会有一天被带到公安局刑侦大队, 像罪犯一样接受警察的审讯。

    巨大的羞耻感袭来, 张建仁感觉身上一阵冷一阵热。

    “姓名?年龄?”

    “职业?学历?籍贯?”

    “家庭住址?婚姻状况,有无子女?”

    ……

    机械性的回答完了个人信息问题之后,张建仁被审讯室严肃的氛围弄得越发忐忑。他坐在椅中, 一抬头就能看到雪白的墙壁上写着八个冰冷的仿宋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这八个字似乎有一种奇特的魔力,让张建仁喘不过气来。

    夏木繁并没有直入正题,而是先迂回提问:“从什么时候开始, 每天到蔺老师家中找孙寒香?”

    张建仁觉得这样的问题无关紧要, 便实话实说:“大概是一个月之前吧。”

    夏木繁问:“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

    张建仁调整了一下坐姿, 语气变得轻松起来:“就是在小广场认识的,当时孙寒香抱着孩子,一双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跳广场舞的那群人, 满是艳羡的神情, 我就和她攀谈了起来。”

    “一来二去的就慢慢熟悉起来,我看孙寒香那么喜欢跳广场舞,便提出我可以帮他抱抱孩子,正好腾出她的空来跳跳舞。毕竟她在女儿家帮着带孩子, 平时也没人说话,总是一个人在家, 难得有一个兴趣爱好,那就让她去嘛。”

    听张建仁的这话,他这是助人为乐做了件大好事儿。

    夏木繁并没有在这些问题上过多纠缠,话锋一转:“既然帮着带孩子,为什么要把孩子抱到山上去?”

    张建仁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回答:“宝宝哭了,我怕影响到孙寒香跳舞的心情,所以抱他出去散散心。”

    夏木繁冷笑,直入主题:“为什么把手伸进孩子的裤子里?”

    张建仁一听立马叫起屈来:“没有没有,你们误会了,我只是听到孩子在哭,以为她尿了,所以想帮孩子换块尿片。”

    夏木繁立马抓住漏洞:“尿片?我抱过孩子的时候连块干净尿片都没看到,你怎么给孩子换尿片?”

    张建仁没有想到夏木繁的观察这么仔细,脸一下子胀得通红,讷讷无言。

    夏木繁见他心虚,立刻乘虚而入:“你不要以为孩子还小,不会说话,没办法清晰说出她所遭受的一切,你就可以尽情的欺负她!告诉你,我亲眼看到你猥亵宝宝,动作极其猥琐。”

    张建仁双肩往下垮塌,脸上的神情挫败无比,他根本没有想到,警察会把他抓个现行。

    憋了半天,张建仁努力的为自己辩解:“我,我就是摸了一下,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动作。”

    年纪大了之后,张建仁渐渐的也有了经验。像宝宝这么大的孩子,他妈妈又是自己同事,很多事他不敢做的太过分,因此下手比较轻。

    不过这也幸好夏木繁他们发现得早,如果再过一个月孙寒香依然纵容,张建仁的胆子可能就会越来越大,到时候结果会怎样?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夏木繁便心头发紧。

    夏木繁提高音量,语气冷硬而严肃:“身为人民教师,即使退休,也应该修身立德。对一个对六个月大的婴儿下手,无耻至极。如果这样的行为不算出格,到底什么样的算出格?”

    其实夏木繁心里有数,虽说张建仁猥亵儿童这个罪名逃脱不了,但是从目前检查的结果来看,孩子的会.阴并没有被撕裂,有些微的红肿,应该只是进行了外部的抚摸,并没有对孩子的身体造成创伤,如果仅从目前的证据来看,张建仁被判处的刑期不会太长。

    现在夏木繁要做的,就是挖出张建仁的前科。

    张建仁被夏木繁骂得脸皮发烧。

    他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夏木繁说:“这件事情是我做错了,我认错行不行?该赔多少钱我赔,只求蔺老师不要和我一般见识,我是个退休老人,也没有多少钱,尽我的能力赔偿一些,也算是我的心意吧。”

    夏木繁语气嘲讽:“很抱歉,蔺老师不愿意谅解,只求严惩。””

    张建仁有些急了:“这是这样的事情,何必闹大呢?闹大了对谁都不好,是不是?我可以签保证书,保证以后绝不接近他们家任何一个人,这样还不行吗?宝宝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我也愿意改正自己的错误,是我猪油蒙了心,看到宝宝可爱忍不住摸了几下,难道这也算犯罪吗?”

    听到张建仁的强盗逻辑,审讯室里负责副审的龚卫国咬了咬牙,重重一拍桌子,怒斥道:“摸了几下?那要看你摸的是什么地方!老师为人师表,你简直丢尽了老师的脸!”

    张建仁感觉自己的脸皮被人剥了下来,狠狠的甩在地上,还要踩上几下。

    这么多年来,他猥亵过的女童不下十人,可是因为他行事隐蔽,大多数不会被人发现,有两起被女童父母发现,他一开始还有点担忧害怕,可是没想到对方要脸面,根本不敢把事情闹得太大,最后以私下赔偿解决了问题。

    投鼠忌器,父母担心事情说出去之后伤害了孩子,根本不愿意和张建仁过多纠缠,往往拿了赔偿之后就会选择搬离原址。

    一次又一次,张建仁的胆子越来越大。可是他没有想到今天老马失蹄,不仅被警察抓了个正着,还遇上一个非要和他杠到底的蔺如雪。

    审讯室里警察毫不客气的训斥,让早已习惯了和稀泥处理方式的张建仁有些慌。

    如果蔺如雪一定要告到底,那他岂不是要坐牢?难道蔺如雪就不怕宝宝的事情被别人知道,丢了她的脸吗?

    张建仁坐在椅中,哀求的看着夏木繁:“我,我这也是一时糊涂,能不能和蔺老师商量商量,都是一个学校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把事情搞得这么难看?我愿意赔钱,赔多少钱都愿意,只求她不要告我。”

    夏木繁稳稳的坐在椅中,一只手轻轻的敲打桌面,目光似电,看着张建仁。

    夏木繁的语气很轻松,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让张建仁吓破了胆。

    “是不是以前遇到事情,你都是用这种方式来处理?被伤害的女孩子不愿意声张,拿到你的赔偿之后选择离开。”

    张建仁说话开始有些结巴,他不知道警察到底掌握了些什么样的证据,只得躲躲闪闪的说:“没,没有啊。”

    张建仁的反应,让夏木繁越发笃定,他曾经犯过事。只不过是受害者不敢声张,没有报案,这才使得他一直逍遥法外。

    夏木繁继续问:“你还祸害过哪些女孩子?现在如果你老实交代,或许还能够对你从宽处理,如果你不愿意说,那等待你的将是法律的严惩。看到墙上那八个大字了没有?每一个进来的嫌疑人,在经过审讯和教育之后,都会老实交代一切。因为说谎的代价,他无法承受。”

    张建仁虽然是人民教师,口才很好,但他向来是以高位上位者自居,从来没有被批评教育过。今天坐在审讯室里,第一次感受到公安机关的力量,他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脑门开始冒汗,后背也冷汗涔涔。

    衣服几乎已经打湿,牢牢的贴在后背上,这让张建仁感觉身上越来越冷,可是脑门却有些发热。

    难道发烧了?

    张建仁心头一紧,低头一看,正看到自己手背上被猫咬伤的痕迹,一直担忧的事情让他愈发慌乱。

    时间过去这么久,警察是不是故意整他,拖长审讯时间想让他得狂犬病?如果得了狂犬病,那他就完了。

    张建仁怕死的很,立马叫了起来:“警察同志,你们赶紧把我送到医院打狂犬病疫苗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夏木繁斜了他一眼:“狂犬病,我看你才是那只狂犬!”

    “你被猫咬伤抓伤便担心的要命,又是要打疫苗,又是要打破伤风。”

    “可是,被你伤害过的那些女孩子,他们的命运又如何呢?”

    “从来没有什么猥亵疫苗,也没有治疗心灵受损的破伤风针,那这些可怜的女孩子们又怎么样才能够健康地度过他们的一生呢?”

    越说越来气,夏木繁内心的愤怒被激发出来,声音洪亮,差点要把审讯室的天花板都掀翻起来:“你脸上、手上那些浅浅的伤疤,过了一段时间之后自然会愈合,可是你加诸于那些女孩身上的伤疤呢?却可能永远也无法愈合!”

    夏木繁恰到好处地收尾:“好好想想我们的话,把你曾经犯下的罪行老老实实交代清楚。等你真正忏悔自己所犯下的罪行,或许我们还会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

    这话落在张建仁的耳朵里,却变成了妥妥的威胁:如果你不交代自己的罪行,那就永远不可能得到狂犬疫苗。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会死于狂犬病,张建仁吓得魂不附体,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整个人瘫软在椅中,开始哀嚎起来:“我交代,我交代,只求你们快点给我打狂犬疫苗,二十四小时之内一定要给我打呀,我不想死,不想死!”

    第152章 张金书

    一如夏木繁所料, 张建仁前科累累。

    张建仁看着文质彬彬,实际上内心猥琐,前前后后猥亵过七、八个女童。因为孩子太小, 不容易被发现, 即使是被发现, 家长出于保护孩子的目的, 通常不会选择声张, 这才使得他一直逍遥法外。

    面对警察, 张建人像挤牙膏一样说出了几个猥亵对象的名字。

    夏木繁眉头紧皱。

    张建仁言辞躲闪,支支吾吾,很难让夏木繁相信话语的真实性。别说事情的经过不知真假, 就连受害者的姓名都有可能是他胡编乱造。

    如果等到案件进入审理环节张建仁再行翻供,对法官说自己所说的一切都是被警察威逼利诱,那将陷警方于被动。必须要确确实实的拿到证据,将一个又一个嫌疑人找出来, 这才能将张建人牢牢钉死。

    先从哪一个嫌疑人开始呢?

    夏木繁眼中光芒一闪, 打断了张建仁的话:“张建仁, 提醒你一句,欺骗警方是没有好结果的。”

    张贱人再一次叫起屈来:“没有没有,我没有欺骗你们, 啊, 实际上我这个人有贼心没贼胆,就是看着小姑娘们像花朵一样可爱,忍不住去摸一摸,也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动作, 你们说我猥亵,那就算猥亵吧, 我交代的这几个其实也都是以前的邻居朋友的孩子,只不过时间过去那么久,大家也都断了联系。这些孩子应该也都长大了吧,也不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当时发生的事情。我真的是很老实的交代问题,你们一定要相信我,赶紧带我去打狂犬病疫苗吧。”

    夏木繁看穿了他怕死的心理,索性不急不忙,拿的过冯晓玉面前的笔录本,指着本子上的几个名字问:“这几个孩子的名字属实吗?他的父母都是你认识的?”

    张建仁眼神游离,不敢看夏木繁,声音有些有气无力:“啊,时间过去太久,我是凭记忆说出了他们的名字,可能是同音不同字,啊,也有可能一两个字记错了。不过……我交代的都是真的。”

    夏木繁和龚卫国对一个眼神,龚卫国用嘴型说了两个字:说谎。

    夏木繁微微颔首,脑中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闪过一句话:最熟悉莫过于枕边人。

    想到这里,夏木繁的手指在审讯桌上轻轻敲了一敲:“别的名字你可能会记错,但你的前妻朱琴和她的孩子张金书,她们两个的名字你总不会记错吧。”

    听到前妻朱琴的名字,张建仁瞳孔微缩,脸部肌肉有些抽搐,显然这个名字带给了他很不愉快的记忆。

    张建仁将脸转向一边:“那个女人就是个恶婆娘,她带过来的孩子也是个白眼狼。我们已经离婚,从此再也没有联系,提她们两个做什么。”

    听到这里,夏木繁心中微动:案件的突破口找到了,这个朱琴是关键性的人物。

    张建仁越是反感这个名字,夏木繁越要提:“张建仁,你是一个大学本科生,为人师表,有固定工资,按理说应该可以找到更好的对象。可是,为什么直到三十二岁才结婚,而且选择的对象是个带孩子的离异女性?”

    张建仁的眼中闪过一丝狼狈:“警察同志,这问题和案件有关吗?”

    夏木繁稳稳坐在椅中,看着张建仁身体不自觉的向后仰,双手交叉置于胸前,表现出极强的抗拒反应,越发确认自己的审讯方向是正确的。

    夏木繁的语速平缓,显然并没有受到张建仁的任何影响:“怎么没有关系?我觉得有关系那就是有关系。”

    张建仁咬了咬牙,语气变得生硬起来:“我什么时候结婚,和谁结婚,这是我的自由,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夏木繁面色一冷,嘴角一勾,语带嘲讽:“有正常婚姻生活、家庭幸福的男性不可能猥亵女童,除非身体有缺陷或性生活不和谐。”

    话音刚落,张建仁差点跳了起来,他的面色变得铁青,眼角发红,牙齿紧咬,面部肌肉极其紧张:“你什么意思?你污蔑我!”

    夏木繁步步紧逼:“是不是污蔑你,只要找到朱琴和张金书便能揭晓答案。你是选择坦白从宽,还是等我们调查完之后再来交代?”

    夏木繁的话戳中了张建仁的内心,他的身体开始不自觉地发抖,但两条大腿却紧紧夹着,双手交叠遮在裆.部。看得出来,他正处于极度恐惧之中。

    夏木繁说:“只有无能者,才会欺凌弱小;只有变态者,才会猥亵女童。你什么也不用说,我一眼就能看穿,你是一个无用的男人。”

    说完这句话,冯小玉、龚卫国的眼神全都看向张建仁一直试图遮掩的地方。

    龚卫国站起身来,慢慢的走到张建仁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是不是有身体缺陷,只要检查一下就能知道。”

    说罢,龚卫国作势一抬手,吓得张建仁一声尖叫,连人带椅往后一倒。

    哐当!

    审讯室里发出巨大的声响。

    龚卫国忍住笑,弯腰将张建仁的椅子扶起。

    张建仁却像疯了一样在地上翻滚,努力躲闪着龚卫国的靠近,连声尖叫:“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能检查,不能检查。”

    夏木繁见火候差不多到位,一拍桌子,霍地站了起来:“是你自己老实交代,还是我们去找朱琴?”

    夏木繁的声音洪亮,就像一颗炸雷在审讯室上空炸开,张建仁只觉得两眼发黑,呼吸抑制、呼吸一致,心跳几乎停止。

    朱琴这个名字,对张建仁来说就像是一片打开他黑暗心灵的钥匙,在夏木繁反复不断的提及下,迅速击溃了他的内心。

    他匍匐在地,几乎跪倒,满脸哀求:“求求你们不要再去找她,我说我什么都说。”

    张建仁终于老实下来,将自己的过往说了出来。

    原来,张建仁看着相貌堂堂,但却是个天阉,根本就没有性能力,因此在分配到学校当老师之后,面对领导同事热情的介绍他都一一拒绝,不愿意进入婚姻。

    直到三十一岁那年遇到了从农村到荟市来打工的朱琴,张建仁的内心起了波澜。

    朱琴的前夫是个酒鬼,整天喝醉了就打人,朱琴不堪其辱,和前夫离婚后带着女儿到荟市打工。一个三十岁的女人,带着个五六岁的孩子,可以想象一开始的生活有多么艰难,可是在饭店当服务员的朱琴却并没有在意生活的艰苦,依然开朗,笑意盈盈。

    张建仁来饭店吃饭,第一眼看到朱琴,便被她身上那种既柔弱又坚强的气质吸引住了。

    张建仁主动接近朱琴,两人渐渐熟悉。

    在一次感冒生病享受过朱琴无微不至的照顾之后,张建仁鼓起勇气表白,两个人慢慢走在了一起。面对曾经有过不幸婚姻的朱琴,张建仁第一次敞开心扉,说出了自己的生理不足。

    朱琴被前夫打怕了,见到文质彬彬的张建仁,自然也就心动了。即使张建仁无法没有性能力,她依然选择接受,毕竟她想要的只是一个家。

    就这样,张建仁和朱琴结婚了,女儿也随之改姓,名为张金书。

    张建仁以一个慈父的形象出场,对继女非常好,带着孩子一起做游戏,讲故事,认认真真辅导功课。

    朱琴暗自欢喜,自己有了温暖安稳的家,女儿有了温柔慈爱的父亲,即使张建仁没有性能力,那也没什么。

    一开始,张建仁也打算就这样过下去。

    可是,看到粉嫩的张金书,张建仁因为压抑的性需求竟然找到了出口,心理扭曲的他将魔爪伸向了继女。得手之后还威胁她不许声张,否则就将他们母女俩赶出家门。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两年,直到朱琴在给女儿洗内裤时发现有血迹和脏物,她才开始警惕。

    一段时间的观察之后,朱琴发现丈夫张建仁不仅猥亵了自己的女儿,甚至还借女儿的名义将同学接到家里招待,和她们一起做游戏,吃点心,趁机占他们的便宜。

    自己以为可以依靠的丈夫,竟然是这么个人面兽心的东西,这让朱琴又悔又恨,暴怒之下的她从厨房拿了一把菜刀,将张建仁的小腿砍了一刀,鲜血淋漓,震惊了荟市七中教师宿舍的所有人。

    最后,张建仁赔了一大笔钱,与朱琴离了婚,经此教训之后终于老实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今年,单身很久的张建仁蠢蠢欲动,将主意打到了孙寒香所带的宝宝身上,只不过他刚刚下手没多久,就被夏木繁抓了个正着。

    说完这些之后,张建仁看着夏木繁说:“我已经交代清楚了,是不是可以给我打狂犬疫苗?我不想死啊。”

    夏木繁面色阴沉,让他在笔录上签字按手印,这才放张建仁离开。

    有了张建仁的口供,夏木繁带领团队迅速找到他的前妻朱琴与张金书。

    时间过去那么久,当年被猥亵的张金书也已经长大成人,但是面对警察时,母女俩却一致选择了沉默。

    有了与蔺如雪打交道的经验,夏木繁首先说明来意,然后保证案件不公审,受害人的名单不会公示,警方会保护好受害人的隐私。

    最后夏木繁意味深长的说:“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不足,张建仁即使被判,刑期也不会很长,放出来之后他还能活十几年呢。”

    朱琴还在犹豫,张金书却在一旁落下泪来,颤抖的声音说:“如果,说出一切能够让这个世界不会再有第二个张金书出现,我愿意配合你们。”

    第153章 顾家

    张金书鼓起勇气, 揭开自己的伤疤,将过往痛苦的记忆说了出来。除了她之外,还有几个小学同学也不同程度遭受过张建仁的猥亵。

    字字泣血, 引人愤怒。

    朱琴听到女儿用平静的口吻说起那段锥心的往事, 不由得泪如雨下。

    “那就是个畜生!我好悔, 我好恨。”

    “原以为是给我们母女俩找到了安身之所, 没想到却是送羊入虎口。”

    “可是我不敢把这事儿往外说, 就怕旁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的女儿。这么多年了, 虽然我的女儿什么也不说,但是我知道他的内心一直没有把这件事情放下,他经常晚上做噩梦, 不敢和男人身体接触,30多岁了还不肯成家。这些都是那个畜生害的呀。”

    听到这里,夏木繁郑重其事的承诺:“你们放心,这回他跑不掉, 法律一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夏木繁根据朱琴和张金书提供的线索找到了其他三名受害人。

    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八年, 但是张建仁造的孽依然在这些女孩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睡不安稳, 经常做噩梦。

    ——皮肤敏感,病态的洁癖。

    ——情感障碍,不愿意与男性接触。

    ——父母之间相互埋怨, 家庭氛围很不好。三名受害者家庭中除了一对夫妻依然不离不弃外, 其余两对已经离婚。

    此后,证据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张建仁的学生中陆陆续续也有人主动投案,为警察提供更多的人证物证。

    历经一个月, 张建仁猥亵女童案终于完成取证工作,所有材料移交检方, 等待张建仁的将是法律的制裁。

    为了不让这个世界再多一个受害者,被猥亵的女孩子克服了内心的恐惧、顶着异样的目光,勇敢的站了出来。

    他们的勇敢让媒体动容,纷纷为她们发声,要求保护妇女儿童、严惩张建仁。

    全国妇女儿童保护组织高度重视此案的进展,希望荟市法院严重从严处罚张建仁,以儆效尤。

    等待张建仁的将是漫长的刑期。

    时间来到1996年12月,天气已经渐渐寒了,大家都穿上了厚厚的秋装。

    顾少歧从南方医科大学回到刑侦大队,继续开始了在夏木繁家混饭吃的日子。

    徐淑美的小说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最初那种疯狂的写作状态渐渐趋于平稳,夏木繁告别了在食堂吃饭的日子,开始享受和母亲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日子缓缓流淌,有母亲和顾少歧的陪伴,再加上雪糕、煤灰和发财三只小宠物,夏木繁的生活充实而欢乐。

    冯晓玉和叶荣给叶芝迁了户口,送进荟市七中读初二。两人也终于修成正果,领证结婚,重案七组又有一个告别单身。

    周末午后,夏木繁家中迎来一名意想不到的客人:蔺如雪。随同而来的,还有龚卫国和乔志敏。

    一见到夏木繁,蔺如雪便展开一个大大的笑脸,连声道谢:“夏警官,感谢你的帮助,我家宝宝现在能吃能喝,晚上再也不哭不闹了。”

    夏木繁并不居功:“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没什么。宝宝好,那就比什么都好。”

    说完,夏木繁看了一眼她身后,问:“宝宝呢,怎么没有带过来?”

    蔺如雪的神态间带着几分轻松,眼神也比往日看着多了几分自信:“宝宝现在由他爸爸在带,出门前睡着了,就让他们父女俩留在家里了。”

    乔志敏接了一句:“真没想到男人带孩子也能带的那么好,晏文华胆大心细、边学边练,宝宝现在长胖了不少,活泼可爱极了,看着我都想生个姑娘了。”

    正在这时,顾少歧系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和众人打了一声招呼,看得龚卫国瞪大了眼睛:“顾法医居然亲自下厨?”

    顾少歧微微一笑,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系围裙做饭有什么不对。

    乔志敏给了龚卫国一个白眼:“你别在那里一惊一乍的,没有人规定做饭带孩子是女人的事情,像顾法医、晏文华都是好男人。”

    龚卫国有点心虚,摸了摸鼻子不敢接妻子的茬。

    单位分的房子小,夏木繁将大家领进院子,每人一把椅子,坐在院子里聊天。

    秋意渐浓,梧桐叶已经转黄,菜园里瓜秧、瓜藤也都清理干净。只剩下了大蒜、白菜、菠菜、胡萝卜、白萝卜这几样菜,菜畦里大都还是菜秧子,看着有几分冷清。

    大家热热闹闹地围坐在一起,聊性很浓,打破了这一份秋的寂寞。

    夏木繁问蔺如雪:“现在孩子姥姥回去了吗?你们两个怎么带孩子呢?”

    蔺如雪的嘴角压都压不下来,显然心情很愉悦:“是的,我把我妈送回家了,现在孩子归我和爱人轮流带。文华已经辞职,专心专意带孩子,他打算等孩子上幼儿园之后再工作。”

    第一次听说有男人辞职带孩子,夏木繁顿时来了兴趣:“你爱人原本是做什么的?辞职之后家里的开销足够吗?”

    蔺如雪说:“我爱人原本是学药剂学的,在一家药厂当技术员,收入虽然不高,但胜在稳定。不过现在药厂效益越来越差,面临改制,很多工人下岗,他索性辞了职。”

    “他有两项专利,现在和一家糖厂合作,专做润喉糖,挂名当了一个顾问,但也只负责技术上的事情,经营生产他都不管,每年会有一些分红,家里的收入并没有受到影响。”

    “经过宝宝这件事情以后,我们两个都意识到了,孩子成长过程中离不开父母,所以商量之后分工协作,他在家负责带孩子,我则安心工作,平时回家之后我也会尽量的分担家务。说也奇怪,现在虽然比我妈在的时候要忙碌得多,但我却感觉更快活了。”

    夏木繁看向蔺如雪,见她面色红润、双眼有神,知道她现在过得很不错。看来,远离了孙寒香的打压之后,蔺如雪找回了自信,夫妻俩共同面对生活中的困难,感情越发深厚。这对蔺如雪来说是件好事。

    想到审讯室里那个咄咄逼人的孙寒香,夏木繁问:“你妈妈现在怎么样?”

    蔺如雪沉默半晌,轻声道:“她自己一个人过日子,每个月都有退休金,应该过得还不错吧。”言下之意,把孙寒香送回去之后母女俩很久都没有联系了。

    乔治敏说:“那样的母亲还不如没有,远离他,你才会得到幸福。”

    蔺如雪点了点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远离母亲,对她而言便是要否定一段稳定的情感关系。蔺如雪以前没有自信,无比渴望母亲的爱与肯定,自然处处受钳制。但现在她有了自己的小家庭,有了要保护的女儿,有了支持自己的丈夫,她的内心渐渐强大起来,并不再需要拼命付出来讨好母亲了。

    现在的蔺如雪,眼睛里有了光。夏木繁不由得放下心来,为母则强,真是太好了。

    蔺如雪转头看了看挂在檐下的鸟笼,好奇的问:“你家的那小八哥呢?我还得感谢它呢。如果没有它,我们可能永远都发现不了宝宝受到了伤害。”

    夏木繁笑着说:“发财出去呼朋引伴了,要等到傍晚才能回来。”

    蔺如雪又问:“那只抓伤张建仁的小猫呢?听说也是你养的,我想感谢感谢它。”

    夏木繁四下里看了看:“煤灰?不知道躲到哪里晒太阳去了。”

    家里养了三只宠物,发财和煤灰性子野,经常不在家里。只有雪糕比较顾家,没人领着绝不走出院子。这会儿夏木繁陪着客人聊天,雪糕老老实实趴在檐廊下,不吵不闹,大尾巴时不时晃悠几下。

    蔺如雪无比羡慕的看着夏木繁:“你可真会养宠物。”

    夏木繁说:“它们不仅仅是宠物。雪糕是警犬,煤灰是警猫,遇到案子还需要它们帮忙呢。”

    龚卫国哈哈大笑了起来:“夏组长养的宠物全都是为破案服务的。张建仁这起案子结案之后,我觉得也应该给发财颁个警鸟证了。”

    警鸟?

    此话一出,顿时引来众人哄笑。

    警猫什么的,本来就是夏木繁编出来哄煤灰的,没想到龚卫国发扬光大,又编出警鸟一词来,简直笑死。

    大家说说笑笑,时间过得很快,等到夕阳余晖铺洒开来,顾少歧解下围裙来到院子,坐在夏木繁身旁。

    夕阳洒在他的侧脸上,安静而美好。

    龚卫国壮着胆子开了句玩笑:“顾法医宜家宜室,真是一个好对象啊。”

    顾少歧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在传统思想里,男人顾家并不是句夸赞,乔志敏怕顾少歧不高兴,忙横了龚卫国一眼:“法医是博士,有自己的事业,可不是居家男人。”

    顾少歧自从谈恋爱之后,往日冷峻的眉眼多了几分温度,整个人看上去柔和多了,他并没有介意自己是到底是事业男是居家男,温文一笑:“如果是为了木繁的事业,我愿意做个居家男人。”

    第一次听到顾少歧这样表态,夏木繁觉得有些奇怪,看了他一眼:“你的博士学位明年就可以拿到,正是大展拳脚干事业的时候,为什么要居家?”

    顾少歧温柔的看着她,眼神中是满满的眷恋,爱意写在他的脸上,任谁都能一眼看出,他早已情根深重:“如果你不需要我的支持,那我自然和你并肩作战,但如果未来事业与家庭有了冲突,需要一个人退下来照顾家庭,那请你放心,我会主动退下来照顾我们的家。”

    我们的家?

    此话一出,龚卫国冲夏木繁眨了眨眼:“看来,我们重案七组的第三对新人会是你俩。”

    夏木繁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如何接他这句话,嗔怪地看了顾少歧一眼:“这个时候说这些做什么?”

    顾少歧知道夏木繁的个性,她是个目标明确的人,绝不会甘心守在家中,她热爱刑警事业,喜欢破案,越难的案子越有挑战性,而且她很有能力,能够听到动物的心声,这一点也为事业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这样的人才,如果让她在婚后洗手为羹汤、带孩子做饭,简直是浪费。因此顾少歧早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如果夫妻二人需要有一个人退下来照顾家庭,那一定是他而不是夏木繁。

    现在他已经开始考虑,等博士学位拿到之后,便从刑侦大队转向高校任教。这样婚后他将有更多的时间照顾家庭。现在两人虽然还未谈婚论论嫁,但顾少歧的未来已经将夏木繁考虑进去,并一切以夏木繁为重。

    夏木繁眼波盈盈,顾少歧的心像蜜糖一样甜。

    两人虽未言语,但眉眼间自带甜蜜,空气像糖蜜一样,粘稠无比,这让乔志敏看着艳羡不已,抬手撞了撞龚卫国:“你看看,顾法医多温柔。”

    龚卫国最大的优点便是脸皮厚、自信心强,他嘿嘿一笑:“你没看到连我在夏组长面前都毕恭毕敬吗?和她谈恋爱不,温柔能行吗?那不得被打死。”

    龚卫国再一次逗得众人哈哈大笑,在一片笑声中,徐淑美含笑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说道:“可以吃饭了。”

    夕阳金灿灿的,洒在每一个人的肩头,给大家都镀上了一道金边。

    如果没有黑暗,没有罪恶,我们的生活多么美好。

    只可惜,有阳光就会有黑暗,有爱就会有恨。

    吃过饭之后送龚卫国等人走出院子,还没走过几步,夏木繁、龚卫国的腰间BB机便响了起来,夏木繁低头一看,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有新案子了。

    第154章 恐吓信

    赶到刑侦大队, 夏木繁见到了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

    男人一见到警察,便急切的冲上前来,惶恐的叫了起来:“有人要害我, 有人要害我。”

    夏木繁与龚卫国对视一眼, 两人刚刚接到任务, 什么都不清楚, 看到眼前这个男人额角都是冷汗, 神情都严肃起来。

    夏木繁温声道:“你先别急, 把事情的经过好好说一说。放心,到了这里你就是安全的。”

    听到夏木繁的话,中年男子长舒了一口气, 定了定心神,开始进行自我介绍,并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这个男人名叫邹成业,是荟市财贸学院的一名教授, 今年45岁, 正是年富力强出成果的年龄。邹成业的妻子余雅秀是校医院的一名护士, 今年35岁,两人生有一个儿子,上小学四年级, 活泼可爱。

    两人都在学校工作, 感情很好,一到寒暑假就带着孩子出去旅游,是学校里出了名的恩爱夫妻。

    今年学校建集资房,邹成业无论是职称、学历还是工龄分数都比较高, 所以排名靠前,顺利分到了集资房一栋三楼, 三房两厅大阳台,住房条件很好。

    只不过自从住进新楼房之后,家里便怪事连连。

    说到这里,邹成业的脸色有了变化,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恐,这让龚卫国不由得好奇起来。邹成业是一名以教书育人为己任的大学老师,能遇到什么样的怪事让他跑到刑侦大队来报案。

    龚卫国倒了一杯水,送到邹成业的手中,安抚道:“邹教授,先别慌,喝口水慢慢说。”

    邹成业接过水杯,两只手依然在发抖,杯中水开始荡漾,他双手捧着杯子,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直到杯中水不再四处晃悠了,他才吞了一口口水,继续往下说。

    集资房一共建了两栋楼,一共6个单元,搬进来七十二户全是荟市财贸学院的老师,大家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段拿到钥匙开始装修,邹成业也随大流请了施工队对新房进行装修,装修好通风透气三个月之后一家三口搬了进去。

    搬进去没有两天,邹成业在一次半夜上厕所的时候,忽然听到厨房传来异响。他以为进了小偷,拿着一根棍儿悄悄靠近,可是说也奇怪,当他靠近厨房之后那个声音便消失了。

    夏木繁问:“是什么样的响动,你能不能形容一下?”

    邹成业打了一个寒颤,眼神有些游离:“好像,好像是个女人的声音。”说着邹成业模仿厨房里的声音发出恐怖怪声,听着挺瘆人的。

    “啊,啊,啊……”

    “嗷呜……呜呜呜——”

    夏木繁皱了皱眉:“你听着这女人的声音,是熟人的声音还是……”

    邹成业慌着摇头:“不不不,不是熟人,我也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反正感觉像个女鬼一样,半夜三更的不管是谁,听到这样的声音都会害怕吧。”

    夏木繁点了点头:“行,那你继续往下说,这种声音是持续性的还是就那么一次?”

    邹成业说:“不止那一次,几乎每个晚上都会不定时地从厨房那里传来这种声音,真的好恐怖。我拉着我老婆一起去听过,可是她胆子小,刚一听到那个声音就开始尖叫,说家里闹鬼。”

    “白天的时候我把厨房到处检查了一下,没看到什么录音机之类的东西,不知道是真的闹鬼,还是有人恶作剧。”

    闹鬼?夏木繁当刑警这么长时间,当然知道哪里有什么闹鬼,多半都是有人在暗地里捣鬼。

    “然后呢?”夏木繁继续追问。如果只是厨房有这样的声音出现,不至于让邹成业如此恐慌。

    邹成业打了一个寒战:“还不止呢,这个厨房里的女鬼声音只是开胃菜。随着这个声音的出现,客厅里的灯光也开始忽闪忽闪,就像是有鬼出场一样。”

    夏木繁说:“是不是你们家的装修有问题?有没有找到装修队的人问一问?”

    邹成业苦笑着说:“装修当时为了省钱,我请了老家一个亲戚当监工,然后在大马路上拉农民工来装修。我亲戚肯定不会坑我,那些农民工都是拿钱办事,做完了之后就不见了,现在到哪里去找人呢?”

    不等夏木繁继续提问,邹成业也知道如果只是疑神疑鬼的事情,不足以让警察重视,他从包包里拿出几封信,摆在桌前:“警察同志你们看,有人给我寄恐吓信。”

    从信封上来看,字迹是同一个人发来的,字迹略显幼稚,寄信人的地址写着内详。夏木繁戴上手套,打开信封,仔细查看。

    信封里的文字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粘贴拼凑而成,看样子应该是从不同报纸、版面剪下,字体大大小小,贴得并不整齐。

    内容很简单。

    “邹成业,血债血偿,我会来要你的命。”

    信封封面是手写的字迹,而信封内里却是剪报粘贴而成,为什么这样?如果是怕暴露自己的笔迹,为什么信封上要用手写?除非……信封上的字不是寄恐吓信的人写的,是提前准备好的。

    夏木繁问邹成业:“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为什么对方要说血债血偿?”

    邹成业瞳孔一缩,显然是想到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可是他立刻甩了甩头,强装镇静:“我一个大学老师能够得罪什么人?最多也就是批评个把学生,抓几个舞弊的学生,难道是他们怀恨在心?”

    夏木繁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而是对邹成业说:“从几封信可能是恶作剧,还上升不到刑事案件的地步,你到当地派出所报案就可以,为什么要来我们刑侦大队?”

    邹成业急慌慌的说:“这几封信说明对方想要害我,这还不是刑事案件吗?难道要等到对方真的出手把我杀了,你们才来管?警察的责任是保护人民群众安全的,现在我的生命安全受到了威胁,我希望能够得到警方的保护。”

    似乎是看夏木繁态度随意,并没有要接手这起案子的意思,邹成业又补充了一句:“对了,还有,最近我经常接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威胁电话,电话里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断断续续,像那种卡了带的录音机一样。”

    龚卫国问:“对方说了什么威胁的话?”

    邹成业想了想:“她的声音很尖利,说什么我找到你了,我要杀了你呀,你逃不掉的,就是这种话,听着瘆得慌,好可怕。”

    最近每次案件侦查中,涉及电话来源的调查都是龚卫国负责,他驾轻就熟,耐心询问:“对方打的是你的哪一个电话,家庭电话还是办公电话?”

    邹成业说:“她打的是我新家的电话。电话的时间也固定,基本都是白天打过来。有时候是上午八九点,有时候是下午两三点。我因为工作原因不用坐班,所以在家的时间比较多,通常都是我接的电话。在电话里听到一个女人怪声怪气的说那些鬼话,真的让人很不安。”

    “这件事情闹得我们全家人都睡不好觉,吃不下饭。警察同志,请一定要帮帮我们啊,把那个打电话、寄威胁信的人揪出来,也不知道我在哪得罪了什么人,竟然招来了这样的祸事!”

    龚卫国:“你们家有没有装来电显示?”

    邹成业摇头:“没有。”

    龚卫国:“对方除了打电话寄信之外,还有没有做出格的事情?有没有和你的家庭成员有所接触。”

    邹成业连连摇头:“如果对方和我的家人有接触,暴露形迹了反而还好点。可是现在对方一直鬼鬼祟祟,没有什么实质的行动,反而让我内心不安。所以我过来报案,希望能寻求警方的帮助和保护。”

    夏木繁将邹成业所说记录下来,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大学教授。邹成业体型瘦削,戴一幅金边眼镜,看着文质彬彬,按理说应该不容易与人结仇。

    仅从邹成业的口述来看,恐怕是他招来了什么样的仇家,这才导致对方发恐吓信、打威胁电话,只不过对方一直没有真正的行动,处处膈应人,让他不得安生罢了。

    一个大学老师能够招来什么样的仇家?这一点是重案七组必须要筛选的问题。如果按照邹成业所说,在他手底下挂过科的、抓过舞弊的、挨过批的学生都有可能记恨他?那仇家这个范围就太宽泛了。

    尊师重教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学生作案的可能性比较小。但是也不能排除部分心胸狭窄的学生,因为没有毕业或者其他的原因记恨老师。

    从邹成业游离的眼神、欲言又止的态度,夏木繁感觉他还有很多话没有告诉警察。

    或许,有些事已经被邹成业藏在内心最阴暗之处吧。

    想到这里,夏木繁站起身来:“行,那我们先从你家里厨房开始进行调查吧。”

    重案七组接手此案,跟随邹成业来到荟市财贸学院,学院的新集资楼位于大门附近,一共两栋,看着高大气派,是学校住宿条件最好的房子。

    夏木繁问:“你这房子买的时候花了多少钱?”

    邹成业老老实实回答:“集资楼嘛,按成本价,价格大概是500块钱一个平方米,我们这房子花了五、六万块钱。”和现在的市场上的价格相比,这个价格算是相当优惠。

    夏木繁问:“装修大概花了多少钱?”

    邹成业说:“装修我们比较节约,前后花了四、五万块钱。”

    九十年代大学老师的收入并不算高,一口气能拿出十万,可见邹成业的存款还是非常丰厚的。

    夏木繁看一眼邹成业:“邹教授生财有道啊,这么多钱,说拿出来就拿出来了。”

    邹成业笑了笑,倒也没有隐瞒:“我是学金融的,这不正赶上了们国家的股市大发展。股票买卖赚了一些钱,不值一提啦。”

    龚卫国听着来了精神:“哎哟,大学老师炒股有专业知识辅助,那肯定稳赚不赔。邹教授是炒股有一套,什么时候也教教我们呗。”

    邹成业推了推眼镜:“股市嘛,反正有赚有赔,任何时候也不能违背经济发展的规律,这几年国家经济大发展,股市从无到有,赚钱比较容易,以后可能就要难些了,如果你们真想炒股,我建议你们慎重对待。”

    龚卫国哈哈一笑:“炒什么股呀?我也就是凑个热闹,我连什么是股票都不懂,怎么可能去炒股呢?”

    几人说说笑笑,很快就上到了三楼,进入邹成业的家中。

    第155章 卢巧玲

    邹成业的家是新装修的, 一开门就觉得眼前一亮。

    米色的大块地砖铺在客厅和餐厅里,看着温暖而干净。浅灰色的背景墙两侧是书架,中间摆着一台电视机。胡桃木色的家具看着稳重又文雅。

    夏木繁问:“你们家房子装修谁说了算?”

    邹成业笑着说:“我们家小事儿听我的, 大事听老婆的, 装修是大事儿, 雅秀说了算。?

    夏木繁走到客厅, 坐在沙发上。大到窗帘, 小到靠枕插花, 无不色彩协调。卧室都装上了木地板,一间主卧,一间孩子用的儿童房, 还有一间是书房,看得出来余雅秀为这个新家倾注了不少心思。

    大大的阳台上种满了花草,冬日的阳光洒进来,新居显得温馨美丽。

    在邹成业的带领下, 重案七组来到厨房。

    龚卫国问:“你有没有留意过那个呜呜啊啊的怪声是从哪里传来的?”

    邹成业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灶台, 又将目光移向碗柜:“厨房不算大, 声音好像就是从灶台那儿传来的。”

    当下装修流行将窗户推出去一尺,改造成灶台,窗户上装了两个排气扇, 便于油烟的排放。灶台的左侧是水池和切菜的地方, 灶台的右侧则装着两个内嵌式的碗柜。

    虞敬和孙羡兵走上前来,对灶台和碗柜进行检查。

    一阵子乒乒乓乓之后,什么也没有发现。厨房装修的很精巧,所有的那收纳位置和灶台的台面都恰到好处, 检查后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夏木繁说:“等到晚上有声音发出来,再来检查。”

    邹成业心中一喜:“警察同志你们的意思是会守在我们家, 保护我们是不是?”

    夏木繁:“我们不会一直守在这里,晚上过来。”

    “那也好,那也好。”邹成业将重案七组五位同志请到客厅端茶倒水,殷勤的很。

    冯晓玉拿出笔和本子,开始详细询问邹成业家中情况:“邹教授今年45岁,怎么孩子才10岁,您结婚这么晚吗?”

    邹成业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那个,在此之前我有过一段婚姻,生了一个女儿,不过后来离婚了孩子归了他妈妈。”

    听到邹成业这么一说,冯晓玉看了夏木繁一眼,两人都想到了同一处。夫妻关系很特殊,原本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一纸婚书将两人捆绑在一起,成为并肩作战的战友。一旦关系破裂,又可能会成为相互憎恨的仇人,会不会是前妻那边报复他?

    冯晓玉问:“你前妻姓甚名谁?现在还有联系吗?孩子多大了?”

    “离婚都十几年了,现在已经没有联系了,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邹成业目光闪烁,侧过头去,显然上一段婚姻并不愉快,他不想谈及前妻以及前妻的孩子。

    夏木繁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邹教授,既然你在寻求我们警方的帮助,那请你不要有所隐瞒。多一条线索,也就多一个破案的可能。”

    邹成业抿了抿唇,不情不愿的说道:“我前妻名叫蔡清莲,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两个一开始感情还不错,只是后来她精神出了问题,整个人疑神疑鬼的,家庭氛围很不好,所以我就和他离婚了,至于孩子……”

    夏木繁皱起了眉毛:“精神出了问题?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邹成业不愿意就这个问题详细展开:“也没什么,就是整天疑神疑鬼,把我看得很严,动不动就在家里发脾气,摔盆子打碗的,后来我带她去看了精神科的医生,说她中度抑郁伴有狂躁症,后来我就和她离了婚。”

    听到这里,夏木繁的眉毛皱得更紧:“生了病不是应该治病吗?为什么提出离婚?”

    邹成业不安的在沙发上挪了挪屁股:“我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找个老婆有精神病,谁愿意和她继续过日子啊。虽然说在她病中提出离婚的确有些不地道,但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果不是我下定决心远离她,也不会有现在幸福的婚姻生活,你说对不对?”

    每个人都会有每个人的选择,只要不违法,重案七组并没有义务对他进行道德审判。

    冯晓玉虽然心中不满,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只继续问问题:“既然你前妻有狂躁症,那离婚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要女儿的抚养权?”

    邹成业没想到警察会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像挤牙膏一样,再一次把往事重提。

    “唉,当时我们离婚的时候,其实吵的也蛮凶的,他娘家两个哥哥打上门来。把女儿和前妻都带了回去。我心中有愧,也就没有和他们争,你去争夺女儿的抚养权,一口气付清了女儿的抚养费之后便和她办理了离婚手续,从此再也没有见过。”

    冯晓玉问:“你们离婚的时候女儿多大?”

    邹成业想了想:“那个时候女儿已经十二岁,也懂事了。”

    冯晓玉问:“这么多年了,你就没有和女儿有过联系?”

    邹成业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脚背,淡淡道:“已经离婚了,何必再见?她有两个那么厉害的舅舅,又有一大笔抚养费,生活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冯晓玉问:“你前妻的娘家是什么样的?她的两个哥哥做什么的?为什么你说那两个舅舅很厉害?这个厉害是指社会背景雄厚还是性格强势?”

    邹成业说:“蔡清莲的父亲行伍出身,两个哥哥都在星市政府机关工作,应该说娘家实力还是比较强的。离婚之后那两个大舅哥对我一直很有意见,没办法,我只好调到了荟市来工作。惹不起,难道我还躲不起吗?”

    夏木繁:“那您以前在星市哪个单位工作?”

    邹成业:“也是在一个财贸学院当老师。”

    夏木繁:“你什么时候认识现在的妻子?”

    邹成业说:“离婚后吧,离婚后我经人介绍认识了现在的妻子,她是一名护士,温柔体贴,性格和气。和雅秀在一起我才知道,原来婚姻也可以这么温馨平静,不会总是暴风骤雨。”

    夏木繁继续问:“你是在荟市认识的现任妻子,还是在星市认识的?”

    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邹成业却思考良久:“我们是在星市认识的,结婚之后一起调到了荟市。”

    夏木繁这个问题立马让冯晓玉意识到了什么。看来邹成业和余雅秀之间还有一些故事,有可能余雅秀是第三者插足。

    冯晓玉问:“余雅秀和你认识的时候,是未婚状态吗?”

    邹成业被问的有些毛躁,语气也变得不耐烦起来:“你们对我的私生活这么感兴趣吗?问东问西的。”

    夏木繁欠了欠身,端着水中的端起手中杯子喝了一口茶,态度很轻松。

    “我们不是对你的私生活感兴趣,只是你与前妻的关系,有可能是这次威胁恐吓信的源头之一毕竟你与前妻的离婚并不是件愉快的事情,而她又有狂躁症,做出一些令人不解的事情出来,也在情理之中。”

    邹成业站起身来,在客厅里转起圈子,时不时扒拉一下头发,看得出来情绪有些激动:“我前妻恐吓我,不可能的。”

    夏木繁问:“为什么不可能?”

    邹成业说:“如果她想恐吓我。早在离婚的那个时候就已经做了,怎么会在十年之后突然跑出这么一招呢?”

    他还有一些话没有说出口来。做了十几年的夫妻,邹成业自认为对前妻还是有些了解的,她虽然有狂躁症,但其实并不会伤害亲人,最多也就是摔盘子打碗,做出一些自残的行为出来,而且她受的是军人教育,都是清风霁月的个性,绝不会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出来。

    想到这里,邹成业抬起头来,语气笃定的对夏木繁说:“你们不用怀疑她,肯定不是我前妻。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没道理现在突然跑出给我写恐吓信、打威胁电话。咱们不如换个话题,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嫌疑人吧。”

    关于邹成业的婚姻生活,夏木繁判定邹成业并没有完全说实话,而且现在当面询问未见得能问出个结果,不如事后进行调查,从别人嘴里了解的或许才是最真实的。于是便从善如流,转移了话题。

    “从恐吓信来看,信件内容是剪报粘贴而成,可能对方的笔迹你能辨认得出来,所以才特别小心。”

    邹成业拿起恐吓信,看了一眼信封表面:“那为什么信封是手写的呢?”

    夏木繁说:“信封是请别人写的,可能一口气准备了很多个,但是信件的内容,寄信人不愿意被他人知道,所以才采取剪报的形式,由此可见对方与你有仇,而且从他的笔记能够辨认出身份。”

    听到这里,邹成业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名字,咬了咬牙:“会不会,会不会是卢巧铃?”

    夏木繁问:“卢巧铃是谁?”

    邹成业说:“她是我带的一个优秀本科生。三年前吧,大四下学期推荐免试的研究,她来找过我,希望能读我的研究生。当时班级只有两个名额,她平时成绩非常优秀,学习也很努力,我看她态度诚恳,便同意了。可是没想到名额给她后,她却签约了一家大型证券公司,不愿意再读我的研究生。眼看着我的指标浪费了一个,我当时非常愤怒,给她毕业论文打了不及格。她没法如期毕业,好工作自然也就黄了。会不会是她心怀不满,所以才要来报复我呢?”

    冯晓玉将卢巧铃的名字记在本子上:“好,我们会跟进调查,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在哪上班?”

    事情已经过去三年,可是邹成业提及此事依然气愤:“因为毕业论文没有通过,卢巧玲延毕了一年,这也导致她根本找不到好工作,研究生更是没有了可能,我听说她好多次和同学诉苦,话里话外都在阴阳我,说我心如蛇蝎,故意整她。可是你要想想,我同意她读我的研究生,并且留出了一个指标,结果因为她临时变卦,导致我的指标浪费,下年度院里给我的研究生指标也会随之减少,这样的事情谁遇到了不生气?难道我还要大人大量放过她?我延毕她一年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不然第二年毕业论文答辩我一样可以让她不过,让她一直都毕不了业,看她怎么办!”

    听到这里,重案七组几个面面相觑,这个邹成业也是一个狠心肠的人。

    第156章 隐瞒

    在邹成业家聊了一会儿, 记下他前妻蔡清莲和学生卢巧玲的名字之后,夏木繁决定先回去,等晚上再来蹲守那个古怪的声音。

    大家刚刚起身准备离开, 房门被门开, 一个漂亮的少妇推门进来。

    邹成业招了招手:“雅秀, 这是刑侦大队的同志过来调查恐吓信的事情。”

    余雅秀看了一眼众人, 温婉一笑:“谢谢警察同志, 真是辛苦你们了。”

    余雅秀和邹成业站在一起, 一个儒雅,一个美丽,外形上的确登对。

    夏木繁直接问余雅秀:“你心里有没有嫌疑人?”

    余雅秀摇了摇头:“我并不清楚。一开始我们以为是恶作剧, 并没有想到报警,只是后来又是电话又是威胁信的,搞得我们惶恐不安,就怕当真有什么样的坏事落在我们身上。我们家邹老师一向与人为善, 我平时也和同事们相处的得很好, 不知道是在哪儿无意中得罪了谁, 竟然招来了这样的祸事。”

    夏木繁眸光微暗。邹老师与人为善?从现在所了解的情况来看,似乎并非如此。

    告别了这对夫妻,重案七组走出集资楼。刚刚来到楼下空旷处, 冯晓玉第一个忍不住开口说话:“你们说邹老师的老婆真的是小三儿上位?”

    孙羡兵哼了一声:“我看, 这个邹老师就是见色忘义,找到了个漂亮老婆,就把前妻甩掉,真是道德败坏。”

    冯晓玉有些不满:“就这么个玩意儿, 我们还要保护他?”

    夏木繁说:“既然他报了案,我们接手了, 那就要认真保护。”

    听到夏木繁的话,重案七组其余四个都努力打起了精神。

    龚卫国主动要求前往电信局打印电话清单:“我已经记录了,最近几次威胁电话打来的时间,到时候对照电话清单,也许能找到那个人。不过如果对方用的是公用电话亭,那恐怕就难以追寻电话来源了。”

    夏木繁点了点头:“好,不管怎样,先调查了再说。”

    冯晓玉说:“那我跑一趟派出所,查查邹老师的基本情况。我想查清楚他的离婚、再婚、调动时间,再对他的前妻和女儿的现状进行调查。现在虽然资讯发达了很多,但是前一阵子凌大队长说的信息库还没有建立起来。不然的话,只要在电脑上输入一个名字,就能知道他的下落,那该多好呀。”

    龚卫国安慰他说:“虽然荟市的信息库没有建立起来,但我听说星市那边已经率先建了人口档案信息库,我们给星市公安局打个电话,说不定就能问得出下落。”

    龚卫国的话让冯晓玉情绪顿时高昂起来:“那真是太好了!我回头就联系星市公安局,看看邹成业的前妻和女儿现在过得怎么样。”

    孙羡兵和虞敬对视一眼之后,同时望向夏木繁:“组长,那我们做什么?”

    夏木繁看向美丽宁静的大学校园,有条不紊地安排:“虞敬开车,带卫国和晓玉去办事。羡兵,我和你在学校里转悠转悠,询问一下邹成业的情况。所有人,晚上七点在办公室碰头。”

    兼听则明,偏听则暗,目前夏木繁听到的全是邹成业说的,不如从别人嘴里打听一下,邹成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安排完任务之后,夏木繁观察到大家神态轻松,便整了整面容,说道:“咱们刑侦大队不光是要破人命案,也要尽力阻止人命案的发生。既然邹成业已经报了警,那他的生命安全便在我们的保护范围之内,请大家务必打起精神来,不要懈怠。如果能够通过我们的努力,阻止一桩人命案的发生,那不比等到案子发生之后再来侦破更有意义?”

    此话一出,原本抱着看八卦心态的众人都表情严肃起来,挺起胸膛,大声应了一句:“是!”

    荟市财贸学院占地面积并不算太大,但是校园内环境很好。高大的梧桐树挂着金黄的树叶,在风中簌簌作响。古朴典雅的建筑,在绿树掩映之下显得很有历史底蕴。

    学校还没有放寒假,来来往往的都是青春洋溢的学生。

    夏木繁和孙羡兵来到金融系,首先见到的是系主任杨克敏。

    杨克敏对邹成业的评价很高,说他专业能力强,教学认真,和同事关系良好,就是有点小个性。

    小个性?夏木繁听到这里,不由得发问:“什么样的小个性?”

    杨克敏斟酌一番,这才说话:“这么说吧,一般我们系里的老师在最后期末给学生评成绩的时候呢,都会手下留情,尽量不让学生挂科,一个班不及格的人数不会超过10%,但是邹成业不太一样,他带的几门课,每年的挂科率都是系里最高的,差不多20%左右,有一回甚至达到了三分之一,系里的学生都叫他邹捕头。”

    夏木繁问:“卢巧玲这个学生,您还有印象吗?”

    杨克敏听到这个名字,眉头跳了跳:“唉,这个学生我们当时也很头痛。明明系里已经出了公告,把免试研究生指标给了她,可是她事后反悔,找到一个好单位。什么好处都想占,一点也不吃亏,精致的利己主义啊。”

    表达了不满之后,杨克敏有些无奈地说:“其实吧,从程序上来看呢,我们也不能阻止她选择更好的单位就业,可是因为她浪费了一个指标,这对她们班级和对我们这个专业来说都会有不好的影响。事后我们曾经劝过她,希望她能够继续读研,但是卢巧玲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我们,她说家里经济条件不太好,希望能够早点就业。眼看着也没有办法,系里最后只能同意。”

    夏木繁说“可是,我听说她没有毕业。”

    杨克敏以手抚额:“一言难尽啊。是,我们是同意的,大不了浪费一个指标。可是邹老师比较有个性,坚决要惩罚她。他的惩罚就是不通过卢巧玲的毕业论文答辩,其实当时负责答辩的那一组老师都觉得有点可惜。卢巧玲这个孩子学习一直很努力,也尊敬老师。她的毕业论文有理有据,创新性强,内容充实、方法得当,文本规范,完成的相当不错,推优都是够格的。可是她的指导老师邹成业坚持己见,一定要给她一个不及格。因为邹老师的坚持,同组其他老师也没有办法。所以,我说邹老师是个很有个性的老师。”

    夏木繁扬了扬眉:“难道就由邹成业一个人决定卢巧玲的毕业论文成绩吗?明明是一篇优秀的论文,怎么能够昧着良心打不及格呢?难道系里边就不劝劝邹老师?”

    杨克敏苦笑“邹老师在我们系里虽然没有任领导职位,但他是学术委员会的重要成员,专业能力很强,在系里的学术地位还是蛮高的,他说论文不能过关,其他老师也不好多说什么。巧玲违背承诺浪费一个免试研究生指标,邹老师坚持要惩罚他,我们也就默认了。”

    夏木繁问:“那有没有可能卢巧玲会怀恨在心,对邹老师进行打击报复呢?”

    杨克敏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卢巧玲延毕一年,这件事情我们大家都是知道的。第二年她和下一届的学生一起参加毕业论文答辩,顺利通过了,她在论文致谢里还感谢了邹老师的严格教育呢,应该不至于打击报复吧。”

    真是讽刺,老师让自己毕业论文没通过,卢巧玲却还在致谢里感谢邹成业。

    夏木繁继续问:“那你知道卢巧玲现在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她有没有关系比较好的同学?”

    杨克敏想了想,找出一个电话交给夏木繁:“卢巧玲有没有和哪个同学关系特别好,这一点我不清楚。这个电话是她当时的班主任徐萍,你可以去问问她。”

    夏木繁问“徐老师多大年纪?是专业课老师还是专职班主任?”

    杨克敏说:“我们系部的班主任都是专业老师任职,一般都是年轻老师。徐萍老师今年三十出头,六七年前分到研究生毕业以后分到我们学校,性格活泼开朗,和学生打成一片,学生缘挺好,也许徐老师会知道一些卢巧玲的事情吧?”

    告辞之前,夏木繁问:“邹成业最近收到恐吓信的事情你们知道吗?”

    杨克敏第一次听说,瞪大了眼睛:“啊?恐吓信?不会吧。我们都没听邹老师说过啊。这事儿他们夫妻俩瞒着咋这么紧呢?都没在系里说一声,如果我们知道了,好歹也要派几个学生去保护保护他的嘛。”

    夏木繁原以为邹成业感觉生命受到威胁之后,应该第一时间向组织寻求帮助,没想到邹成业竟然一直瞒着,直到最后才报警,奇怪。

    夏木繁问:“邹成业的家庭情况系领导了解吗?知道他前妻和女儿的下落吗?”

    杨克敏更是吃了一惊:“啊,他还有前妻和女儿吗?我一直以为他和余护士是结发夫妻。”

    看来邹成业把自己有过婚史的事瞒得很紧,至少荟市财贸学院的同事,都不太清楚。

    夏木繁和孙羡兵又询问了系办公室的其他几位行政人员。金融系行政人员和老师们平时打交道的内容基本以工作内容为主,对邹成业的家庭生活了解甚少,也没办法提供更多的消息,只是谈及卢巧玲的时候,都暗自摇头,显然觉得邹老师做的有点过分。毕竟,他耽误的是学生的未来。

    第157章 精神病

    夏木繁和孙羡兵一起调查完之后回到家里, 已经是傍晚。

    深秋寒气重,一阵秋风吹过,夏木繁抖了抖肩膀。时间过得还挺快, 转眼1996年就要过去了。

    可是时间对于某些人, 却像是毒药一样, 一天又一天的侵蚀着他的灵魂。时间过得越久, 内心的仇恨却就越盛, 直到某一天, 这份仇恨实在是按捺不住,这才有了今天的恐吓信和威胁电话。

    从犯罪心理学角度分析,仇恨压抑很久之后的报复, 通常猛烈而暴力,破坏性极强,很少会提前预告。像现在这样,猫捉老鼠一般将邹成业玩弄于鼓掌之中的行为, 的确令夏木繁想不通。

    厨房异响、威胁信、恐吓电话, 一层套一层, 逐渐把邹成业逼到报警,可是一个月过去一点动静都没有,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用意。

    从目前所了解的情况来, 邹成业并非心善之人, 在他45年的时光里,得罪和报复过的人不在少数,要一一将这些人揪出来,还真是一件难事。

    在财贸学院听了一大堆关于邹成业的评价之后, 夏木繁眉头越拧越紧。可是当看到那熟悉的院子,院子前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之后, 夏木繁的表情变得轻松,脚步也轻快起来。

    “雪糕!”

    还没进院子,夏木繁清脆的呼唤了一声。

    “汪!汪汪!”

    雪糕听到夏木繁的声音,欢快的窜了出来。绕着夏木繁的双腿转悠,不停地摇晃着尾巴,看得出来它非常欢喜。

    夏木繁弯腰摸了摸雪糕的头顶,笑着说:“今天晚上带你去执行任务,一定要好好表现哦。”

    【太好了,我终于可以出任务了。】

    【放心,我一定好好表现。】

    【保证行动听指挥,不吵不闹。】

    自从拿到警犬证之后,雪糕一直在家呆着,没有机会参与夏木繁的案件侦破工作。它早就跃跃欲试,现在听说可以参与行动,雪糕很兴奋。

    得到了雪糕的保证之后,夏木繁拿出块肉干塞到雪糕嘴里,夸奖的拍了拍它的脑袋:“雪糕真乖。”

    孙羡兵有些羡慕的看着夏木繁和雪糕的互动:“你别说,你和动物的关系可真好,养什么像什么,先前是煤灰,后来是雪糕,就连养只鸟,也能派上用场,果然组长就是组长。”

    夏木繁轻轻一笑,和雪糕一起走进院子,徐淑美听到响动也从屋里走,笑盈盈的说:“你们回来了。等一等就可以吃饭了。羡兵今天就在阿姨家吃饭哈,专门给你炒一碗干辣椒炒萝卜丁。”

    孙羡兵一听,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徐阿姨,你可真是太好了。那我就不客气,在你家蹭饭吃了。”

    自从夏木繁找到母亲之后,重案七组在夏木繁家蹭饭吃已经成了常态,徐淑美对每一个人的口味都了如指掌。

    孙羡兵在农村长大,秋冬季节菜园子里的蔬菜少,饭桌上总少不了一碗腌菜,孙羡兵最爱吃的是干辣椒炒萝卜丁。

    徐淑美也有腌菜的好习惯。菜园里吃不完的辣椒,萝卜,豆角,茄子,腌了几大坛子,孙羡兵来吃饭的时候就会给他做干辣椒炒萝卜丁儿,只要有了这道菜,孙羡兵就可以吃上三大碗饭。

    正说话间,顾少歧走了过来。

    最近重案一组接了一桩案子,一个女人莫名死在别墅里,屋内有入室盗窃的痕迹,顾少歧这一段时间一直在忙碌。

    不过哪怕是再忙,顾少歧都会到夏木繁家吃晚饭。和徐淑美夏木繁见见面聊聊天,是顾少歧一天中最放松最快乐的时光。

    一见到顾少歧,孙羡兵便好奇的问:“顾法医,那个女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顾少歧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向夏木繁。眼神中带着一丝征询,似乎在问:我可以说吗?

    夏木繁其实也挺好奇的。虽然说刑侦大队有规定,在侦破之前不允许对外透露案件细节。但大家都是自己人,内部讨论讨论没有关系。

    夏木繁问:“听说那个女的死不瞑目,是不是真的?”

    夏木繁大大小小也参与过一些凶杀案,真正能够死不瞑目的,她还没有碰到过。

    顾少歧点了点头:“眼睑未闭合,的确是死不瞑目,一般这种情况是因为在麻醉状态下死亡。”

    麻醉?夏木繁一听立刻来了兴趣,“不是说那个女的额头撞在床柱上,导致颅内出血死亡吗?难道她体内被人下了药?”

    顾少歧摇了摇头:“虽然说额头有伤,颅内也有出血,但从伤口大小、出血量来看,并非致死原因。更何况女子身上并没有搏斗痕迹,不太像是与入室盗窃的小偷产生搏斗之后头磕在桌角所造成的意外死亡。”

    案件越是复杂,夏木繁越有探索欲,听到这里,她两眼放光,目光灼灼,抬手拉住顾少歧:“那你给我仔细说说,最后死因找到了没有?”

    徐淑美打断了夏木繁的话:“你这孩子,顾少歧已经忙一整天了,你们能不能稍微轻松一点,说点别的事儿啊。”

    夏木繁抿嘴一乐:“妈,我和他是同事,在一块儿除了案子还能说什么?”

    徐淑美白了女儿一眼。唉!这个女儿什么都好,就是天生对男女之情少了一根弦,一心只关心破案。

    顾少歧并没有介意,温文一笑:“阿姨,没事的。木繁喜欢什么,我们就讨论什么。”

    “木繁”这个称呼从顾少歧嘴里说出来,似乎格外温柔。

    夏木繁撒娇的抱住妈妈的胳膊:“妈,难道我们谈恋爱就天天得说些风花雪月?你知道我的我不会说那些虚头巴脑的话。不过,一说起案子,我就有精神。”

    徐淑美被女儿这撒娇弄得也没有了脾气,叹了一口气说:“行吧行吧,你们俩的事情你们俩自己处理啊,我做饭去了。不过,你们聊归聊,还是得注意纪律,进屋说吧,免得隔墙有耳。”

    在刑侦大队宿舍楼住久了,徐淑美也对警察纪律有所了解。在案件侦破之前,刑侦人员是不允许将细节透露的。一楼院子开敞,万一被别人听去了,传开了,那就不好。

    夏木繁将顾少歧胳膊一拽,就往屋里跑:“走,我们到里头去谈。”

    顾少歧顺从地跟在夏木繁身后走进屋子,孙羡兵虽然觉得自己像个跟屁虫,但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心,摸了摸鼻子,跟着一起往屋子里去。

    夏木繁换上拖鞋,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坐在沙发里。

    客厅窗外树影婆娑,寒风吹过枯叶,发出沙沙声响,愈发衬得室内温暖、宁静。

    顾少歧像回到了自己家一样,先给夏木繁和孙羡兵倒了杯热茶,这才开始慢慢讲述。

    “这个案子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岳渊把案子交给了重案一组,原以为就是一起简单的入室盗窃杀人案。可是尸检却发现死因并非颅内出血,死者死不瞑目,恐怕另有隐情。”

    孙羡兵急切的问:“死因到底是什么呢?顾法医难道没有发现?”

    顾少歧今天一天都在太平间解剖尸体,身体有些疲惫。他抬手揉了揉眉间,摇了摇头:“胃部溶液和血液各项检查结果还没有出来,等明天吧。”

    抬起头,迎上夏木繁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顾少歧不忍她失望,便透露了一点细节:“不过,我在死者臀部发现了一个细小针眼,可能生前被注射了某种药物。我已经取了肌肉积液做检测,明天应该就有结果了。”

    夏木繁听着,不由自主的搓了搓手:“这么复杂的案子,怎么不交给我们?”

    顾少歧笑了:“这么多案子你们哪里忙得过来?总要给别人一点立功机会嘛。”

    夏木繁一想,这话也对,于是把对这起杀人案的好奇心按了下去,注意力转回到邹成业案子,问顾少歧:“恐吓信送到痕检科,他们给出的结论,是什么?”

    顾少歧从随身携带的包包里拿出一份检查报告:“正想着晚上要是见到你,就把这个结果交给你。”

    夏木繁快速浏览那份检查报告,孙羡兵也凑到跟前来。

    果然不出夏木繁所料,恐吓信信封笔迹分析是同一人所为,笔记字体较大,笔划着力不均衡,完全罔顾笔画顺序,对方应该是名识字不久的小学生,依样画葫芦所致。

    信封上指纹斑驳,很难提取出有效指纹。

    信封内那份简报,也没有发现指纹。

    从报纸上剪贴出来的字,边缘微圆,留白较少,应该是用较小的剪刀细心剪出来的痕迹。

    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字字体大小不一,导致排版看上去有些错乱,但仔细审视,可以发现每个字几乎每个字的间距都一模一样,且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看到这里,夏木繁与孙羡兵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对方是个近乎强迫症的完美主义者,连贴个恐吓信都要求如此严格。

    孙羡兵说:“我怀疑是那个卢巧玲干的,可能她并不想真的伤害自己的老师,但是由于记恨邹成业毁了她的前程,所以故意吓一下邹成业以获得内心平衡。”

    孙羡兵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神态也完全放松了下来:“所以我说咱们这个案子并不是什么大案子,可能就是个恶作剧,吓一吓那个邹成业,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夏木繁说:“也不一定是卢巧玲,说不定是邹成业前妻的女儿报复呢?缺失近十年的父爱让邹成业的女儿憎恨父亲,看到他现在家庭和美、生活幸福,心生嫉妒,所以故意扰乱他的生活,打破他现在的宁静。”

    到底是谁?其实大家都不知道,目前也只是猜测,还需要在调查过程中慢慢的发现事情的真相。

    顾少歧在一旁听得很认真,等他们讨论完了之后,若有所思的说:“我记得12年前星市也有一起类似的案件。当时因为侦破手段有限,什么都没有发现,案件最终不了了之。”

    夏木繁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你详细说说。”

    顾少歧在追寻杀害父母的凶手过程中,对湘省大大小小的案子都进行过整理,他本就记性好,逻辑能力强,听夏木繁和孙羡兵说起这件恐吓信的事件,一下子便触动了他尘封的记忆。

    “这起案子当时在星市还是挺有名的,因为涉及到西方的心理疾病,当时负责案件侦破的刑警觉得像听天书一样。”

    “心理疾病?是谁?”夏木繁不由自主地联系到邹成业说他前妻有精神疾病的事情来。

    顾少歧说:“涉案人员名字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是我大致记得当时是一名女子来报案,说她不断的收到恐吓信和威胁电话,家里也有各种奇怪的声响,灯光忽明忽暗,她说有人要害他,可是警察进行检查之后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蹲守了一个星期之后,大家也就撤退了。可是奇怪的是,女子后面的确遭到了袭击,脖子被一条腰带勒住,差点勒死。”

    “啊,还真的有人要害她?”孙羡兵有些紧张起来。

    顾少歧说:“对,虽然报案女子受到了袭击,陷入昏迷,但是事后问起杀害她的那个人的面目长相,她却一点儿也记不出来,只是惊恐万分,尖叫着说有人要害死她。行政人员对案件进行还原,怀疑那名女子自导自演,用腰带勒住自己的颈脖,并将自己挂在窗框上使劲,造成颈部勒痕。”

    听到这里,夏木繁一丝头绪也没有,觉得这起案件果真是扑朔迷离:“不会吧,自导自演,难道她是个受虐狂?”

    顾少歧说:“后来又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报案女子大半夜的一个人跑到屋外去,等她醒来,身上几乎已经被冻僵,如果不是她丈夫及时发现,恐怕她已经冻死在屋外,女子坚称自己是被人抱出来的,可是当时星市下着大雪,旁边也没有其他人的脚印,警察都不相信她的话。”

    “这样的事情发生多了,女子后来再报案便没有人重视,都说她是神经病,有臆想症。”

    “80年代刚刚改革开放刚刚实施,大家都忙忙碌碌,很少有什么心理疾病,臆想症、妄想症、受虐狂等这一类型的名词根本就没有在湘省案卷上出现过,倒是西方关于心理疾病这块的研究比较多。女子的丈夫是个读书人,特地翻阅了西方的一些文献,说他妻子可能是双重人格障碍,她脑子里会幻想出一个人格出来,想要伤害自己的身体,因此才自导自演了这一幕。”

    夏木繁皱了皱眉毛,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不是滋味:“那,然后呢?”

    顾少歧说:“然后这个案子就不了了之了,女子被送进精神病院治疗。至于后来她是死是活,情况怎样,我就没有再关注了。”

    夏木繁追问:“你确认这个案子发生在12年前?”

    顾少歧点头:“对,我记得很清楚,1984年10月左右报案的吧。你到新市的公安局档案馆,应该还能查到这个案子。”

    夏木繁点了点头:“好,有具体的报案时间就好,我去调档查阅。”她有一种直觉,这两起开头类似的案子,或许有所关联。

    得到新线索,夏木繁心中欢喜无限,抬手亲密的捶了顾少歧肩膀一下:“多谢!你记性真好。”

    顾少歧的肩头被女友捶了一下,微微的疼痛感袭来,牵扯着一颗心也荡漾起来:“能够帮到你就好,免得你觉得我是一个无用的人。”

    孙羡兵在一旁打趣:“哟,顾法医竟然这么没有自信吗?”

    顾少歧但笑不语。他原本是个自信满满的人,但因为父母意外离世,自信心受到极大的打击,一度有些抑郁,如果不是夏木繁出手帮助帮他找寻到事情的真相,恐怕他的人生会灰暗无比,自此陷入深深的自责与悔恨之中。

    说夏木繁是他人生中的一道光,是他渴望的温暖所在,并不为过。因此他一直努力想成为夏木繁可以依靠信任的人,现在自己对档案卷宗的熟知程度能够帮助到夏木繁破案,这对他来说也是件非常快乐的事情。

    厨房传来炒菜的声音,一阵扑鼻的香味,引得孙羡兵口水长流,他跳起身来:“哇,我的萝卜干!”便往厨房里窜去,想要先吃为快。

    夏木繁趁机在顾少歧的脸颊边亲了一口,美滋滋的说:“我们俩都继续加油,一定要把这案子破了。”

    馨香在怀,顾少歧心跳加速,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第158章 机关

    吃过晚饭, 夏木繁和孙羡兵一起走出家门,准备前往刑侦大队和其他三个人碰头。

    徐淑美做的饭菜很香,夏木繁和孙宪斌都吃得饱饱的, 感觉整个人暖洋洋的。秋风拂过, 梧桐树叶簌簌作响, 身上却丝毫不觉寒意。

    一到办公室, 孙羡兵便开始炫耀他今天蹭饭的成果:“徐阿姨腌的白辣椒超级好吃, 炒萝卜干简直是美味极了。我一口气吃了三大碗饭。”

    听得龚卫国他们三个羡慕不已, 一起冲过来就要捶孙羡兵。

    笑笑闹闹一阵之后,大家终于安静下来,开始汇报今天的调查结果。

    龚卫国负责调查的是恐吓电话的来源, 他到电信局将这个月邹成业家中电话座机的通话清单都打印出来,可是按照邹成业所说恐吓电话打过来的时间进行筛选,却惊异的发现,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孙羡兵不解地问:“什么叫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难道那个时间点没有电话拨过来?”

    龚卫国重重点头:“对, 就是这点很奇怪。往他家里打的电话并算多, 我根据他所提供的几个时间点查了一下, 那个时间点根本没有电话打过来,哪里有什么恐吓电话?感觉这一切都是他凭空臆想出来的”

    臆想?听到这个词,夏木繁眸光一凝, 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顾少歧曾经提到过的十二年前星市那桩案子。

    在那桩案子里, 报案女子也是坚称有威胁电话,可是这些电话来源却无法追踪。似乎从来就没有人给她打过恐吓电话,一切都是那个女子臆想出来的。

    奇怪,怎么会那么像?

    夏木繁问:“如果排除掉邹老师精神有问题、有被害妄想症这个可能性, 什么情况会造成这种结果?”

    龚卫国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一般来说只要是有电话拨过去, 电信局的电话清单就应该会留下记录,我也没听说过有什么技术,可以让拔过去的电话不被显示……除非,压根就没有人打过电话。”

    龚卫国并没有听到顾少歧提及十二年前星市的案子,说到这里他有些不高兴的皱了皱眉毛:“这个邹老师也是的,是不是亏心事做多了?所以总是疑神疑鬼。生怕我们不重视,故意说什么有恐吓电话,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结果根本什么都没有。还想让我们保护他?简直是浪费警力!”

    夏木繁打断了他的话:“先不忙着下结论,接下来我们听听晓玉调查的结果。”

    冯晓玉今天一天都在跑户籍档案。回到行政大队之后,匆匆在食堂扒了几个饭又。忙得有些喘不上气儿,刚才趁着龚卫国汇报的间隙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坐着喝了半天才缓过神来。

    听到夏木繁点名,冯晓玉将警帽放在桌面,拿起几份复印资料放在夏木繁面前。

    “调查清楚了,邹成业1985年11月离婚,同年12月再婚,儿子于1986年6月出生。从时间线来看,邹成业在离婚前已经和余雅秀好上了。”

    听冯晓玉这么一说,大家对邹成业的印象更是跌到了谷底。

    邹成业婚内出轨,余雅秀未婚先孕,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根本不值得同情,想想大家还要保护他们的安全,顿时有些不乐意起来。

    夏木繁问:“邹成业前妻和女儿现在怎么样了?”

    冯晓玉说:“我目前只调查到邹成业的前妻名叫蔡清莲,他和前妻的女儿名为邹不染。邹成业是1996年上半年调到会是财贸学院来的,他的户籍档案里没有前妻和女儿的信息。所以蔡清莲与邹不染的现状如何,目前还不知道。我已经和星市公安局户籍科那边联系上了,明天上午应该会有消息。”

    说到这里,冯晓玉对蔡清莲和邹不染充满了同情:“他们母女俩也是倒霉,蔡清莲和邹成业还是大学同学呢,没想到结婚才十年丈夫就出了轨。离婚之后更是远走他乡,对女儿不闻不问。我倒是希望他们母女俩在星市将日子过得风生水起,不然……如果知道邹成业和余雅秀在荟市恩爱幸福,不管是谁心里都会不舒服、不平衡吧?”

    孙羡兵说:“邹成业不是说蔡清莲有两个哥哥在政府机关工作,父亲有军功在身,家庭条件不错。邹不染有他们的帮助与支持,应该能够健康幸福的成长吧?”

    虞敬相对客观:“也难说。毕竟邹成业不是说蔡清莲有精神病吗?跟着一个精神不正常的母亲,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邹不染恐怕过的不是那么如意。”

    龚卫国难道文艺了一回:“唉,邹不染,真是个好名字。出淤泥而不染呢,应和了蔡清莲的名字,应该也是带着爱出生的吧?偏偏父母离异,可惜!”

    重案七组成员似乎都有一颗八卦之心,一旦聊起来,洋洋洒洒不知道会歪到哪去,夏木繁及时的制止了大家的讨论,转头对孙羡兵说:“我们今天在校园里了解的情况,你也总结一下和大家说说吧。”

    孙羡兵便将校园里师生对邹成业的评价一一说来。

    听完之后龚卫国说:“卢巧玲的确可能有报复之心,你们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现在的工作单位,那我们明天去会会她吧。”

    夏木繁点点头:“嗯,明天上午我们去见卢巧玲,今天晚上先带雪糕一起去邹成业的家。”

    听说要带雪糕出任务,其余几个都开心起来,冯晓玉笑的合不拢嘴:“太好了,雪糕聪明的很,又乖巧听话,有它跟着,什么牛鬼蛇神都不怕。”

    夏木繁对冯晓玉说:“你和星市警方联系的时候,记得借阅1984年11月的一份卷宗。”

    冯晓玉皱了皱眉:“84年,这么久远的案子啊。十二年前的卷宗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夏木繁详细解释:“是一桩悬案,顾少歧曾经看过,应该能找到。和咱们这桩案子很像,只是对象换成了一个女人,不仅接到过恐吓信,威胁电话,而且还受到了实质性的伤害,只是警察调查之后发现是这女子自导自演,怀疑她精神有疾病,案件最后不了了之。”

    冯晓玉看了夏木繁一眼:“夏夏,你是不是怀疑这两桩案子之间有联系?”

    夏木繁微微晗首:“两起案件高度相似,很难不让人怀疑,不管怎么样,先把案卷拿到,了解一下当事人的基本情况吧。”

    冯晓玉应了一声:“好,我马上和那边联系。”

    到了晚上10点左右,重案七组五人再一次来到荟市财贸学院的集资楼,敲响了邹成业的门。

    邹成业很热情的将他们迎了进来。

    主人余雅秀,端来热牛奶小点心,温婉一笑:“这一次真的是辛苦你们啦,先吃点东西垫垫,不然到了晚上可能会饿。”

    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子穿着睡衣睡裤,从屋子里探出头来,冲着夏木繁等人展开一个笑脸:“警察叔叔,警察阿姨,你们好。”

    看到孩子明媚天真的笑脸,夏木繁心情也放松了许多,冲他挥了挥手,说:“回去睡觉吧,晚上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出来。放心,我们就在客厅里守着,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孩子一眼看到乖乖蹲在夏木繁身旁的牧羊犬,顿时眼睛一亮,也顾不得身上只穿着薄薄的睡衣,从屋子里窜了出来,走到雪糕跟前,仰着脑袋看向夏木繁问:“这是警犬吗?我可不可以摸摸它?”

    雪糕这次出来穿上了警犬服,黑色的小背心裹在身上,上面写着大大的警犬二字。这件警犬服让雪糕显得更加利落精神。

    夏木繁温声道:“它今天在执行任务,不能让别人抚摸,现在晚了,你快去睡觉吧。”

    孩子只得回了一句:“好吧。”然后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雪糕,磨磨蹭蹭的回了屋。

    安顿好一切之后,邹成业留在客厅,余雅秀则带着孩子睡觉去了。

    一开始,什么事情都没有。

    天色越来越晚。

    窗外的灯火渐渐熄灭,一切都变得安静起来,只听得到客厅挂钟指针走动时发出的滴答滴答声。

    邹成业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龚卫国闲聊。可是眼看着时钟渐渐的走向12点,他便开始惶恐不安,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觉的微微颤抖,眼神也开始有些游离。

    夏木繁问:“是每到12:00就会有那种奇怪的声音吗?”

    邹成业颤声道:“嗯,差不多吧,基本上都是12点左右。”

    窗外一片漆黑,整个集资楼只剩下邹成业这一家还亮着灯。

    咔嗒一声。

    时钟转过12点,客厅吊灯然一暗,整个客厅陷入极致的黑暗之中。

    今天没有月亮,室外也很黑。

    邹成业陡然站了起来,膝盖开始颤抖:“来了……”

    话音刚落,灯忽然又亮了,正照在邹成业那张惨白的脸上。

    晃得邹成业眼睛眯了眯。

    虞敬问:“你们在装修的时候是不是装了双控开关?”

    邹成业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客厅吊灯的开关就在玄关那边,没有设双控。”

    几个人说话间,灯光又闪烁了几下,一暗一亮一暗一亮,就仿佛是有人在操控着开关一样。

    在灯火一明一暗之间,雪糕已经警觉的站起身来,两只耳朵竖得高高的。

    【厨房里有声音。】

    夏木繁随即站起身来,眼睛看向厨房。

    雪糕刚刚站起来,厨房那边就传来一阵诡异的声音,和邹成业形容的一模一样,那是一个女人诡异瘆人的啊哦的叫声。如果让不知情的人陡然听到,真以为是恐怖片里女鬼出场。

    邹成业僵硬的抬起左手,指向厨房,颤抖着声音哆哆嗦嗦的说:“你,你们听到了没有?就是那个声音。”

    所有人都听到了,交换了一个眼神。

    大家都是无神论者,但此时此刻。一过午夜,厨房传来诡异的女鬼妻立叫声,客厅灯光一明一暗,任谁都会往女鬼方向联想。

    冯晓玉胆子比较小,悄悄往夏木繁身上靠了靠。

    龚卫国壮着胆子准备往厨房方向去探查一番,不料雪糕比所有人都快。

    雪糕似闪电一般奔向厨房。

    如果不是因为厨房客厅瓷砖太过光滑,雪糕的速度还可以更快。

    一阵脚爪抓地的声音之后,雪糕飞快的跑到灶台前,冲着碗柜叫了起来。

    【声音是从柜子里传来的。】

    【就在那,快来!】

    夏木繁紧跟其后,快速打开碗柜,四处查看,却没有找到异常之处。

    雪糕的耳朵动了动,伸出前爪,在碗柜一侧一顿扒拉。

    【里面里面,在里面。】

    在里面?夏木繁仔细看了看橱柜,四壁都是光滑的面板,难道雪糕所说的声音来自面板后方?

    想到这种可能性,夏木繁当机立断,后退半步,示意龚卫国拿着工具上前:“撬开这块面板,后面有东西。”

    夏木繁态度冷静,指示明确,龚卫国没有丝毫犹豫,拿起电锯便对准夏木繁所指的那块靠墙的面板,开始切割起来。

    邹成业在一旁看着虽然心疼,但也不敢说什么,只是终于还是没忍住,轻轻跺了跺脚,在内心里暗自叹气,嘴里嘟哝着:“这可是进口的橱柜品牌,按平方米收费的,这要是弄坏了,补起来很麻烦啊。”

    冯晓玉白了他一眼,在心中暗自腹诽:还大学老师呢,这么多人陪他寻找真相,现在弄坏他一块厨房面板都这么心疼,真小气。

    夏木繁并没有介意邹成业说什么,一旦她决定做什么,外界的任何声音都不是阻碍。

    随着电锯嘎嘎的声响,橱柜被切割出一个方块,露出里边的墙面。

    拿着手电筒照亮那块墙面,赫然便见到一个简单的喇叭装置以及一个双控开关。

    夏木繁冷笑:“哪里有什么女鬼?全都是有人在捣鬼。”

    虞敬拿着工具将橱柜后边的装置全都卸了下来,摆放在橱柜台面之上。

    虞敬是汽车兵,熟知机械原理,看一眼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一个带录音的小喇叭,一个双控开关,全都由中间一个电路机关控制,机关里头有一个定时启动设备。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邹成业。

    此时,邹成业也想通了这一切。

    根本就没有什么女鬼。

    那个给他寄恐吓信的仇人趁着新房装修的机会,在橱柜安装之前提前安了一条线路,装上客厅吊灯的双控开关。对方还设置了一个精巧的机关,每天一到12点就自动开启喇叭循环播放,并反复开关客厅吊灯。

    这一刻,邹成业想到了很多。

    从双控开关的安装来看,至少在新房装修走水电阶段,这个人就已经介入进来。然后在橱柜安装之前,将机关装在橱柜面板之后。

    说一句居心叵测、布局良久并不为过。

    这个仇家,懂得很多。

    一想到有这么一个可怕的对手隐藏在暗处,邹成业顿时毛骨悚然。

    邹成业越想越害怕,一把捏住龚卫国的胳膊:“他,他做了这么多,绝对不可能只是为了吓吓我,你们一定要保护我,把那个害我的人抓出来。”

    夏木繁示意孙羡兵将所有装置装进证物袋,拉住雪糕的狗绳起身告辞:“邹老师,我们会尽力保护你。如果你想到了谁可能是嫌疑人,请一定要告诉我们。今晚的任务就到这里,告辞!邹老师近期出门一定要小心点,具体的我们会继续跟进。”

    将重案七组几个人送出门,邹成业看着警察远去的背影,后背的冷汗打湿了秋衣。

    第159章 因果

    雪糕迈着轻松的步伐, 走进刑侦大楼家属区。一直躲在厚厚云层下的月亮,此时也探出了脑袋,洒下一片银辉。

    清辉之下, 雪糕那矫健的身影更显得威武。

    【我真棒, 圆满完成了一次任务。】

    【这可是我拿到警犬证以来的第一次出任务呢。】

    【夏夏一定会好好夸我。】

    午夜已过, 四下里一片安静。

    雪糕的内心独白显得清晰无比。

    雪糕表现的很沉稳, 但没想到内心却如此自鸣得意, 这让夏木繁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随着夏木繁的一声轻笑, 旁边梧桐树上传来一阵扑棱扑棱翅膀扇动的声音,一只黑色的小八哥从枝叶间飞了出来,在夏木繁头顶盘旋一圈, 准确的落在她肩上,呱呱的叫了两声。

    【夏夏,你回来了!】

    【我等你好久了。】

    夏木繁还没来得及接话,院子里又窜出一道黑灰相间的身影, 轻巧巧落在她另一边的肩上。

    煤灰呜呜喵呜的叫了两声, 歪了歪毛茸茸的小脑袋, 亲密的蹭着夏木繁的脸蛋。

    【夏夏,你跑哪去了?】

    【怎么把这只傻狗带着,没带我呀?】

    已是凌晨一点半, 人们都进入熟睡之中, 只有这两只小宠物还在等着自己回家。夏木繁心中温暖,摸摸左肩的发财又摸了摸右边的煤灰,微笑着回答:“今天带着雪糕出任务,雪糕又立了一功。”

    雪糕听到夏木繁当着煤灰的面肯定了自己, 小胸膛挺得高高的,步子也迈得愈发有节奏, 仿佛一匹拿了金牌的赛马,在赛场上悠闲的溜达,享受着来自观众席上的欢呼与赞美。

    煤灰贼精贼精的,立马接了一句。

    【这一次是雪糕,那下一次就轮到我了吧?】

    夏木繁想了想,下一步要揪出躲在暗处的嫌疑人,这个还蛮适合擅长盯梢监视的煤灰,便点点头应承了下来:“好。下一次就带煤灰去。”

    夏木繁带着三只宠物一起往自己家走去,远远便一片漆黑里,自家一楼廊下点着一盏灯。

    灯光微黄,虽然不亮,但却是家属楼午夜黑暗之中唯一的一片亮色。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这盏特意为自己点亮的灯,夏木繁心中熨贴无比,有一种游子归家的幸福感。

    不管自己多晚回家,总会有一盏为自己亮起的灯,有三只迎接自己的小宠物,还有一个在家里等候的母亲,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幸福,夏木繁顿觉一身的疲惫被洗净,整个人也变得神采奕奕起来。

    刚刚走进院子,卧室灯便亮了起来,随即传来母亲的脚步声。徐淑美披着一件外衣走出来,笑眯眯的看着她:“木木,回来啦?”

    夏木繁忙迎上前去,将妈妈往屋子里推:“外面冷,妈你就别起来了,赶紧到床上去躺着,我自己会洗澡吃东西,放心吧。”

    徐淑美刚从暖和的被窝里钻出来,站在寒冷的夜风中还真觉得有点扛不住,便点了点头:“行。煤炉上有我给你温的汤,你洗完澡之后记得喝点汤再睡,不然这折腾到半夜三更的,胃受不了。”

    夏木繁连连答应,看着母亲躺回床里,这才放心回到卧室,洗澡换了身轻便的家居服。

    来到厨房,煤炉子上正煨着一个瓦罐,虚弱的炉火暗红暗红的,瓦罐里发出轻微的咕噜声。打开盖子,罐里是一锅排骨藕汤,汤底红红的,浓香四溢。

    夏木繁深深的吸了一口,心里美滋滋的。在这个寒冷的秋叶,能够喝上这么一罐煨了几个小五六个小时的排骨藕汤,简直是人间极致的享受。

    夏木繁一边喝汤一边想,这才叫好日子。

    虽然忙碌,虽然夜归,但因为有亲人的关怀、朋友的陪伴,人生充实而幸福。

    转念再一想,邹成业贵为大学教授,娇妻美眷在侧,社会地位高,可是骨子里缺乏了那么一点善良。既对不起得了精神病的前妻,又愧对女儿,对学生也没有悲悯宽容之心,至于现在招来报复,惶恐不知终日,今晚还不知道他睡不睡得着觉。

    所以说,做人呢,还是要善良一点。

    美食让人精神松懈,吃着吃着,倦意渐渐涌了上来。

    夏木繁懒洋洋刷牙洗脸,趁着这一股瞌睡劲儿倒在床上,不一会儿便进入了甜美的梦乡之中。

    等到睁开眼睛,又是新的一天的开始。

    夏木繁刚走进行政大楼,便被岳渊叫进进了他的办公室。

    岳渊问夏木繁:“星市公安局的人打电话过来说你们要调查两个人的情况,还要借阅一份档案,是怎么回事?”

    夏木繁将前因后果汇报完,岳渊心中了然,拍着胸脯打包票:“好。星市公安局那边由我来跟进,只要有消息和传真,我立刻转到你那里去。”

    领导的支持让夏木繁更加有底气,抬头挺胸,大声道:“是。”

    看着夏木繁那生机勃勃的眉眼,作为师父,岳渊忍不住唠叨了几句:“你们现在接手的这一起案子虽然并不是大案要案,但是也不要懈怠。事关人民群众安全,如果能够及时制止,避免一起重大刑事伤人案的发生,也是功德一件。”

    “如果成功了,那对邹成业而言,重案七组救了他一条老命。对暗中隐藏的嫌疑人而言,制止他犯罪,对他进行批评教育,挽救的是他的人生与前途。这一件案子我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们重案七组能够顺利完成。”

    岳渊这番话语重心长,显然是想给夏木繁打打预防针,怕她对这个案子不上心。

    夏木繁当然知道师父的一番苦心,笑了笑说:“放心吧,师父,我知道的。”

    走出副大队长办公室,夏木繁的脚步越发轻快起来。

    有个岳渊的参与,从星市公安局那边获取资料变得更加容易,这是一件好事。

    推开重案七组办公室的门,龚卫国等人早已等候多时。一见到夏木繁进来,便精神百倍地催促:“组长,就等你了,我们出发吧。”

    昨天晚上出师大捷,极大地鼓舞了大家的士气,对接下来与卢巧玲的见面也有了几份信心。如果这事儿真是卢巧玲干的,只要把邹成业新家橱柜背面藏着的这些装置摆在她眼前,她一定会老老实实交代一切。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龚卫国与孙羡兵便跃跃欲试,案件侦破如何如此顺利,实在是让人欢乐。

    龚卫国主动跳了出来:“组长,这回和卢巧玲见面,让我来和她沟通吧。”

    孙羡兵也举起手来:“我来敲边鼓。”

    夏木繁看了他俩一眼:“行啊,既然你们主动请缨,那我准了。”

    龚卫国与孙羡兵同时抬起右手,在空中击掌,发出一声脆响。

    两人兴奋地叫了起来:“耶!太好了,这一次就看我们的吧。”

    卢巧玲耽误了一年时间才毕业,找工作的过程中碰壁了无数次,最后在一家名为金鑫的证券交易公司就职。

    金鑫证券交易公司位于荟市中心最高的商贸大楼的21层,规模并不算太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龚卫国走在最前面,亮出警官证,证券公司的前台小姑娘有些紧张,将他们引到了公司一间布置简洁的会客室。

    过了几分钟之后,会客室里走进来了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年轻女郎。

    中年男子身穿西装,衣冠楚楚,一见到警察便笑容可掬的打招呼,递上自己的名片:“各位警察同志,你们好,我是金鑫证券公司的总经理,敝姓黄。不知道你们过来找卢巧玲同志是有什么事?如果是她犯了什么错误,请一定要告诉我,我们公司绝不姑息怠慢。”

    卢巧玲面色有些发白,站在中年男子身后一声不吭。她身材苗条,面容清秀,身穿白衬衫,黑色西装长裤,高跟鞋,外披一件黑色女士西装,完全是都市丽人的模样。

    龚卫国挥了挥手:“我们是刑侦大队重案组的,这一次过来是有一个案子要向卢巧玲了解一些情况,这里没有你什么事儿,你先回去吧。”

    黄经理先前看到这么多警察到公司来,还以为是公司有什么违法行为被查了出来,心中不由得忐忑不安。

    现在听龚卫国一说是刑事案件,不是经济案件,黄经理顿时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好好,那我就将卢巧玲交给你们,你们有什么要问的就只管问,不要客气,如果需要我配合也请开口。”

    临走之前,黄经理指挥前台给每人上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再附加些小茶点,殷勤的招待了一番之后,这才掩上门悄然离去。

    等到会客室里没有其他人了,卢巧玲拘谨的看了众人一眼,小声的问:“警察同志,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情啊?”

    夏木繁已经放权龚卫国和孙宪斌,这次负责与卢巧玲沟通交流的就以他们俩为主,冯晓玉负责做笔录。

    龚卫国先问了几个关于卢巧玲基本信息的问题之后才进入正题:“卢巧玲,你认识邹成业吗?”

    卢巧玲乖巧地“嗯”了一声,“他是我的大学老师,也是我的毕业论文指导老师,我当然认识他。”

    龚卫国问:“邹成业把你的毕业论文打成不及格,这件事情怎么看?”

    卢巧玲一听,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联想到先前龚卫国说是因为刑事案件来找她,顿时有些慌了,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卢巧玲并没有直接回答龚卫国的问题,而是仰着小脸看着他,哆嗦着嘴唇问:“那个,邹老师是不是出事儿了?”

    卢巧玲的反应落在龚卫国眼里,那就是心虚的表现,他顿时提高了音量:“请你回答我的问题。因为导师故意让你无法如期毕业,你是否心生怨恨?”

    卢巧玲倒是个老实人。虽然觉得自己这个回答可能会让警察误会,但她依旧选择真实地袒露自己的心声:“是,是有一点怨恨。”

    龚卫国继续问:“无法如期毕业,是不是对你的人生有很大的影响?”

    这个问题,其实是重案七组几个私底下讨论过的问题,大家也都想知道,因为邹成业一次任性报复,是否会毁了一个学生。

    卢巧玲的班主任曾经遗憾地说,卢巧玲大学毕业的时候原本签了一家上市大证券公司,工资收入非常可观,可是因为没办法如期毕业,最终就业协议作废。后来她几次找工作,招聘单位看到卢巧玲花了五年才读完本科,都会问一问原因。当听说前因后果之后,用人单位觉得卢巧玲不够诚信,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

    那么大的人生影响,卢巧玲内心对邹成业的怨恨一定很强吧?

    听警察说及往事,卢巧玲的眼中露出一丝痛苦。

    “警察同志,怨恨肯定是有的。不管是谁,明明你认认真真的去做一篇毕业论文,对比其他同学,我自认为论文质量还不错,就算不是优秀至少也是良好,但是没想到在答辩的时候,我的导师只是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就直接宣判它不及格,我当时脑子嗡嗡,什么都不知道了。”

    说到这里,卢巧玲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们专业的毕业论文答辩是在系部办公室进行的,负责答辩的有五位老师,邹老师是答辩组组长。我将自己的毕业论文打印成五份,恭恭敬敬送到每位老师面前,手上还留了一份底稿。我刚开始陈述了几分钟,邹老师就打断了我的话,将我的毕业论文往桌面一摔,语气严厉地说:你的论文不可能及格,原因我相信你是知道的,就这样吧,明年再来答辩。说完,他就挥手让我下去。”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系部办公室的,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其实在完成毕业论文的过程中我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不对劲,邹老师从来不指导我的论文写作,每次我把论文初稿交给他,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可是我还是心存侥幸,心里想着我也不求什么优秀,只要让我及格,顺利毕业,那就够了。”

    “我知道,我浪费了一个研究生指标,对邹老师而言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可,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为什么会做这样的选择,我已经和邹老师说了一次又一次,但是邹老师就是不肯放过我。”

    听到这里,孙羡兵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到底是什么原因不肯读研究生?好不容易得来的指标,那么多人都盼着能够提升学历,你为什么要放弃?”

    卢巧玲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扑哧扑哧的往外落,声音也开始哽咽。

    “人有时候总会遇到一些意外,这些意外会改变你的人生轨迹。我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疼爱我的父母,读研深造是我的梦想,可是,后来我遇到了一件事,逼得我不得不放弃读研的梦想。”

    冯晓玉在一旁看着不忍心,在茶几纸巾盒里扯了两张递到卢巧玲面前,温柔地安慰道:“擦擦眼泪,慢慢说吧。”

    女警的温柔让卢巧玲的心渐渐平静了一些,道过谢之后继续往下说。

    “我妈妈得了重病,需要大笔的钱治病,家里再没有闲钱送我读研究生,那个时候的我,感觉天都要塌了,一心想要找个工资高的工作,赚钱养家,让我的妈妈早日恢复健康。”

    听到这些,重案七组五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卢巧玲放弃研究生指标也是情有可原。只要和老师、学校沟通到位,应该能够得到理解,为什么邹成业却从头到尾没有提及过这件事情呢?

    卢巧玲说:“因为我在学校是优秀本科生,又跟着老师做过一些项目,所以找工作非常顺利,很快就签约了一家上市的证券公司,每个月开出的工资有两千多。当时我非常开心,觉得自己可以帮到妈妈。因为我要放弃读研,所以我主动去找邹老师,但是没想到,我刚一开口他就愤怒的跳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背信弃义,是个小人。”

    孙羡兵听的有些瞠目结舌,忍不住说了一句:“哎呀,这个邹成业怎么这么不近人情?”

    卢巧玲苦笑着摇了摇头:“唉。这件事情的确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按照原本的承诺读他的研究生,所有的后果我自己承担。只是我没有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延毕一年不仅原本的好工作泡了汤,反而还增加了家庭开销,我没有办法帮到病重的妈妈,反而让爸妈为我而蒙羞。妈妈病情恶化,不到一年就撒手人寰,从此,我就是个没妈的孩子。”

    龚卫国真没想到,就因为邹成业简简单单一次行使教师特权,竟然会导致卢巧玲的人生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只是,这样一来岂不是卢巧玲报复之心会更胜?

    讲到这里,龚卫国硬起心肠问:“你,恨他吗?”

    卢巧玲脸带泪痕,缓缓抬起头看着龚卫国,轻声道:“我母亲在临死之前拉着我的手说:孩子,不要后悔,也不要怨恨。人生在世,有因有果。你种下什么因,就会有什么样的果。不管这个果是好还是坏,只要是因为你的行为所导致的,那就是你的责任,就必须勇敢地去承担。”

    “是我违背承诺在先,邹老师报复在后。我种下的因,这些果我会承担。所以,我对邹老师虽然有埋怨,但并不憎恨。”

    听到这里,夏木繁若有所思。

    卢巧玲是个心思纯粹、善良、懂事的好女孩儿,即使身处逆境,也一定能走出一条光华灿烂的路。

    龚卫国却依然不死心,从包包里拿出昨天在橱柜取下来的机关摆在茶几上:“卢巧玲,邹老师新家橱柜里装的这些东西,是你找人安的吧?”

    卢巧玲茫然地看着眼前这几个装置,不解的问:“邹老师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东西是什么?我不知道啊。”

    龚卫国看他的表情不像作伪,只得悻悻然说出事情的前后经过:“邹老师近期人生安全受到威胁,有人在他新家厨房里安装上了这些装置。这个小喇叭每到午夜就会定时启动,发出阴森诡异的女鬼叫声,吓得他们一家三口现在惶恐不安。”

    卢巧玲吓得赶紧站了起来,连连摆手:“不不不。这事不是我做的。我虽然对邹老师有不满,但是绝对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情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第160章 秘密

    夏木繁在一旁仔细观察, 卢巧玲的表情不像是说谎。她虽对邹成业有怨,但却还没有上升到憎恨报复的程度。而且她的性格并不尖锐,做事沉稳有度, 不像那种将恨藏在心底, 行事极端的人。

    看来, 暗中写恐吓信打威胁电话的人不是卢巧玲。

    有了这个判断之后, 夏木繁站起身, 主动冲卢巧玲伸出手:“谢谢你配合我们的调查, 如果你还有什么新线索,请及时和我们重案七组联系。”

    卢巧玲也随着站起身来,伸手与夏木繁相握, 温柔一笑:“不客气,配合警察的调查,本来就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调查结束,夏木繁走出金鑫证券公司的会客室, 刚才负责接待他们的黄经理连忙跟了出来, 殷勤的将他们送到门口, 卢巧玲什么也没有说,默送他们离开。

    回到刑侦大队之后,大家坐在会议桌前, 不约而同地端起茶杯, 喝了一大口茶。

    金鑫证券公司的咖啡大家都喝不习惯,总觉得嗓子眼黏糊糊的,不如办公室一杯粗茶来的爽口。

    孙羡兵放下茶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龚卫国以为他是为任务的失败而感到难过, 便安慰了他一句:“羡兵,没事儿, 咱这也不算任务失败,至少已经解除了卢巧玲的嫌疑嘛,大了不起我们重头再来,继续找呗。”

    孙羡兵摇了摇头:“没有找到嫌疑人倒是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卢巧玲有点可怜。放弃读研是因为家中遭了变故,当初她和老师说明情况的时候,邹成业根本不理会,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只一味地批评她觉得浪费了一个指标,昧着良心给他毕业论文打了不及格。用老师的特权对学生实施打击报复,实在是做人不地道。”

    说到这里,孙羡兵稍微停顿了一下,再一次叹了一口气:“咱们也都是读过书的,当然知道在读书期间老师的态度对学生的影响很大。老师随意的一句批评,一声谩骂,可能会毁了孩子的一生。”

    除了虞敬之外,重案七组其余四个都参加过毕业论文答辩,大家同时沉默了下来。

    夏木繁回想当时毕业论文答辩,虽然条件简陋的,坐在对面的老师也是熟悉的几位老师,可是面对着老师们审慎的目光,听他们提出一个又一个问题,当时的紧张,现在回想起来仿佛就在昨天一样。

    冯晓玉喟叹道:“如果我导师给我毕业论文答不及格,我恐怕会在答辩现场哭起来。”

    夏木繁说:“如果是我,肯定会和老师吵起来。反正我们学院的老师都知道,我不是个听话的。”

    也不知道孙羡兵是怎么回事,今天特别喜欢叹气:“唉,有的时候越是听话的学生越容易被老师欺负。卢巧玲其实当时是太听话了,如果她有勇气拿着论文到系里去申诉,或许结果就会不一样。毕竟,毕业论文质量的评价并不是导师一个人说了算,如果有异议的话,学术委员会会进行讨论复审。但是很可惜,她没有任何反抗的行动,那其他人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冯晓玉对卢巧玲印象不错:“她之所以听话,还是太善良了,遇到什么事情,总是认为是自己的错。就像她刚才跟我们说的一样,她妈妈教她不要怨恨,说有因有果,是因为她放弃指标,所以才招致老师的报复,这种报复就是她必须承担的后果。”

    夏木繁说:“有因有果并没有错,但是这个果并不是不能改变。如果你觉得不公平,那就努力去打破它,改变它。为什么要默默的忍受?”

    因为母亲失踪,夏木繁从小受到的歧视和偏见并不少见。如果她默默忍受,不进行任何的反抗,那又怎么会有她现在的人生?

    听到夏木繁的话,看着她眼中那不服输的劲头,孙羡兵不由得也被夏木繁的反抗精神感染,兴奋地一拍桌子:“对,夏夏说的对。不管是什么因种的果,只要我们觉得不公平,那就要努力的去对抗,绝不能容忍姑息。”

    重案七组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睛里都闪着亮光,在这一刻每一个人都似乎拧成了一股绳儿,要努力打破这世界上的所有不公平。

    龚卫国哼了一声:“邹成业不是个好东西,他现在被吓得惶惶不可终日,如果按照因果论来说,这就是他活该。”

    冯晓玉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去帮邹成业?”

    夏木繁摇了摇头:“不,我们不是帮邹成业,而是要帮助那个憎恨邹成业,想要血债血偿的人。”

    冯晓玉和其他几个也都反应过来。

    “对啊,我们要找到他,及时的制止他,免得他在歧路上越走越远。”

    有了这个信念之后,重案七组几个重新燃起了斗志。

    大家将重点转移到了邹不染以及蔡清莲身上。

    正在此时,星市公安局户籍科发来一份传真,是邹不染以及蔡清莲的个人资料。

    照片上的蔡清莲30多岁的模样,皮肤微黑,浓眉大眼,眼神里自带一股锐利之气,看得出来是一个很有个性的人。

    蔡清莲与邹成业是大学同学,毕业之后,分配在星市国有银行。才30出头已经是副处级干部,如果不是因为精神出了问题,应该前途一片大好。

    1985年五月,蔡清莲住进精神病院,同年十月出院,与邹成业离婚,在银行办了病退手续,从此靠着一点微薄的病退工资和娘家人的资助过活。

    邹不染在父母离婚之后主动留在母亲身边,她一边照顾母亲,一边刻苦学习,1992年顺利考进同济大学建筑学专业,建筑学要读5年,现在正是毕业设计阶段。

    从照片上来看,邹不染长得更像邹成业一些,挺秀的鼻梁,倔强的神情,紧抿的嘴唇,宽宽的额头,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夏木繁看着邹不染的照片,想着他们母女俩这么多年来遭遇到的一切,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传真过来的资料有限,可仅仅从这有限的资料也能看得出来,从1985年离婚之后,蔡清莲和邹成业走上了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蔡清莲的事业急转直下,从一个银行培养的优秀干部沦为一名病退的精神病人。她家庭破裂,身边只有一个女儿,想都能想象得出来,她要承受多少白眼,多少鄙视的目光。

    可是邹成业呢,他从星市掉到荟市之后,事业风生水起,成为金融圈有名的专家,闲时还在股市搞投资,赚了不少钱。他家庭和美,妻子温柔,儿子乖巧,真是爱情事业双丰收。

    原本是并肩作战相濡以沫的夫妻俩,却在离婚之后走出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生,落差如此之大,不知道蔡清莲内心到底作何之想?也不知道邹成业如果知道前妻的近况,会不会有一点愧疚之心?

    夏夏木繁正在沉思之际,突然听到龚卫国说了一句:“呀,邹不染是学建筑学的,那一定很懂装修吧?邹成业厨房的机关,会不会是他找人装的?”

    龚卫国的话立刻引起了大家的共鸣。

    “你别说啊,邹不染是学建筑学的,那对装修,线路啊什么的一定非常清楚,托人办点这种小事儿,只要肯花钱,应该也是能够做到的。”

    “对呀,现在她毕业设计阶段,时间应该相对自由,可以方便走动吧。”

    “不知道邹不染和他爸爸有没有打过照面,过了十几年女儿长大了,他爸爸能认出他来吗?”

    最后这个问题,恐怕得问邹成业了。

    冯晓玉感叹了一句:“爸妈离婚,爸爸不管,身边有一个得了精神疾病的母亲,邹不染这孩子长到现在也真是不容易啊。”

    龚卫国反应迅速的接了一句:“所以,邹不染对他父亲充满憎恨,采取极端的报复手段?”

    虞敬摇了摇头:“恐吓信上说血债血偿,是不是有点太过了?邹成业出轨,背弃婚姻,的确有违道德人伦,但是……不至于是血海深仇吧?”

    冯晓玉哼了一句:“你们男人觉得不是什么血海深仇,可是对一个才10岁大的孩子而言,那就是血海深仇,嗯,血缘关系的血。”

    正说话间,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岳渊手里拿着一个档案袋走了进来,表情严肃地说:“夏木繁,你要的案件档案。”

    夏木繁接过档案袋,看岳渊面沉似水,不由得问了一句:“师父,怎么了?”

    岳渊的声音似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你们看看就知道了。”

    到底是什么案子?竟然能牵动岳渊如此激烈的情绪?

    重案七组几个都有些好奇,赶紧催促夏木繁把案卷拿出来,大家挤在一堆查看。

    案卷内并非原件,都是复印件,画面和文字略有些失真,但是并不影响阅读。

    顾少歧的记性很好,案子的前后过程与他描述的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可是让夏木繁动容的,却是案子中的报案女子的姓名。

    ——这个女子,名叫蔡清莲。

    一刹那间,每个人的后背都有些发寒。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蔡清莲可真是命运多舛。

    正是事业蒸蒸日上之时,突然就精神出了问题。

    是什么让她突然精神失常,幻想出那一场又一场被人威胁伤害的戏码?

    邹成业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和十二年前蔡清莲报案时描述的一模一样。

    这一切绝非巧合。

    案件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是谁在操控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