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项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修仙皇朝模拟器 > 120-140
    第121章 第一更

    郑九郎脸上的轻浮渐渐消失了。

    一开始, 他以为这是个耽溺于情爱的肤浅女子,这种人最好蛊惑,只要给她编织一个虚幻的美梦, 她就能为此头破血流赴汤蹈火。他自然也能轻易操控她,让她成为下一个白梦真。

    因此哪怕她在这个梦中的战场上如何骁勇, 又展现出多少领袖才能,他都不屑一顾。

    旁观这个梦的过程中, 他甚至屡屡发笑, 一个有潜力筑基的修行者, 不追求无上大道,却把自己变成别人手里的刀,心甘情愿地为别人出生入死。这不是愚蠢是什么?

    再厉害的人,一旦耽溺在虚无缥缈的感情中,就是个没有脑子的奴隶, 她永远也站不起来。

    郑九郎理所当然瞧不起这种蠢货,但又喜欢这种蠢货, 毕竟要是没有这种人, 他怎么继续提升修为呢?

    然而现在,郑九郎狼狈地发现自己看错了。

    樊蕙兰对迟一悬的心意, 竟然不是那种肤浅的男欢女爱, 而是一个凡人对天才的钦羡、向往、妒恨与不甘。

    每当她多体会一分修行的艰难时, 她对迟一悬的感情便复杂一分。

    她既感激他的救命与栽培之恩,又在对天才的向往中不可避免地生出了不甘与嫉妒。偏偏她又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徒,于是一边抱着期盼拼命修行追赶,一边为对恩人产生嫉妒而惭愧煎熬。

    如果她跟迟一悬是纯粹的主仆, 那么身为一个奴仆,自然不会嫉妒自己的主人, 而是盼着他越强越好,然而迟一悬待她如师如友,这种平等拉近了他们的距离,距离一旦靠近,便不可避免有了对比。

    她仍然感激他,仍然愿意为了回报他付出一切。可是只要一想到自己会在半路掉队,那种恐惧就化作梦魇啃噬着她。

    这不是她的错,就像每个凡人都贪生怕死,渴求力量也是每个修行者的本能。一个知道自己注定无法走到巅峰的修士,就如同一个一出生就知道自己会半路夭折的凡人。

    明明知道不是别人的错,明明身边人待她极好,可只要一想到自己无法长大,一想到身边的同伴会有灿烂光明的未来,谁能忍得住嫉妒?谁能在将死之时不为此遗憾不甘?

    郑九郎也不甘过。

    当他意气风发地来到仙洲,却发现自己的天赋在仙洲一文不值,当他得知三宗九门的天才在他这个年纪早就已经结丹成功。他妒恨得恨不得杀人。

    成为修士又如何?修士之上的还有更高的境界,区区几百年的寿元,在仙洲也不过是蝼蚁,几百年后都是黄土,谁也不会记得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而等到他死的时候,那些仙洲的天骄,依旧意气风发。

    此时此刻,他彻底转变了对樊蕙兰的看法,甚至能与樊蕙兰共情。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没忘了自己的目的。郑九郎握住樊蕙兰的手,趁机蛊惑,“不甘对了,怨恨就对了。都是人,凭什么迟一悬能做城主,而你只能做个天衣坊的管事?他让你活命就是对你有恩吗?那你吃掉的牲畜岂不是统统对你有恩?”

    “恨他吧?那就杀了他,把这些叫人嫉妒的天才杀光,就没人比我们更强了。”郑九郎眼里恶意扭曲,天资比不上别人没关系,只要把那些天才都弄死,世上就只有他最天才,他爬不上山巅,别人也不准爬上去!

    下一刻,他手里空了,樊蕙兰抽回手冷冷盯着他,“你是谁?竟然敢冒充东家!”

    而后濒死的樊蕙兰忽然回光返照,一刀朝他劈了过来。

    郑九郎猝不及防,只能匆匆闪避,肩膀却还是被划了一刀,鲜血瞬间喷涌而去,他气得直骂爹,“你个狼心狗肺的女人,要不是我,你怎么能看清自己的本心?我帮了你,你还要杀我!”

    郑九郎是个不要脸的人,明明他是带着加害的目的而来,现在却能理直气壮地认定自己帮了人家。

    然而樊蕙兰可没兴趣听他狡辩,发现东家被人冒充后,她垂死病中惊坐起,刀刀直追他而去。

    在梦中受伤非同小可,比肉.身受伤更严重,郑九郎不敢再与她纠缠,好在经历过这番刺激,樊蕙兰的梦境终于要崩塌了,他也顺利跳出了她的梦境。

    这次行动已经失败了,朝歌的人不能用常理去揣度。郑九郎心里已经打起了退堂鼓,然而他的命器不知被什么东西困住了,无法回到他身边,于是他不敢离开,只能继续在梦境中寻找。

    原本只有一重梦境,是他分别为樊蕙兰和万天佑编织出的那一层,命器不稳后,他跌入了樊蕙兰的梦境,这是第二重,现在他跑出樊蕙兰的梦,自以为能回到第一重,却发现眼前场景十分陌生,并不是在那艘鲲舟上,而是在朝歌内城中,郑九郎立刻明白,他这是又跌进了别人的梦境。

    这是第三重梦。

    哪怕擅长织梦,郑九郎也很烦这种梦中梦。

    今晚鲲舟上的人虽然都睡着了,但被他拉入梦中的应当只有三个人,最初那个被他入梦的轩辕卫,樊蕙兰以及万天佑。

    那么现在这个梦境又是谁的?

    很快,精于此道的郑九郎找到了梦境的主人——万天佑。

    因为他在这个梦里看见了锦嫣仙子,锦嫣仙子的身形略有些模糊,说明这不是真人,而是万天佑幻想出来的。

    万天佑的第一个梦虽然是他编织的,但毕竟万天佑也是做梦的人,在郑九郎没有强行雕琢细节的情况下,万天佑会根据他给的剧本想象出一个角色。

    当时在第一重梦里,郑九郎给万天佑定的剧本,是一个大着肚子却被主人抛弃、被主母嫌恶的可怜虫。锦嫣就是他自发幻想出的主母。

    至于男人不会怀孕这点,郑九郎无所谓,反正梦里人都是不太清醒的,只要让他伤心难过,摧毁他的防线就足够了。

    没想到万天佑不但不难过,反而还乐颠颠捧着肚子回去了,真是一个比一个奇葩。

    回过神来,郑九郎开始观察这个梦。

    眼前的场景的确是他在万虚境里远远看过的朝歌内城,但到处张灯结彩,红绸飘飘,似乎在办喜事。

    “这个万天佑,还挺大胆,居然敢梦想与主人成亲。”很快,郑九郎就被打脸了,因为万天佑并非这场婚礼的主角之一,只是一个负责布置婚礼的管事。

    这次没有追杀的轩辕卫,也不是在危险的战场上,郑九郎又吃了樊蕙兰的教训,自觉没必要,也不敢再扮演迟一悬,于是挤在观礼的人群中观察。

    很快,新人来了,理所当然是迟一悬与锦嫣仙子。

    万天佑则在旁边鼓掌,手心都拍红了。郑九郎在旁观察,发现这个万天佑是真的高兴后,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情报。

    为了找到这些人的弱点,郑九郎事先在那些轩辕卫梦中搜罗了不少情报,他在其中一个轩辕卫的梦里,看见马弘宣与万天佑单独说话,在劝他不要把心思放在一个不可能的人身上。

    拉万天佑入梦后,郑九郎看他呆呆盯着一个“迟”字,理所当然觉得他的心上人就是迟一悬。

    郑九郎对此毫无惊讶,毕竟不怎么聪明的动物都有搞断袖的,区区一个断袖的人而已,小场面。

    但是现在,他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了,莫非第一重梦失败,是因为他搞错目标了?

    想到不知所踪的命器,再想想问星门掌门的交代。郑九郎决定再试探一番。

    新人的婚礼上热闹得不得了,万天佑正抢着上去闹新人,忽然听见有人问他,“心上人与别人成婚,你怎么这么开心?”

    万天佑回头,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正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他立刻把人挡住,“外人不能闹洞房,就算要闹,你也要排我后边!”

    郑九郎:……

    然后他就被生怕和他抢位置的万天佑一把给推开了。

    也不知是万天佑力气太大,还是他刚刚被樊蕙兰伤了根基,郑九郎直接被这一掌推飞到几十里开外,等他好不容易跑回来,这个梦境已经进展到迟一悬三年抱俩了。

    “离谱,这到底是万天佑的梦,还是迟一悬他爹妈的梦?”

    郑九郎找了半天,总算找到万天佑,他正在给迟一悬带娃,手上抱两个,背上背一个,哄娃哄得非常投入,连迟一悬都成背景板了。

    噢,也不全是背景板,迟一悬偶尔还是会和锦嫣仙子一起出现的,在万天佑的梦里,他们的任务就是秀恩爱,不停地秀恩爱。

    郑九郎:……

    如果此时观看梦境的是迟一悬本人,他会怀疑万天佑是他和锦嫣的cp粉,然而观看这一幕的是郑九郎,他憋了半天,却因为没文化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于是只能就这么憋着。

    好在万天佑的梦里时间飞快,在这个梦里他还没别的事情做,就是每天给迟一悬带孩子,直到把三个孩子从小娃娃带成三个跟迟一悬长得一模一样的高大青年后,万天佑终于心满意足,从奶妈的位置上功成身退。

    要说万天佑和樊蕙兰唯一的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觉得自己在修行上远远跟不上迟一悬,所以在万天佑的梦里,当迟一悬依旧年轻时,他也步入了衰老。

    然而病床上,万天佑却没有半点不甘,他对修为似乎没有那么大的执念,全心全意想的都是别人,唯一的遗憾,竟然是没能看见三位小主子成婚生子。

    “要是我能活久点,我就能继续给小主人带孩子了。”

    郑九郎循循引诱:“错了,你的心上人是迟一悬,你怎么能希望他跟别人成双成对呢?情爱是占有,是欲望,你应当嫉妒他的妻子,杀死他的孩子,你应当报复他的无情!”

    万天佑很懵懂地看着他,“情爱是这样的吗?”

    一对上他清澈愚蠢的眼神,郑九郎心里就是大喜,看样子这小子比樊蕙兰更要单纯许多啊!

    成功在望,郑九郎抑制不住地激动,“对,你如果钟情他,你就不会坐视他走向别人!他要是不从,你就要将他关起来,废了他的修为,让他只属于你一个人。”

    万天佑迷茫地思索了一会儿,低低呢喃,“原来要这样对待心上人吗?可我……不想这样对东家。”

    他想了想,忽然明悟,“原来他不是我的心上人!”

    郑九郎:……

    他吐血了。

    此时梦境又一阵动荡,郑九郎以为自己能回到第一重梦境,一抬眼,却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到处是摩天高楼的地方。

    第122章 第二更

    “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快点开开让我撸撸~~”

    迟一悬一边哼着歌, 一边追着独耳兔子跑。他已经追了那兔子很久了,从夜里的鲲舟上,一直追到钢筋水泥的现代城市当中, 神奇的是不但半点不觉得累,反而还精神百倍, 有一种从捉弄毛绒绒的行动中获得能量的感觉。

    然而这兔子跑得飞快,每当他以为能撸到手时, 这兔子又嗖一下跑远了, 这让迟一悬颇有怨气。

    “没天理啊!现实里不招毛绒绒喜欢也就算了, 怎么我自己的梦还不能做主了?”

    迟一悬停下了脚步。

    那只兔子似乎也跑得累了,发现他停下,它也就停了下来,正躲在一个消防栓后边,只是依旧瑟瑟发抖不停喘气, 不知是吓得还是累的。

    迟一悬远远盯着那只兔子,都已经追了这么久了, 不把它撸到手他誓不罢休。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他忽然回忆起自己不是个凡人,自己是金丹修士, 有修为, 有技能!

    那么技能对梦里的兔子有用吗?既然都这么想了, 迟一悬理所当然这么试了。

    他在原地站定,以一种深沉的口吻对着那只兔子道:“此物与朕有缘。”

    趣味技能:伯乐之魂——您拥有一双伯乐的眼睛,能看见视线范围内具备千里马资质的人才,当锁定目标后并发动技能后, 可令对方好感度提升,使对方加入本阵营的概率提升百分之五十。技能发动方式——用赞赏的眼神望着目标并说出:此人与朕有缘。

    金丹之后, 伯乐之魂升级了,不止能看见贤才还能看见美人,瞄准对象也不限于人,还能包括各种妖物等等,但成功概率还是百分之五十。

    迟一悬自然没可能在一只兔子上看见贤才美人的标志,但并不意味着他就不能发动这个技能了。

    虽然这个技能从来没使用过,但此时此刻,迟一悬用在梦中一只兔子身上,竟然半点不觉得违和。

    技能发动后,那只兔子终于不再瑟瑟发抖了,当迟一悬再度靠近时,它甚至不再逃跑了,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一动不动,颇有人任君采撷的乖顺感。

    居然真的能成功!

    迟一悬大喜过望,赶紧上前撸毛绒绒,然而当他抱起这小东西时,他的世界忽然高清,自然而然看清了这东西的全貌。

    根本不是他所以为的独耳兔子,而是一种从没见过的物种,有身子有四肢,但是没有眼睛耳朵嘴巴,那条被他误以为是耳朵的东西,是脑袋前的长鼻子,总而言之,长相非常怪异。

    “我去,这什么怪东西!”

    迟一悬下意识就将这长毛虫一样的玩意儿丢开。

    下一刻,他就醒了过来。

    窗外夜色依旧,鲲舟发出航行时细微的呼呼声,如同一条正在浅眠的鲸鱼。

    迟一悬发现自己正斜靠在软榻上,引枕被他压出一个深深的凹陷,很显然他已经睡过去挺久了。

    他觉得有点奇怪,工作不忙的时候,他习惯每天睡一觉,一般来说,只要困了他就会去床上,这还是他头一回在榻上睡过去,还做了个奇奇怪怪的清醒梦。

    “我睡了多久?”

    命器回答他,【您睡过去将近两个时辰。】

    听见命器的回应,迟一悬微微松口气,命器在跟他说话,很明显现在他没在做梦。

    【陛下,就在您入睡的同时,这鲲舟上几乎所有人都在同一个时间点入睡了。】

    迟一悬神情一凛。“几乎所有?是多少?谁没睡?”

    【郭千山、马弘宣和白经天。】

    迟一悬:“除了他们,你确定这船上其他人都在同一时间入睡?”

    【是的。】

    这就很奇怪,每个人的入睡习惯和时间都是不同的,这是大家头一天上鲲舟,有的人会兴奋得睡不着,有的人会因为认床睡不着,还有人会用调息代替睡觉。所有人同时入睡是不可能的事情。

    命器这么说,就是在提醒他,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入侵了鲲舟,但又没对船上造成任何损害,所以命器才没提别的事情。

    提到“悄无声息”,迟一悬就不免想到了修士的命器。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纯粹靠命器发动的非攻击技能,才能达到这种防不胜防的效果,除了命器之外,无论是法宝还是术法,都会留下灵力波动,立刻就能触动鲲舟上的结界。

    他走出舱室,神识扫了一下鲲舟上下,看见鲲舟上轩辕卫们睡得东倒西歪,而郭千山拍醒了好几人,正在喝斥他们竟然在守夜时睡着了。

    见的确没什么别的异常,迟一悬才问:“会是白经天吗?”

    命器分析道:【不太可能是他,他一直呆在房间里不出来,也没有理由针对朝歌。陛下,您在梦中是否见到了什么?】

    迟一悬就把梦里那个奇怪的东西讲了。

    【有没有可能,那是某个修士的命器?】

    迟一悬啊了一声,“还能有这么丑的命器?”

    要真是命器的话,那他在梦里发动技能二,会造成什么后果?

    东辰洲,问星门。

    洞府内的石床上,郑九郎猛然惊醒,身子一抬便喷出一口血来。

    他脸色煞白,气息紊乱,面上满是惊骇之色。

    就在刚刚,他被强行赶出了梦境,而他的伯奇,没能回来!

    ***

    鲲舟上,樊蕙兰半夜惊醒,却再也没能入睡。她气喘吁吁地坐起身,心绪似灯火明灭,起伏不定。

    梦中经历清晰可见,先是与东家在房中幽会,听着那些不可能出自东家之口的甜言蜜语,就在她觉得怪异之时,她以为自己醒了,正在替东家打天下,可其实她依然在做梦。

    梦里戎马峥嵘大半生,她修为停滞,日渐衰老。更多比她资质出众的新人出现在东家身边,他们共同求索大道,还有无限未来,而她寿元耗尽,死在病榻上。

    梦是假的,可梦中那种体悟却是真的。回忆起梦中的遗憾与不甘,她只觉心口抽痛,疑心自己仍在梦中。

    樊蕙兰无疑是钦慕东家的,那样人品贵重的修士从天而降,救下她性命,教导她修行,栽培她做天衣坊的掌事……如此可亲可敬之人,谁能不钦慕追随?

    她自知配不上东家,于是将情意藏在心里,只默默做东家的臂膀,助他料理城中事务。

    她以为自己和其他人一样,效忠东家的心纯粹无暇,即使掺杂了一点儿女之情,也是人之常情,年少慕艾,这是天理人伦,哪怕叫人知道,也没什么可羞耻的。

    可是今晚这个梦,终于叫她明白,事实并非如此。

    她想活,想活得长长久久,她想成为修士,不止是筑基,而是金丹元婴……乃至更高!

    然而她的资质又不够出众,像她这样平庸的人,东极洲遍地都是,而能修成金丹的人,万中无一。

    原来冥冥之中,她对此早有预料,于是心中对东家的钦羡之情中,竟然悄悄滋长了嫉妒。

    原来她心里,竟然暗含着对东家的嫉妒!她怎么能去嫉妒东家?她怎么能嫉妒对她恩重如山的人!

    原来那些她所以为的儿女情长,不过是私心作祟,不过是她无法面对自己嫉妒恩人的事实,才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这是爱慕。

    爱慕?哈哈……

    樊蕙兰自嘲地笑了几声,眼中盈满泪水,“原来我……我竟是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可我怎么能忘恩负义呢?”

    可是她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

    ***

    天亮了,鲲舟上的所有人都在苏醒。船上又热闹起来,没有人发现昨晚的异样。

    迟一悬正低头推敲,听见敲门声,他头也不抬,“进。”

    房门打开又合上,一个身影跪在面前,她说,“东家,将我逐出朝歌吧!”

    啥?

    迟一悬困惑地抬起了头。

    第123章 第一更

    鲲舟上四季恒温, 月窗下一盆玉兰开得正盛,清雅的香气弥漫开来,让樊蕙兰紧张的心神舒缓了许多, 也让她彻底下定了决心。

    于是对着似乎被她惊住的人,她重复了一遍, “东家,请将我逐出朝歌。”

    迟一悬面上的讶异毫不掩饰, 他暗暗想, 难道我做梦还没醒吗?

    不过腹诽归腹诽, 他还不至于分不清真实和梦境。

    迟一悬放下笔,“先起来,再说说原因。”

    樊蕙兰依言站起身,她清楚自己的心思是不光彩的,说出来, 只会让东家对她失望而已,可她又明白, 以东家的性情, 如果她不说个清楚,他不可能放任她离开朝歌。

    也罢, 她本来就是个白眼狼, 何必苦苦掩饰。

    因此迟疑只是片刻, 樊蕙兰很快将自己的昨夜的所思所想尽数吐露。可说完后,她并没有换得一身轻松,反而越发低垂了头,失魂落魄地想:东家现在该对我大失所望了吧!

    然而预想中的驱逐并未到来, 东家甚至没有露出任何失望不喜之色,相反, 他松了口气般说道:“原来只是这样啊!”

    樊蕙兰愕然抬头。什么意思?难道这对于东家来说,只是不值得介意的小事吗?

    鼻头刹那酸涩,樊蕙兰落寞地想,也对,以东家的见识与阅历,她这点事儿,确实是不值得记挂的小事。

    心中的不甘又翻涌起来,樊蕙兰将之压下,打算磕头跪谢后就此离去。

    迟一悬却多看了眼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开口吩咐道:“你去帮我倒杯茶吧!”

    樊蕙兰打算跪下的动作一顿,她下意识答应一声,走到旁边的茶台前为他斟茶。

    迟一悬也转移到了茶台边坐下,开始享受樊蕙兰为他沏的茶水。

    除了奶茶之外,用沸水泡开的清茶也是他的喜好之一,迟一悬让樊蕙兰坐下。

    樊蕙兰不安地贴着椅边坐下,就听东家说道:“你说你对我心生嫉妒,可刚刚茶台上有三种茶,你却选了我最喜欢的一种。”

    樊蕙兰:“这都是我做惯了的事情。”

    迟一悬:“可是一开始,有谁告诉你我喜欢什么吗?”

    樊蕙兰顿时哑然。

    的确,他们这群人是同时遇到东家的,东家也向来不与他们说私事,他们当然没人知道东家的喜好。

    直到有一天,裘平安从行商那里换来了几种灵茶,她将茶叶放进小宅后,发现其中一种茶用得特别快,于是后来,每一次添新茶叶,她都会先找东家常用的那一种。

    可是那场奇怪的梦境,让樊蕙兰看清了自己的本心,她因此六神无主,只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东家身边。

    迟一悬看着她迷茫黯然的模样,他忽然抬手,从背包格里取出一件物品,“你看这是什么?”

    樊蕙兰的注意力被转移到迟一悬手上,那是一块无事牌。所谓无事牌,就是表面光洁、没有任何雕琢的玉牌,这样的方形玉牌,通常寓意平安无事。

    迟一悬在那块玉牌上注入了些微灵力,很快,无事牌上浮现出清晰的画面来,那是一片旷远的原野,一只薮猫带着孩子在野外捕猎。

    薮猫辛苦蹲守了半天,终于猎到食物,但它只来得及吃两口,就被小猫抢走了猎物。小猫狼吞虎咽地啃食着,丝毫没有要跟母亲分享的意思。

    然而那只薮猫只是看了看猎物,舔了舔嘴巴,却半点没有跟孩子争抢的意思,将辛苦猎来的食物让给孩子,它自己则慢慢舔舐着孩子不喜欢吃的部位。

    迟一悬:“你看见了什么?”

    樊蕙兰微微蹙眉,“一个不孝顺的孩子。”

    迟一悬手指在那玉牌上一点,同样是这样一对母子,母亲在狩猎中受伤,曾经抢食它猎物的小薮猫自己出去打猎,它却不再像之前那样狼吞虎咽地霸占食物了,而是将猎物让给受伤虚弱的母亲,自己则在一旁流口水。

    迟一悬:“现在呢?”

    樊蕙兰哑然。

    迟一悬又给她看另一段影像,画面中是一头豹子和它的一对儿女,两个孩子天天打架,一旦母亲对谁比较偏爱,另一只就会气急败坏地冲上来将另一个撞开,然后同胞间彼此斗个半天,它们的母亲则在旁边晃着尾巴悠闲看着。

    迟一悬问:“你看到了什么?”

    樊蕙兰拧着眉道:“自私与嫉妒。”

    她话音刚落,画面又是一转,这对豹子兄弟或者姐妹,在外敌来袭时,没有一个趁机把平时与自己争夺母亲宠爱的同胞弄死,相反,它们相护守护,对着敌人发出稚嫩的吼叫,直到坚持到母亲回家。

    迟一悬:“这次,你又看见了什么?”

    樊蕙兰嘴巴张了张,神色茫然。

    迟一悬这才收起玉牌,说道:“你读书识字,书上教你,亲人朋友间要温良谦恭,友爱礼让,但凡嫉妒、怨怼,都是错。”

    樊蕙兰问:“这难道不是错吗?”

    迟一悬却是一笑,“你能这么想,岂不正说明你心地纯善?”

    樊蕙兰苦笑,“东家,我哪里有您说得这样好。”

    迟一悬:“你对标的好,是圣贤书里的那种好,可我们都并非圣人。我们像你刚看见的薮猫豹子一样,有私心,有嫉妒,可也有血脉之亲,有同胞之爱。永远无私心,无嫉妒,那是神,那不是人。”

    这番话让樊蕙兰心头猛跳,她情不自禁地问,“那东家也有私心,也会嫉妒吗?”

    迟一悬不假思索道:“那是当然。”

    樊蕙兰没有说话,可面上神情分明在说不信。

    迟一悬以前其实没怎么留意樊蕙兰,在他眼里,樊蕙兰只是一个挂着“樊蕙兰”铭牌的员工,她的面貌在他心里是模糊的,远不如裘平安、马弘宣、卢文星、郭千山这几人清晰。

    可是此时此刻,樊蕙兰在他心里的面貌终于清晰了,他开始觉得这个女孩子有些可爱起来。

    迟一悬又往茶壶里注入沸水,摆出了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我的私心,就是朝歌,只要朝歌能欣欣向荣,不断扩大,我就高兴。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必要时我可以用任何手段。我并不像你们想的那样,单纯为了救苦救难。”因为这就是他的修行方式啊,当然,这一点就没必要透露出去了。

    “我当然也会嫉妒,比方过年那一晚,我就嫉妒你们能与亲人团聚。”

    在樊蕙兰讶异的目光中,他继续道:“你要离开朝歌,是因为你以为你的嫉妒会害了我,会害了朝歌是吗?”

    樊蕙兰抿着唇点头,可是想到刚刚看见的那对豹子,她又迟疑了。

    “当你心生嫉妒时,你想的是什么?是要杀了我取而代之吗?”

    樊蕙兰惊恐地看着他。

    迟一悬道:“你说你是在梦里看清了自己的本心,那你的不甘嫉妒,是从什么时候起的?是从一开始就有,是几个月前,还是最近?”

    樊蕙兰小声道:“以前就有些苗头,可我不知道,直到前两天,郭大哥说您的年纪不满三十,一想到您的年纪跟我差不多,我就……”她欲言又止,还是慢慢道:“您曾经说过,您没有师门,全靠自己修行。”

    若是东家有师门也就罢了,可他没有师门,意味着他生来就天资卓越,一想到相仿的年纪,东家已经是金丹真人,而她连筑基的机缘都不知道在哪里,心里就分外苦涩。

    “东家,马弘宣说在您眼里人人生而平等,可是我看不到,看不到啊……”

    樊蕙兰无比苦闷。

    若非她跟了迟一悬,若非迟一悬一直以来有意无意的引导,樊蕙兰也许不会有这样矛盾的情绪。

    “马弘宣说得没错,可平等不表现在外,而表现在内。”迟一悬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和心脏,“在脑子和心灵。”

    在樊蕙兰震撼的目光中,迟一悬道:“脑子让每个人都能通过学习掌握自己不懂的知识,心灵让每个人都能拥有喜怒哀乐。这是上天赋予我们生来就有的平等。”

    “至于修为,容貌、财富……这些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迟一悬一顿,差点忘了这个世界死了还能有鬼魂。

    他转而道:“这些外物都是后天带来,你怎么就知道将来到不了那个层次?譬如宋典来,他比你们都早筑基,还拜入了霸刀门,可他还不是陨落在我手中?”

    至于不甘与嫉妒,那就更不需要担心了。

    “我们的祖先,曾经像那些动物一样,在狩猎与被狩猎中挣扎着生存繁衍下来,祖先心中的不甘与嫉妒,促使他们摆脱了猎物的身份,成为了这片天地的主人,在这片大地上建立城池,而肉.体远比我们强大的野兽妖物,却依旧茹毛饮血,只能成为我们的猎物。”

    “这是刻在我们体内的本能,是祖先赋予我们的生存智慧,只要这不甘与嫉妒是催人向上,而并非残害手足家园,你又何必因此而痛苦?”

    樊蕙兰愣愣看着他,恍然明白昨夜的纠结与痛苦,竟是作茧自缚。

    迟一悬拍拍她的肩膀,笑道:“有不甘是好事,有嫉妒也没什么。实在无法排解,就继续保持,我等着你能与我交手那一天。”

    ***

    另一间舱室内,白经天正无聊地数着珠子,忽然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不由看向另一侧舱室,“朝歌有人要筑基了?”

    不过是筑基,他看了眼不甚在意地收回目光,谁知刚刚数了两颗珠子,船上又传来有人筑基的动静。

    第124章 第二更

    樊蕙兰走后, 命器的声音响起,【陛下,您有时候沉稳起来的样子, 真是十分帅气。】

    迟一悬坚决不同意它这个说法,“什么有时候, 我从小到大都很沉稳好吗?”

    命器沉默了。

    迟一悬不悦蹙眉,“你怎么不说话?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对此, 命器没有恭维, 也没有反对, 而是道:【我有权保持沉默。】

    迟一悬毫不犹豫道:“我宣判你没有沉默的权利!”

    命器:【好的。】

    它看起来真是没有什么脾气的样子,但迟一悬知道,他的命器有时候也挺小心眼的。

    他没憋住笑了笑,然后又坐回了书案后,开始思索今天发生的事情。

    说实在的, 樊蕙兰那点事,在迟一悬看来的确不算什么事。

    他不是第一次当老板, 也不是第一次感受到员工的小情绪。

    刚刚毕业开公司的那阵, 就有员工嫉妒他是个富二代。

    ——要不是他爹妈有钱,怎么轮到他当老板?

    当时意外听到这句话, 迟一悬还挺委屈的, 心想自己开出的工资待遇在业内算是非常好, 员工怎么可以对他有这种不正面的情绪。

    他很生气,回家就把这事儿说了,表示自己要找个机会把这人炒了。

    当时妈妈就问他,“这人是违反劳动合同还是违反规章制度了?”

    迟一悬摇头, “都没有。”

    爸爸就道:“那你凭什么炒了他?不要滥用老板的权力啊!”

    迟一悬当时心里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但他嘴上还不愿意服气, 甚至对爹妈也有了点小意见,觉得他们没站在自己这边。

    爸爸看他不高兴,就道:“这事儿很明显,人家是为了钱才来上班的,对你有点小情绪怎么了?只要人家干的活对得起工资就行了,国家可没有规定员工必须对老板毕恭毕敬啊!”

    妈妈就笑,“有句古话说得好,轻财足以聚人,律己足以服人,量宽足以得人,身先足以率人。你才第一步,可有得走呢!”

    ——轻财足以聚人,律己足以服人,量宽足以得人,身先足以率人。

    这句话当时就刻在了迟一悬心里,他回去反思了几个小时,把自己对那名员工的负面情绪消解掉,然后回去正常上班。

    之后他就重点关注那名员工,内心甚至有点小阴暗,想着抓这个员工错处,光明正大把他炒了。然而那名员工在工作上非常出色,交给他的每个任务不说都尽善尽美,但也细心周到没有出现错误,对公司项目的推进有不少功劳。

    迟一悬当时甚至有点小失望。

    当时他的世界观颇有点非黑即白的意思,他觉得一个好人怎么会嫉妒别人,而一个会阴暗嫉妒的人,怎么可能会踏实工作呢?

    结果这个员工的行为打破了他狭隘的认知。

    他开始审视那个人,也审视自己。

    然后他才真正明白自己之前想要炒了他的行为,有多么像一个傲慢自我的独裁者。

    自己怎么变成这副自负的样子?他当时惊出一身冷汗。

    尤其是当他意外得知那个员工家境贫寒,一路靠着打工兼职才完成学业时,他不禁庆幸自己当时听了爹妈的建议,如果当时他滥用权力炒了这个员工,那他的公司不但会损失一名干将,那个员工也会因为被炒而陷入一段时间的困顿。毕竟好公司基本都会背调,让人知道他是因为言论不当被辞退,他很难再找到好工作。

    这是两败俱伤的行为。

    后来还发生了一件怪有意思的事情,那名员工在公司里因为嘴上没把门得罪了人,那人就当面告状,说他之前发表过对老板的不正当言论,还拿出了录音证据。

    当时现场鸦雀无声,那人脸都白了。

    但那个时候,迟一悬的心灵已经很平静了,他当时还开会说了这件事,表示自己欣赏那人的工作能力,也不介意大家对老板有情绪,并且捍卫大家在下班后的言论自由。

    当时那些员工脸上的神情,他记了很久。

    再后来,项目完成,准备进入测试阶段时,他组织大家去聚餐,那名员工喝多了抱着他哭,说他没遇见过这么好的老板,感谢老板大度不跟他计较,发誓自己以后加倍努力工作。

    “那时候我就知道,我真正得到了这个人。”

    命器听完他的叙述,回应道:【您这种说话方式,恐怕会叫人产生误会。】

    迟一悬:“你是人?”

    命器:【……不是。】

    迟一悬拍手,“那不就得了!”

    因为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当听完樊蕙兰的解释时,他完全不慌,甚至有种“我终于又有发挥舞台”的愉悦感。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不对郭千山这些人抱有多大的期待,那时候朝歌什么都没有,他让郭千山等人出去打猎,还要让命器去监视他们会不会反水。

    仓廪实而知礼节,生在现代社会和谐家庭里的他都难免有些阴暗心思,更何况是这个残酷世界里的原住民呢?

    要求这些从底层出来的人拥有高尚的品德,让他们完全不自私,不嫉妒……那根本就是强人所难。

    某种程度来说,迟一悬对待他们,远比老家那些人更宽容。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作奸犯科,那么即使做点小坏事,也不打紧。

    “其实我还算很幸运,樊蕙兰发现了自己的负面情绪,却没有隐藏起来,而是当面陈情,担心伤害到我,她还想离开朝歌。她其实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么糟糕,是个很可爱的姑娘。”迟一悬如此评价。

    【如果今天她没有来找您,也许她对您的复杂心思会渐渐朝着负面情绪倾斜,直到某一天做出害人害己的事情。但经过您的开解,她的负面情绪应该能消解了,某种程度上来说,您拯救了一个未来可能堕落的人。】

    【您的恢弘大度令人折服,我想经历过今天的事情,她应该会彻底爱上您了。】

    迟一悬却道:“我忽然发现有一个名字特别适合你。”

    命器当即感兴趣,【您请说。】

    迟一悬吐出三个字,“恋爱脑。”

    命器:……

    它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陛下,我说的也许是亲情之爱,同胞之爱,甚至对偶像的爱,为何您每次总能定位为男女情爱呢?】

    在迟一悬的沉默中,命器轻声慢语下了结论:【所以,究竟谁才是恋爱脑呢?】

    迟一悬:……

    他心里咯噔一下,不敢置信自己居然说不过命器!

    ***

    鲲舟上传来的两股突破气息引起了大家注意,郭千山等人很快发现是万天佑和樊蕙兰。

    “竟然是他们先突破了。”仍旧是练气圆满的莫铃兰有些感慨。

    马弘宣道:“也许是鲲舟航行时的见闻让他们有所感悟。”

    众人纷纷点头,在天上飞,跟在地上跑的感觉是全然不同的,尤其这一路他们看见不少奇山异景,能让两人顿悟也是正常的。要不怎么说想要晋升就得多见世面多历练呢!

    卢文星有些羡慕道:“不知他们要闭关几天,现在就得想想该送什么贺礼了。”

    白经天从船舱里出来,扫了一眼甲板上正在说说笑笑的朝歌人,然后一回头,就迎面对上了迟一悬的视线。

    迟一悬笑眯眯地看着他,“这几天都没好好招待白少主,趁现在有空,不如去我房里坐坐?”

    白经天欣然答应,两人一边喝茶一边聊天,惊讶地发现彼此都是美食爱好者。

    白经天聊得兴起,还从储物袋里掏出了自己钟爱的美食分给他,“这是北极海内一种海藻做的包子,你尝尝。”

    摆在面前的是一碟尚且温热的水晶包,迟一悬尝了一个就惊为天人,觉得自己之前的灵食都白吃了。

    “从今天起,它就是我最爱的吃食,没有之一!”

    看到迟一悬毫不掩饰的喜爱,白经天之前对迟一悬的那点不满散去,甚至觉得自己找到了志同道合之人。

    在长生界太多辟谷的修士了,像他们这种沉溺口腹之欲的还算少数。他又掏出了一堆美食与迟一悬分享。

    两人对坐吃完了满满一桌子美食,最后白经天得到了迟一悬亲手制作的奶茶作为赠品。

    白经天:“这种饮子倒是从没见过,别有一番风味。”

    除了聊美食,两人还不可避免地聊起了正在船上突破的那两人,“我听说朝歌内的人都是由你指点修行的?”

    迟一悬摆手,“那么多人,我哪里指点得过来,都是他们自己有天分,偶尔我看见了就点拨一下。”

    樊蕙兰的突破他可以确定自己起了作用,毕竟樊蕙兰的命器与其说是绳子,不如说是丝线,她因为道德上的瑕疵作茧自缚陷入痛苦中,他解开了她的心结,樊蕙兰因此顿悟晋升很合理。

    至于万天佑为什么也突破,他觉得应该是个巧合。

    两人聊了大半天,等分开的时候,白经天还道:“等比试结束,我就带你去霸刀门,我们霸刀门内有一种灵植,当菜吃风味独特,你一定喜欢。”

    霸刀门……迟一悬笑了笑,与他友善分别。

    送他出门后,迟一悬关上门,道:“确定了,昨晚袭击的不是白经天。”

    第125章 第一更

    在樊蕙兰进来之前, 迟一悬就与命器猜测过昨夜那场悄无声息的敌袭来自哪里。

    长生界修士间的攻击手段无外乎就那么几种,法术、法器、命器。

    通常来说,无论是动用法术还是法器, 都会产生灵力波动,修士感应到灵力波动, 就跟凡人听见声音差不多,波动强, 声音就大, 波动弱, 声音就小。而判断灵力波动的距离远近也跟听声辩位一样是修士的本能。

    但命器不一样,当修士发动命器时,就像路边一棵草在摇摆,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都很难判断附近在动的是命器还是一棵草, 因为没有灵力波动。而天地间气流循环,万物都在变动, 修士不可能时时分辨警惕。

    因此如何预防被别人的命器悄无声息暗杀, 每个修士都有自己的心得。

    护体灵光就是最基础的一种。就像召唤出命器后自然而然就学会了如何修炼,当一个人筑基后, 他自然而然就知道该如何生成屏障用以自保。

    护体灵光并非简单的防护罩那么简单。

    打个比方, 如果每个修士都是一只小蜘蛛, 那么护体灵光就是他织出来的一张网,当有命器近身袭击时,就好像外物落入蛛网中,在力的相互作用下, 蛛网产生的震动会将信号迅速传递给蜘蛛,以便它及时出现消灭敌人。

    不过每个人都知道命器等于自己的修为, 如果命器受损,修为也会大跌,因此除非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否则很少有人会直接将自己的命器甩出去对打——攻击类命器除外,比如郭千山的斩鬼刀。

    而且攻击类命器大多自带煞气,容易被修士察觉。

    所以,修士们行走在外,通常习惯使用术法与法器,就算是依靠命器领悟出来的技能,大家也很少使用,长生界的残酷生存法则,自然而然就令他们领悟到保留底牌的重要性。

    当然,命器也并非万能,比方命器无法隔着结界施放。如果是在结界外,也是会触动防御阵法的。迟一悬拿到鲲舟之后,就用他从黄金印上学来的知识,把鲲舟的防御阵法改良了一遍。现在这个结界的强度虽然远比不上黄金印,但也足以抵挡寻常金丹,金丹修士的命器,当然也可以拦下。

    昨晚的袭击悄无声息,没有触动鲲舟上的结界,也不是攻击类,没有攻击类命器自带的煞气,连他的神识都没惊动,说明那个人是在结界内施放的命器技能。

    可这艘船上就只有白经天一个外人。

    要么是白经天动手,要么就是朝歌内部出现了叛徒。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敌人为什么只让朝歌的人集体入睡呢?

    得益于发达的现代网络,迟一悬十分擅长开脑洞,他怀疑那个敌人的目的是在梦中偷取情报。

    那么又产生了新的问题,如果是偷情报,昨晚郭千山和马弘宣、莫铃兰没有睡,睡得死沉的基本都是那些修为较低的轩辕卫。

    从这些轩辕卫身上能得到的情报,城门口卖菜的大妈大抵也能知道。犯得着费这么大力气?

    就在他准备把大家都喊来询问的时候,樊蕙兰来了。

    樊蕙兰说得很详细,她说她在梦中寿元耗尽老死病榻,说有个面貌模糊的人让他杀掉迟一悬。

    “樊蕙兰以为这是她心里的恶念,因此把自己的负面情绪想象成了洪水猛兽。生怕自己再留下来就要动手杀人了。现在想想,那个企图在梦中洗脑她的,也许就是那个长鼻虫的主人。”

    那么事情就很好解释了,昨晚悄无声息袭击鲲舟的人,并非为了情报,而是为了挑拨离间,企图通过改变樊蕙兰的潜意识,让她背刺迟一悬一刀。或许他想要挑拨的不止樊蕙兰一人,只是中途失败了。

    “刚刚跟白经天同桌吃饭,我观察了他很久,他的状态很好,不是他做的。”

    正常修士,命器被别人拘走,多多少少也要重伤。白经天看起来半点事儿没没有。

    【那么,会是问星门的人么?】

    “那么问题又来了,问星门的人是怎么隔着结界施展命器技能的?”入梦的本事显然就是那个长鼻虫的技能。

    要不是鲲舟到手后他仔细检查了好几遍,又改造了一遍,将问星门留下的痕迹扫荡一空,他都要怀疑问星门在鲲舟上做了什么手脚。

    既然不是白经天,剩下的就好查了。

    迟一悬为了以防万一,打算让船上所有轩辕卫都把命器掏出来给他过一遍。

    命器道:【陛下,是不是有些不妥?船上有百名轩辕卫,您一个个看过去,需要耗费不少时间。不如让郭千山等人先筛查一遍。】

    命器说得有道理,这次检查,本来就是看看有没有人隐藏真正的命器,要是这当中有谁拿不出命器,那就能确定目标了。

    但……“我还是得亲自看看。”

    迟一悬直觉这里头没这么简单。

    片刻功夫,鲲舟上所有轩辕卫都被集中到了甲板上。

    郭千山朝着坐在软椅上的迟一悬道:“东家,人都在这里了。”

    城主平时深居简出,轩辕卫们见过他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因而此时忽然被唤过来,人人都有些紧张。

    他们一个个挺直了腰板,竭力将最精神的一面展现出来。

    然而下一刻,他们脸上的敬畏与兴奋,全都被冰冻住。

    只因城主冷淡宣布了一件事,“昨夜鲲舟上有敌袭,现在这个敌人也许就隐藏在你们之中。”

    哗的一下,轩辕卫在呆滞过后,集体躁动了起来,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警惕,看着周围同伴的眼神也露出怀疑。

    郭千山等人先是吃惊,然而想起昨夜值守的人不合常理睡死过去的事情,也提高了警惕,目光在面前这群人身上不停逡巡,试图找出那个叛徒。

    不安的氛围弥漫,莫铃兰道:“可是,这百名轩辕卫,全都是从内城选出,他们对东家再忠诚不过,怎么会有人投敌呢?”

    听到这话,忐忑的众人纷纷目露期盼,没人觉得自己是叛徒。

    卢文星则把怀疑的目光不停扫来扫去,“东家对你们恩同再造,谁要是背叛了朝歌,我就把谁碎尸万段!”

    郭千山单手按照卢文星肩膀,止住了他身上沸腾的怒意和戾气,说道:“这些人的身家背景都是清白的,他们的家眷也都在城里做事,我相信,就算有人心思不单纯,也不会傻到做这种万人唾骂的事情。”

    马弘宣道:“我也相信这批人都是忠诚之士,但这世上稀奇古怪的命器和术法浩如烟海,也许就有人用什么手段替换了某个人。文星,郭兄弟说得对,还是不要急着下定论。”

    马弘宣的说法也是迟一悬怀疑的点之一,不过迟一悬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小,毕竟如果要替换掉一个人,敌人通常会将这个人杀掉以防万一,然而朝歌内每个子民都是一个点数,至今为止他的活点数就没少过一个。

    “总而言之,先验看吧!”

    轩辕卫于是自觉按照朝歌的规矩排队上前。

    有的人自认清白,主动往前排走,希望尽快扫清嫌疑;有的人担心自己不知不觉被敌人下了什么咒,神情里便透出畏怯;还有人拳头攥得死紧,哆哆嗦嗦的,却也坚定地往前走去。

    他们中间或许有很多胆小的人,但没有一个人想做朝歌的祸害。迟一悬看着他们畏缩却又坚定的神情,都怀疑他们随时能剖开肚子向他证明没有藏私。

    迟一悬神色缓和了些,“不必担心,只是看看你们的命器。”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半晌后,迟一悬将所有人的命器看了个遍,没发现任何异常。

    见他神情凝重,甲板上所有人的神色也跟着局促起来。

    甲板上的动静自然引起了白经天的注意,他过来问了两句。

    迟一悬既然确定不是他动的手,也就稍稍透露了一些。

    白经天皱了皱眉,“你是说,你们做了奇怪的梦。”

    迟一悬点头。

    白经天若有所思,其实昨晚他就注意到了异常,只是觉得问题不大,所以也就不去理会,他不信迟一悬这个来历神秘的家伙控不住场子。

    今天一切风平浪静,他原本以为没事了,没想到竟然听见这么离奇的事情。

    悄无声息催人入梦,还能在梦里动手脚,幕后之人这手段倒是跟某个地方有些相关,要不要告诉他呢?

    白经天目光闪了闪,还是有些舍不得迟一悬这么好的饭搭子。于是道:“虽然我从没遇到过这种事,不过我曾经在无忧宗看过一些典籍,倒是可能跟这事儿沾个边。”

    无忧宗所在的仙洲,是迟一悬至今都没踏足过的地方,不过即使他去了也没用,毕竟命器无法扫描被结界笼罩的地方。

    目前为止命器在扫描到的知识基本都是仙洲中下层的,真正上乘仙门里的典籍,迟一悬还无缘看上一眼。这也是散修的局限了。

    他闻言很感兴趣道:“请说。”

    白经天轻咳一声,“不知道迟道友有没有听说过华胥界?”

    第126章 第二更

    命器适时在迟一悬耳边解释道:【传闻, 长生界上古时代有一帝王于梦中游历华胥氏之国,称其内变幻莫测,盖非凡间之地, 疑是仙界。】

    迟一悬心里嘀咕,这跟老家黄帝梦中游历的故事有些相似啊!

    说起来, 长生界许多地方,比如文化语言, 都跟老家很相似, 迟一悬十分怀疑这是老家的平行世界, 只不过科学树点成了修仙。

    他微微颔首,“我只听说过华胥一梦。”

    白经天道:“其实哪怕我今天不说,等将来迟道友晋升元婴,也许也能观想到。”

    迟一悬从善如流地从背包格里掏出桌子椅子请白经天坐下,还给他倒了奶茶。

    白经天毫不客气, 一撩衣摆坐下,先灌了一大口奶茶, 然后才道:“听说迟道友没有师承, 也不知有没有人跟你讲过这些,今天我索性就从头说起。”

    “我想迟道友应该明白, 命器与魂魄的关系。那你可知, 自己的魂魄在哪里?”

    迟一悬很感兴趣, “不是在身体里吗?”

    白经天摆手,“身体不过是一个躯壳,有了这个躯壳,我们才能畅行十四洲, 如果躯壳损坏,魂魄没有了依附, 就会像浮萍一样四散漂流。”

    迟一悬:“不是变成鬼了吗?”

    白经天理所当然地点头,“魂魄有灵,那就不是鬼,而是一道意识清楚的灵魂;魂魄无灵,残暴嗜血,那才是鬼。”

    迟一悬眼前猛地闪过宋典来的恶鬼形象,目光同时下垂,瞥了一眼自己脚下的影子,他缓缓道:“我从没听过这个说法。”

    白经天:“没听过正常,这只在上三宗的典籍内有记载,我娘……门主长老他们也知道,只是轻易不外传。”

    迟一悬看了眼周围的百来人。

    白经天笑得颇为不羁,“没事,你约束好他们,不再外传就是了。”

    在这个知识垄断的世界里,白经天这个霸刀门的少主居然这么慷概,倒是让迟一悬有些意外,“那这跟华胥界有什么关系?”

    只听白经天继续道:“华胥界不存于现世,只有灵体方可进入。”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将关于华胥界的记载娓娓道出。

    迟一悬听了一会儿,听明白了,“也就是说,清醒时,灵魂受限于肉.身,只能感应现世,而入睡后,魂魄中的一点灵体会无意识四处飘荡,但因为身体还活着,灵体无法离开太远。”

    迟一悬还打了个比方,“比如每个人入睡后都有一座看不见的宅子,门外就是华胥界,但元婴以下的人没有钥匙打不开这道门,所以入睡后灵体只在宅子内游荡。”

    白经天拊掌,“不愧是迟道友,你这么一比喻,可比我在书上看的简洁明了多了。”

    他接着道:“听闻华胥界内异象万千,还有助于修行突破。因此每到夜晚,就会有无数灵体入内游历。但华胥界内也极其凶险,若是不到元婴,一出门就有可能被其他灵体吞吃掉。”

    可是不到元婴,也开不了那道锁啊!

    迟一悬眼皮一跳,若有所思,“这就是说,昨夜入梦之人,强行在宅子里开了道门进来?那是元婴期?”

    白经天一脸探究:“迟道友好好想想,是否得罪过什么人?”

    迟一悬笑着反问:“白少主可是督战使者,若是问星门悄悄使诈,白少主可要为我们讨回公道。”

    白经天喝着奶茶,心情颇佳,“迟道友放心,若真的是问星门门主所为,仙盟绝不会姑息。”

    他说着,还十分踊跃要帮忙验证,“迟道友,我传你个法子,只要将他们的脑袋打开,就能看见他们的宅子有没有被人留门了。”

    打开脑袋?

    听到这话,在场所有轩辕卫的脸色都白了。

    眼见那位白少主无声与城主传音,而城主略略点头看向他们时,他们的脸色更白了。

    甲板上静默了片刻,终于有人率先走了出来,是夏有辛。

    她来到城主面前,视死如归般起头,“城主,我也不知有没有被开过门,所以先开我的脑袋吧!”

    夏有辛一领头,陆陆续续也有其他人抱着必死的决心凑上前,有的人害怕得都要晕过去了,却还强忍着恐惧来到城主跟前蹲下,因为城主不让人跪他。

    迟一悬从他们的眼中看见了誓死守护朝歌的决心,这些人明显有犹豫,但在短暂的迟疑后,还是选择走上前,他们唯恐自己会给这艘鲲舟以及朝歌带来祸害。

    迟一悬嘴角翘了翘,“一个一个来太麻烦,干脆一起吧!”他一抬头,刚刚从白经天那里学到的术法施展开,丝丝缕缕的灵力水波般轻柔涌出,笼罩在这些人的身上。

    他闭着眼睛,神魂出窍了半截,清楚看到其中有一个人身上显出了外来者留下的痕迹。

    “找到了。”迟一悬抬手一招,人群中的齐剑就被一股力量牵引着飞到他面前。

    “好了。都起来吧!”

    齐剑哆嗦着睁开眼,发现自己脑袋没开花,所有人的脑袋也没开花,这才劫后余生般摸了摸自己头顶。

    旁边传来马弘宣温润的声音,“一群傻瓜,以为东家真会给你们开瓢吗?”

    轩辕卫们脸上都显出赧然之色。

    白经天显然很意外,他问迟一悬,“你怎么驯的?他们这么听话?连死都不怕了。”

    白经天这话说得跟训宠物一样,让迟一悬嘴角抽了抽。

    “等处理完此事,我再向白少主道谢。”

    白经天闻言倒是体贴,让他好好封住手下的门,别再让人偷偷入梦来。

    迟一悬颔首,拎着齐剑回了舱室。

    白经天刚刚教给他的,是一个查看神魂的办法。金丹期就有神魂出窍的能力,但迟一悬从没尝试过,也一直没机会尝试,自然对此很陌生,白经天刚刚教他的,是其中一个应用小技巧。

    因为修士到了金丹中期,基本都能掌握这个术法,因此不算什么不传之秘。不过白经天也帮他少走了一些弯路。还是得找机会感谢人家。

    迟一悬以前看仙门各种不顺眼,尤其是害过何念远的霸刀门,更是他要重点清算报复的对象,但自从认识步惊寰后,他对仙门中人略略改观。不再把每个仙门中人都看做贱货。

    白经天这么友好,倒是他可以团结的对象。迟一悬决定跟白经天尽量交好。

    迟一悬施法帮齐剑把神魂上的那道门关上,还给上了两把锁,确保不会再有人能随便开门入梦后。他就问他这段时间有没有做奇怪的梦。

    齐剑绞尽脑汁回忆道:“前天晚上,我梦见我娘带了个陌生人来找我,也看不清脸,会不会是他?”

    迟一悬又问:“昨晚呢?有没有再梦到那个人?”

    齐剑仔细回忆,摇头,“没有,倒是梦见我在鲲舟上走来走去,还去樊掌事和万左使门前看了看。”

    破案了!

    只是迟一悬没想到万天佑也被盯上了,想到和樊蕙兰几乎同时顿悟突破的万天佑,迟一悬眉毛微微扬起。

    齐剑走后,舱室的门关上。

    命器道:【陛下,白少主显然误会了。您是有意的?】

    迟一悬理所当然一点头,“不让他误会是元婴期来开门,难道要让他知道我拘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命器?”交好归交好,交浅言深就是蠢了。

    不过白经天的启发,确实让他间接学会了不少新的技巧。

    神识沟通神魂,再用灵力辅助,迟一悬只觉脑子微微一沉,紧接着,他手中就出现了一只粉色长鼻虫。

    那东西在他手中瑟瑟发抖,却也不敢逃,缩成一团,明显十分害怕他。

    命器赞道:【举一反三,一通百通,不愧是陛下,如果这天下的聪明智慧有十斗,那么天下人共分一斗,只您独占九斗。】

    迟一悬早已习惯了命器的夸奖,即使它的赞美时不时推陈出新,他也学会不再扣脚趾了。

    “这样看,这人命器的局限还是挺大的。没有我们之前所想的神秘莫测。”筑基期的他不敢入侵,只敢侵入练气期的,而他这个金丹,轻轻松松就在梦里把对方的命器扣下来了,也不知那人现在是不是在吐血。

    更重要的是,今天还通过白经天解锁了新知识,算是收获颇丰。

    捏了捏手里这团粉东西,迟一悬将它锁进了自己的背包格中,而后轻声对脚下的影子道:“步惊寰,之前在幻境里,你屡屡遮掩命器的夺取方法,却没想到我阴差阳错自己拘了个命器回来吧!”

    脚下的影子似乎动了动,又似乎没有,一片安静。

    迟一悬喃喃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走入歧途的。”

    接下来的一两天,他给鲲舟上每个人的门都上了锁,要不是樊蕙兰和万天佑闭关还没出来,真想给他们的门也挂上几把锁。

    第三日的凌晨,朝歌的鲲舟终于抵达了问星门。

    此时问星门附近早有闻讯而来的修士蹲守,等着现场观看朝歌这个凡间小城怎么攻打仙门。

    白经天则熟练地甩出了瞬息留影镜,镜子悬浮在山门上空,散发着熠熠清光。

    与此同时,其他仙洲的修士纷纷涌入万虚境,观看人数比第一场比试时还多。

    “你们说朝歌这回能赢吗?”

    “肯定赢不了,上一次是占了地势和阵法的便宜,这一回肯定打不过问星门。”

    “嘿,反正我押注问星门赢,朝歌能赢一次是运气好,这回问星门可不会让他们轻松过关。”

    “我也押了问星门,问星门中筑基弟子都有几十号了,金丹长老好几个,掌门还是元婴修士。朝歌有啥啊,筑基才两个。”

    “我去,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朝歌鲲舟上,有两人筑基成功了!”

    “什么?临阵筑基?还是在鲲舟上?”

    第127章 第一更

    问星门的阵法结界前, 曾经属于问星门的那艘鲲舟上挂上了朝歌的旗帜,淡紫色侧板上篆刻的阵法纹路兀自灵光流转。

    在围观修士的眼中,这艘鲲舟上空灵气汇聚犹如漩涡, 分别朝着船上两个方向灌注。剧烈的灵气波动使得鲲舟微微震荡,舟上代表朝歌的红旗也在气流当中高高扬起。

    附近山林内的飞禽走兽仿佛也感知到了什么, 向着更远的地方避让。

    没多久,晋升时引发的异像消失, 当朝歌彻底从谷中跃出时, 朝歌多了两名筑基修士。

    一男一女, 俱都气息圆融,根底扎实,明显不是依靠筑基丹突破。

    看见这两个新的筑基,观众议论纷纷。

    “朝歌这是在示威吗?在人家家门口突破?”

    “这也叫示威?你憋着不晋升示威一个给我看看?”

    “贫道忽然有种不妙预感,该不会这一轮朝歌又赢吧?”

    “绝无可能!朝歌也就多了两个筑基, 又不是两个金丹,左右不了局面。”

    问星门前, 白经天抛出一件法器, 那法器是一朵素色莲花,灵力催动后花瓣张开, 散发着青色灵光。莲花在问星门门口绕了一圈, 问星门的护山大阵当即亮了起来, 显现出一个淡紫色的结界。

    “这是什么法器?看着怪好看的。”

    “这你都不知道?在万虚境里没看见?”

    “道友见笑,我还没进过万虚境,听说这场比试有些稀罕,又身在东辰洲, 这才赶过来观看。”

    “那你可得看仔细了,这是造化宗所出的玄级上品法器清净莲。据说能辨识所有地级以下法器、阵法、灵植等等。闻道大会每场比试开始前, 都要用清净莲测一下,以防有人作弊。”

    在围观修士的低声议论中,清净莲收拢花瓣,飞鸟般落回白经天手中。

    白经天看了一眼清净莲,而后宣布道:“问星门护山阵法原为玄级上上品,如今已根据闻道大会规则下调为玄级中品。比试开始——”

    话毕,白经天将清净莲收入储物袋中,而后坐在鲲舟上,等着看朝歌攻山。

    问星门内也在等着朝歌攻山。

    门派大殿内悬挂着一面能看见山门前景象的巨大水镜。

    掌门孙灵岩与剩下两名金丹长老坐在门派议事殿中观看着清净莲验查山门结界的那一幕。

    眼看清净莲什么也没发现,一名长老哈哈笑起来,“这次就让他们看看我问星门的结界有多厉害。”

    不错,问星门在阵法上做了手脚。

    闻道大会每场比试前都有清净莲测试,然而这世上哪里有完美的法器?更何况清净莲再厉害,也只是玄级上品,想要避开清净莲做手脚,虽然难了些,但并非毫无办法。

    孙灵岩见状也满意地点点头。

    在场三人,没有一人因作弊而感到不安,在他们看来,只要没被抓到,就不算作弊。

    第一场比试时,朝歌肯定也作弊了,否则不可能有那么强的玄级阵法。

    孙灵岩放下心,侧头看向立在一旁的郑九郎,“事情都办完了?”

    郑九郎面上看不出半点异色,反而还笑道:“掌门放心,一切顺利。”

    孙灵岩抚须看着眼前山门前的情景,眼底满是冷意。

    此时此刻,不止是东辰洲,其他仙洲的修士也在关注这场比试。

    毕竟仙门与仙门间的比试年年都有,可是凡洲小城与仙门的比试,可还稀罕着呢!

    杨盛云也在东辰洲,却没有来到现场,而是隔着万虚境观看,毕竟五十灵石可以看完整个闻道大会的比试,他舍不得浪费钱。

    上一场比试他押注了朝歌,很是赚了一笔,这一场他也依旧押注朝歌,当然早早就进入万虚境等候,然后白经天宣布比试开始后,却迟迟不见朝歌动手。

    “怎么回事?朝歌的人看样子没有攻山的打算啊!”

    “上一次问星门攻打朝歌的时候,不也是等了很久才开打吗?”

    “那可不一样,上次问星门赢的条件的是逼迫朝歌三成以上百姓出逃,可是问星门内又没有凡人,跟以前那样直接开打就是,何必等呢?”

    “难道朝歌也想像问星门那样,等到晚上才攻打?”

    “早点开打就早一分胜算,朝歌莫不是以为自己能比问星门的底蕴还高吧?”

    “听说朝歌城主是个善人,说不准人家就是想讲求公平呢!”

    外界猜测纷纭,鲲舟上却是一片宁静,半点没有即将开战的躁动。

    万天佑和樊蕙兰双双出关,闭关时他们心无旁骛根本没有关注外界,此时出来一看对方也筑基了,惊讶中不禁相视一笑。

    两人一起到东家那里,走近一看却见东家的房门关着,郭千山等人聚在门口,见到他们,纷纷出声恭喜。

    两人受了伙伴们的贺喜,谈及这次筑基的机缘,脸上就都是一红。

    莫铃兰看看他们俩,狡黠一笑,“问你们怎么顿悟的,怎么都脸红了?”

    万天佑半点不瞒着,说自己是做了个梦以后才顿悟的,樊蕙兰也是如此。

    闻言,郭千山等人面上都有些异样。

    看出他们面色不对,樊蕙兰出声道:“怎么了?”

    众人于是将他们闭关时鲲舟上发生的事情说了。得知入梦另有缘由,樊蕙兰和万天佑都吃了一惊。

    郭千山问,“你们具体梦见了什么?”

    樊蕙兰能在东家面前说出自己的私欲,可面对这些一路走来的同伴,却希望能在他们心目中保留最好的一面,因此没将那点负面情绪说出来,而是道:“我在梦中过完了一生,有了许多领悟。”

    马弘宣点头,“梦是假的,情却是真的。恭喜你了。”

    万天佑把自己梦见的东西说了,什么大着肚子啊,给东家带孩子啊,乱七八糟的。说完他也不管伙伴们古怪的神色,感慨道:“那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梦醒之后我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清明了,也看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了?”

    马弘宣和郭千山说过万天佑的心事,也曾经劝过万天佑,但是不管用,此时听了这话,两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不禁问,“你想要什么?”

    万天佑万分自豪道:“我想要给少东家做管家。”

    众人:……

    马弘宣慢慢道:“咱们没有少东家。”

    万天佑摆手,“不打紧,等东家迎娶了夫人,很快就有了。”他十分乐观道:“你们觉得锦嫣仙子做咱们的夫人怎么样?”

    现场静默了片刻,然后大家不约而同忽略了万天佑,樊蕙兰道:“说起来,这次敌袭会是问星门做的手脚吗?”

    郭千山皱眉,“很难说。”

    马弘宣:“我们没有证据,不过我想,东家应该是早就有所预料。”

    “你们错了,我没有预料到。”房门开启,迟一悬出现在他们面前。

    众人纷纷朝他行礼,在东家的示意下鱼贯而入。

    郭千山离得最近,看见东家书案上有一角没完全烧尽的碎纸,不知是从哪儿来的,他没有多看,而是专注听东家说话。

    “你们别总将我看得无所不能,其实我也只是个寻常修士。我要是早有成算,前两天还至于请教白少主么?”

    马弘宣面色微微一红,“我还以为,您是为了借机与白少主相交。”

    命器不禁发出了一声轻笑,迟一悬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戒掉了一尴尬就抠脚趾的毛病,结果命器这么一笑,靠,他又忍不住想把鞋底抠出两个洞了。

    眼看其他人都是一副“东家你别解释解释就是掩饰”的神情,迟一悬无奈摇头,让万天佑和樊蕙兰伸出手,确定他们的境界稳固后,照样帮他们的神魂上了重锁。

    郑九郎的命器都被他扣了,这人已经不足为虑,这一手是为了防着其他有相似技能的修士。

    “东家,什么时候攻打问星门?”卢文星跃跃欲试道。

    迟一悬:“不着急,之前操练的都准备好了吧?”

    “是!”

    “好,现在跟我出去。”

    坐在甲板上的白经天终于等到迟一悬出来了,他正要说话,声音忽然堵在了喉咙口,因为迟一悬又对着瞬息留影镜掏东西。

    被这熟悉一幕梗住的不止白经天,还有万虚境内所有观看直播的修士。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想起了上一场比试结束时的画面。

    “他这是……又打广告?”

    “闻道大会这般盛事,岂容如此儿戏?”

    “这是将闻道大会当作他做生意的跳板了吗?”

    “满身铜臭味,半点不像个金丹!”

    “大家别着急,也许朝歌又有什么好东西呢?上次从朝歌的铺子里买的阵法很是不错呢!”

    “那又如何?卖东西就该去卖东西的地儿,这闻道大会又不是他家开的!”

    却见那留影镜前的年轻金丹含蓄一笑,“我知道有很多人在骂我,先别急着骂。”

    观众们一下梗住,片刻才有人颤着声儿道:“他怎么知道?难道他能看见我们?”

    这怎么可能呢?毕竟留影镜上有没有观众留言。但迟一悬曾经在老家看多了直播带货,知道观众大体会是什么心情。无论是老家还是长生界,只要人性没变,一通百通。

    迟一悬于是接着道:“大家别误会,我看不见你们。”

    话音刚落,万虚境中的修士一齐噤声了。

    留影镜前的迟一悬却是举起了一张无事牌,摆出职业销售的架势开始推销,“这是我朝歌研制的法器,虽说只是黄级下品,却是未入道的凡人也能使用的法器,其内储存了东辰洲、北盛洲、东中洲、东极洲等地的风土人情……也可充作留影珠自行摄录景象。当然,我朝歌与问星门的两场比试也会录入其内,供大家反复观赏。”

    “这有什么用?天下十四洲,修士哪个地方去不得?需要看他这个破玉牌?”万虚境内的修士刚刚吐槽完。

    迟一悬:“诸位都是修士,各有神通,自然用不上。”

    嚯!他真的看不见他们吗?

    万虚境内的修士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冒起了一阵寒意。

    万虚境是仙盟所出,他们自然是信服的,他们怕的是这个朝歌城主所拥有的命器神通太过特殊,万一可以相隔万里听到别人的声音呢?

    他们可不想平白得罪一个如此年轻的金丹。这片万虚境内顿时安静得可怕。只有迟一悬的声音还在回荡,他详细介绍了玉牌的使用方法。

    最后才道:“我想,诸位在外修行历练,家中亲朋定然想念,与其辛苦送信,不妨买一只朝歌玉牌,也让亲朋看一看你们脸,听一听你们的声音,见一见你们所见的风景。”

    最后这番话一下戳中了杨盛云的心。

    他自身东极洲,家里几代都是凡人,父母兄弟姐妹中还有不少未入道的。当初挥泪离家,至今已有将近两年,却只寄回去两封书信而已。

    也不是没想过给家里传讯,可是凡人打不开传讯灵鹤,许多法器甚至连练气中阶的修行者也无法使用,每当见到一处风景,想到家里亲人也许一辈子都无缘得见,心里便不免遗憾。

    现在朝歌推出这种凡人也可轻便使用的玉牌,要是买几块寄回家里,不就能给亲朋一些慰藉?

    似杨盛云这种想法的修士,万虚境内多的是。

    他们大多数来自五湖四海,又不是三宗九门的弟子,几乎每个人有些凡人亲朋,人又非草木,在仙洲打拼的时候哪有不思念故旧的,偏偏普通修士都挺穷的,想要买些凡人能用的法器,还得找炼器师定制,那么大笔钱真不是谁都舍得花出去。

    毕竟仙洲那么多法器铺子,没有一家售卖专供凡人使用的法器。

    此时朝歌所出的玉牌,还真戳中了不少修士的需求。

    也有修士目光闪烁,想到了更深的一层,除了仙洲的风景,还可将自己修行时的感悟也一同摄入,寄回家中,岂不是能培养家中子弟?将来也能多几个同根同源值得信任的帮手。

    “这玉牌多少钱?”此时大家已经忘了迟一悬看不见他们的事实,着急地追问定价。

    第128章 第二更

    迟一悬微笑道:“九块灵石。”

    九块灵石!

    九块灵石能买一件法器?虽说黄级法器并不算昂贵, 但是这也太便宜了吧!市面上最便宜的黄级下品法器也要几十灵石。

    此时此刻,哪怕是再抠的人,都忍不住想要掏钱买一个试试。

    白经天在不远处看着, 吃惊不已,他不好去打扰正专心带货的迟一悬, 只得扭头问郭千山等人,“卖这么便宜?你们朝歌能回本?”

    郭千山也觉得这个价格太便宜了, 但他无条件相信东家, 道:“东家做事, 自然有他的道理。”

    马弘宣多看了白经天一眼,含笑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块一模一样的玉牌,对白经天道:“对我们东家来说,能不能回本不要紧,要紧的是那些与亲人分离的人。白少主要是好奇, 不妨试一试。”

    ——要紧的是那些与亲人分离的人……

    听到这句话,白经天的神情便有些古怪起来, 对于他来说, 这种舍己为人的修士比天上的神仙还稀罕。但那玉牌都塞到眼前了,白经天也就顺手接过了。

    身为一个金丹修士, 还是霸刀门少主, 白经天见过的好东西不知多少, 原本并不把一件黄级下品法器放在眼里,然而只是随意划了划,却叫他发现了新天地。

    “这是什么?”

    马弘宣看了一眼,只见玉牌上浮现出一个色彩鲜艳的画面, 那是一个大方框,里头密密麻麻不同颜色的小方块, 有的方块还有奇特的图案。

    他笑道:“白少主,这是玉牌里自带的小游戏,我们东家取名为修仙消消乐。白少主若是不嫌弃,就由我来教您怎么玩。”

    白经天:……

    这什么鬼名字?

    紧接着,马弘宣手指就在玉牌上一划,几个颜色相同的小方块移动到一起,在砰砰砰的音效中,那一行小方块炸成星星点点的碎片。

    白少主眼看方块炸开,下意识往后躲了躲,但那炸开的方块却只是幻象,而且它们并没有冲着他过来,而是化作一泓流光汇入了画面上方一朵小花里,紧接着小花旁显现出一个数字:十二。

    马弘宣紧接着介绍:“这是您刚刚消除成功得到的分数,方块消除得越多,分数就越高。”

    白经天心想,这有什么好玩的,真是幼稚。

    然后他随意划拉了两下,听着砰砰砰的音效,看着不断炸裂的方块,竟然,有点上瘾。

    也不知有什么好玩的,但就是一时间停不下。

    与此同时,迟一悬已经从玉牌的摄影功能、视频功能、音乐播放功能介绍到了游戏功能。

    迟一悬:“这一张小小玉牌内套嵌了几十个幻阵。画面精致清晰,质量堪比黄级上品。大家看这个小游戏,不仅可以打发时间,还能学习灵植知识。”

    万虚境内的修士顺着迟一悬所指,伸长了脖子看过去,只见那个名为“消消乐”的小游戏中每消除几行方块,就会出现一个带有奇特图案的方块,集齐一定数量的碎片图案后,就能合成一张完整的图案。迟一悬指尖一点,那图案当即放大,呈现出一张完整的灵植影像,一同浮现出的,还有该灵植的详细介绍。

    千面草:生长在名贵灵植附近,擅长伪装成灵植模样,实则为穿肠毒药,辨识方法:扒开草根与灵植对比,根系不同则为千面毒草。

    人群中有人叫了一声,“原来是这个草!几年前我去一个秘境采药,当时看到一片玉面含羞草,就采回去入药,谁知道吃完药晕了好几日,连修为都跌了一层,得亏我是个修士,要是凡人,早死好几回了。”

    当即有人回应,“天道啊,你不是医修也不是炼丹师,居然敢随意采摘灵植入药,相似的灵植何止千百种,一不小心吃死了都不知道!”

    “那能有什么办法?医修不好找,炼丹师一个个鼻孔朝天,灵植图谱又那么贵,有时候只能赌一把了。”

    长生界大多数知识都不对外开放,许多散修的眼界远远比不上仙门弟子,能分辨出几十种灵植,都算是有才学了。比如千面草,很多人压根不知道还有这种能伪装成灵植的毒草,还以为是自己运气不好采错了药。

    更多时候,有些人是想学,却根本没机会。

    此时这玉牌里内置的小游戏,却教这些人目光晶亮,看到了希望。

    迟一悬还在介绍,“这个游戏是我近来才研究出来的,里面暂时只有五十个关卡,一百五十种灵植草药介绍……”

    一百五十种!

    得了这个知识,再进秘境就不必两眼抓瞎,路过名贵灵植却认不出来了。

    只是,这九块灵石里的灵植知识,靠谱吗?

    迟一悬仿佛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诸位放心,这些知识都是经过朝歌内精于此道之人细细修订过的,朝歌担保绝不出错。”其实是命器从扫描到的知识里整理出来的。

    迟一悬又点了两下屏幕,画面中的灵植就缩了回去,化作流光飞入下方一本画册中,等需要时点击画册就能直接显现出来。

    一百五十种灵植详解,对于仙门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散修来说却是及时雨,尤其是家里有凡人亲眷的,他们去野外打料时,分辨灵植草药的本事都是年长者手把手教的,但这样的年长者能有几个?又怎么确保年长者不记错?

    但有了这立体幻影就不同了,只要带上一个,去野外对照着看,怎么也不可能有错漏。

    这下子,本来就心动的人两眼放光,而那些原本不甚在意的,见了这小游戏里配套的灵植图解,也心跳加速起来。

    迟一悬道:“这个游戏老少咸宜,连霸刀门的少门主都玩得很开心呢!大家不信请看。”

    观众的目光立刻转移到白少主身上,见他果然也在玩修仙消消乐,忽然萌生了一种念头:才九块灵石,就能买到霸刀门少主手里的同款,这也……太值了了吧!

    自古以来,名人效应永不过时。

    眼见迟一悬拉上白少主一起玩游戏,当即有人离开万虚境前往问星门,杨盛云就是头一个,毕竟他本就身在东辰洲,离得近。再者,他怕跑慢了,又像上次一样被别人买空了。

    ***

    问星门内,孙灵岩闭目调息了一整天,忽然听见外面有些嘈杂声,不禁问:“是朝歌来攻山了?”

    弟子结结巴巴道:“没、没有……”

    孙灵岩皱眉睁眼,“那外面怎么如此吵闹?”

    弟子:“朝歌在咱山门口,做起了买卖。”

    孙灵岩:???

    他甚至来不及启动水镜,神识直接飞到山门,然后被眼前的一幕气歪了脸。

    只见山门口不知何时聚集了大批修士,他们就跟菜市场的大爷大娘一样,挤挤攘攘地找朝歌买奇怪的玉牌子。其中竟还夹杂了不少练气凡人。

    朝歌的人呢?白少主呢?他不管吗?

    孙灵岩仔细眼看,就见迟一悬和白少主坐在甲板上,肩并肩低着头正在玩一块玉牌,时不时还交头接耳几句,竟是完全把比试给忘了!

    第129章 第一更

    这一次闻道大会上最有引人注目的, 就要数东辰洲的问星门的比试了,好歹是一个二流门派,第一场输给了一座凡洲小城也就罢了, 第二场还成了仙洲的笑话。

    几个小童正在说话,忽然听见云上传来一句问询, “什么笑话?”

    身着彩衣的小童纷纷抬头。

    只见灵山之上,浮云涌动, 一座座华美殿宇悬浮在云中, 七色霞光下, 那精美廊柱见幔带摇摆,宛如神女垂落的披帛。

    重重帷幔间,一位身着七色纱衣的美人坐起身,身上环佩叮当,竟比丝竹之声更加悦耳。

    然而任何人看见此人, 心目浮现的却不是一个“美”字,而是一个“神”字, 那居住于云上宫殿的女子, 有一身不同于凡俗的神性。

    小童们仰头看她,却不是很恭敬的样子, 嘻嘻笑道:“娘娘想知道吗?给糖就跟你说。”

    那云上的女子轻笑一声, 随手撒了一把糖下来, 那糖果是由蝴蝶衔着的,每一颗都晶莹剔透,捧在手里像是价值千金的宝石。等蝴蝶飞到近前,小童们才发现, 那不是真的蝴蝶,而是一段段彩色的布帛, 那女子随手一点,这布帛就有了灵性,在山灵间翩翩起舞。

    小童们吃了糖果,心满意足。

    七嘴八舌与女子倾诉。

    “听说问星门第一场打不过,第二场本来严阵以待了,结果那凡间小城根本不搭理它,竟把问星门当市集用,好多人去那儿买东西呢!”

    “还有还有,问星门一个长老出来问什么时候开始比试,朝歌的人就说,等等。隔了两日,问星门再问,朝歌的人还是说等等。”

    “问星门的人看起来气坏了,说要禀告仙盟,禁止朝歌借用留影镜打广告,是这个词对吧?”一名小童不确定地向同伴询问。

    “就是这个词。然后霸刀门少主就骂他们,让他们安分点,想告状就直接去,不要逼逼赖赖的。”

    女子有了兴趣,“那是什么小城?竟这样厉害,城主是哪位尊者?”

    小童们叽叽喳喳道:“不是尊者。”

    女子又能:“那是哪位元婴真君?”

    “也不是真君,听说是一位真人!”

    女子惊讶,“金丹?”

    “是的哩,是个胆子很大的金丹,娘娘要是见到,一定大吃十三斤!”

    “笨蛋,是大吃一惊啦!”

    “我知道我知道,我是说娘娘一定会很惊讶,那比大吃一惊还惊讶不就是大吃十三斤吗?”

    小童叽叽喳喳地争辩起来,模样像林中枝头快活的小鸟。

    他们还在争吵,女子却是回身,饶有兴致地招来一面水镜,屈指一点,镜中立即浮现出问星门前的情形。

    寻常修士想要观看各门各派的比试,只能上交五十灵石进入万虚境,而对于强者来说,只需一面水镜,心念一动,四海之景近在眼前。

    此时已经是第二轮比试的第三天。

    问星门前的鲲舟上,迟一悬和白经天玩了整整两天的消消乐,在第五次通关全部关卡后,白经天的总分数终于比迟一悬高了,他舒展了一下筋骨,叫道:“痛快!”

    迟一悬:“你是痛快了,我可陪着你玩了两天两夜,可算让你赢了我一次。”

    白经天不以为意,“你也不亏嘛!本少主屈尊降贵帮你带货。”见迟一悬表情嫌弃,白经天拍胸脯表示,“看在你终于输了一场的份上,等我回霸刀门,让鲲舟载货的加一条航线,专帮你运货。”

    朝歌虽然自己有鲲舟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出行就无忧了,长生界空域并不安全,不少厉害的妖兽都会袭击鲲舟,有时候可能还会遇到雷暴与乱流,哪怕有了鲲舟,不熟悉航线,也可能葬送一船的人。

    迟一悬心知自己有传送门,想去哪里都很方便,但受修为所限,他的传送门还无法一次抵达五万里之外的地方,目前只能在东极洲、东中洲、东辰洲、北盛洲以及北中洲这几个仙洲跳转,别的地方就去不了了。

    更何况,将来朝歌的货物想要铺满整个长生界,光凭朝歌的名头可唬不了人,若是有霸刀门扶持,阻力会小很多。

    但……迟一悬狐疑道:“你能做得了主?”

    白经天嗤之以鼻,“笑话,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主,那我还做什么少主。”

    迟一悬看着眼前的白经天,再想想刚刚来这个世界时,自己做梦都要痛骂霸刀门上下的情景,不禁有些好笑,“算了,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还是别混到一块去了。”

    闻言,白经天控制不住露出错愕之色,不禁道:“可你要是自己去霸刀门谈,那些长老可不愿意接你的生意。”

    迟一悬正色道:“你也知道他们不会接,为什么还要应承我?我们相识才几天,这就要为我消耗人情?你是少主,将来总要继承霸刀门吧,要是一再为这种事破例,日后怎么服众?”

    白经天顿时语塞,半天都不知要说什么,只是看着他的目光有异彩闪动。

    “等朝歌够格与霸刀门谈生意那天,你再牵桥搭线的话,我就却之不恭了。”拍拍他的肩膀,迟一悬从容走开了。

    【这位少主的性子,相比起我们之前见过的修士都要单纯些,您为什么不利用他呢?】

    迟一悬在心里回应它,“为什么要利用他呢?霸刀门的航线对朝歌来说有用,但不是必需。更何况白经天的性格有些不受拘束,这种人做事全凭喜好,今天他能因为喜欢我就大方地帮忙,明天也许就能因为对我心生恶感,给朝歌找些麻烦,人家背后有一整个门派做依仗,朝歌可还是个宝宝。”

    在长生界这种背景下,对方又是霸刀门的少主,跟这种人面对面,迟一悬要是秉持什么真善美原则,那就是自己找死。

    正如他对底下人的道德要求比较宽松一样,他对自己的道德要求也是灵活变通的。现在的朝歌跟霸刀门相比,就是兔子和老虎的区别,让兔子跟老虎讲道德讲原则,那不是欺负人么?

    就像当初他白嫖霸刀门的灵气并且心安理得一样,现在他刷白经天的好感度也是心安理得,主打一个能拉拢就拉拢,能不得罪就不得罪,朋友搞得多多,敌人变得少少。

    因此对于白经天,他给命器的回应也是客观从利益角度,而不是感情角度。

    命器听完他的话,却是松了口气,【实不相瞒,看见您和他相处得轻松愉快,还以为您很喜欢他。如今看来,果然是您。】

    迟一悬摆手,“放心,贵妃的位置还是你的。”

    命器沉默片刻,竟然出口,【那皇贵妃是谁?】

    这回沉默的变成了迟一悬。

    迟一悬来到郭千山等人面前,迎面就被马弘宣报了一波喜讯,“东家,玉牌的销量很好,库存都已经清完了,还接了五千单的定金。”

    他翻开了一本厚厚账本,“其中有两千单是东辰洲内的,另外三千单其他仙洲的修士用传讯灵鹤留下的,随附还有的定金。”

    迟一悬满意点头。

    新年过后,朝歌又开始招收人口,新子民的就业主要依靠城南和城西的建筑工地。现在城南城西都建设得差不多了,这批订单刚好能继续解决子民的就业。

    有了玉牌的收入,再加上三个工坊的产出,裘平安总不会再愁财政问题了。

    “可惜啊,这场比试只有五天。”

    听见东家的感慨,众人纷纷点头,满脸都是一模一样的遗憾,可惜啊,只有五天,要是天天都有,朝歌所有人轮番上阵带货,何愁财源不广呢?

    与此同时,问星门的门派大殿内,孙灵岩的脸色已经是阴沉一片。

    只因他们在阵法上做的手脚,是有时限的,而今天是最后一天,晌午一过,阵法上隐蔽的加持就失效了,朝歌的人,为什么拖到第三日还不开打呢?仅仅是为了打广告吗?

    他将怀疑的目光落到了郑九郎身上。

    第130章 第二更

    想要避开仙盟的探查并不容易, 闻道大会上每一场比试所派遣的督战使者,都是各大仙洲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三宗九门里的精英弟子, 就是成名已久的高手,还有他们手里的清净莲, 虽然只是玄级上上品,却并不比地级法器差。只不过是因为功用单一, 才被评定为玄级罢了。

    要瞒过清净莲的同时瞒住督战使者的眼睛, 孙灵岩和门内剩余的两名长老费了大功夫。打定主意要在前三天消耗朝歌的实力, 等他们为了攻破结界耗费掉大半灵力,就难以对问星门造成什么损害了。

    可孙灵岩没想到,迟一悬居然硬生生把问星门当成他做生意的跳板。堂堂一座仙门的山门,现在连练气凡人都敢过来指手画脚,问星门建立三百年都没受过这般耻辱。

    一连三天, 眼看日头渐渐升高,阵法的时限就要过了, 孙灵岩头一个怀疑的就是郑九郎。

    一是郑九郎承诺的事迟迟没有兑现, 二是当初郑九郎令伯奇入他梦中时,窥见了他布置阵法的念头。

    感觉到孙灵岩的目光, 郑九郎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掌门, 弟子明明入了那些人的梦,却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动静,也许是那白少主察觉了端倪,所以他才对朝歌屡次偏袒。”

    掌门旁边的护法长老是郑九郎的师父, 闻言他道:“掌门,他毕竟只是个筑基, 想要瞒过两个金丹,也着实无能为力,就不要为难他了。”

    郑九郎顿时孺慕又感激地看向师父。

    孙灵岩冷冷道:“既然无能,当初何必应承?”

    护法长老道:“这些小辈,惯爱逞强,你又不是没见过。”

    孙灵岩厉声道:“那阵法呢?不是他通风报信,朝歌怎会迟迟不动手?”

    提起阵法,郑九郎更是冤枉,头嗑得砰砰响,“冤枉啊,弟子与朝歌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向他们通风报信?即便曾有个凡人相好,那也是陈年旧事,怎么可能为她抛下前途!”

    郑九郎声泪俱下,极为可怜,见掌门怀疑的目光依旧停在他身上,郑九郎一狠心,竟然发了毒誓,“弟子以道心发誓,若是弟子有向朝歌通风报信,就教我的命器沦陷他人之手!”

    在长生界,这样的誓言可是相当毒辣了,相当于一辈子再无长进,对每个修士来说都是难以容忍的。

    郑九郎发过誓后,孙灵岩眼中的怀疑终于淡去,护法长老也松了口气。

    孙灵岩轻蔑地瞥了郑九郎一眼,“也罢,原本就不指望一个废物。”

    郑九郎仍然谦卑地伏在地上,只是袖摆下的拳头攥紧了。

    正在这时,门外有弟子来报,“掌门长老,朝歌来攻山了!”

    万虚境中,原本代表问星门的这一扇门内已经没什么人了,毕竟连续两天,朝歌的人不是在打广告,就是在打游戏,实在没什么看头。

    直到有人传出朝歌开打了,才陆陆续续有人又回来。

    只见问星门那淡紫色的护山阵法再度亮起,在朝歌的进攻下,结界上符文流转,如同森严壁垒、坚不可摧,将朝歌的所有攻击都如数拦下。

    “不愧是问星门,结界品级虽说按照规则下调了,但仍然坚固,我看挡朝歌两天不成问题。”

    “话说得不错。朝歌这边,就城主一个金丹,以及四个筑基,其中两个还是刚刚晋升的,剩下都是练气凡人。”

    “也是托了闻道大会的福,否则就凭朝歌这么个小地方,问星门的掌门随手一挥都能给它灭了。”

    “也不知带那么多凡人有什么用。难不成以为修士间的斗法是可以用人数堆起来的吗?”

    显然,大多数人都不觉得朝歌能赢。

    孙灵岩也是如此,直到他眼睁睁地看着迟一悬一摆手,然后几个凡人从船舱内推出来一个大家伙。

    那东西通体漆黑,两边圆钝,中间一根长长的管子,不知是做什么用途。

    看见这个东西,孙灵岩眉心突突直跳,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也就在此时,金乌飞至中天,晌午已至。

    阵法的时限到了,那层隐秘的加持撤下,阵法回归了它原本的等级。

    与此同时,从那根长长管子里射出一团刺眼的灵光,轰隆一声炸在了结界上。

    问星门的结界顿时剧烈地动荡起来,符文仍然在淡紫色结界上流转,但相比起之前的从容轻缓,如今却像是满头乱转的苍蝇。

    这一击虽然没能打破结界,但任谁都能看出这未知武器的威能。

    孙灵岩一下从掌门位上站起身,隔着水镜与那站在鲲舟上气定神闲的青年对视。

    迟一悬的目光却是微微一动,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了点结界上的某个方位,对任如碧道:“那里。”

    负责催动这架笨重武器的任如碧兴奋地应了一声,调整火炮口,准确朝着东家所指的地方发动。

    又是轰隆一声巨响,刺眼的光芒落到结界上,仿佛流星携着煌煌烈火从天而坠,整个问星门的山门顿时地动山摇。

    问星门的结界也在这剧烈的动荡当中,发出玻璃碎裂般的清脆声响,裂痕蛛丝一般不断蔓延,下一刻便彻底破碎,露出后边瞪大眼一脸惊惧的问星门弟子。

    亲眼见证问星门的结界轻易被打破,此时此刻无论是现场观战的,还是万虚境内的观众,都陷入无言的震撼当中。

    “那是什么法器,从未见过?”

    “莫非这也是朝歌出产?朝歌好东西这么多,难怪问星门当初觊觎。没想到踢到了铁板上。”

    “不止如此,你们刚刚注意到了没?那武器第一击并未对结界造成多大损伤,第二击却是在迟城主的指点下才确定落点的,那个方位应该是结界的薄弱点。”

    “这么说,这朝歌城主,竟还是一位阵法大家?”

    “我们都被他瞒过去,这两日他一直在和白少主玩玉牌,看似对比试并不上心,其实只是以此掩人耳目,真实目的是借这两日的功夫研究问星门的护山阵法,直到今日他看穿了结界的薄弱处,这才下手攻山。”

    “这位道友所言极是,刚刚那第一击,想必只是为了验证。有了第一击,他才彻底确定结界真正的弱点。”

    “原来如此。不过能在两日内仅凭目力就看穿问星门的结界,这位城主,至少专心研究了百年阵法。”

    “不可能,之前有会看骨相的说迟城主不满三十岁呢!”

    “竟然如此,那他就是个阵法天才!”

    “不是家学渊源,就是有名师教导,在名师教导下,二十年能有这份本事,也是罕见的奇才了。”

    与此同时,鲲舟上,白经天眼看阵法被攻破,不禁说出了所有修士都会有的猜测,“你这两日拖延,是为了摸清问星门的阵法,果然如此,我就知你不是那种会为了点生意耽误大事的修士。”

    迟一悬:……

    其实我是为了等问星门阵法的加持时限过去。

    只是不等迟一悬回应,白经天就兴致勃勃地问,“你钻研阵法多久了?”

    出于一种莫名而来的直觉,迟一悬没有直接开口,他手指比了个数。

    白经天惊讶道:“七年!真是看不出,你在阵法上竟有如此天资,真该叫三大宗那些天之骄子都来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天纵奇才。”

    其实是七个月。

    不过迟一悬没有多言,他摆摆手,收起了架在船头的大炮。

    命器在迟一悬耳边道:【新型灵能炮,外观仿制火炮制作而成,每一发都相当于一位金丹巅峰全力一击。商城售价50万点数。还好您只是租借,十秒内租金一万点,每超出一秒就按十秒计算。陛下,您一定很心疼吧!】

    迟一悬:快别说了,再说他又要心痛了。

    他一声令下,早就准备好的朝歌轩辕卫飞身而下。

    这一批选出的轩辕卫修为都在练气中阶,论起来远远比不上问星门的筑基弟子,但因为比试规矩,问星门此次允许出战的只有十名筑基和一名金丹。

    大约二十个练气中阶结阵对付一个筑基,郭千山等四个筑基则一人对付一个筑基,剩下的那名金丹长老,迟一悬亲自上去。

    轩辕卫们还不会御风而行,但从鲲舟落到问星门山门这点高度,他们跳下去毫发无损。

    随着不知哪里来的擂鼓声,斗志昂扬的轩辕卫朝着问星门弟子冲过去,人人双目坚定意气风发,仿佛他们要对付的不是修为高他们一个境界的修士,而是即将被他们死虐的菜鸡。

    “让凡人去对付修士?这朝歌城主怎么想的,怕是要血流成河了。”有观战的修士如此感叹,然而他们预见中的场面却没有发生。

    相反,轩辕卫们齐心协力,配合默契,竟然真的以二十人为一队困住了一个修士。

    “仔细看,他们的命器竟然都是相互配合的,上哪儿找到这么多命器契合的啊!”

    “不止如此呢,他们的目的也不是打败问星门弟子,而是合力将其拖住,等朝歌的修士打败其他人,再一个个突破!”

    “朝歌如此用心险恶,实在叫人喜欢啊!”

    这场战斗中最引人瞩目的显然是朝歌的修士了。

    只见郭千山拔出长刀,刀锋挥舞间煞气隐现,跟他对上的问星门修士虎口被震得发麻,除了惊异于对方的力气,还惊异于郭千山与那柄刀的默契。天底下没有如此契合的兵器,除非……

    “这是你的命器!”那人惊道:“你的命器如此厉害,竟然没去霸刀门?”

    众所周知,霸刀门钟爱命器是刀的修士,每当有这种修士出现,哪怕修行慢些,也可选入内门。

    郭千山不发一言,他本就寡言,打架时更懒得说话,刀锋上煞气缠绕,他举起刀锋,盯准目标,毫无松懈。

    樊蕙兰的对手是一名筑基二层的男修,那男修原本以为对付一个刚刚筑基的并不难,然而才过了几招,忽然就发觉自己的行动越来越缓慢,仿佛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缠住了他。

    这修士不禁低头,惊骇地发现自己身上竟不知何时缠满了蛛丝一般微不可见的细线。

    马弘宣的命器不是武器,本身对斗法也不擅长,刚刚开始时打得左支右绌,好几次都险些被从空中打落,正当对手起轻视之心时,却惊讶地发现马弘宣的成长飞快,对战时竟然越来越难缠。

    尤其当马弘宣发动技能时,那修士震惊地发现,自己竟然被定住了,那把称的秤勾将他紧紧勾住。他仿佛成了市场上的鱼肉,只能任由商贩将自己挑起称重斤两。

    “一百五十斤……这位道友,该减肥了啊!”

    修士发怒,刚刚挣扎开,一柄剑从旁边穿来,扎穿了他的腹部……

    战局看起来,问星门竟然不占便宜。

    孙灵岩面色沉沉地注视着这一切,嘴角却露出阴冷一笑,“竖子……”

    与此同时,迟一悬耳边传来命器的提醒:【陛下,您的领地中失去了一个点数。】

    第131章 第一更

    ——您的领地中失去了一个点数。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 迟一悬心脏忽然漏了一拍。

    如果是正常的生老病死,命器是不会特意通报的,那么只有……

    迟一悬猛地朝下方望去, 神识都忘了铺开,然而就在他停顿的这片刻间, 一股巨力忽然袭来,猝不及防将他整个人都砸飞了出去。

    【陛下!】命器的声音急得变了调。

    而迟一悬整个人跟断线风筝似的往后飞了数百步才堪堪停下, 险些砸在山门口的鲲舟上, 眼看他停住, 问星门的护法长老不屑道:“你成修士多久了?竟敢在斗法时走神。”

    迟一悬没搭理他,也不敢将注意力转移到别处,只是分神在心中问,“死的是谁!”

    【任如碧。】

    迟一悬心里一缩,“怎么会!”

    这个女孩子不久前还在他身边赞美那台灵能炮, 怎么会呢?

    【陛下,战斗总会伴随伤亡 。】

    “可我们都照情报提前演练过了!”

    【可演练不代表现实。您既想让他们在战斗中成长, 又不想他们出现伤亡, 这是不可能的。】

    【陛下,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

    “我知道。”迟一悬将乱糟糟的心神强行压下, 看向护法长老的眼神变得无比冰冷。

    万虚境内。

    “问星门的护法长老不愧是金丹中期, 一下就将人打飞出去了。”

    “趁机偷袭算什么本事!”

    “难道在斗法时分心就是本事了?”

    “迟一悬被打那一下应当受重伤了吧?那护法长老的命器是一柄大锤子, 被这玩意砸一下可不好受。”

    “倒也未必,我看这迟城主挺会卸力的,他往后飞退的那几百步,应该将护法长老那一击卸得差不多了, 大概只受了些轻伤。”

    “说的不错,同样是金丹期, 要是站在原地硬生生捱下这一击,现在恐怕已经伤重吐血了。”

    迟一悬其实没受伤,虽然被偷袭成功,但他的护体灵光承受住第一波伤害,将护法长老偷袭的力道卸掉了四分之一,紧接着他这身冰蚕丝织就的衣裳挡去了四分之一,衣裳下的玄级护甲又挡住了四分之一,后退卸力时,剩下的那一点伤害也被完全消去了。

    但迟一悬并不感到庆幸,他眼前闪过好几次那女孩子的脸。

    她本来应该活着的,是他将她送上了战场……

    迟一悬化作一道遁光,直直冲着护法长老扑去,犹如天上鹰隼俯冲而下。

    护法长老是个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见状他兴奋地舔了舔嘴唇,举起锤子轮了过去。

    论修为,金丹中期的实力自然在迟一悬之上。

    护法长老手中那柄漆黑锤子上金光流转,一锤子就狠狠打在了迟一悬身上,然而他只打中了个残影,真正的迟一悬已经闪到了他身后,从高处屈膝抵在他脖颈处狠狠往下一压。

    护法长老猝不及防下被他压得往下坠去,他反应飞快,反手一轮锤子往上扫去,迟一悬就势往后飞退。雪白袖摆鼓荡间,忽然飞出数不清的黑点。

    仔细看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只只黑色虫子,它们扇动翅膀,像两股洪流从他的袖摆中冲了出来。

    眨眼间,数百只虫子就密密麻麻地围住了护法长老,张开锋利的口器往他身上啃咬。

    护法长老仗着有护体灵光,原本不在意这些虫子,谁知这时候脖颈忽然一痛,紧接着浑身上下都传来痛楚,他瞪大眼,周身灵力鼓荡,硬生生将围过来的虫子震飞了出去。

    扑簌簌间,无数黑色虫子的尸体落到了地上。

    万虚境

    “我的天,这是什么东西?是迟一悬的命器吗?”

    “那么多飞虫,也太恶心了吧!”

    “这好像是一种名为玄甲虫的妖物。可不太对劲,哪怕是练气一层的玄甲虫,每一只也都有人胳膊那么大,这些玄甲虫看起来都有练气三层,却只有拇指大小。”

    “不止如此,诸位道友仔细看,刚刚护法长老那一击,足以叫练气凡人灰飞烟灭,可是这些虫子虽然被震死了,表壳却是毫无损伤。”

    “刚刚那几招,迟城主和护法长老都在试探对方的深浅,接下来该上硬菜了。”

    “大家快看,那些黑色虫子开始啃噬问星门的东西了。”

    “灵植灵药,建筑法器……它们连人都啃。”

    还挺挑,啃人只啃问星门的人,咬得那些问星门弟子惨叫连连,发了疯一样在身上乱挥乱舞。而且这些虫子的壳硬得很,除了金丹修士出手,别的什么都不怕,筑基修士几次用灵力都赶不走。

    观战的修士们想象了一下自己被这种虫子围上来啃噬的画面,不约而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朝歌竟然豢养这种恐怖的虫子,这以后谁敢随便得罪他们啊!

    有了这些虫子相助,轩辕卫们压力一轻,夏有辛一把将跪在任如碧身边失魂落魄的卢文星扯了起来。

    卢文星被这么一扯,红着眼睛举起了一把扇子,他的命器原本是一把扫帚,只是因为比较有特点,东家特意提醒,帮他在法器的辅助下伪装成了一把扇子。

    举着扇子,他疯了一样朝着凶手扑了过去……

    此时迟一悬与护法长老之间的斗法也越来越激烈。

    护法长老那把篆刻着金色符文的漆黑大锤赋予了远超寻常修士的巨力,他每一次挥舞锤子,都想一只庞然大物挥舞触角,迟一悬每一次与他的武器险险擦过,都有一种身体要被撞成烂泥的危险预感。

    在这种对战下,他曾经从宋典来那里得来的,早就用熟了的几件黄级法器一件接一件被砸成了碎片。

    他依旧冷静,护法长老却是越打越暴躁,“别拿这些破烂敷衍我,你的命器呢?”

    眼前一泓清光闪过,立在他对面的年轻修士手中多了一把剑。剑光如流水,清润的灵气云雾一般缠绕于剑脊处。

    护法长老见状大怒,“又来敷衍我!”

    他提着锤子冲上去,两人又战到了一处。

    万虚境内,观众对迟一悬的做法颇有微词。

    “这是水华剑吧,似乎是黄级法器。”

    “护法长老可是金丹中期,他拿这种武器,未免太看不起他了吧!”

    “看来这位迟城主的命器不适合斗法啊!”

    “命器能不能斗法,端看修士怎么养了。这迟城主看起来就不会养命器的样子。”

    “这位道友莫要贻笑大方了,人家不会养命器,人家是金丹,你是什么修为?噢,原来只是个筑基啊。”

    “你……”

    眼看要吵起来,忽然有人扬声道:“诸位快看,那迟城主的剑法,似乎有些眼熟?”

    “这剑法路数,倒有些似曾相似……”

    “我想起来了,昔年惊寰仙子于试剑台上一鸣惊人,当年偷偷摄录的留影珠都价值不菲呢!我自己留了一份,每年都要欣赏几回”

    “这么看,这位迟城主倒是惊寰仙子的所有仰慕者当中模仿得最像的。”

    有人不赞同了,“一看到用刀的,你们就想起霸刀门,一看见舞剑的,你们就想起灵剑宗,怎么了,天底下除了这两个门派,别人就不配用剑了是吧?”

    “依我看,这位迟城主的剑法更加诡谲多变,绝不可能是步惊寰的模仿者。”

    迟一悬现在用的剑法,其实是步惊寰离开灵剑宗后自创的,在那个幻境里,有许多步惊寰的过往都模糊了,唯独她每回使用术法,每回锤炼剑术清晰无比。

    迟一悬在剑法上没什么天赋,但在那个幻境里呆了那么长时间,终究将这套剑法学全了。

    灵剑宗天才创立的阵法,哪怕只是用黄级法器使出来,也不会比一柄破锤子差。

    黄级法器对于练气期来说只是个唬人的东西,对于筑基期来说算是好用的武器,而在金丹手中,这柄在法器店中平平无奇,装饰大过实用的长剑,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锋芒。

    剑气如水,水利万物,也摧毁万物。

    当天地间的水灵被圆融剑意掀起,舞出一片势不可挡的狂潮时,迟一悬刹那明白了步惊寰当时的所思所想。

    她不是想逃避,也不沉溺痛苦,她只想化身洪水,咆哮着淹没那吃人肉、喝人血的一切罪恶之地!

    步惊寰的道心,和他是一样的。

    磅礴的灵力随着剑气朝护法长老咆哮着冲去,护法长老举起武器死死抵抗,恍惚间,他仿佛看见迟一悬背后有个高挑的女子,与他一同持剑斩下……

    轰隆隆一声仿佛高山崩塌的巨响中,问星门的属地山摇地动,无数弟子门人惊慌地四处躲避,啃噬灵植灵药的玄甲虫死死攀着食物不肯松懈。

    百名轩辕卫合力杀了两个筑基,马弘宣将对手重伤击飞,万天佑用毒雾迷晕了对手,樊蕙兰将对手捆成了一个蛹,郭千山在对手的求饶声中收刀离开,对方却在郭千山转身之际拔剑偷袭,然而剑尖还未递出去,已经被一刀捅穿。

    斩鬼刀餍足地吸取生魂,郭千山感受到斩鬼刀的情绪,多看了那狡诈的死人一眼。

    一名问星门弟子落败,惊慌下往后退,却被从天而降的重物砸中,当他看清那是护法长老的尸体,这人崩溃地大哭起来。

    “问星门大败,比试结束!”咚的一声锣响。

    白经天宣布了比试结果。

    观战修士这才从这场紧张刺激的比试中回神,纷纷鼓掌较好。“这才是修士该看的比试!”

    然而迟一悬并不感到高兴,他的神识探入问星门地底,强行将问星门的灵脉抓了出来,战意未消的目光与孙灵岩对上。

    孙灵岩刚刚从大殿中走出,面对落败后满目疮痍的门派,他脸上却没有恼色,反而露出了带有深意的一笑。

    迟一悬心头咯噔一下。

    与此同时,他耳边又响起命器的提醒声,【陛下,您的领地损失了一个点数。】

    然而大家都在他身后,并没有战士再死去。

    第132章 第二更

    二月十七, 天上阴沉沉的。

    完玉拎着一篮子鸡子往城南十七巷走去。途中下起了小雨,她避雨时碰巧遇到了兰兰。

    “自打咱们赢了仙门以后,进城的人越来越多了, 我的饭馆生意也越来越好了……”

    “是嘛!恭喜你啊,想必要不了多久, 你就能买下城东那间铺子了。”

    兰兰闻言摇头,“你不晓得, 那些铺子都是城主的产业, 我们只能租, 不能买的,前几天银城的陈氏大族搬过来,砸重金想买下城东大街一连片的铺子,都不能成呢!”

    陈家在银城可称得上只手遮天,要是放在以前, 她们根本想象不到这个世上还有陈家办不成的事情,但在现在, 只觉得稀松平常。

    “以前, 只要奴隶主觉得你偷懒,他就能一鞭子甩过来, 你身上的衣服都跟伤口黏一起了, 也不能哭不能喊, 否则就是对主人不敬。”完玉盯着天上的细如牛毛的小雨道:“现在真好啊,就算在这里看一天的雨,也不用害怕。”

    兰兰站在她身旁一块看雨,满怀信心道:“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是啊!”

    雨还没停, 两人就陆陆续续多聊了会儿,“话说自从打败问星门后, 城里就经常下雨。”

    兰兰道:“不止城里呢,有时候城外也下,我昨天出城,看见外面的黄土都变绿了,有轩辕卫一直清理妖物和沙虫,现在也有舍不得租金的人在城外扎棚子短住了,以后肯定越来越热闹……对了,你拎着一篮子鸡蛋要去哪儿啊?”

    完玉闻言,有些腼腆地笑了,她虽然比兰兰大几岁,但是面对这个成熟的妹妹,她总觉得自己才是年纪小的那个,“对不起了兰兰,这些鸡蛋我不能卖给你了,我得给人家送去。”

    完玉和兰兰一样,两人曾经都是小奴隶,现在自由自在的日子,跟当初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日子过得好了,完玉的心肠也变得更加柔软了。

    她道:“这些鸡蛋我攒了好多天,总算攒够了,要给韦家那对兄弟送去。”

    兰兰啊了一声,问她为什么。

    完玉就叹气,“当初他们从下水口里爬上来,被大家误以为是贼,挨了好一顿打,我一直挺过意不去的。”

    兰兰当然记得这件事,当初还是她叫破的,那时候他们这些第一批入谷的人牲全都住在一块,一有啥事喊一嗓子,所有人都会抄起家伙上。

    思及此,兰兰更不解了,“当初误会他们确实不对,可是后来我们不都赔钱道歉了吗?”

    在朝歌,人人都要守规矩,他们当然也不例外,虽然是误会,但打了人就是打了人,在那对兄弟服完罚役后,他们这些参与围殴的也一个个领了罚。

    兰兰当时赔完钱之后,还去做了两天洒扫街道的活儿。

    完玉沮丧道:“其实当时最严重的一脚是我踹的,那时候我没有钱,躲在后面不敢承认。”

    兰兰想起来了,她记得韦家兄弟中有一个的蛋蛋被踹肿了,她没想到那一脚是完玉弄的。

    兰兰道:“可是他们当时已经拿到赔偿了啊!”

    完玉:“可我的赔偿,没有给他们。我听说他们过得不好,这一篮子鸡蛋送过去,我心里也就不记挂这事了。”

    兰兰一直不喜欢那对兄弟,尤其是那个韦获,每每见到都心生厌恶,可是兰兰又不是判官,她难道还能叫每个不喜欢的人消失不成?

    听到完玉没有要与他们深交的意思,她倒是松了口气,“那你要早点回来啊!”

    完玉温柔一笑,眼眸弯弯如新月,“知道啦小老板。”

    正好雨停了,两人就此分别。

    兰兰没有想过,再次听见“完玉”这个名字时,收到的是她的死讯。

    晌午过后,忽然下起了暴雨。

    韦家门开着,人却不在。完玉进去放下鸡蛋,一见雨下大了,犹豫着没有走,暂时留在韦家屋子里。

    没过多久,院子里传来关门的动静,还有韦获不悦的声音,“你出门又不关门。”

    韦亥结巴道:“哥哥我……紧张啊,紧张得忘了。”

    韦获道:“不过是在水源里下点药,你慌什么慌,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将来去了仙洲怎么立足?”

    韦亥:“哥哥,这回城里得死多少人啊?”

    韦获阴阴一笑,“整座城的用水都是从城心湖抽取的,你说得死多少人?看你那怂样,咱们现在收拾东西就能走,仙门长老都答应咱入内门了,我早就跟你说过,只要磨平了良心,何愁大事不成!”

    他一边走一边低声咒骂:“城主又如何,晾了我们兄弟这么久,活该他倒霉……什么人!”

    堂屋里,完玉惊恐地捂住了嘴巴,她借着雨声从窗户翻出去,却只来得及喊一声,就被一把飞刀贯穿了胸口。

    细布裙子泡进了泥水里,完玉趴在地上艰难地往前爬,嘴里发出颤抖的喊声,“来人,水源……”

    她的脑袋被踩进了泥水里……

    正在城南巡逻的轩辕卫正抱怨雨太大,忽然看见不远处亮起了一道光束,众人愣了愣,而后脸色大变,这是朝歌结界黄金印给他们的示警。

    “敌袭!”

    ***

    东辰洲,问星门

    迟一悬从命器口中得知了另一个点数丢失的前因后果后,暴怒得只想杀人。

    难怪孙灵岩这龟孙这么有恃无恐呢,原来是想毒死他一城的子民!

    【陛下,冷静,您不是孙灵岩的对手!刚刚那一场您损耗了太多灵力。】

    迟一悬:我干,这贱人别有落到我手里的一天!

    命器本有巡视领地全境的职能,然而一来它离得太远了,无法再像之前那样监控领地的每一个角落;二来,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正是迟一悬跟护法长老打得激烈的时候,迟一悬无法分心,它也要辅助主人,实时演算护法长老的每一步招数,为主人的获胜提供支持。

    谁想到,一直稳定运转的朝歌内,竟然发生了这样一桩惨案。

    迟一悬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可是眼神中依然堆积着山雨欲来的阴鸷。

    白经天从鲲舟飞身下来时触及他的眼神,被这个一向好脾气的朋友吓了一跳。

    “督战仙使。”

    白经天下意识应了一声,“在。”

    迟一悬目光转向他,“我要告状,问星门使人在水源下毒,欲要害我一城子民性命!”

    观战的修士本以为一切结束了,谁知忽然冒出这么一幕,一个个睁大眼睛。有人谴责问星门不要脸,也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白经天也是吃了一惊,惊疑的目光投向孙灵岩。

    孙灵岩也是吃了一惊,暗道迟一悬怎么这么快收到消息,然而面上镇定依旧,“迟城主,你都已经赢了,何故还要污蔑我问星门?你说我们下毒害你的子民,先不说那一城蝼蚁有什么资格让本座下手,你又凭什么说就是我问星门下的手,证据呢?”

    迟一悬耳边传来命器的声音,【那两人杀了人以后,本想将人挖坑埋掉,却被黄金印识别,已经被轩辕卫抓捕归案。许成美审讯了他们,他们自然抵死不认。片刻前我已经按照您的意思,将他们在城中做的事传递到执法司。】

    迟一悬虽然远在东辰洲,但可以用游戏系统与城内工坊的联系传递消息。当他的信出现在任何一座工坊的柜台上时,掌柜都会立刻将消息传出去。

    迟一悬没有说话,静静等着命器叙述。

    【许成美收到消息后,说已经掌握证据,无论他们承不承认,都要废掉修为,如果他们供出幕后主使,可以免受死刑。那两人刚要承认,就自爆了。】

    迟一悬这下明白孙灵岩为什么如此气定神闲了,原来是根本有恃无恐。

    他心里已经是愤怒到极致,面上却很缓慢了露出了一个笑容,“证据虽然没有,不过好在我城中有个自来水系统,无论什么毒,都会被净化。”

    孙灵岩终于微微变了脸色。

    自来水系统?什么玩意儿?

    第133章 第一更

    “问星门给朝歌水源下毒这事儿究竟是不是真的啊?”

    “我看八成是真的, 要不然人迟真人为什么那么说?”

    “迟一悬又没有证据,万一就是给问星门泼脏水呢?”

    “这位道友不明白了吧,就是因为没有证据, 才最有可能是真的,你想想, 朝歌也就一座凡间小城,最开始偏安一隅谁也不招惹, 问星门瞧上了他们的炼丹秘法, 强买不成, 就把人绑上闻道大会,比试上输了,丢人丢大发了,于是就趁城主出远门的时候暗害那些无辜百姓,这属实没品。”

    “不错, 问星门好歹是一座仙门,想要悄无声息下毒还销毁证据, 对问星门来说也并不难办。”

    “这就奇了, 问星门对那些凡人下手做什么?这对他们又没什么好处。”

    “咱们一群散修,哪里能明白这些仙门掌权者的想法?也许是看迟真人爱护子民, 想拿来要挟他, 也许就单纯输了不服气想要出口气。”

    “小弟还有一种猜测, 那就是问星门得罪了人,那人或是那方势力栽赃嫁祸,想要搞臭问星门的名声,挑拨问星门与朝歌的矛盾, 让他们斗个你死我活,好坐收渔利。”

    “这倒是不大可能, 如果是嫁祸,应该留点指向问星门的证据才是,看迟真人质问孙掌门时的情形,朝歌应该拿不出任何证据。”

    “所以这事,八成还是问星门做的。”

    “全是放屁!问星门堂堂仙门,怎么会做这种下流勾当!”

    “这位道友这么激动,莫非是问星门的人?那你可得小心了,问星门跟朝歌的比试结束了,其他比试可还没结束呢,你们问星门的挑战名单那么一长溜,小心被派上场连小命都丢了。”

    “嘶,小弟才来仙洲没多久,听说这闻道大会上是要真刀真枪地相斗,打上头丢了性命的修士不在少数,这样凶险的比试,不是越少越好吗?怎么问星门还找了那么多对手?”

    “这你就不知道了,参加闻道大会的,赢家可以掠走输家的资源,赢得越精彩,能提的条件也就越多。这问星门成立至今也就三百年的光景,你当他那恢弘的山门,奢华的大殿都是怎么来的?还不是这些年通过闻道大会,名正言顺从其他门派抢来的?”

    “不错,问星门递上去的挑战名单一次比一次长,被他盯上的,都不得不接受挑战,却没想到这回栽在了朝歌身上。”

    “这一回问星门可是大出血,被朝歌抢走一艘鲲舟,一条玄级上品灵脉,十万灵石,百件法器,还有不少的玄级材料。门派内不但损失了一位金丹长老,好几名筑基弟子,灵田里的珍稀灵植更是被朝歌的虫子啃得七零八落,真是又丢脸又丢人又丢财。”

    “这也就是闻道大会的好处了,若非仙盟管束,孙掌门早就将朝歌上下都灭了。不过朝歌虽然抢得了这些资源,但被一位元婴大能记恨上,日后估计也讨不了好。”

    “道兄的意思是,我们日后要对朝歌敬而远之,以免将来被殃及?”

    “错错错,朝歌好东西不少,那丹药,那阵法,那灵能炮……哪个不厉害?当然是趁朝歌还在做生意,赶紧多买些囤起来,将来朝歌真有什么事,至少咱能留下好东西啊!咱就是一些散修,散开来如滴水入海,问星门就是想找咱,又去哪里找呢?”

    “那要是朝歌什么事都没有呢?”

    “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

    在外界对朝歌议论不休时,朝歌的鲲舟早已离开问星门,停在了东辰洲海岸附近一座远离人烟的孤山上。

    半边夕阳浸在平静海面上,一只孤雁哀鸣着从天边飞过,影子被波光粼粼的海水剪成碎片。

    在轻缓的海潮声中,卢文星又回到攻打问星门的时候。他持着命器,正与十几名轩辕卫配合,将一个问星门修士拖住。

    “这人是筑基二层,命器是一只铜锣,他的铜锣每敲响一下,都能发出一阵搅乱心神的鸣音,好在这只是个筑基,你们堵上耳朵,就能减轻大半……”

    卢文星谨记东家的交代,他和同队的轩辕卫都堵住了耳朵,他们虽然演练过好几回,但实战跟演练到底不同,这人命器的威力比他们预计的大一些。

    大家刚刚围成阵型困住他,耳边便是一阵嗡鸣,不少人当即神情恍惚,卢文星的意识也模糊了一下,忽然间手腕处一阵刺痛,令他清醒了过来。

    回神的同时,他将伪装成扇子的扫帚朝着那修士猛然一扇,那人的术法倒霉地出错,没能趁这个功夫跳出包围圈,反倒被轩辕卫再次困住。

    卢文星趁机看了一眼手腕,发现那里已经被一个草编手环勒出血来,他吃痛地嘶了一声,瞪了任如碧一眼,那一眼的意思很明显:你下手太狠了。

    任如碧朝他翻了个白眼,两人都没功夫说话,短暂的对视后又投入紧张的战斗中。

    他们都只是练气期,任务也简单,负责拖住修士,最好消耗他们的灵力,等郭千山他们解决完对手,他们就能退场了。

    任如碧因为命器的缘故,她对那修士的命器抵抗较强,其他人都被声音震得失神时,唯独她还清醒,所以才被派到这一队来。

    原本以为这个任务不会很难,至多只是重伤,谁承想那修士的法器比情报中多了一件,且他看出来这些人里总是影响他命器发挥的是任如碧,于是关键时刻,他掌心飞出一根锥子,那法器飞速旋转着朝着任如碧射去,所有人都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那锥子刺穿笼罩在任如碧周身的韧草,从她身上穿过……

    海潮声愈发激烈,卢文星满头大汗地惊醒。

    他发懵地坐在床上,耳边只听得见自己剧烈的喘气声,眼前只看见大开的窗子外,残阳如血。

    “原来只是个梦啊!”

    卢文星庆幸般擦了擦汗。

    他惊魂未定,独自坐了一会儿,才收拾好自己起身开门。

    一出去,海风中就传来郭千山和马弘宣的低语。

    郭千山:“你身上伤得如何了?”

    马弘宣:“只是点轻伤,吃些气血丹就无碍了。倒是大成和天佑他们伤得重了些,得将养些时日,还有轩辕卫们,每个人都受伤了,轻伤的有四十六人,剩下的伤势都很重,好在留了条命,有医药坊的丹药温养,想必不久就能痊愈了。”

    郭千山:“有了这次历练,我想他们距离突破不远了。”

    两人都是修士,卢文星刚刚接近,他们就发现了。

    看清他眼睛里的血丝,郭千山沉默,马弘宣则涩声道:“如碧妹子……你去见见她吧!”

    卢文星觉得他们说话怪怪的。

    直到他看见躺在冰棺里的任如碧。

    卢文星第一眼看过去时,直觉想笑。他觉得任如碧本来就长得黑,躺在冰棺里衬得她脸色黑中发青,更丑了。

    于是他就真的轻笑了一下,笑着笑着,他脸色慢慢平静下来,蹲在冰棺旁低声道:“他们给你盖的白色被子,却不知道你最喜欢绿色,跟你的命器一样,无论经历什么风霜,都要长成绿色,一看就活得很好……看吧,还是我了解你。”

    冰棺里的人没有醒来,也没有回应他。

    卢文星额头抵在冰棺上,他垂着眼低声问,“昨晚我们还在吵架,我说等我们打完,就回去看龙天虎和陈家怎么斗,你又把我骂了一顿。这是你第二次为了龙天虎的事骂我了。”

    “是不是我做错了?是不是我不应该这样心胸狭隘?你等等我啊,等回去,我就改了,我再也不那样自私了,我都改,我像马兄弟那样,做个不偏不倚的人。”

    “你说说话啊,别不搭理我,这次真的改了,以后再也不跟你吵了,再也不斤斤计较了……”

    “你说话啊……”

    海上夕阳只剩下一个浅浅的边,暮色渐渐聚拢而来,鲲舟上朝歌的红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马弘宣站在东家的书房里说道:“……里面一直没动静,我和千山推门进去,才发现文星晕倒在……旁边,白少主去看了一眼,说文星内伤很重,又说我们朝歌如今有不少修士,应该请个医修坐镇。”

    “白少主说得也在理,要是有医修在,早就看出文星的伤势了。”

    迟一悬此时的思维不如平常敏捷,慢了半拍才听明白马弘宣话里的意思,他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马弘宣看出他情绪不佳,停了一下,便告退了。

    等到夜深,鲲舟上所有人都去休息后,迟一悬来到任如碧的房里。

    一具冰棺停在房内,棺盖没合上,因为还有人等着与她道别。

    迟一悬合上房门,挥手甩出数支阵旗,阵旗当当当扎进了房间四角,顷刻间灵力涌动,形成一个隔绝声音气息的小结界。

    眼看结界成形,迟一悬才走向冰棺。

    任如碧安静躺着,尸身还没僵硬,像活着的样子。

    但她已经死了。

    迟一悬想起这姑娘曾经的样子,心口闷痛。

    “她的出身不好,小小年纪就颠沛流离,为了不被人瞧不起,她耗尽积蓄买了一个进入奇珍堂的机会。可在那里她过得并不好,直到朝歌建立后的某一日,她跟我说,她觉得自己终于有家了。”

    【陛下……】

    迟一悬仿佛在念悼词一般,对着任如碧喃喃自语,“她是个好人,是个好下属,也是大家信赖的手足。她已经练气中期了,如果我没有让她上场,也许再过半年,她就能筑基了。”

    “是我害了她。”

    【陛下……】命器再一次欲言又止。

    “我不是个好老板。”

    迟一悬单膝跪在冰棺前,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自己不会被无形的气压挤到无法呼吸。

    “任如碧,你曾经发过誓,会一生向我效忠,朝歌如今强敌环伺,我现在很需要你。你……”

    他嘴唇微微颤抖着,迟迟无法吐出那几个字。

    他能成功召唤到任如碧吗?任如碧还未筑基,按照长生界的规则,她只是个凡人,凡人的魂魄,有成为影卫的条件吗?

    如果他失败了呢?

    如果失败了呢?

    如果失败……

    “你……还不护驾。”

    屋内烛火微动,一切静悄悄的。

    迟一悬眼睛睁大,死死盯着冰棺里的人,在一片死寂中,他看见一团模糊的黑影从任如碧的尸身上脱出,缓缓凝聚成人形,这个速度极其缓慢,那道形体也极其虚弱,仿佛先天不足的婴孩,一降生就能预料到她虚弱的未来。

    可是迟一悬眼前却模糊了,大滴大滴的泪水砸落在地上。

    【陛下,您哭了。】

    迟一悬仿佛忽然从令人窒息的沼泽从爬出,他重重地喘息着,抹了把脸,觉得自己仿佛重获新生。

    “因为我太高兴了。”他很不争气地哽咽着,“太好了,太好了……”

    太好了。

    命器也是如此想的,如果召唤失败,也许它的主人会就此变了心性。现在这样,真是太好了。

    第134章 第二更

    初始技能:影卫召唤——有概率召唤附近无主孤魂作为护卫, 对玩家好感度越高,召唤成功概率越高。发动方式——大喊一声“还不护驾”。

    备注:口号可根据玩家修为而略作更改,修为越高, 可更改程度越高,但慎重一点, 还是念完台词吧!

    这个技能,在迟一悬一无所有的时候帮助他脱离即将献祭苦海道的悲惨未来, 让他踩稳了在这个世界立足的第一步。

    依靠这个技能, 迟一悬获得了两个亲密的伙伴,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何念远,以及死在落霞山洞窟中的步惊寰。

    但这个技能并非万能,迟一悬曾经尝试过在野外召唤孤魂,失败,也曾经潜入灵堂召唤, 依旧失败。

    以至于到如今,他都无法完全肯定这个技能召唤成功的条件。

    他敢肯定任如碧对他的好感度肯定是很高的, 但他担心这个世界未知的规则限制了技能发挥, 担心凡人的灵魂太过微弱无法形成影卫。

    他很害怕召唤失败,害怕自己现在背负了任如碧的性命, 将来会为了朝歌的发展, 而背负上更多人命……

    身边一条性命就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如果将来身边越来越多人死去呢?那他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变得面目全非?会不会有一天他回到老家,父母都认不出他是谁?

    他很恐惧,恐惧自己有一天会变得像这个世界的上位者一样轻视生命。

    幸好,召唤成功!

    迟一悬终于满血复活, 他擦干眼泪,从地上站起来。

    任如碧的影卫还没完全成型, 也许是因为她不是修士的原因,成型的速度相比起另外两人要慢得多。

    迟一悬原本耐心等待,但盯着那团黑影看时,忽然冥冥中生出一点微妙的感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提醒他,召唤他。

    就像沉睡在土壤下的种子,春雨未至,却已经感受到了萌发的冲动。

    而这种体会,是曾经所没有的。

    迟一悬当即明白这是自己已经成为金丹,境界比当初高出许多的缘故。

    这种预感催促着他使用了观灵之术。

    这里的观灵,指的不是灵气与灵力,而是人魂魄当中的一点灵。

    白经天告诉他,人的魂魄中如果没有灵,就会变得浑浑噩噩。灵是人拥有清明神智的根本。

    白经天教给他的观灵技巧,被他以极快的速度掌握并融会贯通。而使用观灵之术时,以神魂辅助能事半功倍。

    金丹期已经具备让神魂短暂出窍的能力了,此时迟一悬使用观灵之术,神魂有一半脱离了身体,在观灵之术的加持下看向了那团未完全成型的黑影。

    当他用观灵之术查看下属的魂魄时,他能看见一点灵光像一粒小石子悬浮在他们魂魄中心,而此时他看向那团黑影,却惊讶地发现黑影当中那点米粒大小的灵光正飞快从黑影中心脱出。

    迟一悬脑海中刹那闪过什么,手上已经尝试将那点灵光锁进黑影当中——失败。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点灵光彻底脱离影卫,一直向上飘飞,很快离开鲲舟,想着更高的远方飘去。

    他目光死死盯着,神魂此时脱离境界的桎梏,竟然隐约看见了那点灵光奔赴而去的地方,那仿佛是一道大门的虚影。

    迟一悬满头大汗,竭尽全力想要看清任如碧的灵去往什么地方。

    【叮!检测到玩家的强烈需求,神魂辅助功能开启,玩家可花费点数,提前感受下一个境界的观想之术。】

    命器提醒道:【陛下,需要花费三万点数!】

    一向抠门的迟一悬毫不犹豫道:“用!”

    【恭喜,您已花费点数三万,暂时获得观想之术的使用门槛。】

    这一刹那间,之前阻碍迟一悬的压力全都消失了,他的视线轻而易举洞穿迷雾,看见了那点灵光去往的地方。

    那是一个不存在于现世的异度空间,它隐藏在黑夜之中,漆黑的大门敞开,像一个吞吃一切的黑洞,吸纳着一切向它而去的灵,其中有任如碧的灵,也有数不清的、不知来自何处的灵。

    除了这些灵,还有一道道人形的虚影飞入其中,那些虚影身上带着超越迟一悬至少一个境界的威压,光是瞥一眼,就令他的神魂隐隐抽痛。

    一个名字瞬间浮现在迟一悬心中——华胥界。

    这个白经天不久前提过的,他口中隐隐向往的地方,原来是所有魂魄中一点灵光的归处。

    这一刻,迟一悬终于明白影卫无法交流、神智浑噩的真正原因了。

    与此同时,他想要修成元婴的心愿也变得无比迫切。

    他要去往华胥界!将他们的灵找回来!

    依靠点数兑换来的“观想之术”时限耗尽,迟一悬从那种境界中脱离,感觉自己身上灵力耗尽,精神疲惫。

    “看来就算是用点数兑换,强行使用跨境界的能力还是很难啊!”迟一悬不但不沮丧,反而信心满满。

    虽然这个世界战力体系很严谨,跨阶挑战很难,但这也意味着只要他一直往上升,就不必担心会被低境界的挑战者打死,也算是有利有弊吧!

    刚刚那一瞬间的观想,现实时间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此时新的影卫终于凝结完成。

    迟一悬看着静静站在他面前的影卫。

    相比起前面两个,这个影卫显得很虚弱,颜色甚至微微有点透明,但是仔细看,还是能发现它跟任如碧长得一模一样。

    “看来以后不能轻易让她出现在大家面前,以免被大家认出来,猜出我的游戏技能。就算要让她出来,也得先改变相貌才行。”

    这个世界的修士把自己依靠命器领悟出来的技能叫做神通。

    因为迟一悬的有意误导,至今手下的人都以为那道传送门是他的命器,传送技能是他的神通。

    “要是让他们知道我的技能可以将死人的魂魄召回,并保留他们原有的修为为我所用,肯定要出大乱子。”

    【您担心他们会泄密吗?】

    “是的。”迟一悬实话道:“倒也不是我不信他们的忠诚,只不过这个世界上奇怪的命器和神通太多了,窥视隐秘的方法肯定也很多,郑九郎不就依靠伯奇悄无声息获取了许多情报?他们要是知道了,就难保没有泄露的一天。”

    一个炼丹秘法,就能让问星门三番五次找麻烦,要是这法子传出去,恐怕朝歌所有人都别想活。

    这是迟一悬最大的底牌,从今以后,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能拥有第二次机会。

    “幸好,幸好我当初做游戏时设定了这个技能。”

    迟一悬喃喃了一句。将另外两个人召出来,给他们三个相互介绍了一下。

    “虽然你们都见过了,但现在不一样了,以后你们可是要做同寝室友了,大家要好好相处啊!”

    三个影卫呈三角,把迟一悬夹在中间,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仿佛三尊墨色雕像。

    迟一悬:“哎呀,你们互相点个头打个招呼吧!”

    三个影卫这才互相点头致意。

    迟一悬见状心满意足,让他们回到影子里休息去了。

    办完这件事,他撤销结界,这才感觉到一丝若有似无的召唤。

    他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关门躺上床。

    几乎是下一秒,他就陷入了梦境当中。梦境中他仍旧在自己的房里,却不是躺在床上,而是坐在客厅的主位上。

    敞开的窗子外不是夜色,而是光线灿烂的白天,海鸟从窗外飞过,在潮水声中争抢游客的食物,迟一悬惊讶地多看了一眼,发现窗外已经不是东辰洲的海岸,而是他老家某个度假海滨。

    远处摩登高楼上的巨大屏幕展现的不是广告,而是他白天与孙灵岩对峙时的场景,在这个屏幕里的孙灵岩面貌恐怖丑陋,远不如白天所见时那么人模狗样。

    “这里还真是处处违和,处处提醒我这是梦境。”

    但迟一悬的目光依旧没有移开,他目光在这些熟悉亲切的高楼建筑上流连了一会儿,心想朝歌什么时候也能建成这个样子就好了。

    在这期间,有个人恭恭敬敬地从门外进来,万分谦卑地匍匐在地上,是个五体投地的膜拜姿势。

    发觉迟一悬的目光没有从窗外移回来,这人谄媚道:“城主大人的梦中造物真是非同凡响,无论见多少次,都令小人敬佩不已。”

    迟一悬回神,看向来人。

    眼前这个跪在地上拍马屁的人,赫然是当初入侵鲲舟的郑九郎。

    命器的侦察还无法突破仙门结界,迟一悬之所以拖延到第三天才开战,之所以提前有了问星门出场弟子的情报,郑九郎这个二五仔真是功不可没。

    郑九郎当时在大殿上发誓才勉强打消孙灵岩的怀疑,可孙灵岩不知道,他的誓言屁用没有,因为他的命器,本来就已经沦陷他人之手。

    迟一悬:“你的情报出了错,害我损失了一名得力下属。”

    郑九郎的额头已经嗑在了地面上,即使在梦境里也冷汗涔涔,“城主大人……不不,主人恕罪,小人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

    迟一悬嗤了一声。

    郑九郎的腿已经开始打哆嗦了,即使如此,他也壮着胆子朝迟一悬身边看了一眼,他的伯奇,此时正一动不动地蹲在迟一悬腿边,像一条挥之即来的狗。

    可他连半点不轨之心都不敢升起,因为这里是梦境,他还受制于人,他的想法会显现在脸上,或者周围变幻的意象里。

    “为什么不传讯?”

    闻言,郑九郎回道:“孙灵岩觉得门内有叛徒,正在大力清查,小人不敢传讯,只能求您入梦。”

    “算了,你来得正好。”迟一悬冷冷一扯嘴角,“你继续套取问星门下场弟子的情报,三日内,送过来。”

    三日后,该是崆峒派对战问星门了。

    郑九郎明白了迟一悬的意思,胆战心惊地领命离开。

    第135章 第一更

    二月二十, 崆峒派的山门前。

    杨盛云刚刚回来,就在山门口遇到了一位同门。眼见那人在山脚的松树下放飞一只传讯灵鹤,他打了声招呼, “郭师兄。”

    郭师兄瞧见他,笑道:“杨师弟回来了?家书送出去了么?”

    杨盛云道:“已经托人送出去了。”

    仙洲明里暗里的厮杀屡见不鲜, 因而绝大多数出身凡洲的修士都不会将自己的家眷带过来,以免与其他修士结仇时殃及家人, 除非家眷也到了即将筑基的时候。

    杨盛云家里只有老父母和妹妹, 这次他从朝歌的鲲舟上买了玉牌, 立刻就托人送了回去。

    当时原本还想拜望一番迟城主,以感激当初在鲲舟上的恩情。可惜那时候人太多,杨盛云实在没能挤得上。

    “明日就是比试了,也不知我们能不能胜过问星门。”郭师兄忧愁道:“往届闻道大会,我们崆峒派对上问星门时都输多赢少, 这回问星门在朝歌手上吃了大亏,肯定要从我们门派找回来。要是输得太惨, 被问星门把唯一一条玄级灵脉抢走可怎么办?”

    问星门身为一个二流仙门, 拥有两条玄级灵脉,数条黄级灵脉, 被朝歌拿走的是最好的那条玄级上品灵脉。以问星门的行事作风, 这回输给朝歌的, 一定会光明正大从其他门派身上撕咬回去。

    等问星门借着闻道大会劫掠一波后,崆峒派还能剩下什么?

    郭师兄越说越忧愁,“我入门五年,你呢, 去年才入门,要是崆峒派倒了, 我们再去哪儿找这么好的门派啊!”

    杨盛云也沉默,毕竟他进入仙洲还不满一年,崆峒派还是当初鲲舟上迟城主推荐的仙门之一,这个门派的掌门虽然只是金丹巅峰,远比不上孙灵岩,可是掌门脾气随和,对弟子宽容爱护,除了热衷给异性弟子做媒之外,没别的坏处。

    气氛正压抑,杨盛云的灵感忽然被触动,他眉头蹙起,拉着郭师兄侧身避开,只听叮的一声响,一枚对折的纸片钉在了他们身后的山石上。

    郭师兄吓了一跳,“是谁这么大胆,敢在我们山门口偷袭?”

    他散开神识四处警惕时,杨盛云拔出了那枚纸片。

    展开一看内容,杨盛云瞳孔缩了缩。

    郭师兄:“上面写了什么?”

    他接过去看了一眼,随即露出惊喜之色。

    杨盛云道:“不知是真是假?”

    郭师兄喜道:“不管是真是假,都要报上去,若是假的,我们也不亏,若是真的,那就太好了!”

    ***

    东辰洲海岸附近的孤山上,一只妖物悄悄靠近了停在山上的那艘鲲舟。

    那是一只双头锦鸡,有着紫红色的羽冠,雪白的披肩羽,以及长到拖地的黑白二色尾羽。

    它那两个头,一个警戒四周,一个盯紧了甲板上躺着的人,片刻后,这头做好了狩猎准备的双头锦鸡闪电般朝着甲板上的人冲去,尖锐鸟喙对准了那人白皙袒露的脖颈。

    然而它的鸟喙没能啄破猎物脖颈,自己反而被猎物一手攥住了颈子。

    它吃力挣扎起来,下一刻,只听咔擦一声,它的两条脖颈都断了,两颗头软软垂了下去。

    而抓住它的人一改之前躺在地上虚弱无力的模样,精神抖擞地跳了起来。

    “我抓到好东西了,烤了一起吃。”

    迟一悬闻言往窗外看了眼,被白经天手里断了气的玩意吓了一跳。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国家保护动物吧?”

    【您要不仔细看看?】

    迟一悬仔细一看,发现那玩意儿有两个头,噢,那没事了。

    他走出去时,白经天已经开始给双头锦鸡拔毛了。

    “这是黄级上品妖物,仙洲才有,实力相当于练气圆满。它身上的血能炼丹,羽毛和骨头能做炼器材料。当然,肉更好吃。”

    不久前白经天跟迟一悬聊天,当得知他平日食用的灵食不是朝歌灵田里种的谷物,就是批量购置的灵兽肉时,他直呼这不是人过得日子,那种冷冻肉怎么能吃?新鲜的妖兽肉才是极品。

    然后就给他演示了一番以身为饵抓野味的本事。

    白经天简直是长生界的美食家,他的储物袋里数量最多的就是吃的和调味品,还有一套用玄级炼器材料打造的烤炉,工具在甲板上一铺开,灵火点燃,他就将收拾好的双头鸡放了上去。

    没一会儿香味冒出来,白经天一边撒调料一边盯着肉满眼精光,“这种妖物的头和脖子最香了,要是腌制了更是一绝,我分你一个头。”

    迟一悬的目光则定在鸡翅膀上,“不必了,我不喜欢吃鸡脖子,我喜欢鸡翅膀。”

    白经天一拍大腿,喜道:“那我俩真是天作之合啊!我就不喜欢翅膀。”

    迟一悬正在喝奶茶,被他那句“天作之合”呛了一下,以至于都没听清他后面说什么。

    在灵火烘烤下,鸡皮被烤得焦黄蜷缩,油脂分泌出来,在火中滋滋作响,在调料的催动下,香味更加浓郁霸道,很快弥漫整艘鲲舟。

    迟一悬晋升金丹后变得极其敏锐的耳力,已经听见角落里有人咽口水的声音了。

    虽然这只鸡很大,他们两个未必吃得完。然而他无动于衷,半点没有喊大家一起分享的意思。

    在长生界,阶级是人人可见的森严壁垒,白经天身为霸刀门少主,显然也是这套阶级的拱卫者。他和白经天勉强算朋友,修为又差不多,给他烤个肉吃,白经天自己高兴,旁人也不会说什么。

    但要是他的下属也过来分肉,白经天就算表面不说什么,心里也指定不高兴。传出去之后,别有用心的人再安个朝歌城主狂妄自大,把霸刀门少主当厨子使唤的名头,那可就不妙了。

    ‘所以只好我自己享用这美味鸡翅了!’迟一悬接过白经天撕下来的鸡翅,顾不得烫就咬了一口,明明表皮烤得焦黄,里面的肉却嫩得不可思议。

    迟一悬双眼亮得惊人,“太好吃了!”

    白经天见状不禁得意洋洋,“以后跟着哥儿们混,我带你去北极海域抓银角鱼吃,那种鱼活在冰川的夹缝中,难抓,但滋味极鲜美,保管你吃了一次就上瘾。”

    两人分食完这只双头鸡,把最好最嫩的部位都吃空了,剩下的鸡架子,白经天还将肉剔完包好,羽毛也收集起来,明显打算回去做炼器材料。

    迟一悬看这这一幕,对白经天的看法略略改变,原本以为这位仙门少主性情恣意,日子定然也过得奢侈,没想到人家奢侈归奢侈,但也的确持家有道啊!

    见迟一悬盯着他看,白经天顺口道:“剩下的肉回去可以打成肉糜,包饺子极品!”

    迟一悬恍然大悟,伸出大拇指给他点了个赞。

    这时候,居住在海岸附近洞穴中的海鸟捕猎归来,成群结队落在礁石上,巢中的雏鸟发出急切的呼唤声,那声音和着海风远远传来,竟让人觉得安宁。

    迟一悬问他,“明日崆峒派就和问星门对战了,你不去督战?”

    白经天摇头,“我前天就传讯给仙盟,卸了这差事。”

    迟一悬疑惑,“为什么?”

    白经天:“想留在这儿给你做饭啊!”

    迟一悬:……

    白经天略微有些不好意思,“主要是你每次吃东西时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我爱看。”

    迟一悬:……

    他不禁在心里偷偷问了命器一句,‘这白少主,他搞同吗?’

    【您放心,没有这方面的传闻,也没有任何他豢养男宠的消息。况且,他还有一位未婚妻。】

    迟一悬这才松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倒也不是他担心压不过,主要是担心场面会闹得很难看。嗯?不对,他为什么要计较压不压得过这个问题,就算白经天真的搞同,人家也未必看得上他啊!

    迟一悬不禁想起在老家时看见的一个帖子。

    据说某直男一直担心有同性骚扰他,直到他去了同□□,全程戒备担心被撅,然而从头到尾,压根没有任何同性搭理他。

    自恋真是要不得啊!

    迟一悬略一思考,询问,“白少主是不是担心孙掌门来找我麻烦?”

    被他猜中,白经天无奈摇头,“你小心点,那老头小气得很。”

    迟一悬失笑,“你这就小瞧我了,打不过我还跑不过吗?大不了我带着人立刻回东极洲,不留在这儿碍他的眼。”

    他劝了一番,白经天才略略松动,说道:“那我再留两天,等问星门和崆峒派比试的时候,孙灵岩应该抽不开身找你麻烦,到时候你再回东极洲。”

    迟一悬点头,两人约了晚上一起去海边捕鱼,这才各自回房。

    房门一合上,迟一悬就召出了影卫。

    瞬息间,步惊寰的身影从他的影子中浮起,笔直地站在他身前。

    迟一悬开了道传送门给她,“劳烦你了。”

    步惊寰黑漆漆的脑袋朝他点了点,无声踏入了传送门中。

    【陛下,今天傍晚就有一班来自东极洲的鲲舟抵达海岸,下一班要半个月以后,问星门的人必然会选择这一班返回仙洲。根据计算,戌时之前他们就会经过霜叶林。】

    霜叶林是从海岸抵达问星门最快的捷径,就算他们改变路径也没关系,海岸这一带正在命器的侦察范围内,无论他们走哪一条,都会遭到步惊寰的埋伏。

    不错,埋伏,迟一悬打算在今晚就弄死真玄子那老东西,至于另一个老头,能死最好,不死就重伤他,这样一来,就能再削弱问星门一次,并给他的另一个点数报仇。

    “刚好,晚上我还有充分的不在场人证。”

    第136章 第二更

    二月廿一, 问星门与崆峒派比试的当日凌晨,唐小虎、孟从恩和几名弟子得跌跌撞撞地带着昏迷的陈长老赶回来。

    当守山弟子看见摔在力竭摔在门口的唐小虎等人时,双眼都吓得瞪大了, 这些人身上都是伤,灵力耗尽, 满身狼狈,明显是遭受袭击。

    守山弟子当即把他们送了进去, 掌门孙灵岩闻讯赶来, 查看了一番陈长老的伤势后, 面色便阴沉下来。

    只见陈长老神识受创,双目被刺瞎,境界更是从金丹中期跌落到金丹初期,这样沉重的伤势,可不是谁都能造成的。

    “曾长老呢?”

    唐小虎眼中仍残留畏惧, 他断断续续地描述了当时的情景。

    昨天傍晚,唐小虎等人跟随两位长老乘坐鲲舟回到东辰洲。

    两位长老此前在朝歌那儿耗尽的灵力, 已经在这几日的调息中恢复了大半。因此他们一路上十分放松。

    顾及着第二日与崆峒派的比试, 他们走了霜叶林那条近路。

    谁知刚刚进入霜叶林,陈长老就被一道忽然闪现的黑影偷袭, 先是被刺瞎双目, 紧接着又被重创了神识, 陈长老当即成了一个目不能视的盲人。

    这一切实在太快了,连陈长老这样的金丹都没能反应过来,更不提唐小虎这些筑基弟子了。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金丹长老这样不堪一击的模样。

    陈长老受了伤,只能依靠耳力分辨, 勉强与那人过了十来招,却招招都被克制。

    真玄子看见陈长老不是对手, 起了退缩之心,甚至想要抛下众弟子独自逃跑,那人却绕开陈长老朝着他袭去。

    真玄子只能拿出本事与那人相斗。他们打起来毫无顾忌,整片霜叶林飞沙走石,无数树木被剧烈的灵压掀起砸落,弟子们没被树木砸中,却也被金丹修士斗法的余威扫中,纷纷口吐鲜血,苦不堪言。

    陈长老只得以灵力撑开结界护住这些弟子,伤势更加重几分。

    他们原本想让其中一名弟子御风飞回问星门求援,谁料刚刚行动,铺天盖地的剑光就笼罩了天地,众人双目被剑光刺得睁不开,陈长老的结界也已经破碎,所有人都被剑气刺伤,而被那人全力追杀的真玄子,则被数柄飞剑贯穿……

    “……我们所有人都不敢留下,只得带着陈长老逃走。”孟从恩至今还记得那仿佛撼动天地的力量,他满脸惊惧道:“那一定是元婴大能……”

    “绝无可能。”孙灵岩直接否决,只是听描述,他就确信这人绝不可能有元婴实力,否则在场所有人都不可能逃走。

    “掌门,快去救救曾长老吧,也许曾长老还活着。”

    孙灵岩脸色很难看,“他应该是陨落了。”

    “那人的修为应该在金丹中期以上,他早就躲在霜叶林埋伏,先是以雷霆手段刺瞎陈师弟的双眼,而修士一旦遇袭,率先保护的就是自己的丹田心脏,陈长老却没想到那人不是想要他的命,只是为了避免被他看穿底细。所以才轻易被他趁机重创神识。”

    “但他却没有用相同的手段对付真玄子,只因那人不想让真玄子活着离开霜月林。”如果那人有元婴修为,自然不必如此费工夫,将所有人都杀了就是,但他却没有这么做,想必是只有一人,修为又不够强到灭杀所有人,所以才行事如此曲折迂回。

    孙灵岩慢慢理清条理,笃定道:“此人,要么是两位长老都认识的,要么就是仙洲有名的人物。”

    正在此时,前去查看魂灯的弟子匆匆返回,说真玄子的魂灯灭了。

    “果然如此。”一想到闻道大会还有数场比试,而问星门先是失了护法长老,如今又失去真玄子,陈长老还重伤不醒,想到只剩下一个金丹可以用,孙灵岩就怒不可遏。

    “用剑?是不是迟一悬?”孙灵岩想来想去,就此人嫌疑最大,他不也是用剑么?更何况此人睚眦必报,必然不会放过真玄子。

    见孙灵岩怒发冲冠,弟子们俱都战战兢兢,唐小虎道:“掌门,应当不是他。”

    孙灵岩瞬息逼到了唐小虎跟前,骇人威压迫得他控制不住跪倒在地。

    “你看清那人了?”

    唐小虎白着脸摇头,“没,没有,我只看到一个黑影,根本看不清模样。”

    其他人也是同样的说辞,孙灵岩逼问半天,只得出一个结论:黑影,气息诡谲,身法莫测,疑似女子。

    孙灵岩传讯给海岸附近监视那艘鲲舟的人,那人飞快回信,说迟一悬一连三日都没有离开鲲舟,昨晚倒是下了鲲舟,但并没有走远,只和白少主在附近海域捕鱼。

    孙灵岩不肯相信,他越想越觉得迟一悬那小子奸猾得很,也许探子看见的人,只是一个替身呢?

    只是白经天的身份终究让他有所忌惮,孙灵岩没有直接去质问,而是去了一趟霜叶林。

    这片地方已经被昨晚的一场斗法毁得七七八八,由于时间尚短,现场还遗留有两名金丹的气息。

    “筑基巅峰……”从蛛丝马迹间推断出那凶手的修为,孙灵岩心头疑窦丛生,“难道真不是迟一悬……”

    现场没有找到真玄子的尸身,孙灵岩怀着满腹疑虑回到问星门。

    与崆峒派的比试在前,在这节骨眼上,他暂时无心追究此事。

    “等从崆峒派那里补回亏空,再追查凶手,至于迟一悬那小子,他吃了问星门多少东西,来日就得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只是孙灵岩没想到,问星门输给了崆峒派。

    ***

    二月廿三,东辰洲海岸边的孤山上。

    已经过去四天了,逝去的人已经离去,活着的人还要抬头向前。

    鲲舟上的人无法再沉湎于失去一个同伴的悲伤中,大家都有各自忙碌的生活,有人治伤,有人调养,有人总结这场斗法所得,也有人忽然突破,一夕间治愈了之前的伤势。

    樊蕙兰走进任如碧的房里,她将任如碧屋里的遗物全都收拾好,看着躺在冰棺里仿佛睡着了的人道:“东家说今晚就要返回东极洲了,最迟三天,你就能……回家了。”

    最后一句,樊蕙兰已经是忍不住哽咽。杂役里的女子本来就少,她和任如碧在奇珍堂的时候就有几分交情,朝歌建立后,她们一起做事、一起修行、一起玩闹,感情更是亲如姐妹。

    樊蕙兰想过自己跟不上东家,跟不上郭千山……想过自己修行不济中途陨落,可她从没想过任如碧会这么早离开。

    “若是我能有东家那般修为就好了,至少当时,我能护住你。”

    “为什么,为什么我是这样的出身与资质……”

    夜色悄然弥漫,一团如丝线织就雾气,无声无息涌入了这间房中。

    樊蕙兰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劲,警惕地将冰棺护在身后,“什么人!”

    眼前所见,尽是白茫茫的雾气,樊蕙兰呼喊了几声,却没得到任何同伴回应,她浑身绷紧,眼神惊疑不定。

    难道又有人悄然入侵了鲲舟?

    片刻功夫,雾气中缓缓走来一个身影。

    那是个一身七色纱衣的女子,笔画难描的美貌,雍容华贵的气度,令人一眼难忘。

    樊蕙兰原以为锦嫣仙子便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美人了,直到见到眼前这人,才惊觉自己见识短浅。

    更令她震撼的是,眼前之人不止是美貌而已,她身上再多华贵装饰,都无法盖过其一身气度。

    她仿佛见到壁画上的仙人神女降临凡间,整个心神都被其所摄,可一瞬间的恍惚过后,她便立刻回神,只是眼神中只是警惕,而没有厌恶,她发现自己对这疑似敌人的存在竟然生不出恶感。

    这究竟是什么人?

    这女子从外表上来看要大她几岁,她轻声道:“小姑娘,我是六幕山掌门,你可以唤我常羊。”

    六幕山!常羊娘娘!

    化神尊者!

    樊蕙兰以前只在书上见过这个名字,她从未想过有一日这位化神尊者竟然会亲临她眼前。

    常羊:“我在水镜中看了你的表现,自觉与你有些缘分。”

    “你想做什么”

    她怀疑自己在做梦。

    常羊娘娘道:“入我门下,做我弟子。”

    也就是说,她看中了樊蕙兰。

    太过震惊,樊蕙兰忍不住啊了一声,她觉得自己果然是在做梦了。

    第137章 第一更

    月落乌啼, 海岸边的涨潮声随风潜入舱房内,正在床上看书的迟一悬忽然心有所感,他跳下床关上窗户, 扭头就见传送门在房内成型,紧接着门扉推开, 步惊寰走了进来。

    那黑漆漆的影卫肩上还扛着个人,一进来就将人摔在地上, 正是真玄子。

    “辛苦你了。”

    影卫朝他点点头, 紧接着就如液体般滑落, 融入迟一悬的影子中。

    迟一悬能感觉到她的疲惫,心想变成影卫到底不是重生,虽然能保留生前的修为,但每一次出力都有时限,时限过了就得进他的影子里休息, 否则要真跟生前一模一样,那这技能就无敌了。

    而在步惊寰回归影子后, 迟一悬也同时得到了影卫这一次外出的所有记忆。

    他闭上眼, 面前却出现了真玄子在霜叶林中逃命的情景,昏暗的夜色也无法掩盖他的惊恐, 这个曾经在迟一悬面前高高在上端架子的仙门长老, 此时的表现跟瑟瑟发抖的蝼蚁一样, 就差对着步惊寰跪地求饶了。

    直到他确定步惊寰不会放过他时,他终于拼尽全力打算与步惊寰同归于尽,而后就被步惊寰召出数把飞剑洞穿。

    迟一悬仔细观察真玄子死前的姿态,他眼神震惊, 嘴型似乎在说一个“步”字。

    “看来是在最后时刻认出了步惊寰。”

    【毕竟是闻名仙洲的天才,真玄子就算没有亲眼见过她, 也该见过她在留影珠中的幻影。另外,步惊寰的招式剑法,应该也有许多人认得。】

    “看来还是得藏着她点。”迟一悬说完,就踢了一脚地上的真玄子。

    这人已经死透,眼睛还大睁着,迟一悬正盯着他看时,真玄子忽然坐了起来。

    “妈呀!”迟一悬吓得原地蹦起来,护体灵光和结界同时弹了出来,并掏出了法器准备把这诈尸的玩意儿炸上天。

    还是命器匆忙阻止了他,【陛下别动!这只是尸体的正常运动,不是诈尸,也不会偷袭您!】

    科学知识表明人死后尸体会有一定程度的运动,甚至有概率会坐起来,这是正常的。

    想明白这一点,迟一悬惊魂甫定,不禁又踢了真玄子一脚,把他踢倒后有踢了第二脚,三脚,四脚。确定这人是真的凉透了,才抹了把汗,“这死老头,死了还要吓唬我。”

    【陛下圣明,此人连尸体都不安生,实在可恶,不如将他穿上烧烤架,佐以烈火调料,以回馈自然生灵。】

    迟一悬闻言思考起来,“你说得有道理啊,自然界无论是野兽还是妖物,捕猎都很艰难,是时候给它们送些福利了。”

    要不是迟一悬有金手指,他和朝歌早给这老头子嚯嚯没了。对待死敌,他是半点不会留情。

    【遗憾的是,您对此人另有安排。】

    “是啊,太可惜了。”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特意交代影卫将人带回来了。

    他一抬手,地上的真玄子尸体消失,然后出现在了他的游戏背包格里。

    能放进背包格,说明绝没有生还机会了。

    “回去就挖个坑,再弄个阵法把他关进去。”他得搞明白宋典来的鬼魂是怎么来的,真玄子真是再好不过的实验对象。

    “孙灵岩被闻道大会绊住,暂时没有功夫来找我麻烦。我得赶紧趁这段时间尽早晋升元婴。既然真玄子的事弄完了,也该回朝歌了。”

    “虽然才离开朝歌没多少天,但还怪想念小宅的。也不知贪吃蛇醒来没有,这次得了一条玄级上品灵脉,贪吃蛇应该会很高兴。”

    抓出问星门那条玄级上品灵脉时,迟一悬特地检查了一下,发现那条灵脉根本没有灵智,只会下意识地挣扎,跟草履虫一样的条件反射,和朝歌的灵脉比差远了,要知道贪吃蛇当初还是黄级时就知道自己跑出去抢吃的了。

    既然没有灵智,迟一悬也就毫不犹豫地决定把它给贪吃蛇当口粮了。

    一切收拾妥当,迟一悬正准备喊人开船回朝歌,却被命器喊住。

    【陛下,先别出去。】命器的语气异常严肃,【船上不对劲,有人上来了!】

    然而船上的结界没有任何动静,迟一悬的神识也没发现任何东西。他面色凝重起来,“你发现什么了?”

    【船上有一片区域,我什么也看不到。】

    命器的侦察覆盖整艘鲲舟,船上有它侦察不到的地方,说明那里被别的修士用灵力覆盖了。

    ***

    当樊蕙兰听见那人说要收她为徒时,心中自然是不信的。

    一是口说无凭,她不信这人真的是六幕山掌门;二是此人如果真的是化神尊者,她为什么要收她做徒弟?堂堂化神尊者只要放话出去,多的是修士踏破门槛,何须来找她这么一个资质平平的人?

    相比起天上掉馅饼,樊蕙兰更相信此人别有企图。可是她惊讶地发现,警惕归警惕,自己还是无法对面前这女子生出恶感。

    大抵是眼前之人看向她的目光,与东家太像了。平静又温柔,仿佛能包容万物。

    在她警惕的目光下,常羊步履轻缓地走过来,朝她伸出手,她的手也极美,白皙细腻,丰润修长,上面还有一枚翡翠戒指。

    在樊蕙兰的目光下,那戒指上的绿光如青草冒芽,逐渐将她与面前之人笼罩。

    “我知你不信,那就随我一道去六幕山看看。”

    顷刻之间,星移斗转,瞬息万变……

    世间无数,纷至沓来。

    等樊蕙兰再度站稳时,她发现自己仍然站在鲲舟上,可刚刚那片刻功夫她所见识到的一切,却已经颠覆了她过去二十几年的认知。

    樊蕙兰终于意识到天地之大,也更清楚地明白,自己是朝露,是浮游,是须臾……那种曾在梦境中体会到的悲哀再度涌来,她怔怔站着,泪水无声落下。

    常羊目光平和地看着她,“好孩子,若是不知该如何选,就去问问你的东家。”

    她手指拂过樊蕙兰的脸庞,樊蕙兰的双眼便不受控制地合上了。

    常羊将她放到床上,方才转身,七色裙摆迤逦在地,很快就移出了门槛。

    夜色正浓,掩人耳目的雾气却已经渐渐消散,常羊的身影真正显现在鲲舟上,她看向站在船舷边的人,含笑道:“有劳城主久候。”

    迟一悬侧头,“你怎么知道我是在等你?”

    常羊朝他走过去,身上环佩叮当,悦耳至极,她轻笑道:“莫非不是?”

    迟一悬:……

    其实只是命器说这一块区域在它的侦察里消失了,他才等在这里,他真没想到里边会有什么人。

    而随着常羊走近,迟一悬的目光也不禁上移,盯住了悬在常羊头顶亮闪闪的咸菜和霉人标志。

    真是好久不见,我那被动触发的技能二。

    迟一悬怀疑这是游戏系统催促他收集标签卡牌。

    在他的目光下,常羊手指扶了扶自己头上发髻,苦笑道:“常羊还是修为太浅,竟让迟城主看出了这是一具化身。”

    其实什么也不知道的迟一悬:……

    他理智保持了沉默。

    【虽然不知她误会了什么,但是陛下您做得很好,就让这个美丽的误会一直美丽下去吧!】

    而在常羊眼中,面前的迟城主一脸冷漠,毫不动容的模样,真与千年前的凌元仙君颇为相似。常羊眼中闪过追忆的神采。

    “迟城主放心,您不想暴露身份,我也不是那种不识趣的人。”

    迟一悬表面淡定,内心狂喜,不禁追问命器,‘快告诉我,我不是有隐藏的大佬身份!化神尊者都对我客客气气的,难道我是隐世的大能?呼风唤雨的渡劫期大佬?’从常羊刚刚的自称中,迟一悬已经飞快明白了她的身份。

    见命器不回应,他接着开脑洞,‘难道我猜小了?我其实是天道化身,世界意志?’

    命器的语气颇有种一言难尽的无奈,【陛下,如果做白日梦能让您高兴的话,您就继续吧!】

    迟一悬:……

    在迟一悬看似冷漠,实则放空的视线中,常羊道:“这番不请自来,只是想向城主讨个人。”

    迟一悬看了一眼停放冰棺的屋子,冷淡的声音自带嘲讽意味,“你想要她的命器?”

    常羊不禁失笑,“迟城主,我是正经修士。”

    这一晚上,迟一悬站在船舷边与常羊聊了许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常羊的化身如朝露般消失,而迟一悬则催动鲲舟,启航返回朝歌。

    鲲舟飞上高空后,迟一悬连续开了几次传送门。

    晋升金丹后,他能将传送门撑得更大,如今已经能够容纳鲲舟进入。跟来时不同,这一次船上有不少伤员,加上失去了一个人,每个人都归心似箭,迟一悬也就连开数次传送门,经过几次跳跃后,鲲舟在半日内进入了东极洲。

    二月廿二,连续几日的大雨终于停了。

    家住朝歌城东的王大婶挑着两个水桶,准备去城心湖挑两担水回来用。虽说有自来水用着方便,但自来水要收水费,自己去城心湖挑两担水回来用,不花钱!

    朝歌城很大,这一路上来回要走两个时辰,但王大婶丝毫不放在心上,毕竟她也是个修行者,虽然年纪一把修为低微,至今还没到中阶,但她也没放下对修行的坚持。去城心湖挑水就是她的日常历练。

    前几天一直下雨,家里有水,再加上雨天出行容易弄脏好衣裳,她也就没出来,好不容易雨停了,她立刻提着水桶出门。

    只是好不容易走到了城心湖,王大婶都累出一身汗来了,抬眼一看,却见城心湖被轩辕卫围住,不许让人过去挑水。

    第138章 第二更

    王大婶一看城心湖被围住, 就傻眼了,修行的方法那么多,她特地跑到城心湖来挑水, 不就是想省些水费吗?

    要只是单纯为了锻炼,她大可去帮人家送柴禾, 那还能赚钱呢!

    像王大婶这般围在附近的人有不少,有的住得近有的住得远, 手里都提着水桶, 大家议论纷纷。

    “先是将水井围了, 现在又把湖泊围了,这不是成心不让用水么?”

    “是不是城主不在,这些水部的官就欺负我们老百姓啊?”

    “话不能这么说,等等看大人们给个说法吧!”

    “吵什么呀,又不是不让用水, 家里水龙头一开,自来水不就有了吗?城里有吃有住还有活儿干, 比其他地方好了不知多少, 花点水费又怎么了?”

    “是啊,城里一直在盖房子, 每天给出那么多工钱, 还包三顿饭, 去哪儿找这么好的地方?”

    “会不会是衙门里没钱了啊?”

    王大婶听了这些话,心里也不免泛起了担忧,难道真是衙门没钱了吗?这可怎么办,自家可还等着工钱买房子呢!进朝歌已经有三个月多了, 她对朝歌处处满意,就是房子贵了些, 如今她家还是租房子住,要是衙门发不出工钱可怎么办?

    王大婶说道:“要是这样,我们也能体谅衙门的难处,只是得提前给个说法啊,街道上的告示怎么不贴呢?累得大家白跑一趟。”

    王大婶的话引起了大家的共鸣。

    “是啊,前几日封了水井不让取水也就罢了,怎么能连湖泊也封,大家大老远走这一趟,好歹让人挑担水回去吧!”

    城心湖附近乱哄哄的,执掌净水司的鱼相眠终于现身,抬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王大婶还是头一次见到水部的官,不禁好奇地凑上前去看,只见这位净水司的司正是个身形高挑的女子,身穿绯色箭袖水云纹长袍,脚蹬一双黑色皂靴,皮肤微黑,相貌普通,却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势。

    王大婶没什么文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形容来,只觉得这人往那儿一战,莫名地就叫人不敢造次。也许这就是官威吧!

    眼见大家安静下来,鱼相眠严肃道:“其实这件事,本该早几日就告知大家,奈何前几天大雨不断,案情未结,只能拖延几日,好在今日一切都明朗,也该告知大家这个消息了。”

    案子?什么案子?

    百姓们窃窃私语起来,王大婶则想起了一件事,前几日她在楼上收拾屋子的时候,忽然瞧见有许多轩辕卫往城南跑,仿佛也是从那日起,各条街上的水井就被封了,当时家家户户都接了雨水用,没人出门挑水,也就没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现在听鱼大人这么说,难不成那天的事,跟城里的水有关?

    王大婶心里顿时有些惴惴,毕竟用水可是头等大事。

    这时候,鱼相眠吐出了震惊四野的一句话,“五日前,有贼子在城心湖中下毒,欲要害我一城百姓性命。”

    什么!

    周围百姓全都懵了,做梦都想不到会有损人不利己的事发生。

    看着大家惊呆的模样,鱼相眠慎重道:“正是因此,所以城中紧急封了各处水井,担心大家误食城心湖的水,净水司立刻请轩辕卫将湖泊围了。不过大家放心,自来水经过净化,干净无毒,大家可以放心用,只是外边的水,大家就要小心了。”

    城心湖被人下毒一事飞快传开,震惊了全城百姓。

    之前那些因封水井的而起抱怨迅速消失,转而变成了对那贼人的愤怒。

    城中大街小巷,邻里邻居,茶楼酒馆、商铺瓦舍……议论的都是这件事关每个人性命的大事。

    “之前我还抱怨过水井被封,现在想想,幸好自己当时没冲上前与轩辕卫们理论,要不然真是丢人现眼了。”

    “嘿,你进朝歌多久了,怎么就看不明白?别的地方衙门或许有盘剥的,朝歌绝没有这种事,大人们说什么,咱就做什么得了,总不会有错的。”

    “话说这事儿是真的吗?听说下毒的是住城南的一对兄弟,他们疯了啊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当然是真的,我有个姐妹就在轩辕卫里,听说当天那两人就被抓获了,执法司的许大人亲自审问,只是消息一直压着不让外传,这几天可憋死我了。那俩挨千刀下地狱的,可别让我看见,否则高低要砍他们几刀!”

    “奇怪,那两人怎么这么大胆子?”

    “我看他们不是胆子大,是有利可图呗!还记得之前被咱城主赶回去的问星门不?这下三滥门派,在咱朝歌丢了脸面,怎么可能善罢甘休,没准就是他们指使的!”

    “如果真是这般,那两人真该下地狱。朝歌待他们不薄,我们与他们无冤无仇,他们住着朝歌的房子,享用朝歌的灵气,如此恩将仇报,实在叫人不齿!”

    ……

    “唉,跟大家说一句,我进朝歌已经大半年了,那时候朝歌还很干旱,用水都要进城主的小宅里挑呢!那时候盖新房,城主严令家家户户都要装自来水管,当时也不懂怎么回事,现在想来,城主大人当真高瞻远瞩啊!”

    “什么,你进过城主府?这位大娘,请受我一拜,快说说城主府里头什么模样?”

    于是等迟一悬终于回到朝歌时,他神识往茶楼酒馆里一扫,震惊发现城里的热门话题居然是城主府。

    当他听见谣言已经传到城主小宅里有一个仙洲那么大的秘境时,他人已经麻了。

    “如果谣言能成真,我希望现在就开始传我和财神爷的绝美故事。”

    【爱情故事吗?】

    迟一悬摇头,一脸沉痛,“什么爱情,真是俗不可耐,明明是天使投资人与被投资人的故事。”

    命器:……

    “噢,对了。”在下船之前,迟一悬特意叮嘱道:“以后回老家,我爹妈要是问起,你知道要说什么吗?”

    命器严谨道:【当然,我会告诉太上皇与太后……】

    迟一悬咳嗽了一声。

    命器立刻改口,【我会告诉令尊与令堂,您称霸长生界,脚踢三大宗,拳打九仙门……】

    迟一悬:“不对不对,你要说我在这里天天做好事,比如关爱孤寡老人,热心动物权益,节约自然资源等等。”

    命器:【请问您说的,是研究孤寡老人尸体,烧烤野味,白嫖霸刀门灵脉吗?】

    迟一悬:“……你大可不必如此诚实。”

    【好的。】

    哎呀,这命器有时候真是不可爱。

    迟一悬走下鲲舟,迎来了全城百姓的热烈欢迎,当然也带来了一些好消息和坏消息。

    任如碧的棺椁被卢文星、郭千山、马弘宣、樊蕙兰四人抬了下来,后边跟着万天佑等伤员。

    这副情形令沿街迎接的百姓们呆住了,他们静静站着,有些人窃窃私语,更多人却是面色凝重,还有的红了眼眶。

    一个几岁的孩子站在父母脚边,指着那副冰棺问:“那是什么呀?”

    孩童天真的话语令人鼻头酸涩,她的母亲哽咽道:“那是为了保护我们,阵亡的战士。”

    旁边还有一些神情懵懂的人,听了这话才恍然,不是他们不懂,而是他们不愿去想,现在事实摆在眼前,有些人终于忍不住哭起来。

    朝歌的轩辕卫,是他们见过最好的城卫兵,他们不会为难小百姓,不会假借公务吃拿卡要,还处处维护他们,让他们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安心扎根。

    在他们眼中,轩辕卫虽然有时候严厉了些,但他们就像自己的乡亲,像自己的朋友,像自己的长辈……看到他们为了朝歌受伤甚至死去,就仿佛身边亲友离去,令他们感到切肤之痛。

    万天佑在鲲舟上已经断断续续哭了几天,他一想起任如碧就哭,一看见任如碧呆过的地方也哭,现在回到城里,看到沿街站着的百姓为此难过,他又忍不住哭了。

    泪眼朦胧间,他听见东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必难过,她没有走,她一直在我们身边。”

    大家纷纷点头,万天佑也收起了眼泪,“东家说得对,阿碧她活在我们心里。”

    迟一悬心想:不,她活在我的影子里。

    朝歌举行了一场隆重的葬礼,全城百姓都来参加。

    葬礼上的主角却有两个。

    人们这才得知,在任如碧牺牲的当日,有另一位可敬的姑娘,为了揭破韦获兄弟下毒之事,被那两个人残忍杀害。

    葬礼上,城主宣读了这两位勇士的事迹,并起了一块功勋碑,亲手将两人的名字刻了上去。

    往后无论再过多少年,只要朝歌还在,只要朝歌的历史不断绝,他们的事迹就会永远被所有人铭记。

    “多么可敬的两个人,若是我能早点与她们相识就好了。”这样的低语,在前来悼念的人当中反复响起。

    百姓们自发买了香烛纸钱,虽然她们知道没有鬼,可还是忍不住用这种方式,希望这两人在天之灵,能过得顺遂富足。

    点燃的香烛产生了大量烟雾,将迟一悬提前熏回了小宅。

    他被烟雾熏红的眼睛落在大家眼里,就是伤心得要落泪了。

    莫铃兰低声道:“东家毕竟是城主,不能在人前失态。”

    马弘宣:“东家背负太多了,连伤心都不能叫人看见。”

    万天佑眼泪哗哗流,“东家那一份,我替他哭了。”

    而此时,迟一悬本人已经回到小宅,咕噜噜灌下一大口奶茶,然后才对面前的三个影卫道:“来来来,见见你们的新室友,完玉。”

    命器:【我有一个问题,寝室会越来越挤吗?他们在里面是怎么休息的?】

    这个问题,迟一悬拒绝回答。

    第139章 第一更

    三月初, 罗燕行外出跑商回来,发现朝歌城门口多了一块颜色有些奇怪砖,当然, 引起她注意的不是一块砖,而是城门口进进出出的人有许多都会特意在那块砖上踩一脚, 有带孩子经过的,还会特意让孩子也去踩上两脚。

    罗燕行不明所以, 在接受入城检查时, 不禁多问了一句。

    那守城兵闻言瞥了那块砖一眼, 目中满是厌恶,“那两个罪人自爆后,尸体都成了粉,执法司的几位大人认为这两人罪大恶极,决议将他们的骨灰混入沙土烧成砖, 放在城门口日日受风吹日晒万人践踏。”

    罗燕行出去半个月,并不知城中出了这样大事, 听完守城兵的叙述, 她身上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若是城主没有在全城排布自来水管, 若是没有自来水系统这件净化水源的法器, 恐怕城里要被毒死大半人。

    “他们为什么做这种事!”罗燕行身边的伙计愤愤道。

    守城兵不屑道:“为了仙门许诺的好处呗!”

    “真令人不齿!”过城门时, 伙计们愤愤地踩了好几脚。

    罗燕行觉得人都死了,踩不踩的都没什么用,但她很能理解执法司这种处罚。

    有时候,光是死刑, 并不足以震慑一些亡命之徒,从朝歌建立到现在, 慢打满算,也才八个月,这样短的时间,朝歌却发展得极快,从当初的一小山谷,到如今大城,还拥有了灵脉,数位修士,并击败了仙门。

    发展得这么快,人口也暴涨了许多倍,这里头,肯定有不少心思不正之人,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严刑酷法震慑。

    像这种企图谋害全城人的罪人,死刑不够,还要让他们死后被千万人踩踏,才足以平民愤。

    可惜的是,这两人竟然在判罚前自爆了,若是没有,凌迟处死后再做成踩脚砖,应当更有效果。

    心中这般想着,为了不显得突兀,罗燕行经过时也特意踩了一脚。

    进城后,她没急着回家,而是在城里逛了逛,发现城中热议的除了闻道大会、往水源下毒的罪人等,就是城北郊区开采的玉矿了。

    “听说咱们朝歌的玉牌在仙洲卖得可好了,现在城里需要大把矿工,还要做玉牌的、刻幻阵的……”

    “工钱怎么算?”

    “这我还没问,不过总不会少给。”

    “也是,咱朝歌从不在这儿上头亏待人。”

    “不说了,我要去勤务司问问了。”

    “一起去呗!”

    三三两两的人结伴从罗燕行面前经过,罗燕行思量着他们口中的话语,眼神中渐渐有了些许亮光。

    ***

    北城墙外的矿区。

    裘平安刚刚登记完一批开采出的玉石矿,为这次的收成欣喜不已,“没想到第一批能挖出这么多石头,希望这批里面能切出足够的玉石。”

    石大海笑道:“您放心,这批都是郭左使用神识看过才运上来,里面都有玉石,别的不说,交付这批订单肯定足够的。”

    鲲舟从仙洲回来的同时,也带回了五千枚玉牌的订单,加上北盛洲铺面里要铺上的货物,第一批总计要交上去的货有两万枚。

    听着石大海的话,裘平安有些笑不出来,他心想,神识可好用啊,不必剖开石头,就知道那一块里面有玉石,什么时候他也能有神识呢?

    他摸了摸东家赐予的法器,心想:还是不必想那么远的事,现在要紧的是早日召唤出命器入道修行。

    裘平安笑不出来,也不仅仅是因为还没召唤出命器,而是因为他正在吃苦。

    裘平安最近在城里买到了一种外地商人带来的灵植,说是每天早晚嚼碎服用,就能尽快召唤出命器,虽然那玩意儿又哭又涩,但为了早点入道,裘平安还是锲而不舍地嚼着,嘴里苦得跟吞了黄莲似的,他当然笑不出来。

    好在石大海是个心思简单的,要是换了旁人,指不定以为裘总管对郭左使有龃龉了。

    盯着这批石头分拣开采,剥出外面的石皮露出里面翠绿的颜色,再送去城北的分割场,裘平安才有空闲去吃个午饭,吃完后都来不及休息一会儿,就掏出账本准备核算这个月各部门的支出。

    每个月的月底和月初都是最忙碌的时候,这个时候裘平安原本懒得见外人的,但听见随从说来拜访的是罗老板,他还是停下笔,将人请了进来。

    罗老板跟其他商人可不一样,她是第一个跟朝歌做生意的商人,犹记得当初为了交付罗老板的订单,郭千山他们天刚亮就出去捕猎,天擦黑才回来,天天在外面风吹日晒的,人也黑了皮也糙了,衣服一抖,下来一斤沙子,头发甩一甩,再下来一斤沙子。

    裘平安则整日带着谷中的住民给玄甲虫剥壳,洗刷,还要协调大家的分配,天天也是忙得头打脚后跟。

    那时候大家都憋着一股劲儿,既不能回奇珍堂,又要报答东家的恩情,还得活出个人样,那时候谁想到能有今天?只觉得能吃好穿好,就是好日子了。

    而那时候别人都不敢进无名荒漠,只有罗老板时不时过来,还帮着运送粮食布料用水。每次给钱都很痛快,也从不甩心眼子,虽说其中有畏惧东家的部分,但大家都不是傻子,真诚还是虚伪,多见几次也能摸索出来,如今大家都拿罗老板当朋友看。

    眼见罗老板进来,裘平安热络地与她招呼,“许久不见了,罗老板又发财了吧!”

    罗燕行笑道:“发财不敢说,但有朝歌支持,在外面做生意倒是没吃过亏。你们是不知道,朝歌的名声都传到东海国去了。”

    裘平安呵呵笑着,倒也不觉惊喜,毕竟以朝歌如今的实力,这是理所当然的。“罗老板这是又要提货吗?也不必特意来寻我啊,找个伙计去工坊说一声就是了。”

    罗燕行道:“这次过来,其实有个不情之请。”大家都是熟人了,她也就长话短说,“我听说城主大人在仙洲也开了铺子,不知可缺个经营的掌柜?”

    裘平安略有些惊异地看着她。

    罗燕行抱拳道:“罗某不才,来自荐了。”

    罗燕行以前最大的目标就是打败奇珍堂,将风行商行办成东莱国最大的商行,但也不过一年而已,她的想法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东极洲的这片天地,还是太小了,不是说地方小,而是在背靠朝歌的前提下,已经没什么可挑战的了。朝歌的货物太好了,不需要什么技巧就能卖出去,朝歌又有数位修士坐镇,还刚刚打败了仙门,别人一听是朝歌的货,哪怕加价也毫不犹豫买入。

    这生意简单得像是吃饭喝水。罗燕行也越发觉得无聊,这种卖货的事,小伙计都能做得,她不愿再在此消耗光阴。

    裘平安没想到她会提这般请求,东家也没说过要增个掌柜啊!

    不过转念一想,东家此前几次打广告带货,已经十分操劳了,再不可让他为这些商贾事宜操心。

    更何况,东家眼中虽无贱业,也不介意做这些抛头露面的事情,但他们身为下属,总是要为东家分忧解难的。东家的时间比任何人都宝贵,应当用在修行上才是。

    裘平安想定,对罗燕行道:“罗老板放心,此事我会好好与东家说的。”

    罗燕行谢了又谢,才转身离去。

    ***

    内城小宅中。

    迟一悬一次性接受了之前的消息提醒。

    【恭喜,您二月份的幸福度分数及格,您获得奖励点数12万。】

    【恭喜,您的领地新增五万人口,您当前总人口为十六万。】

    【恭喜,您的领地内自行成立玉牌工坊,包括开采、运输……刻录阵法等十二道工序,流程完整,并提供了大量就业,创造大量需求。您获得奖励点数五千。玉牌工坊正式录入游戏系统,暂定品级为黄级。】

    【恭喜,您的朝歌在闻道大会上的一再出彩表现,获得了大量关注,朝歌名气上升,获得“名声大噪”成就,您获得点数20万。】

    第140章 第二更

    【恭喜, 您击杀了金丹中期修士(问星门的护法长老),您获得点数15万。】

    【恭喜,您的影卫击杀了金丹中期修士真玄子, 您获得点数15万。】

    【恭喜,您的领地为三万人提供了就业岗位, 您获得了点数三万。】

    【恭喜,您获取了问星门的玄级上品灵脉, 您获得点数30万。】

    【恭喜, 这个月您的领地内新增了两位筑基修士, 并且有若干子民获得晋升,您获得点数5万。】

    【恭喜,您通过打广告的行为,为朝歌拓宽了贸易通道,为领地的繁荣做出巨大贡献, 您获得点数5万。】

    【恭喜,您的领地内新增三个行业, 您获得点数三千。】

    【恭喜, 您的历史总点数超过204万。】

    【您当前可使用点数为110万。】

    一次性接收到这么多点数提醒就是爽啊,这种仿佛一夜暴富的感觉让迟一悬心情非常愉快。

    他躺在摇椅上, 十分大方道:“把能提取的都提取了, 我要升级!”

    【好的。】

    【您已提取点数升级, 您已成功晋升金丹六层,您剩余点数14万,距离金丹七层,还差26万点数。】

    【恭喜, 您又有了一次解锁新功能的机会。】

    从金丹五层到金丹七层都算金丹中期,而当初那个护法长老才金丹五层, 要是换做现在的他去打那个护法长老,肯定比之前更轻松。

    迟一悬一边感受着自己刚刚涨上去的修为,一边盯着游戏面板上的数据思索。

    这段时间,朝歌又进了五万人口,其中四万人口是二月下半月进的,还处在考察期,因此不算入幸福度计算,能被计入幸福度评分的,只有居住至少一个月的才行。

    这个月朝歌发生了太多事情,好在总体来说还算安稳,各区域的幸福度平均分数都很高,之前用户口分区域计算,主要是担心后入朝歌的,对朝歌归属感不强烈,拉低了旧住户的分数,但是这个月连之前分数向来最低的地方,也达到了80的及格分,令迟一悬稍稍有些惊讶。

    【这不足为奇,集体荣誉感,是比基本需求更高级的精神需求。这个月两次打败问星门,又共同为牺牲的勇士举办葬礼,将所有人的情绪都催化到到当前可以达到的极致。幸福度分数自然就提升了。如果您有心观察,会发现有些曾经的坏人,已经从良了。】

    迟一悬惊讶,“真的?”

    要想坏人变好,可是比好人变坏的难度高多了!

    【是真的。陛下,人是群居动物,原本就会被环境改变,更何况绝大部分人都不是天生的坏人,您为他们创造了一个和谐的环境,自然能改变一些人。这不正是您建立朝歌的意义吗?】

    迟一悬搓搓手,“都有谁改变了,快让我看看!”

    朝歌炼器坊。

    石大海将一批分割好的玉石送到了炼器坊后面新建的玉牌坊。

    玉牌坊跟炼器坊不一样,不是一夕成型,而是由石大海带着一批工人花费好几天的功夫建起来的,因此他对玉牌坊也格外有感情。

    玉牌坊里有上百张工作台,此时每张工作台前都坐着一名工人,他们人人手中都拿着工具,正小心翼翼地往玉牌上刻画阵法。

    阵法都是很小型的幻阵,但对于这群平均修为不到练气中阶的工人来说,要把幻阵刻画到小小一道玉牌上,可不是件容易事情,一不小心就会报废。

    石大海刚刚进来,就看见一个工人不小心刻废了一张玉牌,那工人眼见管事来了,顿时手抖了一下,下意识要将玉牌往后藏,等石大海走近了,他的脸色更是白得像纸了。

    这个工人年近四十,身材干瘦,两颊凹陷,在高大壮实的石大海跟前,像只瘦猴。

    “你叫吴岩是吧,刻玉牌的时候,灵力要掌控好,力气也要适当,不必那么用力。”

    石大海和和气气的,并没有吴岩预想中的责骂,“哎你藏什么,刻废了的玉牌就丢尽旁边的篓子去,能送去首饰铺回收的,也不算浪费。”

    吴岩忙摆手,说自己没有要偷窃的意思。

    石大海当然知道他没偷窃,“这东西你要是想要,去跟袁师傅说一声,带一两块回去也无妨。”

    他喊了一声袁师傅。

    袁知望正在不远处巡视其他工人的活,有干得不好的他就负责教导一下,他闻声过来看了一眼,说道:“你只有练气一层吧,没事儿,多练练,废点玉石也不要紧。”又耐心教他更细致的操作。

    吴岩原本的瑟缩渐渐没了,人也慢慢放开了,甚至敢提问,说话也慢慢大声了。

    见他上手,石大海就回去了,下值后他经过勤务司,顺道进去问了吴岩这个人的情况。

    勤务司又不是什么机密部门,更何况是“用人单位”回来做背调,那位同僚就直接说了,“吴岩啊,是逃难过来的,听说之前穷得狠,一开始还不肯说实话,被真言书逼急了才说想要扔掉儿子。你也知道我们这边有规矩,情况太困难又带孩子的有优待,就让他去了玉牌坊。怎么,他给你们添麻烦了?”

    石大海摇头,“这倒没有。”新工人手生,刻废了玉牌是常有的事情,只是吴岩显得太恐慌了,他才多关注点。

    同僚道:“说来这人也挺可怜的,老家糟了妖物袭击,还要养个半大小子,饿得皮包骨头的,进了朝歌才召出命器的。不过可怜归可怜,想丢孩子也是不可取的,只看他日后能不能改过了。”

    下值的点到了,吴岩跟其他人一样,将刻画阵法的工具上交,正要回家,忽然听见旁边的工人道:“你去哪儿,领工钱去了!”

    吴岩呆住:“领工钱?”他才干了几天啊?

    那工人看他面生,说道:“你是新来的吧?之前没听说吗?工坊都是这样的,一周七天,第五天就领钱,剩下两天就休息。”

    吴岩惊呆。

    之前他刻废了玉牌,没被斥骂,还受到耐心教导,已经让他受宠若惊了,这里居然干五天就领钱,还能休息两天?

    那工人看他这样子就笑话他,“我刚来也是不相信,现在都习惯了,咱朝歌就是这样。”

    也许是感同身受,这工人还给他介绍起来,“明天后天就不用来了,出去玩玩吧,咱朝歌好玩的地儿虽然不多,但足够新来的逛好几天了。”

    等工钱真的落到手里后,吴岩才彻底相信了这一切,他攥紧工钱的手指都发疼了,声音也干哑得厉害,“我不休息,我明后天还来行吗?”

    那工人就笑了,“你想得美,明后天有别人换班呢,他们的修为比咱们高,负责检查玉牌,还要往玉牌里注入更多灵力。虽然只干两日,可比咱们工钱高多了。”

    他和吴岩勾肩搭背,小声传授,“你当为什么城里休假多,那是城主给咱每个人修行的时间呢!城主大人希望大家的修为都提起来,以后才不被外人欺负呢!”

    “等你修为提高了,也能升上去拿更多工钱。”

    那人的话在吴岩耳边不住回响,回去的一路上吴岩都在想着这些事,竟然忘了买菜回去,等他打开租住的房子,发现儿子已经煮好了饭,看着孩子小心翼翼将昨晚的一点剩饭热了端上来,吴岩眼眶热了。

    他抓着那把钱,“不吃了,我带你出去下馆子。”

    他真是个畜生,当初怎么能起了丢掉孩子的心思呢!

    吴岩一家这几天吃的喝的都是工坊接济的一袋粮食,此时第一次带着钱上市集,才发现朝歌的工钱给得厚,市集上的东西竟也物美价廉,要还像以前那种活法,这五天的工钱够他们爷俩吃上一个月!

    看了看儿子和自己一样瘦巴巴的身板,吴岩硬气道:“多买几斤肉!”

    朝歌城西

    龙大彪曾经是龙虎帮的一个小弟,老大龙天虎,当然,现在是萧好女了,老大负责打家,他负责结舍,后来阴沟里翻了船,被朝歌一群弱小的凡人给围殴了,还被抓起来做了两个月的苦力。

    那两个月他充分见识到朝歌的人有多霸道,再加上后来老大还叛变了,他就再也兴不起反抗的念头了。再后来,朝歌变得越来越大,人越来越多,轩辕卫也越来越多,他能跑了,却舍不得跑了。

    要是离开朝歌,上哪儿找这么灵气充沛的地方。心里存着利用朝歌的心思,龙大彪辛苦表演拿到了朝歌的户口,享受着朝歌灵气的同时,也忍不住经常犯点小毛病,比如习惯性地偷鸡摸狗。习惯性地路边扔垃圾,有一次还忍不住寂寞偷偷跑去看人家小媳妇洗澡。

    当然,他每一次都毫不例外地被轩辕卫抓住,并且被狠狠罚了一通,又是挨打,又是罚钱,还要做苦力!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五次……直到有一天,他做梦梦到自己做坏事的时候,竟然硬生生将自己给吓醒了。

    不但坏事不能做,不敢做,为了减轻刑期,他还得主动做点好人好事,这么几个月下来,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悄悄变了。

    某一日他出城办事,路上遇到有人抢劫,他甚至震惊地想,天啊,居然有人敢做坏事,不怕遭轩辕卫么?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轩辕卫,他立即觉得这是个做好人好事的大好机会!于是毫不犹豫冲上去帮忙!

    想他龙大彪当年可是拳打四方的人物,道上都要喊他一声爷爷,打个劫匪算什么事?

    打完人,将财物物归原主,龙大彪却听到了失主真心实意的感谢,看着那姑娘崇拜又感激欢喜的目光,龙大彪浑身轻飘飘的。离开好半天,才想起来这不是朝歌,就算他做了好事,也是没有奖励的。

    可是,这又有什么呢?

    想起那姑娘感激的目光,龙大彪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奖励。

    郑娘子在进朝歌之前,是做那行的。

    她总是明面上卖酒,背地里卖身。倒也不是她不想别的出路,只是她娘是暗娼,她生下来也只能做这个。

    进入朝歌还是个意外,她的恩客是朝歌人,见她美貌,就把她带回朝歌过夜,只不过这人有些恶心人,用了她几天却不想给钱,郑娘子实在气不过,跟他打了起来,当时甚至掏出了刀子,想把这人宰了,然后连夜搜刮他的财物跑路。

    谁知道刚刚动起手来,就被邻居举报了,然后一队轩辕卫破门而入,将他们全都抓了。

    再后来,郑娘子就在朝歌的一家酒坊做事了,不是那种酒坊,是真正卖酒的地方。她也不再涂脂抹粉打扮妖娆,而是穿着干净的衣裳,一张素面朝天,天天在酒馆招待客人。

    这一日,有个卖花的小姑娘进来,郑娘子眼睛多尖啊,一眼就看出哪个客人对小姑娘不怀好意,闝客那种恶臭味,刚一冒头就能熏得她作呕。

    郑娘子当场发飙将人赶了出去。

    酒馆里闹哄哄,却又很快归于平静,那小姑娘却一直揪着她衣裳不肯走。她忽然说:“你能做我娘吗?”

    郑娘子呆住。

    小姑娘又道:“我是孤儿,我想要你做我的娘。”

    郑娘子不自然地擦了擦自己的手,“我不行,我身子脏。”

    小姑娘却笑着扑进她怀里用力吸了吸,“不脏不脏,你好香好干净。”

    啪嗒一声,郑娘子眼泪掉了下来。

    她怀着忐忑,跟着小姑娘去了育幼园,那园主还是个男子,一对上他的目光,郑娘子就瑟缩地低下了头。她心知,这些朝歌的官都知道她以前是干什么的。

    “可以带走孩子了。只不过每隔几日我们会派人走访,若是对孩子不好,我们随时能带回孩子。”

    郑娘子震惊地抬头,“我可以?”

    卢文星疑惑,“为什么不可以?”

    郑娘子又哭了,泪中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