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第 31 章
及川赖松开握住日向翔阳的手, 一头雾水地回望他们。
“那个,及川。”小武老师调整着刚才在奔跑中歪掉的眼镜,一边问, “你认识音驹学校的人吗?”
音驹?
及川赖摇头,他没听说过这个学校。
顿了顿,他突然想到昨天晚上, 黑尾前辈说他晚点会联系他, 但是及川赖当晚并没有接到任何来自东京的电话。
他试探地问:“东京?”
小武老师点点头:“对,东京的。”
及川赖当时认识黑尾铁朗的时候对方还在读国中,至于他毕业后去了哪所高中就读并不是很清楚。
但如果说是来自东京的学校,那大概就不会错。
小武老师松下一口气:“我上个月尝试联系过音驹的教练,当时对方还回绝了,没想到这个月居然就接到了他们的电话。”
音驹和乌野在当年的鼎盛时期还是交往密切的对手,每年的假期都会约上几场训练赛。
只不过后来几年两支队伍都青黄不接, 乌养前教练隐退后,乌野没落至今,两支队伍已经疏远了很多年。
小武老师也是在翻看排球部前几年的训练记录才发现两支队伍特别的关系, 刚萌生出的重拾旧友的想法,仅仅受挫一次就重新焕发了。
这是他在接手排球部之后约到的最顺利的一次训练赛!
他一脸激动:“训练赛的时间就定在下周的周末!”
音驹这周的预选赛已经打进东京八强了, 能和现在的音驹打练习赛,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宝贵机会。
及川赖看着大家格外激动的模样,不懂就问:“音驹很厉害吗?”
菅原孝支一手托着下巴,回忆:“我对音驹的印象来自于往届的前辈, 听说对方教练和乌养前教练关系匪浅, 所以两个学校原本的交流挺频繁的。”
“东京的队伍都很厉害, 当时的音驹是乌野能借以窥探东京最高水准的球队能力的桥梁。”
反观现在……
泽村大地苦涩地接过话:“我们已经被封闭在乡下很久了。”
所以,当乍然听到和音驹的训练赛, 而且就在下周,他们怎么能不激动。
这代表着他们终于又能走出大山了!
“但是。”
气氛戛然而止。
小武老师的表情严肃下来:“东京的预选赛还没有结束,音驹的下一场比赛是在下周的周六,所以我们需要在周日一天往返东京。”
更糟糕的是。
“排球部的社团经费不够,坐新干线什么的,回来就要乞讨了……但如果坐大巴,大家就会很辛苦。”
日向翔阳一听到是和东京的强校打比赛,而且还能去一趟东京,根本坐不住,激动的眼神里充满憧憬:“没关系的!我可以坐大巴!”
其他几人也纷纷表态:“我也没有问题!”“只要能去东京就行。”“老师放心,我们能坐大巴!”
见大家踊跃的样子,小武老师的心放下一大半:“我会向学校再争取一点资金和车费,不过在去东京之前,大家需要先和家长征求同意,签好字才可以哦。”
等小武老师走后,及川赖从兜里掏出手机,向昨天的那个号码发出去一条短信。
[赖]:黑尾前辈是音驹高中的吗?
对方很快就回复了消息,及川赖看着那个【是】,心下感慨还真是巧合。
黑尾前辈所在的音驹高中原来正好和乌野是球场上的宿敌。
同一时间,泽村大地拍拍手,吆喝着大家抓紧继续训练。
山口忠看着月岛萤施施然回神的模样,仿佛刚才并没有专心听的样子,提醒他:“阿月,小武老师说下一周会去东京和音驹打比赛。”
月岛萤把水壶放到嘴边,随意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东京离宫城并不近,加上还不能坐新干线,所以这次的出行计划采用自愿报名、尽量满员的方案。
山口忠试探着问:“阿月想去吗?”
月岛萤放下水杯,微微拧着眉:“好麻烦。”
当天坐大巴往返东京,就为了打一场训练赛。
不想去。
他那副不乐意的模样几乎就是直白地写在脸上,日向翔阳立马跑过去,指着他大声嚷嚷:“月岛,你难道不想去东京吗?到时候我学会了新的东西回来,你就不可能再是我的对手了!”
月岛萤低头睨了他一眼,嘴里蹦出来两个字:“啰嗦。”
吓得日向翔阳气势锐减:“呃,我……反正我肯定会超过你的!”
今天的训练结束之前,小武老师把打印好的同意书发给大家:“请大家一定要告诉家长下周排球部的远征训练,然后在这张同意书上签名。”
及川赖负责收集一年级的出行意向。
第二天,几乎是在他踏进教室的瞬间,日向翔阳和影山飞雄就拿着纸猛地从他背后窜出来,把同意书郑重地塞进他怀里,而后像是解决了什么大难题一样松下紧绷的脸色,一前一后打打闹闹就走远了。
逐渐习惯的及川赖:“……”
他把两张被皱成团的纸张展开,走到位置上,平整地将其整理好放进书包里,等着午训的时候再带过去给小武老师。
想了想,他又问前后的两个人。
昨天吃了药,他的嗓子已经好了很多:“下周末的训练赛你们去不去?不去的话我就把日向和影山的表先交了。”
虽然决定权在他们自己的手上,但及川赖还是希望月岛可以亲自过去一趟。
黑尾前辈是同辈里很厉害的副攻手,拦网技术十分出色。
及川赖在预选赛落败后的第一场训练赛对象中首先想到黑尾铁朗,目的就是希望通过和特长突出的球队接触,以达到极具目的性的阶段训练目标——把全队的拦网能力提高上去。
月岛萤感知到及川赖看着自己的视线。
“不一定会去吧。”他神色恹恹,对他们正在商量的事情提不起一点兴趣。
及川赖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无奈。
先不说其他,他昨天晚上决心帮助乌野攻克的第一个难点就是得分率不高的拦网。
而最需要这个能力的就是身为副攻手的月岛萤。
他如果不能亲自去东京,那么这场训练赛的效果,从始至终所含的价值量就大大减少了。
“阿月真的不打算一起去吗?”山口忠先担忧地望过来。
月岛萤看了两人一眼,趴下去:“我再想想。”
但脸上的表情活脱一副‘什么都懒得想’的样子。
同意书在明天放学前必须要上交了,但面前的人看似模棱两可实则很坚决的态度让及川赖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索性收回落在月岛萤身上多余的视线,扭头看向山口忠:“山口,你会去吗?”
山口忠虽然一直在替补位没有上过场,但是及川赖有听教练提起过他正在和自己的一位朋友学习跳飘球。
眼下的训练赛就是一个能够检验成果的机会。
“我……”山口支支吾吾着,满是担忧的眼神止不住往及川赖身后瞟去。
及川赖不动声色地挺身,将这两人的交流罅隙完全堵住,状似不经意道:“我认识的那位音驹前辈,在接球方面的技术很好,如果能有一种连他也没法有超七成把握能接到的发球,那么这个人对乌野来说就是很宝贵的得分利器。”
像体育竞技这类充满热血的团体运动,向来擅长挖掘出人内心深处最直白的渴望,对自我得分的渴望,对队友信任的渴望。
不论一个人原本的性格有多么温顺和怯懦,都没有办法从这样翻滚的情绪浪潮的裹挟中完整地走出来。
对于胜利,对于有自己参与其中的胜利,这样炽热的想法,替补位上的球员永远比正选球员燃烧地更加热烈,根本经不起哪怕只是简单的一逼。
山口忠抿了抿唇:“我……应该会去的。”
及川赖趁热打铁:“山口的同意书签好了吗?这样我中午就可以交给小武老师了。”
山口忠的视线再次下意识越过他望向身后,不过及川赖的肩膀依旧挡得严严实实。
他只得作罢收回视线,留了一点余地,十分抱歉地看着他:
“……抱歉及川,我可能需要晚点再交。”
及川赖也一笑:“没事。”
差不多也可以了。
总得让原先一直对他百依百顺的山口忠在他面前表现出分歧的意见,逼一逼那个性格糟糕透了的拽男。
试想一下,原先任何事情都会迁就自己的玩伴,突然有一天往着与自己相悖的方向迈出去一步,然后回头问他愿不愿意这次跟他一起走。
上午两节课结束,及川赖抽空去上了一趟厕所,回来就看见月岛死寂了一般地趴在那。
当他在位置上坐下,却没有听到任何一丝从背后传过来的细微声响时,他就知道后面的人肯定没睡。
甚至已经心烦意乱到忘记放音乐了。
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一只手拿着早就签好字的同意书从及川赖的背后伸出来。
没等他回头看,月岛萤直接松开手,任由那张轻飘飘的纸落在及川赖腿上,自顾拉开椅子从后门走出去。
山口忠回头的时候只看到了一个脚步带风掠出门的背影,愣了一下,起身小跑着追上:“阿月,等等我!”
及川赖拿起月岛萤的同意书,跟另外两张放在一起,深藏功与名。
对付幼驯染,易如反掌。
第032章 第 32 章
周日, 早上三点。
一片昏暗,蒙蒙的光辉只露出来一条缝。
乌野高中体育场前的空地上,所有人困倦地站成一排, 不倒翁一样东倒西歪。
及川赖左手撑着日向翔阳,右手抵着影山飞雄,一边思考要不然还是松手让他们两个撞一起算了。
小武老师从一旁的大巴车上下来, 走到几人的面前:“大家!”
一双双已经闭上的眼睛慢悠悠撑开。
小武老师的视线从他们的脸上掠过, 满意地点头:“13个人,这次去东京的练习赛,我们排球部全员到齐了!”
田中龙之介揉了揉眼睛,止不住打了个哈欠:“小武田,好困啊。”
小武老师无奈一笑:“这也是没办法,音驹在东京的郊外,开车过去还是要花不少时间的。”
拐角处, 乌养教练背着包姗姗来迟,困得走路走出鸵鸟的姿势:“老师,等会我和你轮流开车吧。”
而后哈欠连连地站定, 凭借着最后一丝清醒嘱咐他们:“我们差不多一抵达目的地就直接开始比赛,大家等会可以趁着在路上补觉, 补充一下体力和精力。”
泽村大地看着正在跟面包车说话的乌养教练,缓缓举手提醒:“那个教练,我们不在那里。”
乌养教练:“嗯?噢噢。”
转过身,对着一颗树桩子颔首示意:“大地, 你去检查一下人和东西都带齐了没?”
“……”
要开车好歹先把眼睛睁开啊教练!
所有人瞬间被吓清醒。
东峰旭颤抖着把手伸向挎包:“笔, 笔……纸……遗书……”
及川赖一头黑线。
最后还是小武老师无奈在他肩膀上用力捶了几下才把人叫醒:“乌养教练, 我们是坐大巴车去的,有司机在, 不用我们开车。”
“……噢。”
众人陆续上车落座,车子缓缓驶出校门。
夜幕中的高速路边只有密匝的枝条和探出的枯树,几乎看不见几家灯火,只有高速旋转的轮胎在沥青路面上划过的声音。
平日里最闹腾的几个人此时也安静地只有呼噜声。
及川赖靠在窗边,被车里安逸的氛围包裹住,不知不觉困意袭来。
半梦半醒间,只感觉到身上倏忽多了一份重量,恍惚地半睁开眼,只看见菅原孝支拿着另外一张毛毯走过去的背影。
他抵不住困倦重新闭上眼睛,还能听见他和小武老师的交谈。
“老师,这里多了一条毯子。”
“辛苦你了菅原,你也先去休息吧。”
……
几小时的车程。
及川赖再次醒来时,刺目的日光从车窗外倏忽照进来,他难以忍受地撇开头。
刷的一声,遮阳板被人拉下。
“及川醒了啊。”
田中龙之介的感叹从身后不远处传来:“啊,憋不住了,终于可以说话了。”
及川赖在座位上花了几十秒的时间醒神,眼睛里的迷蒙才渐渐消去。
他转头看向刚才那双帮他拉下遮阳板的手。
菅原孝支就坐在他边上低头整理刚才从大家那收回来的毯子,注意到及川赖的视线,抬头和他说:“及川君如果冷的话就再盖一会。”
他们还在睡觉的时候车子就已经抵达东京了,一觉醒来几人都兴奋得不行,见及川赖起来后打闹的动静就更大了。
“喔!刚才经过的那个是不是东京塔啊!”田中带着西谷和日向趴在车窗边,一脸兴奋地指着窗外掠过的各种东西。
“哇哇哇,原来那个就是东京塔吗!”“笨蛋,那怎么看都不会是东京塔的吧。”“诶刚才有一只狗在跳舞!”——
安静一瞬。
后排所有人启动,好奇地怼在一起看:“哪里?”“不愧是东京,连狗都会跳舞!”“哪里?到底在哪里?我没有看到啊!”
及川赖:“……”
菅原孝支:“……”
泽村大地怒:“你们都给我坐好了!”
众人瞬间被唬地作鸟兽散,蹲回位置上安静如鸡。
没安分十分钟,日向翔阳就感觉屁股痒得不行,直接站起来趴在及川赖的椅背上:“诶,及川,话说你和音驹的人是怎么认识的啊?”
其他人也对这个问题深感好奇,纷纷竖起耳朵。
及川赖仰起头,看着日向翔阳伸过来的脑门:“之前有一次去东京做交流的时候认识的。”
“噢噢,我知道这个!”西谷夕瞬间坐直身,高高举起手,“是不是每年一次在东京举办的国中交流会!”
日向翔阳瞬间眼冒星星地凑过去:“这是什么,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就是每个地方每年推荐一个代表去东京的强校参加集训,不过宫城县的名额每年都是直接分配给去年县第一第二的学校,然后再根据这两所学校推荐上来的名单综合考虑,选出来最终的县代表。”
日向听不懂,但日向觉得好厉害:“喔——”
说到这个,西谷夕捶了一下座位边上的扶手,一脸羡慕:“我当时可想去东京玩了,但那个名额怎么都落不到我们学校头上,可恶啊!”
“对哦,之前及川不是说过和影山都是排球社的来着,北川第一这几年确实很厉害。”
田中龙之介突然想到什么,凑近了问:“及川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后来没有继续打排球了?”
像他这样的条件和实力,要是一直活跃在球队里,现在的名气估计得和牛岛若利差不多了吧。
影山飞雄暂停了屏幕上的比赛录像,摘下一侧的耳机。
这个问题他也从国中好奇到现在了。
从他的角度隐约能看见及川赖微微张开的嘴巴,似乎还在组织语言,并没有出声。
菅原孝支和泽村大地连忙交换一个眼神。
泽村大地猛地咳嗽两声,清清嗓子道:“啊这个,前面路边躺着的那个是不是一条狗?话说东京大街上的小动物还挺多诶。”
菅原孝支装模作样地在手机上翻了好一会,突然‘啊’了一声:“我刚才好像拍到那只在跳舞的狗了!”!!
田中龙之介立马奔上前:“我看看我看看。”
西谷夕和日向翔阳也马上挤进来,瞬间把刚才问的问题抛诸脑后。
半晌。
“什么嘛,菅原前辈你拍的不都是大马路吗?哪里有狗?”
“我刚才确实看到了来着……可能是我看花眼了吧,哈哈哈。”
这一小段插曲就这么轻而易举揭过去了。
但及川赖沉默了。
他确定以及肯定自己刚才捕捉到了菅原前辈和大地前辈的绝赞眼神交流,不超三秒,但默契满分。
“……”
及川赖:不嘻嘻。
菅原孝支没有注意到身边陡然警惕起来的及川赖,正后怕地呼出一口气。
队伍里这几个单细胞有时候说话是真叫人头疼……
如果是什么轻飘飘就能说出来的事情,那人家当初又怎么会退社呢!
嗐!
及川赖把身上罩着的毯子拿开,叠好。
眼睛瞥见菅原孝支腿上团着的那一堆,默默伸手抽出来几条,帮忙一起叠。
叠得高高的,把菅原孝支和泽村大地中间的空隙完全挡住,这才放心。
音驹的学校在郊区,又过了半个小时他们才到目的地。
下车的时候,对方的教练和队长早已经在校门口等着了。
小武老师下了车,快步上前握住猫又教练的手,语气激动又紧张:“初次见面,我是上个月曾联系过您的武田一铁,抱歉让您久等了。”
猫又教练已经上了年纪,头发斑白,一双眯眯眼笑得十分和蔼:“没关系,你们一路辛苦了。”
“自从乌养那家伙隐退之后,我们两个学校可是好久都没有联系了。”
小武老师红着脸连连鞠躬:“十分感谢您愿意给我们这次机会!”
“哎呀哎呀,不要紧张。”猫又教练摆摆手,向自己身后一指,“我队伍里的这小子上周来找我,问能不能周末请假外出,想去宫城找人打球,一问才发现那人就是你们乌野的。”
“我就想既然这么巧合,倒不如让两支队伍一起来场训练赛。”
黑尾铁朗朝小武老师和乌养教练表示完礼节,转头在车边的一群人里搜寻。
及川赖一下车,视线就和站在教练身后的黑尾铁朗对上。
对方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抬手和他打招呼。
及川赖也点头回应。
黑尾前辈比他印象中的长高了很多,身形也更加健硕了,一副沉稳可靠的模样,只有那头很有特色发型完全没变,所以很好认。
“好久不见,及川君。”
黑尾铁朗走上前,熟稔地搂过及川赖的肩膀,和自己的一比较,“看你似乎长高了不少啊。”
及川赖突然从菅原孝支的身边被拉开,位置空了出来,他的视线下意识去找泽村大地,见人正忙着训又在乱跑的田中西谷日向三人,这才放下心。
他低头拍了拍脖子上的手,示意先把自己放开,然后才看向黑尾铁朗:“原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幼稚,黑尾前辈。”
“哼哼,懂不懂什么叫男人的魅力来自于反差感。”
他歪着嘴巴一笑,陡然把手臂收紧几分。
及川赖又被勒了一个踉跄。
“……”
“走吧,我可是好久没有看见你打球了。”
音驹的体育场比乌野还要大很多,外观也格外气派。
两人跟在队伍的最前面,一进门,及川赖就感觉自己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是一个正捧着游戏机的布丁头。
“研磨!”
身边的黑尾铁朗率先叫出声,弯下腰指着他手上的东西:“你又在训练日的时候把游戏机带过来!”
布丁头玩得正投入,只是淡淡回了一句:“我已经打完一场了。”
黑尾铁朗没说话,思考一瞬,发出灵魂一问:“你今天是不是已经超时玩游戏了?”
孤爪研磨打游戏:“……”
“研磨!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每天玩游戏的时间不能超过8小时的吗?你昨天晚上又通宵了吧?!”
孤爪研磨继续打游戏:“……”
在及川赖为数不多的印象里,见过最多的就是黑尾铁朗拦网时阴险狡诈又十分让人来气的模样,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那人的脸上露出这种无奈又抓狂的表情。
黑尾铁朗认命地叹出一口气,看向及川赖:“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
这题及川赖会,他抢答:“爱人?”
黑尾铁朗:“……”
及川赖:“……”
孤爪研磨:“……”
沉默中,黑尾铁朗再次搂上及川赖的肩膀,一副好哥们的模样,邪魅一笑,捶了捶他的胸口:“好小子,有眼光。”
“GAME OVER.”
一道机械音适时响起。
孤爪研磨缓缓抬头,一张很漂亮的脸,但如今因挂着十分嫌弃的一张表情而略显扭曲。
他没说话,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黑尾铁朗拽着及川赖往前走,一手捶向他的胸口:“臭小子,什么话都敢乱说。”
及川赖冷漠捂胸,盯着他的脸:“男人,哭什么。”
第033章 第 33 章
孤爪研磨不认识黑尾铁朗圈着进来的陌生面孔。
但是他说的话害得他这把游戏输了。
刚才那局打的是这个游戏里面的最终BOSS, 他昨晚熬了一个通宵才终于打到最后一关。
孤爪研磨看着屏幕上‘GAME OVER’的字样,轻点一下返回键,再出现的就是这个游戏第一关的内容。
是的, 这部手游没有存档和读档系统,输了就只能从头开始。
……都是小黑的错。
“哇,你的护膝好好看!”
蓦的, 身后传来一道热烈的声音。
孤爪研磨向后看去, 只见一个顶着橘色头发的小豆丁突然蹦到他的面前,指着他膝盖上的护膝一脸羡慕:“这里有一道闪电诶,好酷!”
孤爪研磨像是被阳光烫着的一般缩了缩脑袋,然后才低声地试着回话:“这个是……新的游戏联名周边。”
“是你刚才在玩的那个游戏吗?”日向翔阳在他身边蹲下,一脸好奇,“我也看过我的同学在玩,是不是很好玩呀?”
孤爪研磨视线游移地乱瞟一下, 像是很不习惯被人搭话,半晌才点头:“嗯……嗯。”
日向正要继续说什么,背后传来菅原孝支的提醒:“日向, 先过来把鞋子换好哦。”
“抱歉,来了来了!”
黑尾铁朗拽着及川赖走出去好几步, 不动声色地抹了一把眼角,待表情恢复如初,转身对着场中的队友中气十足地喊:“动作快点,把场地都收拾出来!……卫辅你去拉一下球网。”
话还没说话, 一颗球径直飞过来, 在黑尾铁朗的头上蹦跶一下弹开了。
“好痛……”他缩着腰捂头。
及川赖的视线顺着球来时的路径望去, 看到一个怒火窜天的浅发色3号,个子不高。
不远处还凑着三个人在轻声吐槽:
“黑尾前辈也真是的, 怎么又让夜久前辈去拉网。”“啊,他每次被研磨嫌弃了就喜欢找个人和他一起不快活。”
“……好恶劣呐。”
黑尾铁朗慢悠悠站直身,一手还在自己的额头上揉搓:“好痛好痛。”
“传球好厉害。”及川赖盯着他脑门正中逐渐泛起的红点,由衷道。?
黑尾铁朗指着他大声控诉:“你的关注点难道就在这里吗?!”
有乌野的人一起帮忙,训练赛要用的场地很快就收拾出来了。
双方穿上各自统一的马甲,乌野是黑色,音驹是红色。
黑尾铁朗穿好衣服回头,看着被乌野众人包围在中间的及川赖。
他很好奇不闻音讯的这几年里及川赖究竟成长到了什么地步……亦或是,依旧在原地踏步呢?
音驹的球员充当裁判,哨声吹响,两方首轮的正选球员站定在场上。
黑尾铁朗侧头寻找的视线在触及场外那个低头记录的身影时一愣:“搞什么,原来他压根就不上场吗?”
夜久卫辅探头:“谁啊?”
及川赖把音驹第一轮的出场站位在本子上记录好,抬头就看见正对着自己窃窃私语的两个人。
那个浅发色的3号果然和他猜想中的一样是打自由人的位置。
回想刚才那个精准爆头黑尾铁朗的球,恐怕这个自由人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对象。
猫又教练抱胸坐在折叠椅上,视线像猫一样探向侧边,乌野一方站在网边的那抹笔挺背影落入眼中。
站在他身侧的领队疑惑一声:“黑尾铁朗原本约好的人是乌野那个13号吧?难道13号不上场吗?”
就类似于跟人约架,对方就在一边瞧着二郎腿喝茶看着,上场的都是带来的一群小弟一样。
黑尾铁朗感觉自己被挑衅了,脚尖抵在地板上活动一下腕部,笑意不达眼底:“这小子,还真是跟以前一样叫人讨厌。”
场外的猫又教练一看自家主将这幅模样,咧嘴笑了一下:“看来不论乌野更新迭代多少年,骨子里流淌的血液还是熟悉的那股味道。”
“诶?”领队愣神,没有听清,“什么?”
黑尾铁朗站在网前,将重心放回到球场上,低头看着正在他对面的影山飞雄和日向翔阳。
既然能让及川赖直接掠过白鸟泽那几个强校,想必乌野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比如面前的这两个9号和10号,给他的感觉就让人十分不爽。
音驹首先发球,被后排的西谷夕接下,一传飞到二传的上方,十分到位。
日向翔阳揪准对面网前的缺漏处,瞳孔猛地缩紧,屈腿借力直接冲刺。
耳边响起在上场前及川赖特意对他的嘱咐——
“当对面的1号在前排时,所有进攻都要格外注意他,你们的进攻再快,而他的反应速度只会更快。”
果不其然,当影山飞雄的视线锁定在已经跃起的日向翔阳的击球点时,对面的黑尾铁朗也瞬间捕捉到了他的眼神动作,直接摆手转变拦网点。
日向翔阳尽力一挥,待落地睁眼后,只看见1号高举的右手微微向后摆,而他刚才击打出去的球已经落在场外了。
乌野对音驹,1-0。
“刚,刚才那个是什么东西?”音驹队伍里的一个莫西干头愣在原地,怔怔地看向发出这一球的乌野9号和10号。
这种负节奏的超级快攻他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
夜久卫辅从地上爬起来,刚才他已经第一时间鱼跃补救了,但完全无济于事,根本来不及。
球场的另一边,乌野的氛围也同样不算好,
虽然他们刚才成功拿下了开门第一分,但是压力陡然上来,对面这支东京强校在刚才仅仅几分钟的时间里就给他们带来了和青叶城西旗鼓相当的威胁感。
影山飞雄和日向翔阳盯着这位拦在他们面前的1号副攻手,怔愣的表情里夹杂着不可思议。
第一次。
这是第一次,他们首次使用怪物快攻,却被对面的拦网一眼看破。
原本他们自认为无懈可击的怪物快攻在此刻仿佛营垒出现断垣,已经不再是坚不可摧了。
及川赖从刚才日向翔阳的起跳开始就一直注视着黑尾铁朗的动作。
冷静、成熟、自持、思考。
在识破二传的传球方向后第一时间做出应对。
这就是黑尾前辈身为一个优秀拦网力量所具备的品质。
“再来一次。”日向翔阳在转身之际道。
“嗯。”
影山飞雄的视线从对面的拦网身上收回。
他正有此意。
第二轮。
乌野的发球被对面的自由人轻松接到,精准传向5号的布丁头,他们的二传。
及川赖看着他用一个及其具有欺骗性的视线暗示,直接骗过拦网,将球传去了另外一个方向。
音驹的主攻手扣球,乌野防守不及,丢了一分。
上当的月岛萤拧眉:“嘁。”
嗯,他们的拦网太听话了,音驹的二传指哪就打哪,被骗得明明白白。
及川赖记录下刚才那个让人无比来气的一分。
音驹的发球风格大多稳健,乌野接得并不吃力。
球再一次传向二传。
“影山!”
音驹的三人拦网也迅速成型。
及川赖这次的注意力不再放到黑尾铁朗的身上,而是专注在日向翔阳。
他在上场前曾和这两个人说过,如果他们的快攻在第一轮就被拦截下来,那就试试另外一种方法。
黑尾铁朗紧盯着日向翔阳预备起跳的脚步:“3,2——跳!”
手臂撑起的高墙直接跃过球网,将所有的路全部封死,就在大家都以为这球必然扣不过去时。
黑尾铁朗蓦的睁大眼:“什么?”
日向翔阳根本还没有起跳。
他等待着拦网预备的下一秒,将蓄力的时间拉长。
直到对面三人已经在重力的裹挟中落下去,他的手已然抵达了最高击球点。
影山飞雄的传球再一次无比精准地投出,日向翔阳举手奋力一挥。
黑尾铁朗连忙将胳膊后扬,但只来得及触及球的一角,根本没法改变球急速下落的趋势。
乌野再得一分。
“可恶,乌野的这个快攻还真是叫人捉摸不透啊。”黑尾铁朗不甘地留下这一句,被轮换到后排。
彼时的场外,猫又教练难得睁开眼,盯着场上发出无与伦比一球的两人:“我就说嘛。”
不论乌野更新迭代多少年,骨子里流淌的血液还是熟悉的那股味道。
——新鲜,滚烫,让人惊喜。
音驹的领队在一侧由衷感慨:“乌野的这招快攻我先前从未在任何地方见过,而且他们居然能在已经如此强悍的武器上再作这样多变的调整。”
看来销声匿迹多年的乌野,正在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里飞速成长着。
猫又教练嘴角噙着深不可测的笑容:“恐怕这种飞速的成长,还是要多亏了这个人吧。”
苍老而皱纹密布的松垮皮肤下,一双明亮的瞳孔里倒映出及川赖专注的侧脸。
两方互不相让,比分穷追不舍。
及川赖的视线渐渐被对面的二传吸引。
那个布丁头的视线是散落在整个球场的,运筹帷幄而冷静自持,思维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所有人包围在其中。
他似乎在这一次训练赛中找到了意外之喜。
很快黑尾铁朗再次轮换到前排。
与此同时,恰好和他正面对上的是——月岛萤。
“呦。”
黑尾铁朗抖了抖腹前的布料,窜进来的空气给燥热的身体降下温度。
即便及川赖没有上场,乌野目前也已经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压力,他们每个人的武器都独特且难以复刻。
除了对面这个人。
这个戴眼镜的黄毛小子,有着先天优势的高个子,他在拦网时的判断也十分明确,只不过少了那么亿点点热血。
黑尾铁朗几乎将脸贴在网上,恶劣因子撺掇着他:“你的队友们都很厉害诶……不过你是一直在偷懒吗,乌野的这位小眼镜?”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投下了一个炸弹般的威力。
“……”
从月岛萤很小的时候开始,身边所有同辈都因忌惮着他的身高而对他敬而远之。
乍然听到这种挑衅,他只是岿然不动地适应了一秒,而后扬起同样恶劣又不达眼底的冷笑:“您在说什么呢,前辈?”
场外,迅速感知到月岛萤状态不对劲的山口忠当即揪起心,忍不住大声喊着月岛萤的名字企图安抚:“阿月!”
及川赖回头示意山口忠稍安勿躁,这才将视线又重新投向球网一侧,背后双双燃起红火的两人。
这就对了。
把挑衅当食粮,内化为驱动力。
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第034章 第 34 章
这两人的身高本就瞩目, 再配上同样傲娇挑衅的表情,瞬间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几轮下来,两边的得分依旧没有拉开, 倒是网前势如水火的气氛愈发明显了。
两方的拦网主力像是杠上了一般,你来我往,完全不让步。
“月岛在干什么呢?”
泽村大地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提醒一下, 被场外无声摇头的及川赖叫停。
月岛萤现在的状态正好, 难得有人能激起他强烈的胜负欲,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摸一摸他的上限。
黑尾铁朗已经被这位乌野的高个子后辈完全激起兴趣:“你小子的底子还不赖嘛。”
月岛萤将眼镜扶正,神色淡然地从网前经过,全然当作没有听见他的夸赞。
因为这声夸赞确实叫人听着很不爽。
两人之间的博弈随着位置的轮换暂时停歇,月岛萤发球结束后换自由人上场。
及川赖把走下场的月岛萤招来身边。
刚才几个球里,他能看见月岛萤已经开始有意识地模仿黑尾铁朗的拦网特点,判断的正确率也提升了很多, 有几个触球也十分漂亮。
月岛萤接过山口忠一脸崇拜地递上来的水壶和毛巾,自觉地站定在及川赖身边。
他的视线落在那本摊在掌心的本子上,正朝上的那一面空无一物。
“我的拦网是已经烂到没有记录的必要了吗?”月岛萤嗤笑一声。
及川赖正要说什么的嘴巴一顿, 抬头看他:“你也觉得自己的拦网很烂了吗?”
却见对方果不其然黑了脸,那个表情像是比吞了苍蝇还难受。
山口忠偷偷扯了一下及川赖的衣摆, 暗中示意他稍微让一让这个幼稚的小孩。
及川赖搞不定这种‘我骂自己可以,你骂我滚蛋’的性格,低头继续刚才要说的话:“多人拦网的时候一般都有一个把握节奏的中柱,黑尾前辈在观察拦网时向来都会盯着对面的中柱严加防守, 于此同时, 他在半空中的反应能力十分强悍, 你刚才应该也注意到了,他在面对影山和日向的快攻时都没有乱阵脚。”
这足以体现黑尾前辈是一个十分沉着冷静又善于思考的选手, 而这恰恰也是身为一个主攻拦网的副攻最不可或缺的品质。
月岛萤在刚才前排拦下的那几个球里已经或多或少体现出了同样的特点,这是他在向一个优秀拦网靠近的表现,只不过还稍有欠缺。
“我刚才和教练一起分析了一下,既然在拦网上我们无法取胜,或许你可以试试在多人拦网的时候挤压一下对方的球路。”
把思路从将球‘拦下’转换成将球‘接下’,而接球这一项任务,交给后排的队友就可以了。
“话虽如此,如果你想和对面的1号来一场只属于你们两个人的博弈,同样也可以试试单人拦网……”
片刻后,月岛萤返回场上。
死球后歇气的空挡,黑尾铁朗看到返回场上后心态隐约已有变化的乌野小眼镜,探究的眼神再次望向及川赖。
他还记得几年前交流会上的几场小比赛,他和及川赖同队,当时的他也同现在一样冷静端倪着赛场上的风吹草动,任何破绽和弱点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他眼下无处遁形,届时队伍的反击才是最酣畅淋漓的时刻。
啊,难搞啊。
候场区内。
菅原孝支原本专注在场上的视线在掠过某处时倏忽一顿。
斜前方,及川赖看着面前的柞木地板沉思,空出的右手不知何时扶上了腰侧,暗下发力,指尖葱白,揉搓的弧度像是在缓解酸胀和疼痛。
菅原孝支经常会看见家里干事的老婆婆做类似的动作,上去询问一番的回答就是长时间干活,腰伤了。
但是及川这个年纪……
是上次打白鸟泽的时候伤到的吗?
及川赖身后几步就是椅子,但他现在的状况不是坐下就能缓解的。
从治疗的第一天开始,及川赖的腰部就比往常要敏感得更多了,每天的酸痛只能靠去医院缓解。
只是今天来东京一天,少了一次治疗,腰上的痛感比往常发作地更快了。
他的指腹紧紧贴在那一块发热发烫的部位,揉摁着缓解,微拧的眉眼落在跑动的众人身上,企图借此分散注意力。
又一次轮换,黑尾铁朗和月岛萤如期对上。
音驹的二传组织了一个配合近乎完美的后排进攻,月岛萤和前场的影山飞雄迅速组成人墙,封闭了直线球的线路。
左侧的东峰旭往前跨步,高大的身躯堵死了斜线球的角度,剩下唯一的空挡只有斜后排。
音驹的王牌猛地将球打出,直直射向早已在后排等候多时的自由人。
“nice!”
“影山接球!”
刚才那一招封锁球路的‘捕物网’可谓经典,这是经常会在国际大型赛事上的镜头里看见的传统打法,也是实践出来对付大力扣球稳妥的方式之一。
用拦网来引导攻手将球击打给防御能力最强悍的自由人,就像是锋利的长矛对上坚实的盾牌,就看谁先经受不住而皴裂。
孤爪研磨敛了敛眉眼,走到黑尾铁朗的面前淡淡道:“我猜他们在接下来的几局内会更加频繁地使用刚才的方法,我们可以减少直接大力扣球的次数,换成其他更加灵活的进攻方式。”
“还有小黑你的那个‘一人时间差’……”
黑尾铁朗双手叉腰,低头端详着孤爪研磨的微表情。
他很少能在打排球的时候从研磨的脸上看到这种闪烁着亮光的眼睛,这种只有在游戏里看到最终BOSS才会兴奋起来的神态。
看来乌野这支队伍成功让平常一直懒懒散散的研磨燃起了兴趣。
黑尾铁朗颇有些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心下莫名对乌野的好感上去了几分,抬手在孤爪研磨原本柔顺整齐的发顶揉了揉:“知道了,我会打好掩护的呦。”
孤爪研磨避开他作乱的手,眼神哀怨地看过来,一边慢吞吞整理着自己瞬间凌乱的发型。
及川赖也自知刚才那一招并不能多用,虽然他没来得及嘱咐场上的众人,但在丢了几分之后,想必他们也都会反应过来。
音驹的二传明显减少了给王牌的传球,吊球和二次进攻等多元的得分方式层出不穷。
如此一个急刹般的转变让乌野措手不及,很快就连着丢了好几分。
场上的氛围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焦灼,大家的心不免被渐渐拉大的比分牵制住,浮躁的氛围像是笼子一般当空罩下。
现在对面的招式十分混乱,在二传出手和攻手击球之前,他们没有办法提前判断出最合适的防守站位。
及川赖已经在场外找了一个角度蹲下观察许久。对面的步法的确比白鸟泽还要复杂很多,就连在外场的他判断速度都比先前慢了不少,更不用说正处于其中的乌野众人。
焦躁的赛场上,只有一个角落的淡漠和冷静没有被打扰。
此时的月岛萤像是一只昼伏夜出的冷血动物,当所有人都在长时间的拉扯下思绪渐显疲惫和混乱时,只有他还维持着始终如一的淡定。
此时此刻,十分巧合,他的正对面又是音驹那个讨厌的鸡冠头学长。
随着音驹那个精准到见了鬼的自由人将一传到位,孤爪研磨再次用视线引导迷惑前排。
第一次面对这种误导的日向翔阳和田中龙之介毫不迟疑地向另一侧扑去,中间瞬间豁出致命的缺口。
黑尾铁朗闪身从右位左移补上,月岛萤也瞬间跨步补位。
原本空旷的视野里豁然出现人影,孤爪研磨微微一愣,黑尾铁朗兴奋地跃到更高处。
“3,2——”
月岛萤心中默念,双脚稳当地粘合在地板上,并没有起跳。
此时,他的心中所想仿佛化为无线电波,和场外正注视着他的及川赖重合——
十分钟前。
及川赖在空白的扉页上落笔,用几秒钟的时间草图演示:
“黑尾前辈有一个百用不腻的招式叫作‘一人时间差’,单人拦网这种拦法,在透析对面攻手习惯之后再使用,得分率会大大提高。”
“同样,内心的快感也是无与伦比。”
图画上的火柴人和此刻对面已经跃起的人影重叠,清晰的思维顺着大脑神经输送至四肢。
及川赖的声音像轻薄的纱雾,在思考的大脑里充当底音:
“试试在‘1’之后,再数一个数。”
——“0”。
月岛萤踩着心中默念的数字跃起,他宽阔的肩膀和长臂瞬间编织出无形的铁壁铜墙。
对方已然下落的击球点决定他们此球已经无路可逃。
就在这刹那,黑尾铁朗顺势将落球点瞄准了月岛萤平坦的掌心,借着排球本身的韧性,这一球直接反弹回了音驹的场地!
早已在月岛萤身后准备好迎接这一球的西谷夕直接愣住:“不会吧……”
不仅是月岛萤精准判定的‘一人时间差’,还是音驹刚才的这一手,都打成这样了还有力气思考,这两个人是什么魔鬼吗?!
滞空的黑尾铁朗在落地的瞬间往回跑,心下不知是多少次感叹孤爪研磨优秀的前瞻性,连对方会拦住他的绝招都能猜到。
月岛萤和黑尾铁朗的视线在一瞬间交错,同样闪烁着势在必得。
不,真正的‘魔鬼’可不是他们。
球场上的气氛瞬间被点燃到了另外一个高度,呼喊声愈发激动。
及川赖的视线自下而上,停留在对方的二传手身上。
不管音驹的跑动有多么复杂,他们最明显的特征就在这个布丁头二传手身上。
这个二传手完全不跑动,理所当然地等待着一传,而后根据当时场上的站位瞬间确定进攻策略。
像是一个大型且精密的仪器,所有的步骤在经过这个二传手的大脑时进行最终的加工,最终计算出一个在当时的条件下近乎于百分百的答案。
此时的球场仿佛瞬间化为两种不同颜色的棋盘,一方归属孤爪研磨,一方归属及川赖。一个在场内切身编织进攻战术,一个在场外行兵布阵、运筹帷幄。
音驹在经历刚才一番兵行险着后果断放弃其他策略,迅速组织出进攻,直接上王牌。
乌野无法跟上对面的速度,站位的纰漏直接导致这一球接偏,球身迅疾地飞向场外,像是一颗子弹,摩擦着空气发出令人胆颤的声音。
众人的视线落在这一大力球砸向的方向,看清蹲着的人后,面上瞬间挂上惊慌的表情:
“及川!!”
“小心!!”
及川赖在抬头看到球来时仍颇为淡定。
如果他现在不是蹲着,如果他的腰没有作痛,两者只要去其一,这一球他都不会躲不过。
但很不幸,及川赖扶着自己残破不堪的小破腰,乐观且淡定地接受了命运,他知道被这一球砸到估计是没法避免了。
视线回避捂住头部的那一刻,侧方猛地出现一双扑过来的手。
砰!
混乱中,对方因着冲来的惯性,在绊到他搁在原地的双腿后失去平衡。
及川赖只感觉自己被扑倒的瞬间,后腰隐隐作痛的部位被覆上一层柔软的垫物,整个人被霎时搂紧一个滚烫的怀抱里。
他像是陡然落进一团棉花,倾倒落地的刹那全然没被伤到一分一毫。
片刻后,思绪回笼的及川赖抬眼,落进菅原孝支因疼痛而忍不住眯起的眼睛里。
菅原孝支眉头紧锁,因为过于疼痛没忍住吸了口凉气:“嘶……你没受伤吧?”
第035章 第 35 章
及川赖的肩胛和脑袋被菅原孝支的胳膊和手掌抵住, 除了轻微的冲撞力之外,并没有很尖锐的钝痛感。
鼻尖淡淡又陌生的香味很快随着那人的抽离而散去,菅原孝支从及川赖的身上爬起来, 帮他用毛巾抵着后腰的手却没有松开。
小武老师和乌养教练立即起身冲过来。
“你们两个没事吧!”
场上和候场区的几人也连忙跑过来:“及川,菅原前辈!”“你们有摔伤吗?”……
耳边叽叽喳喳地像是围了一群蜜蜂,各种声音像是潮水一般灌入及川赖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脑子里, 顷刻间就化为一团不知所云的混沌。
他被菅原孝支扶着坐起身, 视线定格在他和自己相触的手上。
场上紧张的氛围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被刚才的那场意外吓了一跳。
音驹的人走到网前,远眺的视线投向被人群包裹在中间的二人。
黑尾铁朗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再三确认被扑倒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他认识的及川赖:“喂喂,真的假的,及川现在连个球都躲不过去了吗?”
夜久卫辅凑上前,疑惑道:“刚才那个差点被砸到的13号就是你前几天心心念念的宫城县小天才?”
不仅连上场资格都没拿到, 就连一个已经接触过一次的扣球都躲不过去……
感觉并没有什么威胁啊。
“……”
仿佛是听见了自家自由人的心声,黑尾铁朗慢慢转头看着他,双眸里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语气幽幽:“不,你不懂。”
及川赖的可怕之处, 要得等他上场了,切身体会之后才能明白。
乌野这边。
西谷夕一个冲刺加滑跪,稳稳当当停在倒地两人的边上,额头激动地磕在地上, 发出响亮一声:“啊啊啊我把球接偏了!对不起!菅原前辈和及川你们没事吧啊啊啊!”
菅原孝支被他突如其来的一跪惊地向后跌坐, 眨了眨眼:“诶我们没事的, 那个球被我用胳膊接到了。”
这时候就不免庆幸自己几年来一直没有落下过训练,刚才那个球已经被西谷减小了不少力道, 他接起来并没有很困难,只是冲刺得有些太急,一不小心把及川给撞倒了。
想到这,菅原孝支连忙将打量的目光重新放回到及川赖身上,语气担忧:“抱歉啊及川,我刚才跑得太急,你有没有什么地方伤到了?”
即便他在那一瞬间已经将所有能想到的位置都护上了,但毕竟是后仰这种最危险的倒姿,就怕有什么疏忽。
及川赖摇摇头,握着菅原孝支的手却倏忽紧了几分。
一旁的清水洁子向来心细,视线向侧边一瞥,很快就发现菅原孝支被及川赖紧紧握住的那只手上,手背的骨节在与地板摩擦时蹭破了皮,正在往外汩汩渗血。
西谷夕紧接着也发现了,指着菅原孝支的手颤颤巍巍,吓得半天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整个人像是遭雷劈一般:“血、血血——”
“菅原桑你的手流血了!!”
虽然排球这项运动少不了磕磕碰碰,但最多也停留在淤青的层面,真见血这种意外还是很少见的!
其他人接连惊呼,大家让菅原孝支把手抬起来,想帮忙扶着又完全不敢上手,像是在看一个易破易碎的泡泡,一边关心一边推托:“你来你来。”“不行不行我不敢!”……
“菅,菅原桑你要撑住啊!”
最后演变为菅原孝支被迫以一种极为‘自由女神’的尴尬姿势保持在原地,周围一圈的人都慌张得手足无措,甚至有人脑回路搭线失败,在这种时刻僵硬地转身拿了条毛巾企图帮忙擦汗。
一直在候场区全身没有一点汗的菅原孝支:“……你们先给我冷静下来啊!”
乌养教练终于从人墙外挤了进来,看了一眼菅原孝支高高举起的手,呼出一口气:“还好还好,只是轻微的擦伤,不严重。”
清水洁子也已经从随身携带的医疗包里拿出了酒精和纱布,在菅原孝支的身边蹲下:“菅原同学,请把手放下来一点。”
两人并排蹲坐着,菅原孝支放下来的手一时找不到支撑点,很难进行伤口处理和包扎。
清水洁子转头,想找个高度够用的东西垫一下:“请把那把椅子搬……”
话音还未落,菅原孝支只感觉自己因刺痛而微微收拢的掌心贴上来一股温度,悬空而颤抖的手在那一瞬有了支撑。
他低头,看见及川赖正托在他掌下的手。
大抵是为了避免触碰到他的伤口,那只手只敢小心翼翼地用四根手指贴着他。顿了顿,似乎是琢磨一番后觉得不太牢固,又换成牢牢圈住他手腕的姿势。
菅原孝支下意识地卸下这只胳膊上的所有力道,他的手纹丝不动,像是被一根结实的顶梁柱支撑着,安稳又可靠。
清水洁子见状回头:“不用搬椅子了,谢谢。”
菅原孝支手上的血还没有止住,也不知刚才到底是蹭破了哪根血管,一会儿没有去擦,血就顺着拇指侧的弧度滴落在下方及川赖葱白的手腕上,格外醒目且叫人心惊。
终于等伤口不再渗血,众人屏息凝神,牙齿都咬酸了,盯着清水洁子打开酒精瓶盖的手。
酒精,对着伤口倒酒精,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出现了……
边上一群人比本人还要害怕,面上的表情一片灰白,跟送丧无异:“菅,菅原前辈,加加加油……”
菅原孝支:“……”
莫名的,他环视一圈回来,一点都不害怕了。
倒是一直握着他的那只手陡然收紧,微不可察地轻颤着,贴在皮肤上发凉的指尖冰凉得明显。
他这才意识到及川赖从刚才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面上的神色一如往常,但眼睛一直盯着他的手背,双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菅原孝支把伤口往外伸出去了一些,空出的右手覆上及川赖柔软的发顶,阻止他企图跟上去的视线,一边毫无章法地乱揉一边抬头无奈跟众人道:“你们在搞什么呢?摔伤不是很常见的事情吗?我又不是玻璃娃娃,你们这样子搞得我很丢人诶!”
对面音驹那群人已经盯着他从刚才到现在了!
日向翔阳吓得不行,两只手下意识紧紧拽着衣摆,顶着一双蛋花眼:“可是菅原桑你真的流了好多血。”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别人在打排球的时候留这么多血。
影山飞雄低头:“……但是笨蛋你咬的是我的衣服。”
及川赖被来自头顶的力道压得微微低下头,掌心覆下的温度如暖流蹿过神经,心跳被瞬间安抚,渐渐平复下来。
他听话地移开视线,收拢的五指微微松开。
清水洁子处理伤口的动作很简练,五分钟后,菅原孝支收回手。
他的伤口被包扎得干净又漂亮,众人见状终于松下一口气。
“我都说没什么大事了,你们还非要围着看。”菅原孝支无奈地摊开手。
乌养教练和对面的音驹领队抬手示意,扭头吩咐其他人:“已经没事了,你们先继续回场上比赛。”
其他人都听话很快回到场上,只有西谷夕一步三回头。
菅原孝支双手叉腰,故作疾言厉色,抬手指着他:“西谷,不可以分心!要是因为分神失分的话回头我会教训你的哦!”
西谷夕吸了吸鼻子,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气势顿涨:“明白!”
紧接着菅原孝支转头,没有受伤的那只手一巴掌挥上及川赖的后脑勺,用同样的语气:“及川,慌什么呢,还不赶紧上去,我们乌野的战术可是都靠你了!”
及川赖:“……”
他在这个时候才忽然想起来,菅原前辈可是在初次见面时单用两只手就拎起了影山飞雄和日向翔阳的人。
他默默捂上后脑勺,烦乱的思绪在刚才的一瞬间被拍出脑子,但是……
真的好痛。
第036章 第 36 章
但不得不说, 菅原孝支的身上仿佛天生就带有某种特殊的感召力,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附有神奇的魔力一般,能在一瞬间改变队伍的气氛, 像山间拂下的清风驱除所有负面情绪。
他存在于竞技赛场上,就像是宝贵的万应灵药,多少队伍踏破铁鞋都难为自己争取到这样一个精神支柱般的存在。
调整回来的乌野发挥出了比中断之前更突出的进攻能力, 把及川赖先前给他们试过的所有进攻方式都来了一个遍。
饶是音驹的反应再快, 也不免被这种乍眼望去毫无章法的打法消磨得渐渐力不从心。
退至后排的黑尾铁朗和夜久卫辅交换上场,他格外舒爽地喘着粗气,两人击掌的瞬间,黑尾铁朗和他对视的眼神里仿佛在说:
你看,我就说吧,有及川赖在的队伍就不可能是一个简简单单就能参透的对手。
夜久卫辅非不信这个邪,志在必得地昂首向赛场上走去, 途径他身侧的刹那道:“那就看我把他们的球一个不漏,全部都接住。”
黑尾铁朗的拦网不好对付,3号自由人点水不漏的接球更是难搞。
比赛进行到现在这个阶段, 防守一方的体力消耗明显,更不用说一直保持着进攻态势的乌野, 他们的状态只会比音驹更差。
及川赖很明显能感受到对方反而愈发得心应手的氛围,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沉稳而耐心的模样,像是早已习惯如现在‘逆水行舟’般的境况。
乌野已经在长时间的消耗下优势削弱,而音驹则在先前所有球的铺垫下成功适应乌野的进攻节奏, 防御的高塔已经铸成, 接下来就是‘逆水而进’的反击时刻。
到了现在这个阶段, 在一个防御数值几乎拉满的队伍面前,再出其不备的招数都会被见招拆招一一瓦解, 乌野已经占不到任何好处。
最后一球由音驹扣下,训练赛结束。
猫又教练随着哨声的吹响缓缓站起身,佝偻的身躯和几道虚无的身影重叠。
那是他正值少年时同样在球场上挥汗如雨的十八岁、留任教练后吹响哨令在赛场上运筹决策的三十岁,以及完全将这一方寸之地交给这群发奋踔厉的年轻人的现在。
两方教练交换复盘,猫又教练站定在乌野一群人的面前,声音苍老却铿锵有力:
“我和你们之前的总教练是从年轻时起就一直互相斗到老的关系,当初得知那个老头子隐退的消息,我一直可惜自己失去了毕生难得的对手。”
他富有洞察力又锐利无比的目光从一张张大汗淋漓的年轻面庞上扫过,最后落在及川赖身上,由衷一笑:“今天的这场训练赛提醒了我,或许我们两个学校之间的斗争还并没有完全结束,排球这项运动是不断延续的,它一直后继有人。”
剩下的时间里,两支队伍一起做完高强度运动后的拉伸训练,随即分散开自由交流。
及川赖的脑袋里一直紧着一条线,见比赛结束,转身想去找菅原孝支,被比他更快一步的黑尾铁朗一把拦住。
黑尾铁朗向来待人热情,哪怕是面对交情本就不深还许久没见过面的异地小后辈,也能熟稔得仿佛是在看家里的亲戚。
他低头打听:“你怎么今天三场都没有上场?从选手改做幕后了?”
“虽然你以你的天赋确实也很适合教练的位置,不过现在就退居二线是不是还有些太早了?”
……
及川赖全当耳边有阵风飘了过去,他的注意力紧紧跟着角落里的菅原孝支。
他受伤的左手松垮无力地垂在腰侧,修直细长的五指被宽厚的白布包裹住,只能掩在身后来保护,甚至刚才几个拉伸的动作都因手掌无法使力而根本没法完成。
直到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在耳侧逐渐清晰,将他的思绪打断。
“喂,喂!你好歹也回我一两句啊?”黑尾铁朗双手叉腰,一副气得牙痒痒又拿他没办法的模样。
及川赖转头看着他,思考一瞬才道:“我没有,下次会上场的。”
“……”
良久的沉默后,黑尾铁朗的表情格外平静:“那已经是我三分钟前问你的问题了。”
“原来你这几年一直不见踪迹其实是脑子出了一点问题吗?好吧,那我也会期待你大病痊愈重返赛场的那一天。”说罢,他宽厚的大掌格外情感充沛地拍了拍及川赖的肩头,仿佛在说:不要害怕,都是小病!
及川赖:“……您要不还是别跟我说话了吧,黑尾前辈。”
黑尾铁朗不再自讨没趣,反正也问到了想知道的答案,摆摆手识相地走开。
他扭头找到正在角落里闲坐着休息的月岛萤,十分自来熟地走上前:“呦,你好,乌野的小眼镜!”
月岛萤拿开已经抵上嘴的水壶,先纠正他:“月岛萤。”
“噢,阿月!一起来练拦网吧!”
“……”
边上没了人,及川赖的思绪重新被拉回来。
二传的双手是十分珍贵且容不得闪失的存在,任何伤痛所造成的损失都有可能被无限放大。
及川赖自己的腰就有问题,没人比他更懂在上升期突然遭遇伤痛,无法正常训练的感觉。
除此之外。
他低头,开始反思在IH预选赛之后,自己一直专注于如何才能更高限度地开发队伍的实力,以至于几乎完全忽视了他当初决心加入排球部的另外一个重要目的。
加上最近黄金档的电视剧天天都在播放各种男主角其一专门挑着男主角其二心理防线崩溃的时机趁虚而入的无营养桥段,他闲着没事的时候也会停下来看一看。
……
虽然菅原前辈目前看起来足够乐观,但是现在的年轻人时不时的神经质emo已经屡见不鲜。
如果菅原前辈在某个时刻突然因为手上的伤而情绪低落……再回想之前条善寺那个讨人厌的粉毛,足以说明觊觎菅原前辈的完全可能还有外校的人……作为一个队伍的副主将肯定也会和其他学校的球员认识,说不准私下会不会有联系……社团活动期间还有他在防护着,万一在他看不到的角落和时间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无法顾及而又预谋乘虚而入的人……
及川赖深吸一口气,警铃大响。
一着不慎就会功亏一篑。
总之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道伤口的出现都——
糟糕透了。
第037章 第 37 章
及川赖陪着菅原孝支在长椅上休息, 其他人则是散落在体育馆的各个角落,各自找了音驹的人一起训练。
西谷夕和夜久卫辅找了几个副攻在一起练接球,黑尾铁朗带着月岛萤在网前练拦网, 日向翔阳凑在孤爪研磨身边蹦蹦跳跳,身后还跟着一个正瞪大眼仔细侦查敌方二传的影山飞雄。
及川一直守在菅原孝支的边上,逡巡的目光一刻不停, 一边观察大家的训练情况, 一边做实时记录。
菅原正好伤在手,没有办法发力和托球,于是及川赖每一轮的视线总会在二传聚集的角落里多停留几秒,然后把自己看到的说给他听。
面前的场地上。
“在拦网的时候手是要向前而不是笔直朝上。”
黑尾铁朗示范性地在网前弹跳一下,转头和月岛萤道:“拦网也具有进攻性质,你的目标是不仅是给身后的队友救球的机会,更应该是一击必杀, 让对面扣过来的球直接弹到自家地盘回去。”
说着,黑尾铁朗回头朝着不远处音驹的王牌喊:“阿虎,过来发几个球!”
“好嘞, 来了!”
音驹的王牌实力不容小觑,每次力量强悍的进攻都能把月岛萤的手臂打弯。
虽然在刚才的训练赛上就略有领教, 但当坐在不过几米远的地方,近距离的震撼更甚。
菅原孝支吸了一口凉气,感叹:“好厉害。”
及川赖注意到他有些发颤的尾音,估计是刚才流了血又没有运动, 身体有些降温, 转身去找外套。
菅原孝支扯着他的衣摆把他拉回来, 自己站起身:“没关系,我自己去拿就行了, 教练现在不在,及川君就在这里先好好看着大家。”
闻言,及川赖这才站定在原地没动。
山本猛虎的爆发性进攻仿佛是不会消耗体力一般,一球接着一个,巨大的扣球声时不时就在体育场内爆发出来。
“注意看他的球,比如说阿虎的发球习惯是带了一点旋转的跳发,就得根据球的旋转方向来调整你的站位和身体倾斜的弧度。”黑尾铁朗正言传身教着,视线随意往边上一瞥——
几米远的空地上,菅原孝支正一边套着外套一边走回来,闪烁着亮光的视线由此及彼环视一圈。
待坐下后,他的嘴边出现一瓶水壶,菅原孝支抬手接过,朝身边的人眯眼笑:“谢谢。”
黑尾铁朗收回视线,注意力重新回到网的对面,山本猛虎一记猛扣就要过来,他喊着口令和月岛萤一齐起跳。
那一球击打在了月岛萤高伸的手臂上,用力之猛,砸得后者闭了一瞬的眼睛。
黑尾铁朗:“你的手臂又伸得太高了,往前,往前!”
……
又一次起跳落地,他没再管自家王牌的扣球,八卦之心按耐不住,一手握拳怼了怼月岛萤的前胸,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指着他们的背后,问:“那两个人究竟是怎么个事情?”
月岛萤被这位好为人师的前辈拉着一直跳到现在,无暇顾及别人在干什么,抬了抬眼镜,转身去找水喝,声音淡淡:“谁知道呢。”
上午的训练结束,中饭是在音驹校外的一家料理店内解决。
两边的教练和领队在隔壁房间喝酒,剩下他们几个高中生包圆了一个空间十分敞亮的大包厢。
音驹排球部的日常聚餐经常会约在这家店,老板已经对他们的口味很了解。
黑尾铁朗在长桌一侧坐下,抬头就看见正对面挨着坐在一起的菅原孝支和及川赖,他憋着一口气没说话,把菜单递过去又让及川赖他们勾了几道菜,回头交给老板。
这家店的老板是一个眉目慈善的老爷爷,他乐呵呵地接过菜单,替他们把门拉上。
这会儿没了教练,众人顿时像是脱缰的野马和下山的野猴,刚才三局训练赛的情谊很快建立起来,包厢里没一会儿就热闹得不行。
泽村大地头上的井字怒火若隐若现,回头朝着扭打在一起的几人道:“吵死了,安静点!”
黑尾铁朗也出手拽住自家几个闹腾孩子的后衣领,闭着眼一字一句:“你们也是啊。”
泽村大地朝他微微一欠身:“抱歉,见笑了。”
黑尾铁朗同样颔首:“我们也是。”
几个活宝老实下来,整个包厢瞬间安静不少。
黑尾铁朗抬了抬头,突然想到什么:“话说宫城县的预选赛应该已经结束了吧,今年出线的还是白鸟泽吗?”
泽村大地回答:“不是的,今年是青叶城西。”
一边正在喝水的夜久卫辅惊讶抬头:“诶?今年居然不是白鸟泽吗?我还想再多看几次牛岛若利的左手扣球来着。”
接下全国前五主攻手的扣球,是他身为自由人目前最想实现目标。
说到这个,西谷夕轻咳几声,双手抱臂挺直背,整个人浑然顿生一股飘飘然的自豪:“牛岛若利的扣杀确实很强,但想要接到也并非不可能。”
夜久卫辅和他一起练了一上午的接球,相见恨晚,听到这一句话,瞬间猜到了什么:“你们之前和白鸟泽打过?”
西谷夕音量提高数倍,猛地一拍胸脯:“因为我们就是在地区预选赛上把白鸟泽打败的人啊!”
刚喝下一口水的黑尾铁朗:“噗。”
“……”
研磨抱紧游戏机,往一边挪了挪。
音驹的人不可置信地望过来:“所以今年把白鸟泽拉下去的其实是你们吗?!”
作为全国赛事的常客,他们对白鸟泽这支队伍再熟悉不过。
他们中间有一个预判能力很强的拦网,还有全国前五的左撇子主攻手,不仅如此,首发队伍里随便单拎出来一个都是接近佼佼者的存在。
黑尾铁朗的视线几乎是没有一丝犹豫地向及川赖的方向望去。
后者和他直直对上,随即敛眉垂眸,没有反驳地移开目光。
意思就是承认他在乌野打白鸟泽的那一场比赛里上场了。
“不过也有运气成分在。”泽村大地讪讪一笑,随即语气和神态愈发坚定,“但是在春高赛上,我们会堂堂正正再打败一次白鸟泽的。”
经历过上午的训练赛,黑尾铁朗又瞥了一眼及川赖,对此深信不疑:“那就期待到时在东京的赛场上再见了。”
白木门被拉开,老板端了一盘凉菜上来。
黑尾铁朗收回视线,推了推还在打游戏的孤爪研磨:“研磨,吃点蔬菜。”
后者嫌弃和拒绝的表情就差直接溢出来,直接扭头转了个方向表示打心底的拒绝。
“……研磨!”
这家店不愧为音驹聚餐的长期据点,手艺很不错,连他们几个外地人都能吃得很习惯。
菅原孝支的视线在桌上转悠一圈,看准了桌上一侧的炒饭,正准备让坐在旁边的西谷夕帮忙,身边的及川赖伸手啪一下就放了一碗在他面前。
他一愣,盯着面前那碗早就准备好的炒饭和及川赖若无其事的脸来回飘忽,有些犹豫道:“那个……”
闻声,及川赖又把另一碗已经挑走了某样佐料的炒饭递过来,把原本那碗放回到自己面前。
菅原孝支尝了一口,郑重地朝他比出大拇指。
正好目睹全程的黑尾铁朗:“……”
他其实从上午练球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这两个人不对劲,真的不太对劲。
虽然他也还没有追到对象,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好歹也算是一个研究过理论的实践派。
及川君和他队内这位三年级二传的关系,不管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极了。
这般想着,他再一次凑到月岛萤边上,问:“你真的不觉得他们有什么问题吗?”
月岛萤抬头看过去,半晌转过来反问他:“有什么问题吗前辈?”
黑尾铁朗:“?”
难道他们这样很正常吗?
天呢你们乌野!
黑尾铁朗生平第一次怀疑自己,震惊地站起身,一桌人的视线纷纷望过来。
“………”
半晌,他在如炬的目光中慢慢坐回去,啧啧嘴。
心说这可还真是他们城里人孤陋寡闻没见识了。
吃了饭,乌野在对方的道别声中坐上返程的大巴。
临别前,及川赖专门找到黑尾铁朗,真诚地鞠一躬:“感谢前辈这次给的机会。”
黑尾铁朗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摆摆手:“哎没事,反正看见你还在打球我就放心了。”
众人一一道别,倒是在这短暂的相处时光里横生出留恋不舍的感情。
小武老师催促着大家上车,最后和猫又教练鞠躬道谢。
上午的消耗太大,加上刚吃饱了一顿饭,大巴驶上沥青路不久,几道鼾声便响起。
及川赖早上来时醒的最晚,现在也没有什么困意,翻开记录本开始整理一早上的成果。
音驹很明显是愈战愈强的类型,他们的防守力量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加固。在这种情况下,乌野的各种进攻就像是隔空搔痒,很难与之打持久战。
要想破局,或许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一个极具攻击性、又能够通过训练加以提升的打法,类似于影山飞雄和日向翔阳的怪物快攻,以矛击盾。
事实在告诉他,只要专注于提升这两人的快攻其实也可以了,但他还是很想再找到别的办法。
如果只专注于一种打法,故步自封的事情,他不喜欢。
他很享受这样一路思考的过程,等他抽空抬头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时,抬眼就见车里的人几乎都睡熟了。
及川赖把本子阖上,垂眸看见菅原孝支熟睡时垂荡下来的裹着绷带的左手,夹在两人的座位中间,时不时就会随着行车的颠簸敲到座椅上。
他前倾身子帮忙扶着,小心翼翼地放回到菅原孝支盖着毯子的怀里。
做完这些,他靠着窗闭目养神,等困意渐渐袭来,也歪过头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038章 第 38 章
大巴抵达学校时天边渐显昏霞, 及川赖和大家一起去乌养教练的便利店里拿了几个肉包垫肚子。
菅原孝支将防油纸袋丢进分类垃圾箱里,回头对身后的人道:“及川,我送你去地铁站吧?”
他刚才看了一眼时间, 最后一班公交车二十分钟前刚走。
及川赖咬下一口喷香的包子,摇摇头,说话的时候嘴边冒着热气:“不用了, 谢谢前辈, 我等会先不回家。”
一旁的日向翔阳闻言,三五下把嘴里的半个包子咽下去,瞬移到及川赖身边,眼睛发亮:“及川不回家,难道是准备自己偷偷去练球?”
语气里满是期待,就差把“带我一起带我一起带我一起!”直接写在脸上。
影山飞雄一口接着一口咬肉包,走过来, 示意他也要跟着一起。
及川赖:“……”
为什么要粘着他。
他咽下嘴里的包子,说:“我不去打排球。”
两个人动作一顿,而后默契十足地对视一眼:“kgym, 我们去学校再练一会吧。”“走吧。”
众人看着他们携手离去的背影,感慨:“这两个人还是这么有活力啊。”
及川赖塞下最后一口包子, 探头看向菅原孝支:“菅原前辈,我送你回家吧?”
“可是及川不是还有事情要忙吗?”菅原孝支摆摆手,“我家很近的,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泽村大地闻声凑上来, 以为及川赖是还在担心菅原的手, 主动揽下活:“我和阿菅顺路一段, 及川你放心,我可以……帮忙……送……”
他的声音在及川赖平无波澜的目光下渐渐销声匿迹。
伸出去的手在半路返回来摸上自己的鼻子:“噢, 我可能,等会好像也有一点事?”
“……”
菅原孝支狐疑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打量一圈,退后两步:“干什么,为什么突然抢着送我回家?”
他双手交叠捂在胸前,微微侧身,做出一个提防的姿势。
及川赖&泽村大地:“……”
菅原孝支的家离这本来就不远,根本用不着人送,他转身朝几人摆摆手,往岔道的小路走:“谁都不要来送我,我满十八岁了自己认得回家的路。”
紧接着对两人身后的一群人粲然一笑:“大家好好休息,明天见!”
西谷夕第一个举起手:“菅原桑再见!”其余几人也连忙摆手道别。
这时乌养教练从便利店的自动门内探出头:“喂,我说你们几个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要上课的吧?”
说罢,自己先撑不住地打了个哈欠,扭头走回去,自动门缓缓合上。
东峰旭转头指向北面的那条路:“那日向和影山……”
此时这条路上已经看不见那两人的身影,想必又是走到一半突然开始他们那些稀奇古怪的比赛了吧。
泽村大地认命扶额:“我去把他们叫回来。”
“真是的,明明他们连钥匙都没有。”
及川赖也从菅原孝支远去的背影上收回视线,转而朝泽村大地微微欠身:“前辈再见,我也先走了。”
反正只要泽村前辈不在,他就没什么特别需要担心的。
“……”
正踏出去一步的泽村大地默默捂胸,总感觉刚才有人在偷偷腹诽他。
及川赖和众人道完别,走到路口的时候才发现去医院的最后一班车也已经开走了,转头还是去了地铁站。
医院。
清水哲井在收到及川赖的消息后就加快整理桌上的病例,一手给自己亲爱的发去‘晚上要加班不用来接’的消息。
将近等了半个小时,办公室的门才被拧开。
“你比我预期中回来得要晚三个小时,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刚打算直接下班。”
他抬头,看见及川赖难掩困意的倦容,微微一愣:“你这是……上场打球了?”
及川赖瞥见床,二话不说就躺上去,把脸撇到一边,似乎倒头就要睡。
清水哲井连忙从桌后站起身:“诶诶诶,你鞋还没脱呢!”
就见及川赖安静地仿佛像个尸体一样一动不动躺在那,过了两秒,诈尸般翻身坐起,把两只鞋子脱了扔在一边。
清水哲井很少见他这副比平常稍显暴躁的模样,走上前扶住他的背,问:“你的腰现在很难受吗?”
及川赖点点头。
早上开始隐隐作痛,接着下午又坐了好几个小时的大巴,不过这都还能忍住。最要命的是刚才挤地铁的时候被身后的人连着撞了好几下,腰侧那块地方瞬间不对劲起来。
一股酸涩的鼓胀感隐隐夹杂着痛意,从腰侧的部位蔓延至大半个后背,而且一点没有消减的趋势,比之前来得都要难受。
及川赖闷声:“你这还有没有島下哥送来的苹果,给我捏几个解解压吧。”
清水哲井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没有,我爱人送来的苹果我一天吃八个。”
及川赖扶住疼痛感瞬间超级加倍的腰:“……”
他就知道这个世界上肯定还有比地铁撞腰怪还要可恶的存在。
清水哲井看着他这费劲的模样,半晌叹出一口气:“我还以为按照你比国外那个病例底子还要好的腰,应该恢复得会稍微更快一些。”
他摇摇头:“看来每天的治疗最好还是都别落下。”
及川赖一声不吭,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调出照相机模式,对准面前的人。
清水哲井扶他的动作一顿:“干什么?”
“拍给我妈妈看。”
及川赖因为难受,说话的声音都带着虚浮,整个人恹恹的:“一个看见病人难受成这样还一直站在边上打嘴炮不干活的医生,留着之后投诉一下,剩下的治疗费用不能再给得这么爽快。”
清水医生:“……我这是在等护士把药开好送上来啊大傻春!你自己不知道你用的药有多贵多难搞到手拿一瓶需要的手续有多复杂吗!”
“不可以投诉,不许你对我的劳动所得下手!影响我年末考核会扣老婆本的!”
“嘿,亲爱的。”
啪一声,一道浑身黢黑的身影推门而入,他的视线在触及两人之后一顿,低头往下拉了拉墨镜:“我刚刚是不是听到‘老婆本’这三个字了?”
“……”
得到沉默的回答,島下澍原本明媚的脸色遽变,垮起一张脸,抬步气哄哄走到办公桌后一屁股坐下。
半晌才憋不住道:“亲爱的,退一万步来说,结婚就不能是我开着阿斯顿马丁去接你吗?”
清水哲井:“可是我更喜欢迈凯伦,亲爱的。”
島下澍:“好吧,都听你的。”
及川赖迷惑。
有毛病吧这种细节一定要当着他的面敲定吗?
“哦对了。”島下澍从口袋里摸出来一瓶东西,“这是楼下那个眼熟的护士妹妹刚才让我带上来的,她突然被另一个科室的医生叫去帮忙了。”
他手上握着的那瓶就是及川赖的药。
清水哲井取了手套带上,一边催促及川赖:“好了快躺下吧,你的清水哥马上来救你狗命了。”
及川赖翻过身撩起衣服,再趴下时,正对面赫然出现一张脸,島下澍正托着脑袋看他:“还不快速速谢我送药之恩……哎对就是这副表情。”
他摸摸肚子:“就是可惜没到饭点。”
及川赖一直觉得他这种把别人的臭脸色当下饭菜的人脑子肯定不正常,回头问:“清水哥真的不打算带人去精神科看一看吗?”
“早就看过了,精神没问题,只是个人癖好太小众罢了。”说着,清水哲井把一勺冰冰凉凉的药膏涂到及川赖的背上,给他打预防针,“忍着点,可能比之前都要痛。”
及川赖点头,握住島下澍正好横在他面前的手。
島下澍:?
清水哲井摁住及川赖腰腹的手缓缓发力,下一秒——
島下澍痛呼坐地。
第039章 第 39 章
及川赖第二天到训练场的时候都没能把背站直。
不是痛感, 而是一种十分劳累以至于难以用上劲的感觉。
要不是昨天島下澍念经一样把他的治疗方案又读了一遍给他听,他都要怀疑清水哲井是不是图谋不轨想要把他的腰彻底弄废。
日向翔阳和影山飞雄抢着进门的时候,菅原孝支正一脸看不下去地把及川赖扶到椅子上。
日向翔阳在身后惊呼:“及川!你怎么变成老爷爷了!”
及川赖扑灰着脸挪步往前, 一点想回头的欲望和力气都没有,费了好大劲,才步履蹒跚地坐下来, 舒畅地呼出一口气。
菅原孝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看着及川赖这样憔悴又不适的样子,开始纠结:“该不会是我昨天把你绊倒的时候撞去的吧……”
虽然他有提前用毛巾垫着,但是那一跤摔得也不轻。
及川赖从家走到学校就已经费了不少劲,刚才那几步已经让他的力气消耗殆尽。
他面上的汗比刚才一路跑到这的两人都多,累得连胳膊都抬不高,只能随意地摆摆手:“不是的前辈,是我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从床上摔下来了。”
门外, 日向翔阳一个顶胯把影山飞雄挤出去,跑到两人面前,低头撅着屁股端详:“菅原桑, 你的手已经没事了吗?”
他白净的五指自然放松地垂在胯边,厚厚的一层绷带已经被脱下。
菅原孝支大方地把手伸出来, 指节处擦去的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膜,除了比周围泛了一圈红以外,已经无大碍。
“我都说是你们太大惊小怪了,根本就伤得不重。”
及川赖原本已经累得都闭上眼了, 突然感觉身边越来越热又越来越挤, 睁眼就见围过来的一群人, 硬挤上前要去看菅原孝支的手:“我看看我看看。”
他顿觉窒息,卯上一口气把菅原孝支的手啪地摁下, 在其他人的目光接连看过来前重新闭上眼。
“……”
乌养教练从门外走进来,招了招手里的一叠资料:“都挤在那里干嘛呢?过来开会!”
众人瞬间作鸟兽散,及川赖获救般吐出一口气。
乌养教练手上的一叠资料是昨天从及川赖下车前交给他的记录本上打印下来的,上面洋洋洒洒图画了不少东西。
他把器械室的白板拉出来,抬头找到坐在角落里的及川赖,朝他招手:“那个及川,你先来说。”
于是在视线聚焦的中心处,及川赖一手撑腿一手扶腰,嘴巴紧抿跟出力,整个人颤颤悠悠地往上拔,旁观的人都忍不住跟他一起提上一口气使劲。
腰部的力量才灌进去一半就忍不住挂上闸门,他悬空的屁股一下子就摔了回去。
啪,起立失败。
众人:“……”
乌养教练手刚抬起一半:“……”
“……那什么,身体还好吗及川?”
怎么今天起个身看着比他奶奶还费劲。
及川赖心如死灰地摆摆手:“抱歉教练,我能坐着吗?”
“啊,好的。”
乌养教练把白板直接推到他的手边。
及川赖挪了挪屁股,索性给自己找一个舒服的姿势,地上的人也齐齐转了个方向。
他开口,淡淡的声音像是在娓娓道来:“关于音驹这支队伍,他们的风格可以说和我们截然不同。在比赛伊始,对面看起来攻防平开没有亮点,但一旦时间拉长,他们出色的防守能力就会逐渐凸显,直至完全盖过我们的锋芒,届时他们看似平平无奇的进攻能力就能发挥出另开生面的效果。”
用一个词概括就是“慢热”。
“我先前联系黑尾前辈是想和他请教关于拦网的技巧,但是这次两个队伍的交流,似乎让我们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西谷夕闻言,抢着举手:“我很喜欢夜久前辈,他好厉害!”
夜久卫辅,就是音驹的自由人,他的个人风格带着纤悉无遗的细腻,只要当他处于后排,乌野扣球得分和发球得分的难度就会大大提高。
日向翔阳也一脸激动:“研磨也很厉害!”
及川赖对训练赛最后那个来回拉扯了好几趟的球同样历历在目,肯定地点点头。
在赛场上碰到的最麻烦的对手,一种是像牛岛若利那样的顶级力量选手,一种就是像孤爪研磨那样的顶级脑力选手。
这两个是同一种程度上的费神又费命。
影山飞雄坐姿端正,一脸认真地问:“所以有方法可以应对像这样的队伍吗?”
及川赖缓慢地挺了挺身,避开他的眼睛:“还没想到。”
连及川赖都没能在第一时间想到办法,其他人顿时感受到了来自东京强校的压迫感。
乌养教练见状,抚掌吸引众人的视线:“别想着一口气吃成胖子,只是现在没有,不代表之后没有,总之要先消化好这场来之不易的训练赛。”
乌养教练落实到每个人的具体问题,简单说了几句,然后挥手让所有人自行针对性地去练习。
在讨论如何撑开音驹坚实的盾牌之前,构筑起一面势均的防御网才是摆在他们面前最亟需解决的问题。
而这张防御网的第一面,就是拦网。
解散后,日向翔阳小跑着追上月岛萤:“月岛,我们来练习拦网吧,你来拦住我和影山的快攻!”
他看到音驹那位很厉害的副攻昨天一直在教月岛萤拦网,现在的月岛一定很厉害!
而月岛萤只是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抬步走开,轻描淡写又干净利落:“不要。”
日向翔阳&影山飞雄:“……”
两人的对话传进及川赖的耳朵里,他翻阅记录本的手没停,抬头看过去一眼。
日向翔阳和月岛萤,这两个人对于训练的态度向来走在两个极端。
嗯,关于如何调动队员的训练积极性,这也是个大问题。
距离早课的时间还早,体育场内的训练很快就进展得如火如荼。
山口忠跑到场外捡球,回头就看见椅子上正杵着脑袋发呆的及川赖。
从刚才到现在,他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半个小时没动了。
他微垂脑袋,下巴借力支撑着,眼皮半耷,看着面前正在练球的几人。
拦网的训练更多地只能靠个人积累,及川赖帮不上太大的忙,只能坐在那一边揉着破腰一边发散思维。
及川赖一开始在他哥的影响下选择打二传,对于及川彻传授的其中一个经验深信不疑:要了解你的队友。
只有摸透了队友,才能在赛场上最大发挥他们的优势。
这一点他直至今日都一直在贯彻践行着。
如果继续他昨天的思路,想要找到一个足以和怪物快攻媲美的另一种攻击模式的话——
他的面前,昨天因受伤而没能上场的菅原孝支在网侧屈腿起跳,脱手而出的球快而细腻,精准地飞向攻手的身前。
是和影山飞雄完全不一样的托球风格。
不相同,意味着可能性。
要不就试试从菅原前辈入手吧。
第040章 第 40 章
及川赖进来排球部后最开始搭档的人就是菅原孝支, 他对于菅原孝支的打球习惯和风格在一开始就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
可惜这层了解只是浮于表面,并不深入,就像是面前蒙了一层雾一样摸不清看不透。
如果想要从菅原前辈的身上找到新式攻击的突破口, 这还远远不够。
“诶,你是想问阿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这周最后一晚的训练结束,泽村大地刚把体育馆的门上好锁, 就被一直等在身后的及川赖拦下。
晴天入夜就凉得快, 及川赖穿着黑色的立领校服靠在被阴影淹没的栏杆边,泽村大地刚回头的时候还被吓了一跳。
他的食指来回摸索面颊,这个问题仿佛是什么天大的难题一样,他站在那嗯嗯啊啊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
“呃……阿菅吧,怎么说呢……嗯,人挺好的。”
及川赖虽然对这一点深表赞同,但这很可惜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大地前辈, 请问还有吗?”他的头在询问的过程中不自觉微微前倾,这幅探知欲旺盛的模样把泽村大地看得颇为发毛。
“……及川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他‘哈哈’干笑了两声,内心已经仿佛山体崩裂了一样忍不住大喊:突然问这种问题叫人怎么回答啊?!
及川赖收回前倾的身体, 一副了然地模样:“果然这个问题还是太奇怪了吗。”
泽村大地:“……”
你原来自己也知道吗?
不仅这个问题很奇怪,他突然跑来问‘菅原前辈是个什么样的人?’这种行为也叫人直呼奇怪。
泽村大地身为队长, 向来一直多方位全方面关心队员的各种心理生理等问题,见及川赖突然反常的状态,心生狐疑。
他叫住正要转身离开的及川赖,幽幽问:“及川, 和阿菅闹矛盾了?”
随即一想又觉得不对, 自打及川赖入社之后就一直黏着菅原孝支, 这种情况在这一周甚至愈发明显,怎么看都不可能是闹矛盾了。
他又试探一句:“及川最近跟阿菅相处的怎么样?”
为了全方位预警掩护, 及川赖每天训练前都会跑去三年级四组的门口接人,这几天中饭也约着一起吃,放学也是菅原前辈帮他送到地铁站,已经很久没有坐公交回家了。
及川赖觉得他们相处得没有什么问题:“挺好的。”
泽村大地循循善诱:“那及川怎么突然问阿菅的事情呢?”
及川赖诚恳:“因为想找菅原前辈一起练球。”
泽村大地一愣:“就因为这个吗?”
他又转念一想,但是以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找对方练球真的还需要他作为媒介吗?
……真的需要吗?
及川赖被泽村大地这般刨根问底的语气问得一愣,在脑袋里搜刮了好一阵,不太确定地反问:“不能因为这个吗?”
但他确实只有这么一个原因啊。
泽村大地哽了好半晌才慢悠悠说:“也……行。”
及川赖对泽村大地的反应感到很奇怪,但对方是他思来索去几天后认为的最有可能了解菅原前辈的人,不死心再问了一遍:“所以前辈觉得菅原前辈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泽村大地很想帮助他,但搜肠刮肚半天也还是只有一句:“……一个很好的人。”
及川赖遗憾道别。
回家前,他又逆着回家的方向去了便利店,乌养教练正翘着二郎腿在桌子后面翻阅报纸,见来人是他还愣了片刻。
他把烟掐掉,掸掸灰:“我记得你家不往这个方向吧,怎么了吗?”
及川赖把书包放下,拉了椅子坐到他对面,开门见山。
乌养教练:“……”
菅原是一个怎样的人?
嘶,难题。
好在他身为教练,从这个身份入手多多少少还是能说一点东西出来:“菅原的基本功还是挺扎实的,技术不错,心态也好,很不错的球员。”
说完后,他视线虚浮漂移,不敢落在对面坐着的人的脸上。莫名有种梦回读书期间被老师单独叫到办公室面谈的紧张感。
及川赖神色如常地看着他,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教练,您说的太笼统了。”
就像万能公式一样,他没有办法根据这个答案提炼出有用的讯息。
乌养教练盯着他,幡然醒悟自己才是教练,干什么要害怕他自己手底下的小球员。
指着店门示意:“这个点你该回家了,而不是特意绕原路来为难我。”
及川赖的屁股就像是黏上了凳子一样,反而坐得更紧了,坦言:“我想从菅原前辈的身上找到新的得分方法。”
他的语气和神情都十分诚恳,乌养教练沉默地看着他,不由放下翘着的腿,跟着严肃起来。
两人被一种极致沉默无言的氛围包裹,半晌,乌养教练抽出一根烟点上火,半望天思索。
终于在脑细胞殆尽之前,慢悠悠从云雾中吐出来一句:
“……一个,挺好的小伙。”
及川赖失望离开。
他一个人走到地铁站,挤上满是通勤社畜的一班车,望着透明玻璃上灰黑的倒影又问自己一遍:
菅原前辈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半个小时后,他在人流的裹挟中下了车,放弃思考-
“iwa酱,为什么家里没有蛋了。”
行李箱摊开在客厅,沙发上都是散乱的衣服和洗漱用品,厨房里传来排风扇的嗡嗡声。
岩泉一无语的吐槽响起:“因为吃完了,笨蛋。”
他的声音因为外放而有些失真,但并不影响及川彻听得津津有味。
“你在煮面?放两包吧。”岩泉一提醒。
IH作为全国赛事,强校如林,青叶城西昨天刚打完八强赛,被东京的一个强校截停。
他们刚从东京回来,及川彻饿得不行,行李刚收拾到一半就跑进厨房一顿翻找。
“为什么,我晚上吃一袋就可以了。”说着,及川彻从橱柜里拿出来一包之前囤的速食面,动作笨拙地打火烧水。
电话对面没有回音,估计也去收拾行李了。
及川赖打开家门的时候,浓郁的香味扑鼻,及川彻正懒散地坐在餐桌上,一边对着手机说话一边往嘴里塞东西。
及川彻平常不怎么进厨房,今天好不容易做了一晚面犒劳自己,还没吃上两口,对面坐下来一人。
“你今天回家怎么这么晚?”及川彻颇为不习惯,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哦对,你在乌野排球部了,排球部训练确实忙。”
他感同身受地点点头,说着就要把刚吹凉的面塞进嘴里。
刚抬起一半的手腕被对面横出来的手按住,抬起头,就见自家弟弟难能一见颇为苦恼的模样。
及川彻来兴致了,把筷子一扔。
这副表情他可有很长时间没见着过了。
他双手抱臂,往椅背上一瘫,施恩一样抬颔道:“说。”
当年的那条心得是及川彻告诉他的,及川赖觉得这个世界上应该不会有任何人比他哥更熟悉和习惯于如何去了解一个人。
“哥哥,如果你的队伍里进来了一个新的球员,你会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去了解他?”
及川彻沉默。
他在原地缓了好几秒,才慢悠悠坐直了身。
及川赖没大没小地直呼他大名太久,以至于刚才那一声‘哥哥’刚出口,他就没由来地虎躯一震。
及川彻神色复杂地盯着及川赖好半晌,才慢悠悠问:“你是融不进去乌野的队伍?还是?”
及川赖摇头,打消他哥没由来的疑虑:“没有,我在乌野挺好的。”
闻言,及川彻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若无其事地拿起手机,“你现在是打二传?还是主攻?哦对,二传现在应该是小飞雄。”
及川赖已经很久没有从及川彻的嘴里听到过影山飞雄的名字。他抿了抿唇,才道:“队伍里之前发的队服是二传,但是我现在还没有正式上场过,之后……应该会去打主攻。”
“噢。”
及川彻只是低低应了一声,没作其他评论。
及川赖被两人之间磨人的气氛刺得难熬,等了好久,及川彻才停下在屏幕上不断点触的手,抬眼看过来:“所以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你不是不打算继续打二传了吗?”
及川赖早就预料到他哥会有这样的反应,低声回答:“因为想和队伍里的一位前辈搭档。”
这就让及川彻啧啧称奇了。
自从及川赖幼年开始打排球后,他所展现的极高天赋让他不论身处何时何地都能成为万人迷一般的存在,从来都是别人抢着和他搭档,倒是没见过他上赶着要和别人搭档的。
及川彻又看着他好半晌,才道:“打几场球还不够的话,平常有事没事多交流,再吃几顿拉面,就可以了吧。”
事实上及川彻面对大部分人只需要通过前两个方式就能轻松拿捏,但及川赖的话……及川彻深知他弟的情感细胞不太灵光,估计光靠前两个够呛。
所以还是得靠他自己去了解。
及川赖明了,收回手的同时接过他哥碗里的筷子:“我明白了,谢谢哥哥。”
及川彻看着他作妖的手:“?”
“那你拿我筷子干什么?”
及川赖没回答,伸手捧过面碗,一边往嘴里送一边往楼上走,一口连面带汤下肚,惬意又感喟地哈出一口气。
“……!”
此时,一直安静着的手机慢悠悠响起岩泉一果如所料的声音:“我就说让你煮两包了,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