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蒋捷好不容易送走了徐潇, 刚清静没多久,安静的休息室中,手机铃声又响了。
蒋捷一看来电显示是周羡均, 他挂断电话把手机扔到一旁没有搭理。
但今天周羡均像是格外有耐心一般,刚挂断没多久, 相同的铃声又重新响起。
行书讲究一气呵成, 蒋捷握着毛笔, 他预感到今天这阳羡帖是临摹不成了。
他任由手机断断续续的响着, 他把书桌上的纸笔收进书柜,走到洗手台洗笔净手。他刚用毛巾把带着薄茧的手擦干, 休息室的门就被敲响。
这样不管不顾执着的敲门方式,除了周羡均不会有第二个人。
他这样的人,只关一道门是防不住他的。
蒋捷打开门, 果然门外站着得就是穿着病号服的周羡均,不过与他想象中高兴不同, 周羡均眉头微微拧着, 英俊的脸笼着一层阴云。
蒋捷微微挑眉,他退开,让周羡均进来。
蒋捷没开口说话, 周羡均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 显然蒋捷的冷漠并没有打消他的倾诉欲:“蒋捷, 我把绵绵惹生气了……”
“蒋捷, 江眠今天又不回我消息了……”
蒋捷只觉得时光倒流了, 又回到三年前周羡均追江眠的时光, 只不过周羡均嘴里的江眠变成了更黏腻的眠眠。
蒋捷心不在焉的听完了周羡均的倾诉, 其实也就听进去了第一句和最后一句——
“……你知不知道之前的周羡均和江眠三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蒋捷开口问出了一个他一直想问,但每次都觉得不会有下一次了就觉得没必要问的一个问题:“周羡均, 为什么你和江眠的感情问题,你不去问情史丰富的李悟,每次都来找我呢?”
蒋捷语气平静,他是真的好奇,怎么失忆前失忆后,周羡均就和认准他一样,只来找他倾诉呢?
他看起来很像是情感大师吗?
周羡均幽幽得看了蒋捷一眼:“你别说你没感觉到李悟对绵绵有偏见,我从他那里问到的话肯定不客观。”
蒋捷想,李悟要听到这番话,肯定会觉得自己冤死了,他那么旗帜鲜明得站在周羡均这边,只换来一句有偏见不客观。
依他看,周羡均的心现在已经偏得没法看了。
一切仿佛如同三年的再现重演,不,也不能这样说,失忆后的周羡均还是有长进的,之前是见到江眠的第一面就沦陷了,好歹现在他还坚持了两天。
“之前的周羡均为什么找你我不知道,但我找你,是觉得你是我们中最冷静理智的人,你的话应该最公正,我相信你。”周羡均想了想说。
冷静理智吗?蒋捷悠然得答:“那我告诉你,你和江眠没什么关系,她就是你父亲给你安排的联姻对象。”
“不可能!”蒋捷还没说完,就被周羡均打断,他斩钉截铁的反驳。
蒋捷眨了眨眼,不动如山的问道:“你心里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来问我呢?”
周羡均这才反应过来蒋捷是在拿话诈他,他提了一瞬的心,顿时放下,刚才那一瞬间他担心的不是绵绵是他爸安排的人,而是在担心他和绵绵什么关系都没有。
“蒋捷你竟然也会开玩笑?”周羡均夸张地说道,掩饰住他刚才的不自然后,他很快反应过来说道,“你说之前的周羡均也经常来找你,那你肯定知道他们的过去!”
蒋捷实在没兴趣复述周羡均和江眠的恋爱经历,太长了,他懒得说:“比起旁人转述,我想生活中的细节更能生动真实的告诉你,你和江眠的曾经。”
周羡均似懂非懂想了半天,干脆直接问道:“有道理,但能不能说人话?”
蒋捷看了下手表,时间要到了,他言简意赅的说道:“现代社会了解一个人最快捷方便的方式,就是看他手机,我相信你把你主流的社交软件看完,你会非常清楚你和江眠的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了,我要午休了,你要是还有疑问,你可以去问群里其他几个人。”蒋捷又开始下逐客令了。
“又过去三年了,你还是睡不好吗?”周羡均关心的问。
蒋捷顿了下:“你还记得?现在好多了,如果你不拿你感情的事情来打扰我的话,我现在应该已经睡着了。”
“我都说了,我的记忆清楚完整得不得了,如果不是——”说道一半周羡均就打住了,不再像之前一样说什么不相信自己已经失忆的话了,周羡均拍了拍蒋捷的肩,“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对了前几天我找到一个方法,说是睡前踩一种石头可以治失眠,哪天我去给你弄点来。”
“不用,三年前你已经让我试过了。”蒋捷像是想到什么不愉快的记忆,他微微蹙眉,又一次强调,“我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所以周羡均奇奇怪怪的偏方收集活动也可以停止了。
周羡均漫不经心得点点头,视线就落在手机上没挪窝,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对了蒋捷,我刚发现我微信竟然还有个小号,你知道我小号密码不?”
蒋捷立马收了那点感动,回答周羡均的是隔音防盗门砰一下关上的声音。
这边周羡均在手机中找“过去”,江眠回到家后,也做了差不多的动作,她开始把之前与周羡均有关的东西整理出来。
没整理前不知道,江眠把周羡均送给她的所有东西放在一起时,江眠才发现原来短短一年的时间,周羡均已经送给她这么多礼物。
两人才交往时周羡均送她的东西,她当时都没拆封连包装盒一起妥善放置着。
还是在他们正式交往几个月后,江眠觉得他们关系稳定下来,而且周羡均送她的礼物很多都是日常的小玩意,她再这样做好像有些太见外,才正常得收下并用了这些礼物。
现在来看,她当时的做法很有先见之明,她擦掉这些没开封礼盒上的灰尘,里面都是贵重物品,幸好她当时没动,现在都可以完璧归赵的还回去。
江眠收拾了一个下午,白女士和江西德猜到她心情不好,都没有来打扰她。
大部分礼物都整理好了,除了有些已经拆封使用的玩偶、摆件玩具,江眠点开官网查询了价格,全部折成了现金。
江眠把目光放在梳妆台上,现在只剩下最近收到的三样礼物没处理了——草编戒指、花环钻戒与铂金包。
草编戒指早都枯萎成黑色了,但江眠一直舍不得丢,收到周羡均送得花环钻戒后,她就把两个戒指并排分放着,说起来可能有些好笑,在江眠心中这个草编的戒指比钻戒更加珍贵,花环钻戒更像是可以保存更久的替代品。
江眠摇了摇头,现在都不重要了,她拿起草编戒指扔进了垃圾桶,钻戒她放回到戒盒中与打包好的其他礼物放在一起。
剩下的只有那个铂金包了,当时她拿不了太多东西,就把橙色的包装盒扔了。
这个包应该不便宜,她找不到合适的包装放,就去网上搜了一下,原装的盒子竟然要上千元。
如果不是垃圾早都被运走了,江眠肯定会立马去把垃圾箱里的包装翻出来,要是知道那样一个盒子要上千元,她肯定不会扔!
江眠又在折算的现金中加上了一千的金额预算。
收拾整理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江眠存了好几年的存款就少了一半,她心里的伤心都淡了,有些心疼自己的钱。早知道谈恋爱这么伤心伤钱,她当初就不该答应周羡均的追求。
江眠一直对钱财看得很淡,白女士从没在生活上亏待她,从小到大她想要得东西,白女士都会满足。所以养成了她,说好听点是视金钱如粪土,说得不好听就是不食人世烟火的性格。
江眠头一次心疼钱,不是因为金额有多大,而是想到满嘴谎言的周羡均,觉得这些钱花在他身上非常不值!
江眠联系好快递,把所有东西都寄到了周羡均的住址。
算好的钱也通过微信转账给周羡均。
但他没收,也没做任何回复。
江眠等了一会儿,聊天界面还是空白,她就不再关注。
完成离婚第一步财产分割,江眠整个人像是放下了块大石头,晚上吃饭时都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
惹得白女士和江西德在饭桌上都看了江眠好几次,江眠的胃口一直不太好,他们还担心江眠会像昨天一样吃不下饭,没想到她的胃口竟然还变好了。
昨晚一夜未睡下午又收拾了半天的东西,这晚江眠睡得极好,她头挨上枕头没多久,就沉沉进入梦乡。
她睡得一夜香甜 ,在医院的周羡均翻看着手机里的视频与照片,不多,但全部都是江眠,羞涩的她,开心的她,穿着学士服对未来一脸期盼的她。
每张照片周羡均都看了许久,然后才翻到下一张,这个相册的名字叫做“吾爱”。
手机备忘录里十条有八条是关于江眠,上面记载着江眠的喜好,记载着她随口提到的小小心愿。
音乐APP里唯一关注的用户叫愁眠,他收藏了所有愁眠公开的歌单。
美食APP上每一篇点评的开头都是相似得——今天带我女朋友出来吃饭了,她吃得好高兴,我也开心。她喜欢……
就连邮箱里最新的一封邮件,都是酒店用英文祝贺他和她妻子的蜜月旅行,说酒店已经按照他的要求准备好惊喜了,希望他们蜜月愉快!
关于江眠的内容太多了,周羡均一个晚上根本看不完,他也没想熬夜,但他的手根本停不下来。
看着这些细微的点点滴滴,周羡均总算明白蒋捷为什么不转述了,再怎么细致的描述都不会有他亲自见到这些细节来得震撼。
如果这都不算爱,那周羡均想象不出来爱是什么了。
他躺在床上一夜没睡,看着窗外升起的太阳。他想起昨天绵绵来看他时,含着怒气的一句:“你怎么还睡得着?”
周羡均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还真是一语成谶,他现在睡不着了,在把他和他绵绵的过去弄清楚前,他恐怕都睡不着了。
江眠不知道一晚上的时间就风水轮流转了,第二天她睡足了觉,神清气爽的起床。
今天是工作日,江眠吃过早饭,就带着身份证出门了。
离婚第二步准备户籍证明,户口簿江眠是不可能从白女士手中要到,在她与周羡均成功办理离婚前,她还要隐瞒白女士一段时间。
所以她今天的安排就是去公安局出具户籍证明。
第三十二章
江眠站在公安局门口, 她莫名有些紧张,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公安局。
与她想象中的困难繁琐不同, 户籍窗口的女警察问清她的需求后,让她提供身份证原件, 做了一个人脸识别, 再填了一张表, 前后不到半个小时, 江眠就拿到了她想要的户籍证明。
没有人问她为什么要开这个证明,江眠准备好的理由根本没用上。
她握着那张薄薄的一页纸, 忽然就意识到有些事情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困难。
她是个成年人,世界包容她做可以做得一切事情,不需要再得到谁的允许, 不需要她踏出婚姻那步,才能证明她已经成年独立。
“谢谢你。”江眠真心实意得对女警察道了一声谢, 她明白有些晚, 但幸好还不算太迟。
现在需要她准备的材料,她已经准备齐全了,江眠找了一家奶茶店坐下休息, 她看着琳琅的奶茶菜单, 给自己点了一杯咖啡。
江眠喝了一口咖啡, 轻轻皱了皱眉, 她摸出手机, 想问周羡均什么时候能出院。点开聊天界面, 转账没收款, 也没有任何回复。
周羡均不会又反悔了吧?
江眠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但她觉得不可能, 周羡均应该是巴不得早点和她划清界限。江眠又给周羡均发了条消息,问他什么时候能去办理离婚登记。
周羡均还没找回小号密码,他还在看手机里的其他与江眠有关的一切,自然不知道江眠给他发得消息。
手机里关于江眠的一切并没有让他想起任何与江眠有关的记忆,但他看着手机里记录得关于绵绵的一颦一笑,他却渐渐看入了迷。
慢慢得周羡均忘了最开始想要找回记忆的目的,他贪婪得翻看着手机与绵绵有关的信息,只是下意识得想要更多一点了解绵绵。
原来绵绵是老师吗?
虽然他不喜欢这个职业,但他觉得绵绵一定会是一个受人尊敬喜欢的优秀教师。
绵绵不能吃芒果不能吃山药,不然会过敏,这个很重要,他一定要记住。
……
周羡均不像是在寻找自己的记忆,反而像是在别人记忆中寻宝与偷师。这时候,他倒是很坦然得想,大家都是周羡均,同一个人的事情怎么能叫做偷呢?
他看得津津有味,对绵绵的了解也加深了很多,绵绵在他心中的形象也变得生动丰满。忽然有电话打了过来,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
周羡均原本是不接陌生来电,挂断前,想起自己毕竟失忆了。接通电话后,那边是同城快递,通知他说快递已经寄到家门了,让他出来签收。
周羡均问清楚寄件人是江女士后,他想应该是绵绵寄给他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他心中好奇就让快递员先把东西交给公寓管家。
但快递员告诉他,他根本不在他所住的公寓,而是报了另一个地址。
周羡均想难怪他那天起来,发现公寓像是许久没住人一样,没有一点烟火气,原本那个周羡均连家都搬了根本没住在酒店公寓了。
他把新居地址记下,告诉快递员说今天家里没人,让他明天再来送。
“送来得是什么东西?”周羡均好奇心痒问道。
“都放在快递纸箱中看不出是什么,不过数量挺多的,有好几个箱子呢。”快递员大着嗓门回道。
好几个的箱子?周羡均猜不出是什么,不过再怎么说这也是绵绵第一次寄送东西给他,即使知道绵绵正在生气,不可能寄什么好东西过来,但他还是有些期待。
再晚一点,苏明芮到医院来看望周羡均时,周羡均就提出了要出院。
他在医院待着也是无聊,他想去那个周羡均住过得地方看一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关于绵绵的过去,顺便也去签收一下绵绵寄给他的包裹。
苏明芮是希望周羡均在医院多住几天以防万一,但周羡均全身体检的体征都很健康,而且周羡均出院的意愿很强烈。
“妈,我待在家里和医院也没什么差别,在家里我还自在些,在医院我睡都睡不好。”周羡均开口说道。
苏明芮看见周羡均眼下的青黑,知道他说得是实话,她原本打算要陪周羡均,但工作得事情不是突然就能放下得,她的陪伴也就每天来看周羡均一次。
她想了想说道:“你要出院可以,我把丁姨叫来照顾你。”
周羡均想拒绝,但听到苏明芮说:“不然我不放心。”
他权衡了下,还是同意了。
等周羡均提前办理完出院手续,他的手机响了,设置了特别来电提醒,而且备注得还是——老婆。
他在心里默默吐槽着那个周羡均的臭不要脸。
不过这个称呼确实还怪好听的。
周羡均脸有些热,苏明芮听到与众不同的来电提醒,朝周羡均得方向看了一眼。周羡均握着手机,不动声色的远离了人群几步。
他清了清嗓子,用低哑撩人的声线开口:“喂,是绵绵吗?”
温柔的声音,让手机另一端的江眠都怀疑得看了一下拨过去的号码,她没打错,是周羡均的电话号码。
但她不是昨天才扇了他一巴掌吗?她还以为周羡均会非常生气,他现在这样的态度不会是在医院吃错药了吧?
江眠觉得失忆后的周羡均变得很奇怪了,她摇了摇头直接问道:“周羡均,你什么时候能出院?”
“我已经办好出院手续了,明天早上就能出院。”周羡均没想到昨天那样不欢而散后,绵绵竟然还主动联系他,他心里有点惊喜, “绵绵你寄给我的是什么东西,我接到快递的电话了。”
江眠听到周羡均说明天出院,她立马说道:“那明天下午,我在民政局门口等你过来办理离婚手续。”她的话几乎是和周羡均后半句同时说出,她说完后,反应了一会儿才分辨出周羡均说得什么话。
她冷静回答:“我寄过去得都是你曾经送给我的东西,如果你方便的话,也可以把我送给你的东西,全部都给我寄回来。”
这样两人就能分开得彻彻底底,不留一点牵连了。
周羡均的语气低落了下去:“原来是之前送你的礼物吗?他既然决定要送给你,它们就都是你的了,你没必要还得。”她没必要算得那么清楚。
江眠的态度很坚持:“不,我觉得很有必要。”她不想和周羡均闲聊太多,她直接通知他道,“明天下午三点,我等你,你记得把材料带上。”
周羡均还想说什么,但江眠并没有给他机会直接把电话挂断。
“真无情啊。”周羡均听到手机里的忙音,他喃喃道。
苏明芮见周羡均接个电话都神神秘秘的,她瞥了周羡均一眼问:“你和谁打电话呢?”
周羡均低头把老婆这个备注修改为绵绵,他头也没抬得说:“没谁,一个刚认识的朋友。”
然后搜索了手机号,查到了江眠的微信号,提交了好友申请,消息栏那里他留得言是——加个好友,方便之后联系。
周羡均怕绵绵不通过,又添了一句——离婚需要的材料我不太清楚。
周羡均在苏明芮走过来前,他按熄屏幕,把手机放进裤兜,没有办法,谁让她无情的态度,还是让他觉得有点可爱呢。
江眠盯着周羡均的好友申请看了许久,难怪她发出去的消息一直没有回应,原来周羡均还有一个她都不知道的微信号。
过了最伤心的时候,江眠看着这个陌生的微信号,都要被气笑了。
她觉得周羡均在公司上班真是屈才了,他应该去特殊部门当特工才对!
还有一天,她只需要再多忍一天,江眠嘴角带着冷笑,通过了周羡均的好友申请。
工作日的奶茶店的客人并不多,江眠坐了一会儿,又喝了一大口冰美式后,她点了开周羡均这个微信号的朋友圈。
江眠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她告诉自己不需要生气,她和周羡均在一起这个错误将结束于明天,她只是想知道到底还有哪些事情是周羡均瞒着她的。
但看到周羡均朋友圈那一刻,江眠还是被震惊到了。
这个叫羡微信号,最近更新的一条微信是在三年前。即使是停更了三年,羡的朋友圈内容依然非常丰富,与江眠想象中的衣香鬓影纸醉金迷不同,羡的朋友圈很干净明朗,出镜得大部分都是关于他在户外的日常。
有他被晒得脸颊黑红,在游艇上抱着一只巨大的金枪鱼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有他全副武装站在一座活火山前的照片,配得文字时他听说这座火山上的石头能赶走恶梦,助人好眠,他捡了几块想回去试试效果。还有周羡均趴在冰天雪地里专注拍着一只雪豹的照片,应该是被同行的人抓拍,但周羡均很喜欢所以po了上来,配文是雪色装饰了我的梦……
大大的世界在羡小小的朋友圈中变得广阔而具体,这个羡和江眠认识的周羡均,完全不一样,他好像一缕自由的风。
一段时间尝试想当画家,那段时间的朋友圈就全是他的画作,从生涩到色彩构图都像模像样。再过一段时间,他又改变了想法宣布自己想做一个摇滚歌手,他会专心学习词曲,制作出了几首至少在江眠听来很有些想法的demo,他为了找到他心中最合适的声音,他还去了一趟非洲,就是为了听到最原始纯正的非洲乐器的声响……
江眠忽然就有些理解,周羡均对她说过的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是什么意思了。
这句话是不带一丝贬义,只是客观得陈述了他们的差别。
她是循规蹈矩的好学生,听话懂事的乖女儿,如果不是遇到周羡均,她的人生轨迹清晰可见。而周羡均他是自由随性,不羁潇洒的浪子,他的世界太过宽广与辽阔,他的人生如同旷野四面八方都是他想走并且要走的路。
有这样的震撼在前面,当她翻到有其他女人出现的合照时,心里并没有太多的波澜。
这是一张大合照,除了周羡均和一个有些眼熟的性感高挑的女人,还有伴郎先生和其他在婚礼上出现过得宾客,其他人身边有些漂亮的女伴,周羡均与那个女人站得位置也隔了一段距离,算不上亲密。
但江眠看到这里,手指就停顿住,并没有再看下去。
足够了,她已经认同了周羡均的话,他们确实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江眠退出羡的朋友圈,她把剩余的冰美式一口气灌了下去,又酸又苦的味道,让她打了个轻颤。江眠缓缓得吐出去了一口气,她应该释然了的,既然要彻底与周羡均分开,她就不应该在意这些事情。
这边周羡均看到江眠通过他的好友验证,他开始喜滋滋得翻看绵绵的朋友圈,绵绵应该不喜欢照相,她的朋友圈并没有几张关于她的照片,而且她朋友圈的内容也不多,除了学校和工作宣传外,关于她自己的内容并不多。
但周羡均看着绵绵碎碎念一样的随笔,脑海里自然而然得浮现出绵绵各种神态的样子,大部分都是意识流的发言文案,他也看得有滋有味。
直到微信出现一个点赞的提醒,头像是刚刚通过他好友的Jiang。
周羡均眼睛一亮,绵绵给他点赞了,他必须要看看到底是哪一条朋友圈打动了绵绵!
周羡均打开一看,是他和李悟他们聚会的一张合照。这个朋友圈长长的点赞中,并没有出现绵绵的头像。
难道是取消赞了?
可是为什么呢?
周羡均的心因为这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赞,变得七上八下。
他仔细看了看这张照片,才注意到除了他们几个朋友外,照片中还有其他女性。
绵绵不会是误会了吧?
但他的自知之明又及时提醒着他,绵绵讨厌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还在意他几年前和其他人的一张照片。
周羡均告诉自己要平常心,可能只是绵绵点错了呢?又或者是他看错了?
想是这样想,周羡均坐不住了,他的心静不下来,像是有只小猫在他心里轻轻挠动一样。
最后他还是没忍住,去敲了敲李悟的微信。
羡:滴滴,在吗?
羡:你觉得一个人给你的一张照片点赞,又取消赞是什么意思呢?
羡:这是喜欢称赞这张照片呢?还是在讽刺呀?
第三十三章
李悟在停车场碰到一个很符合他胃口的漂亮女人, 两人正有来有往的聊着天,不合时宜的消息提醒,叮叮响起, 把好不容易烘托起来的暧昧气息破坏得一干二净。
李悟心想谁这么没眼色,他看是周羡均的微信号, 他对着偶遇的蓝小姐温柔地说了声:“抱歉, 有人找我, 我回个消息。”
蓝小姐微眯着眼, 红唇如火:“找你的人比我还好看吗?”
“眼睛生得比你好,”李悟故意停顿了一下, “但其他的地方都没办法和你相提并论,而且他还是位男士。”
红唇美人转怒为喜,看向李悟的眼波中都带着嗔意, 她用口红在丝巾上留下一串号码,然后塞到李悟手中:“我和朋友约了在酒吧喝酒, 你忙完了, 有兴趣可以过来找我喝两杯。”
李悟本想再和美人调调情,周羡均就跟吃错药了一样,一条条的消息发了过来。李悟只能勉强维持住风度, 目送美人离开。
他还以为周羡均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 他点开消息后, 忽然有种想把周羡均拉黑的冲动。
就这, 就这?
想到手机那端是周羡均, 而且还是失忆气恶羣把一四扒仪6酒刘伞·整·理更·多汁源了的周羡均, 李悟深吸一口气, 耐心回:可能是手滑点赞,所以取消, 也可能只是他长时间在看你的朋友圈,系统给你的提示而已。太正常了,你不需要大惊小怪。
羡:那就好。
艳遇已经离开的李悟,现在时间充裕了,他顺嘴追问了句:是谁啊,给你点个赞你都那么在意?
过了半晌那边回了三个字:是绵绵。
李悟刚欣慰的想周羡均终于摆脱了江眠这个魔咒,但他一念这个名字:靠,你说得不会是江眠吧?
羡:是她,麻烦在提到绵绵的语句里不要说脏话。
李悟:……
草,一万句脏话从他心中奔腾而过。
李悟:周羡均你不是失忆了吗?你又想起来了???
羡:没,还失着呢。我只是失忆了又不是失智了,你自己反思下,你在提到人小姑娘名字时,说脏话合适吗?一点都不礼貌。
李悟:[呕吐表情包]小姑娘?你特么要是真把自己当做三年前二十二岁的周羡均,你和江眠谁大谁小还不一定呢!
周羡均看着这条消息,只关注到了一个关键信息——原来绵绵二十二岁了,比他以为得年龄大了一些。不过依然不影响在他心中绵绵就是一个小姑娘,他回忆最近几天挨得打,她还是一个看着乖巧实际脾气不好惹的小姑娘。
羡:不准说脏话。对了,你知道绵绵的生日吗?
李悟:那是你说女朋友、你的未婚妻,我怎么会记得她的生日?!!
羡: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李悟从短短几个字中读出了周羡均对他的嫌弃,他只怪自己手贱要去回周羡均的消息,他憋着一口气:我是不知道江眠的生日,但我知道很多你们过去的事情,你要听吗?
周羡均犹豫了下,最后给李悟发得消息是:算了,你的话不客观。
李悟看到这个回复都要被气笑了,合着稍微对江眠表达两句不满,就变成了不客观吗?
要他说,周羡均就是不敢直面惨淡的现实。
两人不约而同止了闲聊,李悟放好手机,往红唇美人说的酒吧走去。
他用红唇小姐留下的号码联系上人后,往蓝莹所描述得包厢走去,等李悟到了后,他在包厢里意外得看见了一张熟面孔。
“蓝小姐,我们真是很有缘,你的这位朋友,恰好我也认识。”李悟笑吟吟的对着蓝莹说道。
李悟想到刚才和周羡均的对话,他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
周羡均第二天一大早就从医院出院离开,他回到对他而言有些陌生的家。
屋里生活的痕迹很明显,看来他没猜错,他已经从酒店公寓搬过来很长一段时间了。
三居的大平层色调以黑白为主,风格简约干净,客厅房间角落都装饰着金属的艺术品,平心而论房屋装修得是时尚而高雅的,但落在周羡均眼中,只觉得有些过于性冷淡风了。
怎么三年后的他品味变差了那么多?
周羡均没过多探究房屋的细节,他先联系了昨天的快递员,把绵绵寄过来的包裹签收了。
快递员并没有夸张,真的是五六个大的快递箱子,快递员搬了几趟,客厅的空闲的空间都被几个箱子占满了。
周羡均划开了其中一个纸箱子,看着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大小盒子,难怪会有这么多箱子,绵绵就像是有强迫症一样把每样东西都放置得很整齐。
他翻看了一下,发现很多礼盒似乎都没有打开过的痕迹,是绵绵都不喜欢吗?
周羡均心里略起淡淡的疑虑,还是说这些礼物绵绵其实一直就准备着还给那个周羡均?
可他们不是情侣吗?
周羡均暂时把这个疑虑放下,他把所有的快递箱子都放到了次次卧空荡的房间,他大致清理下,绵绵没有拆封的他也原封不动的扔在了角落。而其他动过的礼物,如果是装饰物,他就放置在房间中,如果是珠宝首饰他就随手放到抽屉中。
除了一枚绿宝石的戒指,不管是包装还是戒圈上都没有任何logo,它不属于任何品牌。周羡均直觉这枚像花环编织而成的戒指有些特别,他看了好几眼,没有任何印象,只是觉得这这个戒指挺美,让他想起婚礼当天绵绵的穿着,他摸了摸光秃秃的手指,还是顺手把这枚戒指装进了衣兜。
周羡均像个好奇心很重的探险家,而这堆被江眠舍弃的物品就是他得到的线索提示,他和绵绵认识的时间太短了,他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去拼凑一个完整的绵绵,达到真正的了解绵绵。
微信顶置提醒有消息过来,周羡均立刻点开,是一笔微信转账。
周羡均看了半天,没懂绵绵突然给他转账做什么,而且也不是什么特殊的金额。
他想了想,在表情包中挑了很久,发了一个可爱的疑问表情过去。
Jiang:有些礼物我用过了,没办法原封不动的还给你,这笔钱是我折算出来的现金。
周羡均字还没打完,对面又发了条消息过来。
Jiang:你在线就好,材料你准备好了吗?下午三点你不要时间了。
是了,之所以现在绵绵还联系他的原因,是因为她想要和他离婚。
周羡均打字的手停住,他现在装不在线还来得及吗?
江眠把需要得材料昨天就都装在水桶包中,她正在玄关换鞋。
准备出门上班的白女士看到了问:“今天也要出去吗?”这几天江眠都往外面走,白女士有些不放心。
江眠看到手机屏幕上方提示得对方正在输入中突然消失,她蹙了蹙眉,抬头用带着忧愁的声音说道:“嗯,我不想待在家里,心里难受。在外面我的心没那么闷得慌。”
白女士把想说的话忍了回去,她紧抿着唇,半晌后才克制说道:“嗯,出去散散心也好,你注意安全。”
江眠应了一声。
白女士最后还是没忍住,江眠出门前,她又叮嘱了一句:“江眠,妈妈知道你伤心难过,但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你不能让这件事情影响你太久,只是取消婚礼,你会遇到更好的男人,给你举行更盛大的婚礼。”
江眠手指攥紧提包的带子,她低声得答:“我回尽快调整过来,过两天我就回学校上课。”
“那也不用,学校都知道你请了婚假,你等婚假结束再去上班。”白女士忙打消江眠的念头,她安排道,“我是让你尽快把心态调整过来,这也不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江眠想了想说:“好。”
出了门,江眠重新打开聊天界面,几分钟前周羡均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羡:其他的材料我都翻到了,但是你说的两本结婚证,我并没有找到。
江眠深吸了一口气,早知道周羡均说得话一句话都不可信,她当时就不应该把结婚证交给他!
想到周羡均向她保证他肯定不会弄丢结婚证,一股针对周羡均的火气就蹭蹭往上涨。
现在周羡均在她心中的信誉值彻底变为负数了。
周羡均可能是预料到江眠的生气,他又发来一条消息:绵绵真的很抱歉,过去的事情不管我怎么想都想不起来。都是我的错,你生我的气吧。
江眠无视掉周羡均的道歉,她不怪失忆后的周羡均,同样的就更谈不上原谅了。
Jiang:你住在哪里?发个地址给我。
羡:你也不知道?
周羡均回得这句话后就跟着一个地址。
江眠看到周羡均回复,指尖顿了下,然后又神色如常的去搜索了地址。
Jiang:我一个小时能到你家,我亲自过来找。
江眠明白周羡均话中的惊讶,她也不知道这件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但她之前确实没去过周羡均的家,自然也不知道周羡均家的地址。
身为女朋友却不知道男朋友的住址,真的不太正常,而且最不正常的是,直接今天她才在周羡均的疑问中意识到了这件事情。
周羡均收到这条消息,他一直从沙发上坐起来,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他先是跑到卫生间去照镜子,这两天为了看手机里的内容,他都没怎么睡,眼睛下来的黑眼圈有些明显,他立马用洗面奶洗了个脸,重新刮了刮原本就很干净的下巴。
在网上查了黑眼圈消除攻略后,他犹豫了下,只有一个小时了,他咬牙把绵绵退回来的面膜拆了一盒,按照说明书敷了一张在脸上。
周羡均他是属于帅而自知的人,但原本他是不怎么在意自己这张脸,平时就是仍由这张俊脸被风吹日晒。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绵绵讨厌他了,他只能在外形上多下些功夫,人都是视觉动物,希望等下绵绵看到他时,能够没那么生气。
他走去主卧,拉开衣帽间的柜子,想挑套好看些衣服,结果柜子中几乎全是西服套装。
周羡均:……
那个周羡均的服装品味是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的?
他天天穿西装,不觉得累得慌吗?
周羡均嫌弃得看了这一柜子的衣服,他马上联系了一家他常穿的大牌服装门店,让他们把最新季男装都送过去。
时间应该来不及了,周羡均只能捏着鼻子挑了一件没那么古板的白衬衫与黑色西裤。
他对着镜子正在打理着自己的头发,他怎么弄都还是不满意。
门铃被按响,周羡均最后再对着镜子抓了抓头发,才动作匆匆走到客厅去开门。
第三十四章
江眠站在门口, 她按响门铃,按到第二下时,门忽然就被打开了。
周羡均应该是跑过来的, 额前的黑色碎发还在颤动,他脸上着急紧张的情绪也没有遮掩。
“绵绵你来了?别站着了, 快进来。”周羡均热情得招呼江眠。
江眠的视线在周羡均的脸上停留了几秒, 他真的和之前的周羡均太不一样了, 她见到的周羡均都是游刃有余的、完美的, 根本不会为了这么件小事露出这么外放的情绪来。
周羡均察觉到落到他脸上的视线,他用手指拨了拨额前的发, 心中暗想看来面膜还是有些用处,下回他可以多买几盒应急用用。
江眠收回视线安静地走进玄关,这是她第一次来看周羡均的家, 她问:“有换得鞋吗?”
“不用换鞋,你直接进来就行。”周羡均也不知道鞋柜有没有室内鞋, 他随意说道。
周羡均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激动, 像是小时候第一次玩游戏,第一次到朋友家过夜,当绵绵踏进他也还不熟悉的家时, 他的情绪控制不住的变得有些亢奋。
他去冰箱给绵绵拿水, 却发现冰箱里塞满了一种黄色的果汁饮料。
江眠坐在沙发上, 她看到玻璃桌面上的身份证和户口簿, 她心里那点怀疑被打消。这次周羡均并没有骗她, 他应该是真的找不到结婚证。
“家里只找到这个饮料, 你先将就喝, 我已经烧了热水。”周羡均有些歉意的把饮料递给江眠。
听到周羡均的话,江眠神情有一瞬复杂, 她接过青柠饮料,低声说道:“不用烧水了,我喝它就可以了。”
身旁的沙发陷落下去,是周羡均自然而然的坐在了离江眠半臂的位置,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江眠抿了抿唇,周羡均的动作坦然,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把提包放在了两人中间。
她不清楚周羡均到底是怎么看待他们的关系,在挨了巴掌后,还能神情自若颇为热情的招呼她这位准前妻。但周羡均对她而言,已经变成了舒适距离一米外的陌生人。
江眠阻止了周羡均要给她下单甜点水果的行为,她不是来喝下午茶的:“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做正事吧。”
周羡均像是对江眠的小动作一无所知,他语带歉意的说道:“绵绵,我真的把所有能翻得地方都翻了,但我并没有找到你说得结婚证。”
江眠大致估量下周羡均房间的大小,她沉默了会儿说道:“你介意我和你一起翻你的房间吗?”
虽说是问句,但周羡均听来更像是通知,绵绵真的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和他撇清关系。
“可以,当然可以,你随便翻,我并不介意。”周羡均扬眉,英俊的脸笑得洒脱,答完他稍微低头,眼尾上扬的桃花眼离得近了些,“我能问个问题吗?为什么你的结婚证也放在,我这儿。”
这并不是这件秘密,但要解释的话,就要提到她最开始隐婚的打算,提到她的家庭关系,就如今他们马上就要分道扬镳,周羡均还什么都不记得的情况来看,似乎也没这个必要。
江眠一直不答,周羡均就猜测道:“是当时的你们打算结婚了,就永不分离吗?”所以才把结婚证交给一个人保管,还藏了起来。
“当然不是,”江眠反驳,她的情绪并不激动,只淡淡说道,“你别乱猜了,没什么特别的意义。”只是周羡均提议,她顺口就答应了而已。
也不对,她也不知道周羡均是出于什么目的,想要帮她保管结婚证。
江眠看向不论气质还是处世方式都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周羡均,不管之前的周羡均是什么目的,现在都没有意义了,她从沙发上站起身:“我们还是找结婚证吧,民政局五点就下班了。”
周羡均的衬衫扣子并没有全部扣上,衣袖也挽了上去,露出他好看的腕骨,他的视线专注的看了江眠几眼,在江眠不适前,他慢吞吞得答:“好。”
江眠起身后,他是靠在沙发上的,见江眠等也不等他,就要走去房间找东西。
周羡均腰腹用力,只是从沙发上站起来。
江眠先去的是周羡均的书房,周羡均拖着懒散的步子就跟着她的身后。
江眠翻着书柜里的抽屉,她的视线从收藏架晃过,除了各类书籍外,收藏架上还放了许多专辑,看封面有些眼熟,好像是BLUE之前发行的专辑。
江眠忙着找东西也没细看,她把书房所有能装下结婚证得空间都找了。
没有,完全没有找到。
周羡均并不着急,他配合着江眠寻找的动作。
“绵绵,这个结婚证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我好分析之前的我到底会把它们藏在哪里了。”周羡均见绵绵抿着唇,神情并不愉快,他出声问道。
找了大半个小时什么都没有找到,江眠喝了几口水,平复了下有些急躁的心情,她想了想说道:“并没有什么特殊的,非要说的话,周末去领得证算吗?”
“周末能领证?”周羡均问 。
江眠深黑的瞳孔盯着周羡均看了一秒:“能啊,之前我也不知道能。”
经周羡均提醒,她忽然意识到她和周羡均领证那天,可能也不全是因为她的冲动造成的。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了,她恐怕永远不会知道岚城有个民政局是可以在周末办理结婚登记的。
她现在有些怀疑,结婚是周羡均早有预谋的一件事情。
但看周羡均无辜而坦然的表情,江眠忍气得收回了视线,算了,现在就是问周羡均也问不出去结果了。
而且就算是又如何,归根结底,结婚登记表上是她自愿签上自己名字,也并没有任何人强迫她。
周羡均见江眠的表情,猜到了什么,也识趣不再提。
江眠又走向了次次卧。
周羡均:“里面没有。”
江眠还是拧开了房门,里面是她前天从家里收拾出来的东西,很多熟悉的摆件装饰品,又被妥帖的放在了展示柜中。
她以为这些小玩意,周羡均会选择扔掉,但看样子周羡均还挺喜欢的和爱惜的。
“这些东西送给你,就是属于你了。我先帮你保存着,什么时候你想要回去,我都会还给你。”周羡均解释,在他看来他是没资格替那个周羡均接收这些东西,但江眠的态度太决绝了,根本不给他反驳的余地。
周羡均靠在门边,他手往角落那堆盒子一指:“对了,那些没拆封的盒子,你都不喜欢吗?”
江眠跨过还没整理完的快递箱子,她蹲下身继续找着那两个红色小本,听到周羡均的话,她顿了下回:“不是。”
然后闷头继续寻找。
好似在她眼里就只有找到结婚证这一件事情而已,周羡均注视着这样的江眠,他的舌尖顶了上颚,看起来绵绵比他这个失忆的人更想摆脱这段婚姻呢。
周羡均陪着江眠找了好几个房间,现在就只剩下之前周羡均居住的主卧了。
“只剩下这间房了,你还有进去找吗?”周羡均语气有些迟疑,他倒是没什么,他光明磊落,没什么是不敢让绵绵知道的,但毕竟里面是男士的卧室,他是担心绵绵见到什么尴尬。
短短几次接触,他已经发现绵绵的脸皮有些薄,很容易害羞。
时间已经来到四点,江眠有些着急了,她连其他同龄女生的卧室都很少进去过,更不要说一个男性的卧室了。
江眠咬咬牙,她用不在意的语气说道:“当然要去,你,”她本来是想说让周羡均在外面等着她,但那样做仿佛更奇怪了,而且这是周羡均的卧室,也没这种道理,“你也一起进来帮着找吧。”
周羡均研判着江眠话中的真假,他应了一声,把卧室门敞开,率先走了进去。
这间卧室很大,尽头是一面能俯瞰城市景色的落地窗,风格依然是简约风,屋内家具并不多,占据视线的是一架灰色的双人大床,床面整洁宽敞,江眠眼皮一跳,忙移开视线。
走前她前面的周羡均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江眠差点撞上了他结实的后背。
还好江眠及时停住了脚步,她的额头与周羡均的背只有一隙的距离。
她庆幸的松了一口气,并没有注意到周羡均衣衫下的肌肉紧了下,他忽然转过身,似乎是没预料到江眠挨得这么近,他后退一步,声音有点哑得提醒道:“绵绵你小心一点,不要磕到碰到了。”
说完,周羡均就走到窗边,用遥控器收起了所有的窗帘,并打开了所有的玻璃窗,阳光与风一同涌了进来,光明与畅快的风驱散了卧室这个特别地点带来的暧昧与窘迫。
周羡均绷直的腰背松了下来,江眠脸颊上的尴尬也退了下去。
周羡均不再像之前一样,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江眠说话,两人安静得翻找着东西,都不约而同的想要尽快把卧室搜索完。
特别是周羡均在床头柜中发现安全套的时候,他坦荡的态度也荡然无存了。
他并不是保守的人,对性他一直是抱有包容开放的态度,认为和吃饭睡觉没有太大差别。
但前提是他面对的人不是敏感传统的绵绵。
那个周羡均把这种东西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做什么!
周羡均心中疯狂吐槽,面上还淡定的提醒江眠:“绵绵,这边我都找过了,并没有。”
其实周羡均责怪得就有些无理取闹了,对于一个已婚男人并且好不容易娶到爱心的女人,准备这种计生用品太正常不过了,而且床头柜的位置并不显眼,并没有外人会去翻找。
江眠回应了一声,但当她顺着找到这个片区域时,还是把抽屉打开了。
当看清抽屉里盒子上写得字后,江眠顿时僵在了原地,手指都像是着了火一样。
周羡均注意到江眠的动作,他先是有些紧张,走了两步,忽然就停了下来。
绵绵又去翻那个抽屉,到底是忘了他的话,还是说,她根本不相信他说得话?
紧张的情绪淡了,周羡均嘴角噙着笑,他把手插在裤袋里,优哉游哉的走了过去:“怎么了?你是找到什么了吗?”
江眠回神,用力把抽屉关上,她语气有些慌张:“没发现什么。”
“哦,是吗?我还以为你被什么吓到了。”周羡均淡声道。
江眠这才想起,周羡均刚刚翻过那个抽屉,他肯定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是,她就是因为周羡均提醒的话,特意再去翻那个地方,她就是不信任周羡均。
她也并不忌讳让周羡均知道。
江眠挺直了肩背,她的声音清冷而淡定:“只是几盒安全套,有什么可吓人的。”
她清泠如月的眼睛仿佛在说周羡均太大惊小怪了。
周羡均先是被话一堵,但见江眠逞强的反应,他心里刚升起来那点脾气,顿时被抚平了,他眼里带着笑意,轻松得附和道:“是啊,食色性也,确实没什么好惊讶的。”
江眠胡乱点头,耳朵隐隐在发烫,她远离周羡均,换了一个地方继续找。
江眠连衣服口袋都没有放过,确实被她找出了东西,但并不是结婚证,而是一对戒指。
这对戒指的主人像是生怕自己会忘记一样,就把戒指一直妥帖放在一套格外中规中矩胸前夹着花的西服口袋里。
第三十五章
是结婚戒指。
江眠在打开戒盒后, 第一时间就意识到,她神情并没有任何变化,甚至也没有细看这对光彩熠熠的对戒。细白的手指一拨, 丝绒戒盒咔的合上,她的视线没有在上面过多停留, 又平静的把戒盒塞进了口袋之中。
整个过程没有超过半分钟。
怎么还是没有呢?江眠站在衣帽间前, 她有些急躁得咬着下唇, 她转过身, 却发现周羡均正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自己,神情认真, 脸上那种玩世不恭的轻松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羡均似乎也没预料到江眠会忽然看向他,他眨了眨眼,嘴角弯出弧度, 又变回了先前的模样,好像江眠刚刚看到的睿智沉思只是错觉。
周羡均并没有移开视线, 江眠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她问:“有什么事?”
语气带着些许烦闷。
“没什么,只是我想起了有个地方可能放着结婚证。”周羡均声线偏低,但他放慢语速的时候, 就有种万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慵懒。
江眠急切追问:“在哪?”
“我只是推测, 毕竟我对这个房屋的布局没有任何记忆, 只是可能而已。”周羡均走到的江眠并排的位置, 他拨开衣柜里放置衣服, 敲了敲最后面的隔板, 和他想象的一样是中空的。
周羡均把所有衣服扔到床上, 终于在衣帽间的墙面上找到了虹膜锁的智能屏。
“还好是虹膜锁。”周羡均感慨一句。
江眠站在衣帽间前,神色是显而易见的震惊, 她甚至产生了一个想法,周羡均的身份真的是他真实的身份吗?
周羡均见绵绵表情就知道她想歪了,他摸了摸鼻翼,解释:“我只是自我意识比较强,从小就喜欢藏东西而已。你别误会,虹膜的智能锁很早就在民用领域普及了。”
衣帽间最里层的位置,一米高的地方有道与墙纸颜色一致的小门滴一声打开了,里面放着一个保险柜。
明明江眠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夸张,但她还是故作镇定的点了点:“嗯,我没有误会。”
周羡均把保险柜抱了出去,猜对那个周羡均的心思,他语气带着点愉悦:“我从小就觉得把保险柜光明正大的放在房间里的做法很蠢,这不是摆明了告诉小偷宝物在哪里吗?,绵绵,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江眠的视线并没有从保险柜上离开,她敷衍的点了点头,就催促周羡均快点把保险柜打开,看看结婚证到底有没有在里面。
周羡均仔细观察了下几十斤重的保险柜,他微微皱眉:“这个保险柜只能用密码打开,”他盘腿坐在地板上,抬头望向江眠道,“绵绵,你知道密码?”
江眠摇头,感觉希望就在眼前,她蹲在保险柜前,轻轻提议道:“你先试试你记得的常用密码。”
不知道吗?周羡均一边试着密码,一面不正经的对江眠说道:“你和那个周羡均真的已经领证吗?就算为了你的未来着想,绵绵妹妹,你也该把他的财产密码掌握清楚呀。”
不管是图人还是图钱,都不该是对他一无所知。
江眠听不懂周羡均的真实意图,哪有人帮助外人算计自己的?
她只是盯着一次又一次提醒输错密码的保险柜说道:“他的财产我不需要。”她顿了下,继续表明态度, “你放心你们家的东西,我一分都不会要。”
“那你要什么?”周羡均的喉咙有些痒了。
“我只想顺利地离婚。”这是她目前最迫切要解决的问题。
周羡均输入密码的手指顿住,他笑着,语气细听带着点刺:“绵绵你这话说得好像我就钻进钱眼里一样?放心我也没那么爱钱,给了你的,就是你的,我不贪你的钱。”
周羡均没等江眠反应,他又用插科打诨的语气说道:“欸,密码都不对呢,绵绵你再想想有没有什么提示?”
刚才周羡均是生气了吗?江眠并不确定,但她转瞬又想,该生气的人是她,她都没生气,周羡均有什么资格生气。
她就当没听出他前一句话的阴阳怪气,只冷静的问:“什么样的提示?”
“就比如你生日是几月几号?”
“20XX年9月7日。”
“原来你出生在秋天。”周羡均把这个日期记下,但密码还是提示错误。
“密码不对,你和那个周羡均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间?”周羡均又问。
江眠认真回忆了下:“应该是20XX年5月4日,你,不对,是他到学校来参加讲座。”
“不应该呀,为什么还是不对?”周羡均低声纳闷道,他已经有百分之九十的确定,结婚证就在里面。
装着结婚证的保险柜,密码肯定与江眠有关,“你们结婚的日期是多少?”
不对。
“你们什么时候确定的情侣关系?”
“嗯?才一年吗?”听到绵绵报的日期,周羡均心想苏明芮的话果然也不能全信。
但密码还是不对。
“那你们的初吻是在什么时候?”周羡均的好胜心都被激起了。
“算了,”江眠没继续回答,她站起身,“这样试不知道要试到什么时候。就算真的打开保险柜,结婚证也可能不在里面。别试了。”
“不离婚了?”周羡均小心翼翼的试探。
江眠冷冷瞥了他一眼:“结婚证也可以补办。”
她的脚蹲得有些酸痛,她等那股不适感消失后,就往门外走去。
只是多花一点时间,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绵绵——”周羡均撑着胳膊,迅速起身去追。他叫住绵绵,心像是有一列动车呼啸而过,他有点紧张,却又那么勇往直前,“我有一个想法。”
江眠转过头,周羡均站在一束西斜的阳光之中,他的眼瞳明亮,上天似乎都非常偏爱他,他半身在阳光中,把他骨相优越的五官勾勒出金色轮廓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阳光撒进了他的眼眸的原因,江眠被周羡均眼里的炙热与明亮晃了一阵神。
“其实你不用这么着急离婚,我不是耍着你玩,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先维持原状。我想更多的了解你,当然如果你也愿意重新认识站在你面前的我,就再好不过了。”周羡均的口才在江眠的注视下,忽然就消失了,他偏头一笑,“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暂时不做任何改变,我并不讨厌你,说起来或许会让你有些吃惊,但我——”
熟悉的话语让江眠回过神,她嘴角弯出弧度,客气而疏离的开口:“谢谢,不需要了,我现在只想结束这段错位的关系,让我的生活回归正常。”
这样的话第一次听会让人非常感动,忽视掉其他隐患,无畏的踏入到荆棘花园中。但人会成长,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两次。
江眠的小拇指动了下,但她怎么第二次听到还是觉得心里动容,不过这次不是因为话里的内容,而是说话人的紧张诚挚。
“错位?”周羡均咀嚼着这两个字。
江眠深吸了一口气,她不明白一直抗拒与她结婚的周羡均为什么会改变主意,但她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她并不想要事情变得更复杂。
不论是周羡均心血来潮也好,还是他又有什么其他打算,有些事情她还是决定要和他说清楚。
“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我的结婚证在你这儿吗?因为我的家里人并不知道我们结婚了。”
周羡均意外的看了江眠一眼:“嗯,很酷。”就是不像绵绵的作风。
江眠扯了扯嘴角算作回应,她继续说道:“而我当初同意和你结婚,是因为我想拥有自己的生活,我不想再当父母手心中的孩子了,我想拥有一个独立于父母的家。我以为婚姻能最温和的实现我的愿望。 ”
她刻意忽视与周羡均相处点点滴滴带给她的感动,毕竟那些都是虚假的,把她心中最不道德的想法剖析了出来。
“所以你和——”周羡均指了指自己的身体,“结婚,只是想摆脱父母对你的控制?
“有些可笑吧?”江眠原以为当她利用的对象,并不是如同她以为完美无缺,她心中隐藏的愧疚就会消失。但其实并没有,她依然是把事情弄成糟糕局面的罪魁祸首,“用问题去解决问题,最终能得到的只是一堆问题。”
“绵绵,这并不可笑。”周羡均想要安慰她,但他异常清楚江眠说得这么长的一段话,其实只是为了拒绝他的提议。
再说如果她认为这整件事情很可笑的话,和她结婚领证的周羡均不是才更可笑吗?
周羡均玩笑的拍了拍江眠的肩膀,他轻松道:“谁没有叛逆的时候?你这点无伤大雅的行为,在我认识的人中都排不上号。只能说明绵绵你还小,你还在成长而已。”
说着周羡均像看稀奇一样看向江眠:“不过我认识的人反抗叛逆的方式,要不是逃婚拒婚,要不就是离家出走自立门户。绵绵妹妹,你可真是太乖,太温顺了。”连反抗都是把其他人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用结婚来摆脱家里人的安排,她就不怕结婚对象是个坏人,进入另一个火坑吗?
周羡均对她动机浑不在意的态度,让江眠松了一口气,她神情恢复平常,瞥了周羡均一眼,语气平静:“所以你是属于激进派,叛逆的方式就是拒婚?”
周羡均像是被戳中死穴,顿时变得哑口无言,半晌后他才小声嘀咕:“绵绵,你真是好狠的心,明明我是想安慰你,你却故意揭我的短。”
声音正好被江眠听见,她转过身背对着周羡均,眼里浮现出零星的笑意。
如果周羡均是因为不想接受父母安排才会在婚礼上反悔,那他们扯平了,一场婚姻的开端和结尾,不过是因为他们两个人分别做了相同的事情。
她也没那么生气了。
当然仅限于这件事情。
周羡均没说完的话,就这样自然而然的被翻页,两个人仿佛谁都没记在心上。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周羡均拿出手机,“我们可以打119。”正好他的身份证和房产证明都被翻出来了。
“可以吗?”正准备离开的江眠,半信半疑的说道。
周羡均已经把号码拨了过去:“通了,问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出乎江眠意料,最后消防员竟然真的上门了。
核实了周羡均的身份和屋主信息后,消防员仔细观察了下保险柜的构造:“里面装得什么东西?”
江眠看着消防员带着工具上门,她并不想过多的麻烦其他人,她想说算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结婚证也可以去补办。
周羡均却很诚恳得消防员说道:“我人生中最珍贵的东西,都放在里面了,拜托你们了。”
也是藏得这么隐秘,里面应该有其他重要的东西,站在周羡均的角度,总不能他一直想不起密码,就一直不打开这个保险柜。
因为听到周羡均说里面有纸张等的物品,在征求周羡均的同意后,消防员用割枪割开保险柜的金属外壳,开了一条缝隙后,再用撬棍撬开。
快六点的时候,保险柜终于被打开了。
消防员带着手套把柜子里的东西递了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损伤遗漏?”
柜子里大部分是文件,小部分是些礼盒,以及那两本江眠找了大半天得结婚证。
江眠接过,小心翼翼取出结婚证,翻开后是她和周羡均的笑颜,总算找到了。
取走结婚证,下面文件的封面页也露了出来。
是厚厚的一本财产赠与的公证书。
赠与人周羡均,受赠人江眠,落款日期与结婚证上的日子只相差了两天。
消防员本来在保险柜取出诸如袖扣之类的小玩意时候,还有些惊讶,但见这幅场景,忽然就猜到这些不算特别值钱的东西,应该是这家女主人送给男主人的。
不过看两人似乎又不是特别熟悉亲密的样子,先前他还以为两人是朋友,真是对奇怪的夫妻。
问题解决,消防员拒绝了两人招待的提议,让周羡均签了一个字,就离开了现场。
刚才还各种声音嘈杂在一起的房屋,又只剩下了江眠与周羡均。
气氛莫名的安静,江眠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她又发现了周羡均的一个谎言,原来上次他离开岚城并不是为了出差,可她喉咙像是堵了棉花,不是生气,也不是愤怒,她只是心口有些发酸。
周羡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她刚说服自己周羡均没有喜欢过她,为什么要让她看到这个?
他们结婚的第三天,他不信他没看出她的迟疑与退却,他却给她准备了一份财产赠与的公证书。
他傻不傻呀?
第三十六章
“里面装有什么其他东西吗?” 周羡均好奇问道。
江眠只把结婚证握在手里, 其他文件随手就递给了周羡均,仿佛根本没看到里面的内容,也一点不在意。
周羡均扫了一眼, 眼神逐渐认真起来,他随意翻看几页:“绵绵, 他什么都为你考虑到了, 你要看看吗?”
原来那个周羡均早都做了财产赠与, 把所有的情况都用白纸黑字的形式给江眠了保障。如果不是场合不对, 周羡均都想为那个周羡均鼓鼓掌,“啧, 他竟然把你们离婚或者你丧偶的情况也考虑进去了。绵绵,你现在可是比我还有钱的芳龄富婆了。”
醉酒醒来,大半身家都被转移到陌生女子名下, 完全够上社会新闻的程度了,周羡均的语气却轻松戏谑, 带着一股不在意的劲儿。
他看得很开, 那个周羡均给江眠的东西是他给的,他不会追回否认,但他要给绵绵的, 是他想给的, 还是不能少。
江眠对周羡均戏谑的玩笑无动于衷, 似乎并不感冒:“我要找得东西已经找到了, 其他的与我无关, 明天九点去离婚, 希望你不要迟到。”
周羡均挑眉:“你不要?”
江眠摇了摇头。
周羡均观察着江眠的神情, 他薄薄的唇一扯,透着些许凉薄:“离婚不是都要分割财产吗?协议拟得清清楚楚, 你为什么不要?是因为这些财产是那个周羡均给你的吗?”
周羡均一边说一边靠近江眠,眼神带着江眠从未见过的侵略感。
“还是说你觉得这些是我给你的,所以你才不要?”
他离江眠的距离越来越近,两人的鞋尖即将碰上那一刻,江眠仓皇后退一步,周羡均的眼神太锐利了,仿佛她心中的想法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不是的,”当江眠和周羡均保持一定距离后,她平复好心跳,认真回答道:“不论是谁,这些财产我都不会要。周羡均,我们之间并没有谁亏欠了谁,我不需要你的补偿。”
江眠可以指责周羡均欺骗了她,但她说不出周羡均亏欠了她的话。
而且她这个也并没有全情投入的人,似乎也没资格责怪周羡均的隐瞒不纯粹。
周羡均察觉到江眠对他的抗拒,他垂下眼睫,低低感慨:“江眠,你可真像是个圣人。”
江眠怔楞了一下,周羡均失忆后就没叫过她的名字,之前隐藏在叠词温和柔软下面的锋芒与尖刻,彻彻底底的展示了出来。
周羡均的脸上还带着阳光的笑,但江眠总觉得他其实并不高兴。
江眠和周羡均认识三年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周羡均好像在生气的模样。
这种感觉就好像脖子里掉进了东西,脱掉衣服就能彻底把东西取出,但又让人觉得太小题大做,但是不取的话又刺得她有些不舒服。
江眠抬眼望着周羡均,而周羡均则微微昂头,神情似乎是在挑衅。
江眠掌心收紧,柔嫩的手心被证书封面的棱角抵住,有些轻微的痛,她松开手,积蓄的情绪也散开了,她心平气和的说道:“我走了,谢谢你今天的配合,明天见。”
轻盈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一声轻响后,门被礼貌关上。
周羡均的笑容消失,俊秀的面容上泛着些凉意,他把那袋文件扔在桌上,经过保险柜的时候,他一脚把残缺破损的保险柜踢开。
无心无情,无欲无求,可不就是个圣人吗?
安静的房间忽然响起音乐,手机来了电话,是李悟。
“阿羡,出来玩不?别真像坐月子一样窝在家里了,我认识周羡均可不是天天宅在家的人!”李悟手机那边还有其他人嘻嘻哈哈起哄的声音,气氛热烈而愉快。
是周羡均喜欢的热闹与新鲜。
周羡均刚才就想抽烟了,但上次那一巴掌,他别的事情没理清,绵绵不喜欢抽烟这一点他倒是记住了。他顺手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烟。这才想起刚才他陪着绵绵把屋里抄家一样翻了一遍,别说香烟了,就一个烟蒂烟灰都没看到,把禁烟行动贯彻得非常彻底。
酒在这个家也是相同的待遇,那个周羡均还是人类吗?烟酒都能戒了!
周羡均心里更燥了,眉间攒着一团郁气,他转着笔:“不去。”
“怎么?身体真还没养好?”李悟那边有女声透过手机传了过去,模糊朦胧,听不太清。
乍一听,偏冷的声线让周羡均想到了绵绵,他皱眉,更烦躁了 :“早就好了,我明天要赶早去离婚,没时间。”
李悟:“?????”
李悟怀疑是自己听错了,直接震惊到失语。
“卧槽,你什么时候结婚了?”这可是一个惊天大新闻,李悟走出包厢,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捂着手机强压下激动问道。
周羡均想翻结婚证,才发现两个小红本都被江眠拿走了,她可真是处处都在防着他。
“一个多月前吧。”周羡均回。
李悟一算时间;“周羡均你特么也太会藏了,徐潇回来那次,你竟然能忍住没说!!”
周羡均根本不知道徐潇那次聚会发生了什么,他没回。
他要是真不想离婚,他有太多的方式阻止了,才不会采用这么狗狗祟祟的方式。
他犯不着。
想到绵绵竟然这样看待他,周羡均转笔的速度更快了。
李悟脑子终于转过弯了,周羡均要是和江眠已经结婚领证,那就不是取消一场婚礼那么容易的事了。
结了婚,总归还是不一样。离婚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一件没有代价的事情。
“阿羡,你和江眠真要离婚吗?其实,你也不是不可以和江眠再试一试,毕竟你失忆前很爱她。”李悟说出来,自己都觉得别扭了。
“没戏,这婚必须离。”不过不是他想离,而是女方很坚决。
“啊?”李悟猛地听见周羡均面对江眠时这么决绝坚定还有些不习惯,不过马上就欣慰说道,“你能这么干脆也挺好,结婚哪有单身自在呀——”
周羡均声音低了下去:“是她要求离婚。”
“啊?”李悟说得话突然卡住,他顿了下,突然转变话锋,“那你做好财产分割工作,我可听说圈子里有人结婚,就三个月的婚姻,身家就被洗走一大半。”
“哦,已经给了。”
李悟心提到嗓子眼,都要忍不住怀疑江眠从一开始就是在给周羡均下套的可能性。
周羡均说出了下半句:“但她不要。”
李悟喘了口大气:“这不挺好吗?没几个知道你们结过婚,又没有任何财产损失,把实际影响降到了最低。”怎么也不该让他从周羡均的语气中听到些许不甘来。
总不能周羡均气量狭小到还想从江眠的财产中分一笔吧?
说实在话,李悟对周羡均和江眠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是不太意外的,只是这天比他预想得早太多了。
他劝周羡均别想那么多,既然不记得了,就不要给自己徒增烦恼:“出来聚会吧,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特别的惊喜。”
和李悟吐槽,周羡均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他拒绝李悟的邀请,但是问了李悟一个问题:“李悟,你说江眠喜欢过之前的周羡均吗?”
周羡均没问绵绵和他,绵绵对他的抗拒和防备,都无声无息的展示着她对他讨厌。
周羡均瞥了一眼桌上的赠与公证书,那个周羡均对江眠的爱毋庸置疑,那江眠呢?
李悟的语气透露着为难,他能听出手机那端的发小正沉浸在伤感当中,他怕说得太直接让周羡均伤心,毕竟他之前也见识过周羡均对江眠的重视。
“阿羡,我只能告诉你,你失忆前也问过我相似的问题。”这个问题的答案如何,他相信周羡均能明白这句话的意义了。
周羡均那边安静了很久,才传过来淡淡的一句:“我明白了。”
人只有在自己不清楚的情况,才会求助于身边的人。
他失忆了,那个周羡均没有,既然曾经的他也在心底怀疑,那么答案太显而易见了。
——
江眠走出周羡均所住的小区后,她还在想一件事情。
她离开前周羡均说得最后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夸奖吗?不太像。
是讽刺吗?可是周羡均会讽刺她吗?
认识周羡均三年,除了婚礼那天,他让她难堪,但也是非本意的。她还没见过周羡均主动针对她,就是失忆后的周羡均也一直眠眠眠眠的叫着她,好像把她当小朋友让着她,哄着她。
所以江眠有些不确定。
如果周羡均真的是在嘲讽她,那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直到江眠入睡,她都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第二天,江眠八点半就到了民政局门口,原本她以为她会是来得早的人,结果离婚的夫妻已经排起了长队,比排队领证结婚的人还多。
让江眠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排错队伍了,专门去咨询台确认了,江眠才放下心来。
队伍缓慢前挪,不时还有夫妻间的争吵声传来。
江眠用手机询问了下周羡均几点能到,周羡均没回,也不知道是在赶来的路上,还是没有起床出门。
早上八点五十多,队伍末的位置声音突然变大了起来,听起来不像是夫妻在吵架,江眠只隐约听到几句,有男生在说车好帅,而有些女生似乎在惊呼人好帅。
江眠若有所感的转过头,就见一位头戴鸭舌帽,上身套着oversize黑色T恤衫,下身一条黑色破洞裤的高挑男子向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男子的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冷白的小块皮肤,和耳朵上的钻石耳钉,江眠在第一眼的时候根本没有认出这个长腿的高个男子是谁,也完全没有把这个人和周羡均产生任何联想。
她收回视线,低头去看手机消息,但黑衣男子在人群中搜索一下,就目标明确得向江眠的方向走过去,然后站定在她的身边。
排在江眠后面的夫妻提醒道:“小伙子,离婚也要遵守排队规则,长得再好看都不能插队!”
黑衣男子抬头,桃花眼弯弯,友好一笑:“我并没有插队,”对上江眠因震惊而瞪圆的眼睛,周羡均的笑意更深了,他的手掌盖在江眠的头上,轻轻弹了下,“嗨,回神了,我到了,并没有迟到哦。”
江眠仍然处于一种震惊得回不了神的状态:“周,羡均?”
周羡均不觉得自己哪里有什么不对,只点了点头,站在了江眠身边。
刚刚制止周羡均的夫妻,见周羡均长得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帅,妻子的语气脸色都和缓了不少。她还好心提醒道:“这个队伍是办理离婚的窗口,结婚要去那边人少的队伍。”
周羡均顿了下,微微笑道:“我知道,我们并没有排错。”
离婚夫妻都一脸惊讶的看向江眠与周羡均,两人猜测着江眠与周羡均的关系,脸上的表情非常丰富。
妻子咽了咽喉咙,难以置信中又带着抑制不住的八卦:“小伙子你不会专门来陪着她来离婚的吧?”亲眼确认后,再自己上位……
周羡均有些疑惑,当他看清中年女人的八卦和激动艳羡时,终于明白了女人话里真正的意思。
“算是吧。”周羡均模棱两可的答。
中年女人看向江眠的眼神中带上了艳羡与崇敬,还是现在的小姑娘厉害,都还没正式离婚,就找到这么帅的男朋友,又体贴又真心的,等会儿前夫来看到了还不得被气死!
不过小姑娘长得这么有气质,难怪结过婚了还能找到这么好的男朋友,不知道等会儿能不能取点经验。
江眠原本正在默默左移拉远与周羡均的距离,听到周羡均与身后大姐满嘴跑火车的话,她伸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出手揪着周羡均的衣服角,把他往自己的位置拽。
周羡均低头看着江眠纤细白嫩的手臂,他像是没有力气一样,毫不反抗得被江眠的力道拉了过去。
江眠低声对周羡均警告道:“你别胡说八道。”
她不想离个婚都要变成众人的焦点。
第三十七章
“我怎么就胡说八道了?”周羡均眉微挑, 带着的股玩世不恭的随意。他顺着江眠的力度,把和江眠泾渭分明的距离缩短到不清不楚的暧昧间隔。
江眠原本就是因为周羡均过于吸引人眼球的穿着气质,不动声色的和周羡均保持着距离。没想到她只是想要阻止周羡均胡说, 他却忽然凑得这么近。
她都能清晰得闻到从周羡均身上淡淡散发着柑橘调的香水味,不浓郁, 却非常有存在感。
江眠有些无所适从, 她习惯了周羡均的守礼知分寸, 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现在这个仿佛不知道边界感为何物的周羡均。
如果前几次的接触, 江眠还能从周羡均身上看到与之前的他熟悉的影子,那今天的周羡均显露出来得性格与行为处事, 对于江眠来说完完全全是陌生的。
失忆前的周羡均,和现在的周羡均,他们是不一样的, 这个念头忽然强烈的涌上了她的心头。
江眠后悔不该去拉周羡均的衣角了,可排队就是这样, 只要你缩短了间距, 后面的人就自动补了上来,除非是走出队伍,不然江眠现在根本动、不、了。
于是江眠只能在心里默念最后几个小时了, 忍一忍就过去了。她把碎发拨到脑后, 对着排在他们后面的中年女人认真说道:“我和他是来离婚的。”
中年女人震惊在两人间看来看去, 不相信这样两个模样般配的两个人竟然是来离婚的。特别是年轻小伙子看女生的目光又亮又带着笑, 怎么看都是喜欢着女生的模样。
而且刚才两人的小动作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女生一牵小伙子就顺从得走了过去, 怎么看都不像是感情破裂的样子。
她猜测两人是不是闹矛盾, 于是站在过来人的角度劝道:“小姑娘,婚姻不是用来赌气的工具, 你和小伙子看着就登对,如果他不是犯了原则性的错误,就不要冲动下做出不理智的决定。”
江眠没想到在离婚的地方,竟然也会被人劝她别离婚。
或许是读出了江眠眼神中的潜台词,中年女人无所谓的说道:“我们这种是没有感情了,日子过不去才不得不离婚,和你们不太一样。”她说这话是完全不避着她丈夫,不过她身旁的中年男人正低头看着手机里的美女直播,也根本不在意女人的话。
江眠看到这幅场景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答道:“我们没有冲动。”结婚他们是冲动了,但是离婚并不是。
周羡均看出江眠心情有些低落,中年女人还想再说什么,他就出来微笑着说道:“绵绵她做这个决定的理由,和你一样,也是为了走向幸福。谢谢你的好意,但她的决定我也是赞同的。”
他们之间确实没有对彼此熟悉了解到走进婚姻的地步,离婚也是周羡均在脱离情绪上头的冲动后,理性的决定。
周羡均说完,长臂一伸,绕在江眠脖子后面,他没碰到江眠露在外的肌肤,只是用手指点了点她的肩膀:“该回头了,队伍动了。”
江眠正因为周羡均的话而出神,她发现自己根本看不透周羡均了。
她以为他自由随性无拘无束,在失忆后不可能和她继续婚姻,可他昨天却提出了那个不离婚的提议。他那样高傲自我的性格,在拒绝他的提议后,她以为他会生气,可他今天却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甚至还更开朗随性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而且还主动替她解释了离婚的理由。
——为了走向幸福。
多么美好通透的一句话,她原本已经把周羡均当作一个肤浅庸俗的人,所以她很意外这样的话竟然会从周羡均的口中说出。
江眠看着周羡均轮廓干净的侧脸线条,真正的周羡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忽然有一瞬的好奇。
不过这股好奇的情绪只持续到江眠排到办事窗口,就到此结束了。
她把所有材料交给了工作人员,周羡均正如他自己所说那样像是一个陪同者,除了签了一张表,其他的动作全部是江眠来操作执行的。
不是周羡均故意偷懒不出力,而是江眠抓着这些材料就好像抓着自己的命运一样,只是这一次她的想法不再模糊,而是很清晰的认识到,她现在的决定就是要把她的生活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周羡均看出江眠对离婚的重视与紧张,他不清楚这件事情是不是对绵绵有特殊的含义,但他体贴的没有去打扰,只是默默站在了一旁,用一种旁观好奇的心态见证着一切的发生。
周羡均全程都非常的配合,当轮到他们这对夫妻办理手续的时候,他都格外安静,只在看到江眠交上去的照片时,低声问了一句:“和结婚证上的照片一样?”
离婚提交上去的照片,看妆发像是从结婚证上直接裁剪下来的。
难怪绵绵没让他准备照片,不会这样真的不会太简单粗暴了吗?
“没必要再重新拍了。”江眠的语气有些冷酷,回答周羡均后,她又看向工作人员不放心问道,“两次提交的照片一样,有影响吗?”
得到工作人员的否定回答后,江眠恢复了镇定,专注得等着工作人员为他们办理手续。
这期间江眠莫名的紧张,她精神处于一种高度紧绷的状态,昨天的不顺利,让她担心今天也不能顺利离婚。她甚至在脑海中浮现出白女士突然冲进来阻止的场景。
幸运的是,她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
两个红色的小本子交进窗口,再从窗口退还出来的时候,就变成了两个绿色的小本子。
当江眠拿着绿色本子走出民政局,看见岚城春日少有的大晴天时,她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灼热的阳光照在身上,手背裸露皮肤上的刺痛提醒着她,之前她与周羡均的种种才是一场梦,如今大梦已醒,她又回到了现实的人间。
江眠长长得吐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她正准备打车离开的时候,才发现周羡均正迈着双大长腿安静闲适得跟在她后面。
好像在她说了没必要重拍后,周羡均就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还跟着她做什么呢?
现在他们之间不是已经彻底没有关系了吗?
江眠这样想也这样问了出来:“你跟着我还有什么事吗?”
周羡均一副“你终于想起我这么大个人的存在”的神情,他单手插在裤袋里,眼瞳漆黑明亮,慢悠悠地回:“有东西落在你这儿,你还没还我。”
是漫不经心的语调,偏偏又透着股认真。
让人忍不住去猜他话里的真实含义。
江眠抿了抿唇,她没问周羡均是什么东西落在她这里了,她潜意识比她先意识到周羡均的危险,她提前给自己设了一个屏障,把自己保护在屏障里面,显露出拒人于千里外的疏离冷淡来。
仿佛她真的一点都不好奇。
周羡均并不在意江眠的沉默,也完全没受安静气氛的影响,他笑了笑,迷人而随性地指了指江眠的手:“可以把我的那份给我吗?”
江眠低头这才注意到她手中握着的两份离婚证,她恍悟过来:“哦,对,还有你的一份,我刚才不小心把你的那一份给拿了。”
江眠松了大一口气,她赶紧把属于周羡均的那份离婚证还给了他。
周羡均接过巴掌大的证书,他的视线依然停留在江眠的脸上,他勾唇问:“我看你刚才松了口气,你是在庆幸什么吗?”
江眠被周羡均问得猝不及防,直接被换气呛到,她手掌捂着唇,咳得有点厉害。
她忽得又想起了失忆前周羡均的好来,他从来都是体贴的,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问些不合时宜的问题。
很多在江眠看来应该是心照不宣的事情,被周羡均直白问了出去。
这让江眠有些不舒服,她咳了好几次终于缓了过来,让心中把这些难受都归结在了周羡均,她觉得周羡均就是故意想让她难受。
周羡均想去拍拍江眠的后背,却被江眠躲开了,看她眼里咳出了泪花。
心中那股锐利的情绪也淡了下去,他和绵绵这样一个小女孩较什么劲儿呀。
也不再提刚才那个问题。
“你好点了没?要不我给你去买瓶水?”周羡均关心问。
“不用麻烦了,我只是被呛到了,现在好多了。”江眠客气回答。
周羡均听着她冷淡回答,心想他也是没事找事,但嘴上还是说道:“不麻烦,我车里放了两瓶小青柠,”他顿了顿补充,“你应该会喜欢喝得。”
不然以江眠恨不得和他划清关系的想法,是不可能拧开瓶子喝了小半瓶。而且周羡均也不会存那么多放在冰箱里,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江眠喜欢。
“你要去哪,正好我可以开车送你一程。”
江眠眼神波动了下,但还是疏离冷淡得说道:“不用,我自己打车就可以了。”
江眠的态度让周羡均眼神又沉又深,他低头看向绿色离婚证书,原本他是代那个周羡均来参加的,毕竟当初和江眠领结婚证的人不是他,所以领取离婚证的整个过程他并没有太大情绪与感触。
直到现在,江眠一副拒人于千里外的态度,勾出了他心头的躁郁。
他抬高帽檐,眼神锐利得直视着江眠,他一字一句得问道:“江眠,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还是我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吗?你要这这样的防备我?”
优越的长相让周羡均生气得模样都不可怖,反而为他增添了一分凛然的贵气。
江眠见到这么生气的周羡均,脑海里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原来昨天周羡均真的在生气。
他说得那句圣人,确实是在讽刺她。
第三十八章
江眠眨了眨眼, 她下意识与人保持距离的原因,就是不想出现这样的场景,她不想和亲近的人发生冲突。
而显然她没办法把周羡均当做一个陌生人。
江眠在意识到周羡均生气后, 先是惊讶,之后又是习惯性得想要粉饰太平:“我没有讨厌你啊——”
周羡均不想听这样敷衍的话, 他高大的身躯就站在江眠的面前, 直接了当的戳破江眠的谎言:“你有。”语气充满确信笃定。
江眠不明白周羡均非要把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理清楚, 她尽量平和的说道:“周羡均, 我们的关系已经画上句号了,你问的问题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周羡均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讽刺:“对我而言非常有意义。我想想, 你讨厌我,是因为我在婚礼那天拒绝举办婚礼吗?”
江眠就是一个固执的蚌,紧紧地合着她的壳, 她是不可能主动打开自己的。意识到这一点周羡均干脆自顾自的分析起来:“还是那天我认错了人,并没有认出谁才是真正的新娘, 所以你在怨我怪我?”
周羡均的眼神迫人, 根本不给江眠逃避的余地:“又或者,你在恨着我取代了那个爱你的周羡均,把你们的一切都忘了, 变成了你觉得陌生的模样?”
周羡均的话太尖锐了, 而且还用到了恨这个字眼, 江眠蹙了蹙眉, 不知道是心里隐秘的想法被周羡均剖析, 还是因为周羡均的用词太激烈了, 或者是两者都有, 总之江眠的心里很不舒服。
“我没有恨你。”江眠没什么底气的辩解。
周羡均笑得凉薄:“真的没有吗?”
江眠就是再温吞友善的脾气,面对周羡均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 也被引出了火气。
“是,我是讨厌你,不可以吗?”江眠毫不退缩得直视着周羡均,“你既然都知道你做得事情过分,我讨厌你不是理所当然吗?为什么非要问我,逼我说出来你才高兴吗?”
周羡均也寸步不让的说道:“对,我就是要你亲口说出来我才高兴!怎么你就这么胆小,你连讨厌一个人都不敢表现出来吗?还是说你在心虚?”
江眠从未想过她的忍让竟然会被周羡均曲解成这样,反正现在已经离婚了,不断上涨的怒气让江眠再也控制不住脾气。
“好,你让我说是吧?周羡均,我讨厌你的轻浮,你的眼光就像是一个青春期没过孩童,喜好还停留在浅薄的肉,欲冲击上,肤浅冲动像是没长大的孩子!我讨厌你的自私与善变,凭什么你想取消婚礼就取消婚礼,想和我重新开始就重新开始,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我的决定与喜怒要围着你转?我还讨厌你的不负责——”
为什么说忘就一个人忘了,留她一个人面对真假难辨的回忆。
江眠把心里积压的情绪都发泄了出来,她从未这样激烈刻薄的指责一个人。她习惯沿着白梦鱼为她规划的完美人生走去,这是她第一次完全不顾形象地去骂一个与她生活有紧密关系的人。
她当然生气,但理性告诉她这些情绪是没有任何作用的,直到现在江眠才意识到这个想法错了,发泄情绪本身就是一件有意义有作用的一件事情。
这种体验出乎她意料的舒服,她不再用不在意来掩盖在她在这段感情中受到的伤害。她没那么清高淡然,周羡均是她喜欢过的人呀,他说得每一句话,做得每一件事,她都在意,而且是无比的在意!
周羡均在江眠刚开口袒露自己心情的时候,他眼里的挑衅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笑意。几次接触中,他发现绵绵把自己包裹的太紧了,她什么都不说,就默默隐忍克制着自己。
这种谜一样的状态,让他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相比于客气疏离的说“没关系”的江眠,他更想见到的是现在的绵绵,即使她在说“我讨厌你”。
那样才更像她自己。
只是周羡均笑着笑着,就笑不出去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看起来清冷文静的绵绵,骂起来人这么得狠,精准而具体对他整个人都进行了批判。
周羡均的眉头皱得更夹死蚊子了,他没忍住还是打断了江眠的话:“够了,别说了。我有这么差劲吗?”再听绵绵继续说下去,他的心脏快要承受不下去了。
江眠一通噼里啪啦的输出后,心情愉悦了不少,她端详了周羡均两眼,认真说道:“有。”他不再是完美的精英人士,她从他身上看到了好多好多不完美的地方。
周羡均心头感觉被江眠插上了一刀,哪里还记得开启话题的最初目的,他忍不住为自己辩白:“我不是你想象那样肤浅,上次我说得话,一半是为了让你——”
他忽然卡住,此情此景,后半句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不管他怎么辩解都是他做错了事。
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周羡均夜晚入眠的时候,脑海里不时会回放婚礼当天的场景,一想到他傲慢又无礼的发言,愧疚和悔恨交织砸在他心上,然后就是一面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骂着他自己真该死呀,一面想着呕心沥血得想如何把老婆追回来。
根本睡不着!
江眠见周羡均哑口无言的模样,挺直了腰背,微扬起下巴,了然而大度的说道:“虽然我不喜欢你,但还是祝你之后幸福。
说完,江眠拦了一辆出租车,没有和周羡均说再见直接坐车离开了。
江眠看着出租车快速后退的景象,她默默的想,以后她和周羡均应该是再也不见了。
所以也不需要说再见。
而被江眠抛下的周羡均,一脸憋屈的站在原地,等江眠坐车离开后,他望着渐渐远去的车牌,才猛地想起,他并不是真的想和绵绵吵架,而是希望她敞开些心扉,不要把自己藏得太紧了。
他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演变成他似乎是真的和绵绵吵了一架,而是他还吵输了的场景??
草!
忽然想起刚才他那副欠揍调事的模样,他在绵绵心中私自傲慢的刻板印象恐怕更要加深了!
得,赶早忙活一上午,喜提离婚证一张,挨了一顿臭骂,顺便坐实了绵绵心中讨厌鬼的形象。
与他原本的打算,完全就是南辕北辙。
周羡均看着手中单人照的离婚证,越看越心烦,只觉得自己好像一上午尽做了些傻逼事,特别是离婚这个决定,他隐隐觉得这仿佛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周羡均压低帽檐,想到昨天李悟的邀请,他拨了一个电话过去,得知李悟他们几个正在聚会后,他说他也要去,通完电话,他开着超跑往目的地开去。
——
江眠带着装上离婚证的手提包回了家,她步子比早晨出门的时候轻快了许多。
白女士下午没课了,回来得有些早,看着江眠的心情似乎比前两天好了许多,她也放心了些,想到最近街坊邻居明里暗里的打探询问江眠婚礼的后续情况,她现在还可以用周羡均受伤敷衍过去,但是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
有些事情是该提上日程了,如果不是江眠在大学遇到了周羡均,按照她原本的计划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可以给江眠介绍对象了。
“中午炖了排骨汤,你记得喝两碗。”白女士提醒道,语气柔和。这次由她精挑细选一定能选出一个优秀的才俊出来。
江眠应了一声,她原本把手提包捏得很紧,但看到白女士关切的神情后,她想了想把包放在了进门处的衣帽架上。
她舀了一碗百合排骨汤,小口的喝着:“嗯,好好喝。”
“百合去湿气,健脾胃的,你从小胃口就不好,多吃点。”白女士下厨的时间并不多,从小到大,学生上学期间,她就带着江眠去吃学校教师食堂,只有暑假的时候偶尔会下几次厨,大部分时间就去吃小区外面的一家中餐小饭店。
下厨是这几年白女士的教学任务轻了,不再担任班主任,才慢慢开始捡起来的,当个修身养性的消遣。听到江眠的夸赞,白女士的心好受多了,她的女儿这么漂亮,往后肯定能找到比周羡均强的老公。
江眠听到白女士说她胃口不好,眼里有情绪浮动了下,但她并没有开口。而是安静地喝完排骨汤,把碗洗干净,收拾好厨房后,她就打算回房间备课。
她回房间的时候,余光看着衣帽架的方向犹豫了下去,最后她还是选择空着手回了房间。
江眠也不知道这个念头因为什么出现,当她意识到这是个测试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卧室的床上。
如果白女士翻开了她的包,那她就不用犹豫到底什么时候告诉白女士,如何告诉她。可一切的前提是,白女士主动去翻属于她个人隐私的手提包。
江眠握紧手,她的心里很复杂,她也分不清到底是更希望出现哪种情况。
天渐渐黑了,江眠没开灯,也没闭上眼睛,江西德已经回工程上去上班了,家里只有她和白女士两个人。
今晚家里格外的安静,江眠似乎能听到客厅时钟走针的声音。
过于宁静的氛围,反而隐隐透出一种山雨欲来的预兆来。
江眠没有一点睡意,白日里的争吵仿佛点燃了她骨子里的某些东西,不管最后事情的走向是什么,她好像都并不害怕了。
客厅中正在播放着相亲节目,江眠听到白女士走动的声音,没会儿电视的声音停了,白女士应该是要去睡觉了。
一天的时间似乎就要这么平静的过去。
那明天她就把包拿进来吧,之后找个更好的机会告诉白女士她离婚的事情,江眠默默做好计划,她心里对白女士的做法其实是欣慰和高兴的,她想白女士年纪慢慢也上去了,她是应该要多体谅她。
有些她想做的事情,她可以慢慢来。
正当她沉浸在未来的计划中时,拖鞋又沉又重地砸在地板的声音,气冲冲向她靠近,紧接着卧室门被急促的敲响。
白女士的声音带着压抑后的沉闷:“江眠,你出来一下,我有事情问你!”
江眠做到一半的美梦被白女士的愤怒给惊醒。
她知道了。
所以白女士还是翻看了她的包,看到了那一本离婚证。
第三十九章 (一更)
江眠穿着睡裙平静地打开了房门, 她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如果不是担心白女士的情绪会失控,她并不得觉得离婚是需要隐藏的事情。
白女士拿着离婚证, 她背着客厅里的光站在门口,而江眠站在昏暗的卧室门口, 她看不清白女士细微的神情, 却清楚的感知到她非常的生气, 周身都是压抑到极点的愤怒。
“你告诉我, 这是什么?!”白女士攥着离婚证的手,青筋像是藤蔓一样缠满了她树干一样的手臂。
江眠没看离婚证, 而是盯着白女士消瘦的不再光滑的手臂看了好一会儿,妈妈是真的在衰老了,她很心疼这样的白女士, 但或许是今天和周羡均争吵赢了的那场架,让她多了些勇气, 没那么害怕和亲近的人起冲突了。
“是我和周羡均的离婚证。”江眠缓缓看向了白女士的脸, 她没有躲避的回答道。
白女士被江眠的平静要气疯了,她全然失去了平时的优雅:“离婚证?你什么时候背着父母去和周羡均领结婚证的?江眠你是疯了吗?我一直以为你是让父母省心的好孩子,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在周羡均失忆前, 他向我求婚, 我答应了, 我们就去领了结婚证。”江眠还如同往常的乖女儿一样, 有问必答。
但是落在白女士的耳朵里, 有什么东西不一样, 她听到江眠的话, 气得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抖:“你竟然这么轻率的去对待你的婚姻,我和你爸同意了吗?你竟然就私自决定去结婚!你到底有没有把你的父母放在眼里!”
“妈妈, 我已经成年了,我有权利决定自己要不要结婚,到底要和谁结婚。”江眠认真的和白女士解释道。
白女士被江眠的话气笑了:“别给我说什么权力不权力,你是我白梦鱼的孩子你就应该听我的话。而且你看看你做出的决定把自己弄成了什么鬼样子?一个没人要的弃妇!”
白女士说着感觉到一股天塌下来的绝望,她一直寄予厚望的女儿,竟然在二十出头的时候就离了婚,成了一个有离异史会糟人异样看待的人,哪个优秀的青年才俊会去娶一个二婚的女人,毁了,她的人生全部都毁了!
如果知道江眠与周羡均已经结婚,她绝对不会因为江眠心软,让那场婚礼取消!
江眠没想到会从白女士这里听到这么有人身攻击性的一个词语“弃妇”,仿佛她变成了一件没有人要的商品。
被自己的亲生母亲这样看待,江眠的鼻子有些发酸,她小时候就怀疑过,白女士爱得到底是品学兼优会被其他教师交口称赞的江眠,还是单纯爱着与她血脉相连的女儿江眠。
但那时候的她太小了,她不敢去试,她怕她没有这些光鲜的优点,就永远失去了母亲的爱。那时候她的世界太小了,除了偶尔在家的江西德,她人生的全部就是和她朝夕相处的白梦鱼。
“妈妈,我只是离了一个婚。”请不要把我说得像是一个没有人的废弃品。江眠的眼睛里漫上泪水,她克制住自己的难受,用正常的声线说道。
“只是离了一个婚?江眠你是读书读傻了吗?你知道离婚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所有人都会对你指指点点,曾经羡慕嫉妒里的人,会在暗地里嘲笑讽刺你!意味着你身份的残缺,越是优秀的人越是不可能再接纳你,没人男人会喜欢一个离了婚的女人!意味着你永远被打上了扔不掉一个标签,你成功,他们会用这点来刺痛你,你失败,他们会因为这点可怜你!”
白女士崩溃的冲江眠吼道:“你知不知道你做了多么愚蠢的决定,自作主张的结婚,又自作主张的离婚,你的人生都被你自己毁了。”
白女士伸出手直接把江眠从昏暗中拽了出来:“走,我记得结婚是可以取消的,你和我一起去民政局把结婚记录取消了!”白女士像是陷入了某种魔怔,结过婚已经成了江眠与她人生中共同的污点,她必须要消除这个污点!
江眠不设防的情况下,被白女士拉得一个踉跄,卧室之外刺目的亮光,让她眼睛一阵刺痛,这样的场景让她感觉,自己好像成了一个罪犯,要马上接受审判一样。
可她做了什么?
只是因为她遵从自己的意愿离了一个婚。
她回抽自己的手,拒绝着白女士拖拽得动作,她很认真地问:“那你呢?你说所有人都不会喜欢一个离过婚的人,你也是这样的吗?不会喜欢一个离过婚的女儿?”
“不喜欢,你知道因为你婚礼取消的事情,我明里暗里收到过好多酸言酸语吗?要是你离婚了,这其中的风言风语肯定会数不胜数。江眠你听话,你绝对不能离婚,不仅是为了你的未来考虑,你想想你爸爸妈妈,你忍心让我们一直被人戳脊梁骨被人嘲笑吗?”白女士清楚江眠的性格,只说对她的影响,她现在还年轻根本体会不到,如果把她和江西德搬出来,江眠最后一定会妥协。
她的女儿一直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这个错误她一定会帮江眠挽回。
白女士理智回笼,对江眠能依靠的人就只有她了,她必须得冷静下来。她松开了江眠的手,打算给自己懂法律的老同学打一个电话,问清楚怎么才能取消江眠的结婚记录。
她没有注意到江眠在她说出不喜欢的那一刻,脸色顿时灰了,她眼里流露出果然如此的哀伤。
江眠根本不在意无关紧要的人如何看待她,不管这些人如何评价她,她都不会放在心上。可白梦鱼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旁人伤不了她,可白梦鱼的一句不喜欢,几乎就能够把她杀死。
“你不用打电话了,不管谁问我,我都是一个回答,我是自愿和周羡均的结婚的,同样我也是自愿和周羡均离婚的。它们都是我的选择,我不会后悔!”江眠的眼泪大颗大颗掉落,语气去非常平静,嘴角还带着弯弯的笑容,“你想知道,你女儿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和别的男人结婚吗?”
白女士一脸震惊的看向江眠,似乎是没回过神,她这才注意到江眠哭了。
江眠从小就很听话,也很少哭闹。
上次就算是周羡均要取消婚礼,江眠也只是红了眼圈,她从来没见过江眠哭得这样心碎难受的摸样。
白女士的心里有些发慌。
江眠一字一句的说道:“因为我想摆脱你。我不想再和你一起生活了,太累了,也太压抑了,你不允许我搬出去住,我就只能以你唯一会同意的方式逃离你。”
这些话终于说出口了,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困难。
白女士的表情变得有些茫然,江眠说得每一个字她都认识,但是连在一起,她却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她的女儿之所以会这么轻率的结婚,只是为了逃离她?
江眠拿起沙发上被翻开的手提包:“一直都是你在问我问题,妈妈,我也一直在等你给我一个解释,你为什么要翻我的包?”
白女士看着江眠的模样,先是有些后悔,但是很快这点轻微的悔意就被恼怒所取代。
“你是我的女儿,是我把你生下来的,我把你养这么大,我看你的东西是天经地义的!事实也证明了,如果我不对你严格管教,你自己一个人就是不行,就是会做出这样惊天的大蠢事出来!”
白女士对着江眠大声指责道,她越想江眠刚才说得话,越伤心难过,“我为了你付出了这么多,你竟然想摆脱我?江眠,你的良心呢?我白梦鱼竟然教出你这样一个不懂感恩、冷血无情的女儿,全然看不到父母对你的付出!江眠,你怎么这么自私?”
“自私?”江眠从未想过有一天她的母亲会这样评价她,只因为她不再听从她的安排。江眠闭了闭眼,脑海里闪过她和白女士相处的种种,过去二十年,她自己都记不清为了让白女士满意,为了不给她添麻烦,她退步过多少次了。
江眠睁开眼,她擦掉眼泪,神情变得坚定,她对着白女士点了点头:“对,我就是自私。所以以后你不要再来干涉我这个自私的人她的生活了。也不要再动我任何的私人物品,我不喜欢。”
周羡均说她是胆小鬼连表达不喜欢都不敢。可能她曾经真的是吧,总想着不让亲近的人受伤,自己委屈一点退后一点也没关系,
可现在她不是了。
既然白女士觉得她的人生已经一塌糊涂无可救药了,那她做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任何顾虑了,反正按照白女士的想法已经没办法更糟了。
白女士情绪激动得指着江眠骂道:“你住得房子,是谁提供给你的?你所说的私人物品是谁花钱给你买的?我把你养这么大,你竟然让我不要管你?你现在是翅膀硬了,就不把自己的妈妈放在眼里了!太不像话了!”
江眠看着歇斯底里的白女士,她忽然意识到过去她避免与白女士冲突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因为白女士她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完全没有办法沟通。
江眠产生了一种无力感,她伤心而又疲惫的说道:“既然这样我明天就搬出去住。”
听到江眠说要搬走,而不是认错,白女士气得红了眼,她扯着江眠的手把她往外面推:“你要搬走,现在就给我走!你不是嫌弃我吗?那你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再和我住一晚,你有骨气,马上就给我滚出我的家!”
白女士打开房门,现在已经接近11点,各家都静悄悄的,楼道外只有冷冽的风。
这样的夜晚一个女生出去根本受不了,她就是在逼江眠低头。
江眠安静得盯着白女士居高临下的神情看了好久,她忽然觉得好累,心底就如同外面的夜色一样一片冰冷。
“好,如你所愿,我现在就搬走。”
第四十章 (二更)
江眠拖着行李箱走出单元门, 冰冷的风吹拂在身上,小区里只有零星的几盏灯散发着光亮。
她被白女士,她的妈妈赶出家门了。
想起刚才那幕江眠心里还是抑制不住的酸涩与难过, 她说要搬走后,白女士并没有一点担忧, 而是一种冷眼旁观的态度对待她。
白女士她一点都不在意她是不是在伤心, 出去会不会有危险。
不对, 她应该是知道的, 白女士就是知道外面的恶劣,就是知道她的伤心难过, 就是清楚地知道所有的一切,觉得她不可能真的待在外面,想让她认清她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的母亲, 她是在逼她低头认错。
白女士在逼江眠做出选择,就像往常的每一次一样, 只要江眠低头承认自己的错误, 她这个母亲就可以原谅她所有的错误,其乐融融的继续生活下去。
所以江眠在卧室里收拾东西时,白女士不仅没有阻拦, 而是冷漠到有些残酷的把一些衣物拿了出来:“这些是我给你买的, 你要走可以, 把我买得东西留下!”
江眠曾经听说过一句话, 父母是永远拗不过自己的孩子, 因为父母是不如孩子狠心, 他们舍不得让孩子受苦。可这种情况在她与白女士之间, 是完全相反的。
江眠把哽咽吞下,她比不过白女士狠心。她什么都没有辩解, 只拿了两件工作后买得衣服塞进了行李箱。
依照白女士的说法,江眠能带走的东西并不多,所以她收拾得很快,不到十分钟就把行收拾好了。
见江眠拉着行李箱毫不犹豫的走到门口,是真的打算离开家,白女士表情有一丝慌乱:“等等——”
江眠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了白女士,脸上已经没有了泪,但眼圈还是泛着红。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白女士似乎从江眠湿润得眼眸中看到了一丝期待。
白女士有一瞬间的心软,但一想到江眠犯了这么大的错,不仅不反省,反而是怪她这个母亲太专制了,她硬起心肠,玉不琢不成器,决定给江眠一点教训:“你既然要走,就把这二十年我们投入在你身上的钱还给我。”
只要江眠身上没有钱,就算她真的离家出走,白女士相信要不了多久她就会低头回家。
江眠心底最后的余温被浇灭,还没走出温暖的房间,她已经感受到彻骨的寒意,她的声音没忍住带出了哭腔:“好,等你算出多少钱,我会统统还给你。”
“不,我现在就要。”白女士的态度很强硬。
江眠在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白女士,还主动手写下一张欠条后,她冷冷的问:“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白女士还想说什么,但实在想不起其他借口,特别是看到江眠冰冷的眼神后,她心中又是难受又是生气,半晌后她撂下一句狠话:“你要是今天走成这道家门,你就别想着我会去找你!”
“我不敢这么奢望。”江眠只留下这一句话,不再回头的走出了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或者说是曾经的家。
江眠抬头望向清冷孤寂的月亮,顺便把涌到眼眶边的眼泪给倒了回去。
然后她就发现她最熟悉的那扇窗,灯光已经熄灭,白女士已经和往常一样睡觉去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心被牵扯着有轻微的痛意,她忽然意识到,以后她就是一个没有家的人。
空旷的小路上,只有行李箱车轱辘碾压水泥地面的声响,江眠带着她的影子往小区外走去。
等走出小区,黑暗被驱散,取而代之是明亮的道路,除了一盏盏高耸而笔直的路灯外,路上一辆车都没有。
出来之后呢?
她该去哪里?
江眠悲哀的发现,在这种时候,她好像找不到其他的去处。
难怪白女士会那么肯定她一定会低头,她根本想不出自己还有哪个人可以先去投奔倾诉。
之前,她还有一个男朋友,但在今天白天他们的关系彻底结束了。
江眠忽然觉得自己特别失败,白女士的话仔细想想好像是有些道理,她的人生真的是一塌糊涂,不过不是同周羡均结婚后,而是一直都是如此。
她的亲人并不爱她,她曾经的恋人她并不了解他,她结束了一段草率的婚姻,成了母亲眼中厌恶的人。她没有了亲情,没有了爱情,没有了家,有得只是欠她妈妈一百万的债务。
江眠把行李箱放在路边,她茫然而悲伤的蹲在行李箱后面,她死死咬着唇,眼泪像是小雨一样簌簌落下。
江眠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夜渐深,气温越来越低,有风吹过,她打了一个寒颤,她抱紧手臂,低头看见白云朵朵的图案,这才发现她自己身上穿得竟然是睡衣。
如果她还是十二岁,可能她真的就会打道回府,低头回家,可是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二十二岁了。走出这一步她就不会回头了,等她哭够之后,决定先在附近订一间旅馆,白天的时候在去看看长租的房子。
她正准备摸出手机,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忽然盖在她的身上。
江眠被吓了一跳,她挥开衣服,警惕的站了起来,只是她的腿蹲得发麻,站起到一半,就踉跄着向后跌倒。
一只结实而泛着凉意的手臂在她后背的位置撑了一下,让江眠站起身,并没有跌倒。
“妹妹,你现在警惕性高了?刚一个人在路边蹲这么长的时间,怎么没想到可能会有危险呢?”周羡均很接地气的坐在马路牙子上,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当看清江眠泪痕未干的模样,他抿着唇,声音小了下去。
虽然他猜到江眠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蹲在马路边,肯定是遇到什么难受的事情。
但他没想到江眠的状态会这么糟糕,眼睛肿得和核桃一样,鼻子也红得像是喝醉酒。
周羡均看在眼里,说实话有点不好受,你说绵绵怎么这么倔强呢?这么伤心的时候,连哭泣都是无声的。
江眠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不然怎么会看到才想过以后应该再也见不到的周羡均。
“你怎么会在这里?”江眠匆忙的擦了擦眼泪。
周羡均举起双手,生怕江眠误会的解释:“先声明一下,我并没有跟踪纠缠你。只是在和朋友聚会后,回家的时候,你知道我失忆了,所以就选了手机导航系统上常去的家的地址。然后就到了这里,嗯,其实我并不知道你会在这里,而且还是站在路边。”
周羡均不想让江眠误会他是一个死缠烂打的人,讨厌他就讨厌吧,他又不是没脸没皮的人,他心里是有点不舒服,但他相信这种情绪很快就会过去。
只是认识几天的喜欢,周羡均并不觉得会有多难忘。
但命运就是那么巧合,在他觉得没意思提前离开聚会后,导航最后把他带到了这个目的地。他刚停车检查导航是不是出错了,这样的小区明显不会是他会购置的房产。
然后像是命中注定一样,他看见了站在路边的绵绵。
他马上就明白过来手机上的备注不是周羡均的家,而是江眠的家。
他泊好车,就在车里静静注视江眠,隔着不透明的车窗,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把目光停留在绵绵的身上。
他有他的骄傲,他不可能白天才被绵绵骂得一无是处,一天时间都没过,就厚着脸皮想个舔狗一样凑到绵绵身边。
绵绵有句话说得很对,他确实很自私,把自己的感受看得最重要,这世上最爱他自己的人,无疑就是他自己。
周羡均转动着左手小指上的绿色戒指,他在想刚才李悟问他的一个问题:“江眠到底好在哪里?让你栽了一次又一次?”
当时他并不承认自己栽在了绵绵身上,他只是对她有好感而已,如果绵绵同意,他不介意她身份上的麻烦,愿意和她展开一段恋情,如此而已,离栽还差得远呢。
夜深人静,空荡车厢,周羡均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绵绵是长得好看,可比她长得还要漂亮的女人,他也见过不少,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周羡均没想出答案,而且江眠也一直没有离开,反而是蹲在了路边。
她知道她一个女生大晚上蹲在路边会有多危险吗?
就刚刚那段时间,都有好几辆车经过这段路时,放缓了车速,如果不是他开远光灯警告那些人,还不知道会发生事情呢!
周羡均有些生气,直接下了车,他慢慢走向江眠,他已经想过要是绵绵质问他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他就冷酷的告诉她:“我只是路过,你不要自作多情。”
而事实是江眠根本没发现他的接近,而且看她的模样好像是和家里闹矛盾离家出走了。
周羡均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理由去安慰绵绵,他们不是亲人,不是朋友,他对绵绵来说只是失忆而且讨人厌的前夫。
周羡均走到离江眠两米处的地方就停下了脚步,他就沉默得站着,头顶是与绵绵沐浴着月光的相同天幕,身上吹拂的是和绵绵方向相同的同一阵的冷风。
周羡均自己都不知道他哪里来得耐心,绵绵蹲着,他就罚站似得站在她的身边,用眼神呵退来往对绵绵不怀好意的人。
夜渐渐深了,慢慢地连路过的行人和车辆都没有了。
周羡均原本是打算等绵绵走回小区,或者找到住宿就默默离开。毕竟绵绵想和他划清界限的意图太明显,而他脑子抽了也想往中国好前夫的道路发展,所以他尊重绵绵的意见。
但他从站变成了坐在离江眠更近一点的地方,然后近一点再近一点,绵绵依然没有发现,也没有任何离开的迹象。
直到当他和绵绵近得能清楚看到,她冷得发颤,皮肤上冻得露出了小疙瘩时。
周羡均坐不住了,他最后还是自己打了自己脸,给绵绵披上了他的衣服,暴露了自己的存在。
丢人就丢人吧。
现在已经凌晨两点了,他不可能放心绵绵一直待在马路边,前夫又不是仇人,他偶尔发发善心,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只是做好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