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的情况已经稳定,以后要……”
模糊声音钻入了耳孔,惊醒了陆清则。
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生生拔过来般,灵魂有种自深处而散发的虚脱感,他勉力睁开眼,视线从模糊慢慢变为清晰,干净整洁、充满现代气息的病房逐一映入眼帘。
……什么叫充满现代气息?
脑中如同蒙了层雾气,纷纷乱乱的,陆清则茫然地眨了下眼,为自己脑中蹦出的第一个念头而感到不解。
站在病床边的男人察觉到了他的睁眼,示意医生停嘴,冷淡地侧过来一眼,开口第一句就是:“这是第二次了。”
陆清则望着这个男人,对方脸色冰冷,穿着剪裁得体的名贵西装,眉宇微褶着,低头看了眼腕表的时间,眼底隐隐含着三分不耐烦。
看起来像是被医院通知,匆匆赶来的。
脑中的雾气在这一刻忽然散开,陆清则想起来了。
这是他的父亲陆筠。
他的家境不错,父母都是出国深造的精英,回来后强强联合,结婚的时候就商量好了,双方合作,互惠互利,开放式婚姻,只需要生个孩子,剩下的就不必管束对方什么。
哪知道第一个孩子陆清则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就算做了手术,也不如普通人健康,这样一个继承人非常不合格,俩人谁也不想要,只得约定再生一个。
现代法治社会,再嫌弃陆清则,也不能弃养。
所以在商量好重新备孕后,陆清则就被送到了爷爷家,他长到十四五岁,也没见过父母的模样,直至爷爷去世后,才被接回来。
而这个时候,他已经有一个健康的弟弟了,在这个家里的存在感就更为低微。
对于父母而言,他只是个拖累,俩人对陆清则唯一的期许,就是别给他们惹什么麻烦,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反正每个月划点钱养着他也不是什么问题。
陆清则的工作在他们眼里也只是个麻烦。
陆清则又眨了下眼,记忆又恢复了点。
昨晚晚自习过后,他没收了一个学生偷偷看的,回办公室随便翻了翻,心脏就陡然开始收缩,旋即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看来是比较幸运,有同事正好回来,把他送来了医院。
……好像还忘记了点什么?
是很重要的东西。
陆清则细思了半天,却还是想不起来。
看陆清则脸色苍白,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陆筠心里不喜:“没有下次了,不要再给我添麻烦,回去把工作辞了,待在家里。”
陆清则回过神,闻言摇了摇头,经过一整夜的抢救,他的状态还很虚弱:“我不辞职。”
陆筠皱了下眉,脸色又冷峻了三分:“行,下次再出什么事,我和你母亲不会再过来,不要再给我们惹麻烦。”
陆清则微微笑笑,礼貌疏离:“好,这次麻烦您了,不会再有下次了。”
陆筠的日程安排得很紧,抽一小时过来看一眼陆清则已经是仁慈了,当即不再废话,转身离开。
耳边终于安静下来,陆清则揉了揉太阳穴。
他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忘记了什么。
这次突发的意外让陆清则得住一段时间院,学生们听说陆老师进医院了,纷纷跑来送花送水果看望,拦都拦不住——陆老师教得好,性格好,长得还特别好看,学生里就没有不喜欢他的。
修养的时候,陆清则能下床就会下去吹吹风,溜达溜达。
他很喜欢坐在长椅上,什么也不想,吹着熏风半寐半醒。
就在陆清则垂着头昏昏欲睡时,耳边传来路过的小护士讨论:“真的醒啦?”
“是啊是啊,我听徐医生说了,昏迷了大半年,而且听说昏迷前是个傻子,醒来后也不傻了。”
“真的假的?怎么跟我昨晚在晋江看的似的?”
“什么,给我推推,晚上我值班无聊时康康……”
昏迷了大半年,昏过去前还是个傻子的人突然醒了?
陆清则昏昏沉沉地想,那还真是奇迹。
俩人说着说着,注意到了长椅上的陆清则,声音忽然停住,望了他好一会儿,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这就是前几天送进来的那个病人吧?”
“看这样子,肯定是了。”
“我听查房的护士说他长得贼拉好看,比明星还好看,没想到真的这么好看,果然是大帅哥啊。”
“什么帅哥,人家这叫美人!”
“可惜哇,长得好看,但身体不行……”
“你不懂,有一种醒脾叫病美人,病美人身体不行怎么了,我行!”
陆清则:“……”
陆清则实在很想提醒她们,她们自以为很小的声音,其实一字不漏地进了他的耳朵。
但直接开口有点吓人,所以他睁开眼皮,和善地望了过去。
两个小护士还以为他睡着了,没防他睁开眼,对上他的视线,愣了一下,然后脸嗖地红了,同时闭上嘴,飞快离开。
下午的风好像有点冷。
陆清则拉上外套的拉链,起身准备回病房。
快到住院部时,他瞄到一群人正在往外走,中间的人推着辆轮椅,但轮椅上的人身姿格外挺拔,即使坐着,都有种鹤立鸡群般的气质。
隔得有点远,又只有半个背影,也看不清楚那个人长什么模样。
旋即对方被人推上了车。
陆清则对别人的事兴趣不大,见此便收回视线,走进了楼里。
也就没注意到,他收回视线时,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人陡然扭过头看来,视线在周遭扫了一圈,却什么也没发现,低落地垂下了头。
观察修养了一周,陆清则自个儿出了院。
收拾好东西后,他就打车回了家。
高中时他就选择了住宿,大学毕业后,彻底搬离了那个家,现在住在个单身公寓里。
一周没回来,门开之后,屋里闷闷的,空荡荡一片。
陆清则望着熟悉的屋子顿足,没来由的感到几丝陌生。
好像他不应该住在这里。
屋里也不应当这么空荡荡的。
他回来后,应该会有个人迫不及待、眼睛亮亮地迎接他,像只黏人的大狗一样,从后面搂着他的腰,抱怨他怎么才回来。
边说边不规矩地用犬齿磨着他的后颈,像是想一口咬下去……
电梯忽然“叮”地响起,身后传来惊喜的一声:“小陆,你回来了?这周你去哪儿了?我天天下来敲你家门,都没见你回来过,担心死我了。”
陆清则陡然回神,才发现自己握着门把,站在门口呆立了不知多久。
耳垂有些微微发热。
被人拥在怀里厮磨着后颈的幻觉太过真实,让他有种难以分清现实和虚幻的感觉。
其实这周他时不时就会出现这样的幻觉,担心说出来会被医院逮着检查,继续留院观察,就没有说。
尤其要是让陆筠知道了,八成会觉得他得了精神病,得送去精神病院。
陆清则抿了抿唇,回过头,背后是楼上的邻居,叫林奉,搬来了几个月,人长得颇为俊朗,十分热情,俩人回家时,偶尔会在电梯里碰到,对方总是会拉着他说会儿话。
陆清则不算反感,但他性子淡淡的,能保持和谐的邻里关系,再近一步就很难了。
他笑了笑,不想说太多,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有点事。”
林奉看他脸色有些苍白,忍不住关心:“多注意身体啊,你这么久没回家,也不方便开火,要不来我家吃晚饭吧?”
陆清则抬了抬手,示意他看自己手里拎着的小馄饨,语气和善,微笑着婉拒:“我已经买了晚饭了,谢谢,不用了。”
林奉感受得到陆清则若有若无的疏离感,失望极了:“那好吧。”
陆清则礼貌地朝他颔了颔首,便走进了屋子里,顺手带上了门把。
“嘭”地轻轻一声,大门关上,阻绝了林奉的视线。
陆清则脱力般靠到冰凉的门板上,垂着长长的眼睫,轻轻吐出口气,须臾,难以自抑地伸出手,碰了碰自己的后颈。
意料之中的,那片皮肤光洁且温热,幻想中被人咬出来齿痕并不存在。
从后面拥着他的热度也不存在。
陆清则甩了甩头,有些哭笑不得。
他这是单身多年,突然寂寞,想谈恋爱想疯了吗?
别人想谈恋爱,都是幻想有个漂亮女朋友,抱在怀里亲热。
怎么到了他,还反过来,变成他被人抱在怀里了?
陆清则郁闷地吃了虾仁小馄饨,打扫了下家里,又整理了下教案,便感觉有些累了,吃了药洗了个澡,早早躺下。
然而睡梦却不太安稳。
又是和那些幻觉一样的梦。
这个梦更奇怪了。
周围垂着雾一般的轻薄纱幔,锁链碰撞的清脆声响时不时撞入耳中。
男人的双手和双脚都被镣铐锁着,而他只披着件宽大的黑袍……坐在上面。
被锁着的男人非但没有显出弱势之态,反倒比他还强势几分,像一头被纸片枷锁困住的恶狼,他不挣脱,只是不想挣脱。
对方语带笑意,低低诱哄着他。
而他居然照做了。
陌生的感觉窜过四肢百骸,汗水一层层地浸湿了衣袍,勾勒出身形。
他坚持了没一会儿,浑身发软,体力不支地倒下去,一滴汗汇聚在下颌上,滴下来,落到男人的喉结上。
男人深浓如墨的眼神倏地变了,手扶住他的腰,烫得他无声一抖。
对方不允许他逃离,反复摩挲着细薄的腰,嗓音低低的,含着笑:“怀雪,今儿是我的生辰,你答应我了,今天都听我的,半途而废可不成。”
“实在没力气的话,就求夫君,嗯?”
……叫夫君?
他怎么可能叫。
陆清则被他说得脸愈发滚热,张了张嘴,很想骂他一顿,踩他几脚。
最后他还是败下阵,不情不愿地在对方炙亮得惊人的眸光中,羞耻地叫了声:“夫君……求你。”
……
清早醒来的时候,陆清则感觉心跳还有点快,连忙深呼吸了几口气,平复心跳。
昨晚的梦旋即如潮水般涌入了脑海,他怔怔的,脸色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单身二十年,他居然做了那么刺激的梦。
重点是,梦里怎么是个男人?
他还被哄着叫……夫君。
陆清则恍恍惚惚地爬起来,一想到梦里那个男人在耳边诱哄的语气,腿还有点发软。
活像当真经历过那样一场事似的。
他只得一大清早又冲了个澡,顺便换洗了内裤,刷牙的时候,看了眼自己的脸。
陆清则知道自己长得还不错,从小到大向他表白的人里,男性也不少。
但陆清则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是喜欢姑娘的。
怎么就做了这么个梦呢?
陆清则心情复杂,收拾好了,出门去了学校。
到了学校,还没去班里,先被校领导叫去了办公室,和颜悦色地问了问他的身体情况。
陆清则一一回答完毕,领导又关心了会儿他,让他压力别太大,身体不舒服就要及时说出来。
陆清则又应了声,领导才摆摆手:“去上课吧。”
出了领导办公室,陆清则正打算去教室,手机突然响起来,他看了眼来电人,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立刻传出道女声,语气很急:“清则,你出了事,怎么也不告诉小姨?我才知道你又进医院了,真的吓坏我了!”
小姨是爷爷离开后,唯一一个关心陆清则的家人。
陆清则听得出对方语气里的急迫,乖乖听训:“我知道了,对不起,小姨,下次有事的话,我一定告诉你。”
小姨又教训了他会儿,语气才慢慢缓下来,忧心忡忡的:“清则,这次是在办公室里,有人发现了,下次呢?你一个人住,万一出了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陆清则微微扬眉,隐约听出她话外有话:“嗯?”
小姨也不藏话,噼里啪啦就把话讲完了:“我有个姐妹,他儿子刚出院不久,因为一点事,很久没上学了,他家里人现在都在国外,也不方便回来,我和她一合计,你是老师,我又担心你一个人住,不如让他儿子来你家住一段时间,有个人看着你,你有空的时候也正好教教他,成不?”
陆清则连被人碰都会反感,更厌恶被人侵占私人空间,抿了抿唇,直言拒绝:“小姨,我可能没什么时间。”
“那孩子刚出院不久,很乖的,话也少,保证不吵你。”小姨风风火火道,“这样吧,明天我把他带过来,咱一起吃顿饭,你要是对他满意的话,就按我说的做,不然我就给你请个保姆了。”
盛情实在难却,陆清则也知道小姨是关心他,就是这关心的方式让他接受不了,无奈道:“好吧,那等明天先见见。”
挂了电话,他心里叹了口气,往教室走。
陆清则还在走廊上,没进教室,就已经先有学生注意到了他,飞奔回教室报告:“大家,陆老师回来了,老师心脏不好,别叫太大声哈!别吓到老师了!”
所以等陆清则走进班里的时候,气氛格外安静,学生们跟抻长了脖子的小鹅似的,眼巴巴地看着他,轻声细语欢呼:“陆老师。”
“老师你回来啦!”
“老师,你不在的时候,我们好想你!”
陆清则被这诡异的关照搞得哭笑不得,暂时忘却了小姨说的事,笑着冲大家点点头:“嗯,让大家担心了,已经没什么事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乖不乖?”
学生们齐声:“超乖——”
陆清则眨了下眼,脑中又闪过男人故作可怜的声音:“我不乖吗怀雪?为什么不和我一起睡?”
怀雪……是谁?
陆清则撑着讲台,又恍惚了一瞬。
他用力眨眨眼,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收起来,检查了下这段学生们的学习进度,便进入了授课状态。
陆清则名校毕业,教学质量又高,只是身体不好,学校再舍不得,也只能把他的排课变得宽松了点,早上两堂课下来,就只有下午一节课了。
下了课,一个女学生期期艾艾地找过来,有些不好意思:“陆老师,那个,昨晚您没收的书是我姐姐的,您可不可以把书还给我呀?我以后再也不在课上看了,我保证!”
陆清则都忘了这回事了,想起昨晚看的成绩表,和颜悦色道:“我看这次周考,你的成绩有进步,可以还给你,但下不为例。”
女生小鸡啄米点头:“嗯嗯。”
陆清则带着她去了办公室,在抽屉里找到那本书。
他昏过去那晚上有翻看了一下,但内容已经记不清了。
里面好像有个很重要的名字。
叫什么来着?
他忍不住想要翻开书看看,但那个女生已经飞快把书拿了回去,想起什么似的,磕磕巴巴地问:“老、老师,您没看吧?”
陆清则总不能再把书抢回来,眼睫眨了下,反正他也忘记内容了,看这孩子紧张兮兮的,就撒了个善意的谎言:“嗯,没看。”
那就好,书里有个短命配角和老师名字一样哇!
小姑娘大大地松了口气,抱着书,说了声“谢谢老师”,就飞快溜了。
陆清则看着她的背影,还是很想问问里面主角的名字。
他想了想,摸出手机,搜了下那篇,只瞄到简介“主角段凌光”几个字,就被隔壁的老师敲了敲桌子:“小陆老师,看什么呢?副校长让临时开个会,快来了。”
陆清则下意识划掉了页面,收起手机,内心毫无波澜地点点头,起身跟过去。
主角叫段凌光啊……他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
看来刚刚果然是错觉。
只是一本而已,他都没有印象了,能有什么重要的?
晚上陆清则回家,在等电梯时,又遇到了楼上的邻居林奉。
他今天穿着清清爽爽的的白衬衣与休闲裤,眉目如雪似的,站在那里便是道风景,漂亮得不可方物。
林奉忍不住又来搭话:“小陆,我听说你上周好像是生病住院了,没有人陪你吗?”
陆清则懒得询问他是怎么听说的,抬了抬眼。
他眼角下有点泪痣,目光就是清清淡淡的,也能因那点泪痣而生出几分别样的韵味。
林奉被他望着,心跳不由加速,假装不经意地道:“我还以为你长得这么好看,肯定有对象呢。”
陆清则情绪总是淡淡的,所以对感情也迟钝,很多时候,他都不明白那些向他表白的男男女女是喜欢他哪一点。
但再迟钝,他也能隐约察觉出林奉的几分意思来,淡淡勾了勾唇,依旧婉拒:“我目前不考虑谈恋爱。”
虽然昨晚才做了个诡异的梦。
陆清则自感已经拒绝得很得体了,林奉看着他的嘴角,却有些高兴起来。
只要还没有对象,他不就有机会?
陆清则病后还有些疲惫,没什么力气说话,回到家,躺到沙发上。
半梦半醒的,幻觉里的男人又出现了。
这次是出现在他正面。
这次男人的面容清晰了许多,容貌一等一的英俊出挑,一大只非要往他怀里挤,弄得他又痒又无奈,但他对这个男人却出奇的有耐心,甚至是纵容。
纵容着对方凑过来,细碎的吻从喉结落到胸前。
然后咬着他的衣领,剥开了他的衣裳。
微波炉的提示音响起,陆清则再一次从幻觉里惊醒,摸了摸自己的喉结。
被亲昵地叼着舔吻的感觉仿佛还黏在肌肤上,让他吞咽都有点仓促。
陆清则躺在沙发上,手背盖住眼,长长地喘了几口气。
他很确定自己脑子没病,但那些幻觉又太过真实。
难不成他真该找个对象了?
但是对象又不是说来就来的……何况他现在已经不确定,自己喜欢的到底是女性还是男性了。
陆清则蔫蔫地吃了晚饭,整理教案后洗漱躺下,祈祷自己今晚不要再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了。
然而还是做了。
这个晚上的梦,不是昨晚那种香艳旖旎的梦。
他梦到有人在大雾中找他,两人仅隔一线距离,他伸手就能触碰到,却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那个人在他眼前一次次路过,喃喃自语:“怀雪,这究竟是何处,你在哪里?”
那道声音很低落,听得他心里难过。
就在陆清则好不容易挣脱了束缚,伸手要去触碰到那个人的时候,闹铃的声音响起。
陆清则醒过来,想到梦里那个人到处找着他的景象,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起身去学校上课。
……找什么对象,要不还是先去找心理医生开点药吃吧。
一天课程下来,陆清则的状态疲倦极了。
回家的时候,想起小姨说要带人过来住在他家,就更感疲倦了。
小姨从小生活优越,性格又单纯热情,颇有些活在象牙塔里的感觉,没什么边界感,也没感觉这件事有什么不对。
但她对他好,所以他也不忍心直接拂了她的面子。
小姨约的是陆清则家附近的餐厅,陆清则开着车,直接到了餐厅门口,漫不经心地想,也不知道是多大的孩子。
随便找个理由拒绝了吧。
进了餐厅,陆清则向前台报了小姨的名字,服务员便将他引去了包间。
门推开,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挺拔的背影。
看起来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背对着他坐在椅子上,腰背笔挺。
穿着花裙子的小姨正对着包厢门,敲着手机不知道在和谁发消息,听到开门声,抬头看来,笑着招手:“哎,来啦?我晚上还有急事,就长话短说,先让你们俩认识一下,来,清则,先坐下……”
听到这个名字,坐在椅子上一脸漠然的少年陡然转过头。
双目相对。
余下的声音飞过耳畔,再没有钻入耳中。
陆清则怔在当场,一眨不眨地与少年对视。
个子很高,脸色很冷,眉眼俊美锋利,穿着件普通的短袖t恤,却仍有种格格不入的矜傲尊贵。
一眼万年。
那一刹那,一个名字忽然挤到了陆清则的喉间,呼之欲出。
少年也直勾勾地望着他,呼吸有些紧促。
小姨还在说话:“清则,这是我小姐妹的孩子,叫……”
不等她说完,陆清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年,嘴唇微微动了动:“宁倦。”
小姨顿时噎了一下,诧异不已:“你怎么知道?”
宁倦的呼吸愈发急促,迅速起身。
起身的那一瞬间,他几乎头晕目眩,竟然不敢主动向前,直勾勾地盯着一步步靠近的陆清则。
小姨看俩人不说话,有些纳闷,但也没继续纠结,又向宁倦介绍:“小倦,这就是我外甥,是个老师,你们俩如果合眼缘的话,可以一起住一段时间,等你妈妈回来,哦对了,他叫……”
没等她说完,宁倦突然朝着陆清则伸出了手。
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的。
陆清则与他对视着,递出手,在小姨诧异又欣慰的视线里,双手交握。
“陆清则。”
宁倦全然没有听清小姨在说什么,他的指尖到灵魂都在颤栗,死死地握着陆清则的手,用以克制心底的狂潮,嗓音喑哑,几乎有些哽咽:“……我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