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奶奶莫怕,是璟哥儿!”
恰巧这时候薄雾散开,那男人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他穿着一身天青蓝的直裰,挺拔如同冬日里的松柏,只那周遭的气场,却如那日在医馆初见般裹着厚厚的一层雪。
是见过一次,都会让褚玲珑觉得惊艳的地步。
褚玲珑的困意都消散了,扶着采莲的手,见着她欲言又止的。体贴地说,“你去吧,我在此处站一会儿,不碍事。”
采莲不大放心似的,一步三回头的到了江璟琛跟前。
“璟哥儿,好巧,你可是要往校馆出去?”
“嗯。”
采莲在袖子里取出个荷包,缎面上绣着锦绣如意云纹,正是昨日酒席刚打赏下来的,她道,“昨夜,老夫人给府里每个人都发了喜钱。恰巧,璟哥儿你不在,你去了何处?”
“多谢你记挂。”江璟琛客客气气的道了谢,又说,“昨夜睡得早,便没有去凑热闹。”
既如此,采莲自然没有再说什么,“少奶奶在后头等着,我就长话短说了。”
他打老远就见着了她,眯着眼,困顿的不行。丫鬟叽叽咕咕的说了一通,江璟琛是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反正,我就是想多谢璟哥儿昨日出手相助。这钱,你且拿去买笔墨纸砚!”
昨个儿?
听得他背后是一阵的发紧。
秋日的清晨,已经有了凉意,江璟琛的掌心又是火热的。他自知是入了局,被人下了套,身不由己!
江璟琛说,“我不缺银子,做的也不过是分内之事。采莲姑娘不必如此客气。”
采莲追问,“那璟哥儿缺什么?”
心头像是有根看不着的弦,被拨动。他低下头,眼神里是止不住的悔意。
倘若真的说求些什么。
江璟琛时光倒转,回到那女人之前。悔的他不敢抬起头!
采莲叹口气,“我糊涂了,璟哥儿已经是举人老爷了。什么东西要不到?”
江璟琛紧绷着下颌,神思抽离出片刻。
即便他实在不愿意多回想昨夜的是,可一闭上眼,耳畔便全是一个声音。
那女人,却像是什么都不知情似的,把他当做是罗徽。她受不住力声音含糊的,道了一句又一句,“夫君。”
他自知理亏,从今往后多了一个对不住的人。回来后,越想越是觉得过意不去。
鬼使神差的就走到了长廊这处。
“少奶奶好说话,我却不能让她多等。璟哥儿,把这钱收好了,你我就算是两清。”采莲不敢多耽误,她往对方的怀里塞了荷包,就跑掉了。
手里多了个半沉荷包,打的江璟琛措手不及!这东西,他是一定要送回去的。
可采莲跑过去的地方,却是那女人身边。
“少奶奶!”
又听得叫唤声,江璟琛强忍着心中的烦意,往那处看了一眼。可就这一眼,就是让他愣住。
草丛里发出沙沙的响声,露珠也随着滚落了,时光变得如此安静。
他却知,看褚玲珑的眼神,再也不能够清白了。
江璟琛把手背到身回去,紧紧的攥着,此时的无声凝视,但更像是有蔓延的大火烧起来。
可,那女人居然悠闲悠闲的踢着脚边的小石子?半点,看不出难受的样子。
采莲说,“少奶奶,我们走吧。”
“话说完了没?我也不大着急。”褚玲珑抽空往采莲和江璟琛身上看过一眼。嘿!没想到,这两人还是对小情人呐!
“说完了!说完了!”
采莲重新扶着她的手臂,往她住的地方走。
一前一后,那人却跟在后头走。
这他也不像是说完的样子,看那人还跟上来了。褚玲珑笑笑,却也不拆穿,“你和璟哥儿多说几句。”
采莲却不知已经让少奶奶误会了,随口问了一句,“璟哥儿,你要往校馆去?”
“是。”
是什么是?不过都是小情人之间的把戏。许是先前这书童冷冷冰冰的形象太深入人心,如今见着他东躲西藏的,倒也是觉得有趣。
褚玲珑能憋住笑,却憋不住不看人。
他个头非常高,要弯一下脖颈,才能进了拱门。
“少奶奶,你先请。”
褚玲珑先前在这书童面前不好意思的劲,都被赶走的无影无踪。看上她的丫鬟,今后可不拿捏在她手里。
她说,“璟哥儿,都是自己人,不必拘这么多礼。”
他也说不好是个什么滋味,七八桶水晃荡晃荡下,被这女人的打量的眼神,弄得后背湿了一层汗。
“少奶奶,客气了。”
他维持面上的冷静,嘴唇也跟着冷白。更怕,被她看出来,知晓昨夜洞房之人就是他!
还是以后再找个机会,他再去把银子还给采莲。
快些走,不能再多留。
过了拱门,两人难免挨到一起,江璟就琛离得她近些。就见着褚玲珑昨夜嘴上说的那脖颈处的伤口,白晃晃的肌肤,从里往外头起了一条肉肉的淡粉色。
幸好,倒是没出血。
采连扶着人走远,“少奶奶,今日穿什么衣裳去见老夫人好呢?没准,少爷也会在呢!”
褚玲珑这才高兴起来,“能见着夫君么?那我可得好好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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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馆的李夫子见着江璟琛来,老脸都笑出一道褶子,“璟哥儿来了,快坐!”
他上前拱着手行了礼,“夫子,今日学堂怎么没有人?
李夫子双手搀扶着,带江璟琛起来,“璟哥儿怕是忘了。老夫人为了庆贺徽哥儿娶媳妇,给校馆放了三天假。”
这门婚事成的低调,后边陆陆续续想来罗府拜访宾客必定是少不了。
“璟哥儿,想来你和徽哥儿同岁。徽哥儿都娶上媳妇了,你打算着什么时候成亲啊?”
他挺直了背脊,明显是想避开这个话题,“学生还没有成家的打算。”
“璟哥儿,你已经中了举,是有功名在身的。”李夫子扬声说,“等到了京城,自有一番好前程,是不着急在台州找门婚事。”
怕是李夫子误会,觉得他看不上家世普通的姑娘家。可江璟琛除了功名,身无长物,他不敢这么想。
“璟哥儿,选媳妇得娶贤惠的能帮衬你的,可别娶那娇滴滴的。”
江璟琛只是微微一笑,不再多言语。
两人又聊上几句,外头就有罗府的下人来找。
“璟哥儿!少爷他要见你!快随我回去!”
那下人的语气很是不客气,倒像是主人对仆人的命令,没有商榷的余地。
李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徽哥儿与你最是要好,你今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本。”
下人就有些不耐烦起来,“璟哥儿,你还不同我走?”
“夫子教训的是。罗府待我有养育之恩,我自是不敢忘。”
他声音清润,带着笑意,恭恭敬敬拜别了李夫子,跟着罗府的下人走了。
那下人,是罗徽后来找的小厮叫小雀,专填江璟琛的位置在罗徽身边伺候。故而,对他很有些看法,“老老实实的做个书童有什么不好?偏你命格高贵,要去读书。读书也就罢了,考中个举人算是个什么劲,不是专戳少爷的心窝子么?”
江璟琛也不是第一次听见这小雀抱怨。
便入小雀所言,他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先考中了,就拍拍屁股走人。
两人走到门口,小雀对他说,“别在少爷跟前摆谱!璟哥儿,哪怕你以后当大官了,也是靠的罗府!”甭提,现在还什么都不是。
江璟琛进屋的那一瞬,就闻到了浓重的药气。罗徽的脸色依旧不大好看,却也没昨个儿大夫说的那般。
小雀殷勤的说,“少爷!人带到了!”
罗徽抬起头,在见到江璟琛那张出色的脸表情就更加阴郁几分,“小雀,我有话同璟哥儿说。你在外头帮我们看着门。”
“好的,少爷。”
每一次都是这样,只要这个书童在,就没小雀什么事情了。少爷还会把他撇到旁边去,什么话都不让他听见。仿佛只有他们俩是千好万好,如何让人不生气。小雀嘴上说着好,眼睛却斜着眼瞪了一眼那人。
可江璟琛丝毫不在意,仍旧是从容不迫的站着。
小雀鼻孔里哼出浊气,还故意踩过他的鞋面,关上门出去了。
罗徽也是见不得江璟琛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他要的比任何人都多,只是所有人瞧不出他的真面目罢了。没关系,他现在手上可掌握了江璟琛的小秘密,“璟哥儿,昨个儿过得怎样?”
江璟琛斟酌着罗徽的语气,说,“少爷专门寻我来,想问些什么?”
罗徽却立刻变了脸色,道,“我先问的还,你先回答才是!别以为,你睡了少奶奶,就是这罗府的少爷了!”
高大的男人抿紧了嘴。
直到,门外头,小雀喊了一声,“老夫人!少奶奶!您们怎么来了!”
江璟琛不受控制的往回头看,小动作终于暴露出了慌张的情绪。罗徽不由得嗤笑:“这少奶奶,璟哥儿科举的好啊?”
这般咄咄逼人,可是因成婚的新娘子和旁人同了塌?让谨记着自己的身份。
罗徽惯会拿捏江璟琛,嘴上说的更难听了,“祖母都和我说了,你就是个心甘情愿借种的。璟哥儿,你这幅死鱼脸又摆给谁看?少奶奶的肚子一天没有动静,你就一天离不开台州府。这今后的日子,我们还长着呢!”
江璟琛百口莫辩,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