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项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恶毒女配人设崩了 > 第78章 第 78 章
    上元节。

    夜晚放完花灯,两人回到赫府,迎面走来一个熟悉身影。

    季深顿住脚步,眼神瞬变。

    化身赫灵爻,拉着他小手的悠悠,眨眨眼,看着与她个子差不多的季朝木,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这小孩竟与师兄长得有七分像!

    季朝木穿着锦袍,蓝扣束发,背负长剑,瞧着清隽疏朗。

    望着回府的姐弟俩,季朝木短暂地怔愣后,通过俩人腰间悬着的玉佩认出身份,行礼道:“在下林城季家子弟,季朝木,见过赫家妹妹和小弟。”

    今日他随季家主前来拜访。

    悠悠反应过来,这位就是鬼王之前假扮的季家弟子,险些与赫灵爻成亲那位。

    不明白为何此人与慕天昭相像,她与顾赦是因为在轮回道中,化身为赫灵爻与季深的缘故,季朝木又是为何。

    悠悠在梦魇中见过慕天昭小时候,眼前的季朝木与他模样相似,不过细看,还是分辨得出。

    慕天昭自幼经历过灭门之痛,嘴角虽总噙着浅笑,但整个人像被沉甸甸的山压着,从未有过喘息。

    他眸色虽浅,却让人看不到尽头。

    此刻的季朝木却不同,眉目清隽明亮,看起来没有半份压抑之感。

    悠悠回礼,侧头看向季深。

    顶着赫无荆的壳子,季朝木认不出这是同父异母的弟弟季深,季深却认得他。

    季深长睫垂下,握紧她的手:“阿姐,走了。”

    季家与赫家往日并无交情,赫家主向季家要来季深后,逐渐开始有了交集,越走越近。

    上元佳节,季家主带着季朝木前来拜访。

    赫家主原本有些担忧,季深如今因万鬼咒变得痴傻,整日被关在柴房中,若季家主反悔要带走季深,上哪赔一个季深给他。

    好在,季道鸿并无此意,单纯来拜访后便携子离去了。

    送走季道鸿,赫立山来到房门紧锁的柴屋外,多少有些良心不安,嘱咐下人道:“今日佳节,给他准备些好吃的,屋子也打扫干净。”

    他倒不是故意让季深住在简陋的柴房,而是这块地,处在极阴之处,最易滋养出阴魂,方便万鬼咒发作时,他施展换魂之术。

    季深留在赫无荆身上的两缕魂,已经歇息了。

    季深从房屋角落起身,目光透过窗户,看到夜空烟火漫天,热闹非凡。

    一个倩影在烟花消散之际,翻窗而入。

    “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赫灵爻从储物袋里,拿出油纸包裹的鸡腿,热腾腾的板栗,芙蓉糕摆在茶几上。

    她环顾四周,爹爹总算肯让人整理这屋子了。

    柴房里多了桌椅床榻。

    为了降低赫家主的警惕心,季深真身一向以痴傻面容示人,对赫灵爻也是。

    他呆坐在地上,静静看着面前东西,没有要吃的意思。

    赫灵爻习以为常,将鸡腿肉分成小块小块的,用玉著喂给他。

    她弟弟多,府内虽有下人伺候,她闲暇时间也会照顾,因此对待与四弟弟差不多大的季深,也得心应手。

    季深长睫微颤了颤,吃了大口,脸腮涨的鼓了起来。

    他目光落在对面,女孩斜支着脸,浅笑嫣然,比外面绽放的烟花还漂亮。

    万鬼咒并非永久的诅咒,有消失的一天。

    季深知晓,若他不在赫无荆身上的万鬼咒消失前,让被关在柴房的真身逃离赫家,他将被赫立山灭口。

    赫家主不可能让这等事流传出去。

    寻常的法术救不了他,无法让他短短几年,变得足以与世家抗衡。

    只有禁术,能救他。

    他从赫家宗祠盗走的禁术,是鬼术,极其凶恶。

    赫家的驱鬼术,便是为了对抗它诞生。

    以赫无荆的身份修习鬼术容易被发现,季深用真身修习。

    偏僻的柴房,少人来打扰,为他形成天然的保护层。

    春去秋来,几度轮回,季深逐渐成长为翩翩少年。

    他仍想像往日一般粘着赫灵爻,可惜赫灵爻在府内的时间,愈来愈少,她总外出历练。

    这几年,季家与赫家来往密切,关系甚好。

    “季朝木”三字,季深从赫灵爻与赫家之人嘴中听到的次数,变得愈来愈多。

    两边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家族,近些年的密切走动,外界众说纷纭,流传最广的,是季赫两家有婚约之说。

    季家嫡子季朝木,拜于第一仙宗门下,是修仙界年轻一辈的翘楚,备受瞩目的天之骄子。

    而赫家三小姐,更不必说,花容月貌,小小年纪驱鬼之术直追赫家主。

    两人称得上门当户对,男才女貌。

    季深每每听到这番言论,心情便跌到谷底,更让他不悦的是,赫家不少人竟也信了。

    有的人心胸开阔,海纳百川,装着黎民百姓天下苍生。

    有的人心里却只有块小地方,只装得下寥寥数人。

    在数不清多少次的万鬼咒折磨下,季深心里的空间变得越来越小,只装得下,他唤做‘阿姐’的赫灵爻。

    其余众生,与他无关。

    也因此,他愈来愈无法容忍,赫灵爻身旁有其他人的存在,无论是谁占据了赫灵爻的视线,季深将其毁掉的念头,便如潮水般涌来。

    好几次险些付之行动,好在他控制住了自己。

    迄今为止,他仍是阿姐最亲近的存在。

    白日,他在赫灵爻面前扮演乖巧的四弟弟赫无荆,夜间,他扮演赫家可怜的呆傻养子。

    赫灵爻每个在赫家府邸的深夜,一如当年,会偷溜到柴房来看望他。

    今夜亦是。

    悠悠熟练地翻窗,落入昏暗的房间。

    在轮回镜中,化身赫灵爻久了,长年累月,体验赫灵爻的喜怒哀乐,悠悠意识变得模糊,身为路悠悠的记忆被淡化了,变得真如赫灵爻一般。

    她一双泛着紫眸的天眼,越发厉害,任何人的魂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眸。

    “我明日要去历练,不能来看你了。”

    穿着一袭白衣,襟带深红的少女,蹲在季深身前,拿起布老虎在他眼前晃了晃。

    知道小老虎对季深的重要性,她极为爱护,用法器给它铺了个干净的小窝,以免受潮生霉,但质地不好的布老虎过了多年,饱经风霜,不少地方破烂了,里面的白絮露了出来,

    悠悠从怀里摸出准备好的针线,将破烂的地方缝补了番,又塞还给季深。

    不知不觉,八年过去。

    当年送她海棠花环的小孩,变成与四弟弟一般的小少年。

    可惜他的双目依旧无神,无论她如何做,对方始终不肯多做出半点表情。

    修行了整日,悠悠眉间染上倦意,坐在茶几前,斜支脑袋小憩了会。

    室内寂静半晌,坐在对面的少年,一手抚上她微凉的脸颊,低唤了声:“师姐。”

    顾赦抿紧唇角,在轮回镜待久了,师姐快以为自己是赫灵爻了。

    这不同寻常。

    有人在刻意淡化她作为路杳的记忆,才会如此。

    至于这人是谁,显而易见。

    鬼王送他与师姐入轮回镜,不单要他替他找到正确答案,还存在着其他想法。

    不过,正合他意。

    顾赦拨开悠悠额前碎发,眼神晦暗。

    他不仅要得到轮回镜,还想要得到,师姐一缕情思。

    次日,悠悠离开了赫家,前去古灵渊历练。

    此行她是受季师兄的邀请,季师兄便是季朝木。

    几年前,她拜入仙宗。

    小几岁的四弟弟嚷着要一起,可他从小病弱,比同龄人孱弱些,随悠悠去仙宗后,时不时被同门欺负。

    担心被她发现,会不让他继续待在仙宗,赫无荆便忍着疼痛,谁也不说。

    后来悠悠无意发现他身上的伤,怒不可遏,将欺负过季深的弟子全部教训了顿,上告宗门,宗门意思是各打五十大板,因为季深也有不对之处。

    悠悠一言不发,看着遍体鳞伤的季深,连夜带他离开了仙宗。

    那宗门,正是季朝木的师门,他入宗早,辈分高些,虽与悠悠年岁相差无几,悠悠也唤他一声“师兄”。

    到了约定的地方,悠悠看到一群曾经有过半月同门之情的仙门弟子。

    为首少年背负长剑,容貌温润俊逸,看到她,弯唇浅笑,起身将她迎了过去。

    悠悠坐下,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一群仙门弟子都神色萎靡,闷闷不乐,她看向季朝木,他眼底带着青晕,仿佛许久未睡好了。

    察觉到她的疑惑,季朝木轻声道:“别介意,此次仙门大会,大家都未表现好。”

    悠悠恍然大悟,前几日仙门大会闹得沸沸扬扬,据说各大仙宗的天之骄子们,被个名不经传的小仙宗弟子一一击败,让人在头顶上夺得了榜首。

    那小仙宗弟子,似乎姓路。

    悠悠记得大会前,季朝木是最被看好夺得榜首的弟子之一,没想到,早早遇到路姓弟子,出局了。

    看出季朝木眼底的灰败,悠悠想了想,安慰道:“那姓路的,一听就不是好人。”

    季朝木失笑,眉眼间的颓意淡了些,摸向储物袋:“我上次去妖界,带回些”

    顿了顿,他收回手:“罢了,待回去后给你。”

    悠悠不明所以,百无聊赖地摸了摸挂在脖颈上的灵珠。

    这是四弟弟送她的,每次她外出历练,他都嚷着要她戴上,说这样,就像他跟在她左右般。

    想到赫无荆,悠悠有些头疼。

    从小就像小尾巴跟着她,现在都不改,她做什么,哪都有他,像块年糕一样,又甜又粘人。

    她抚摸灵珠之际,珠身悄无声息地闪了闪,里面有个小纸人形状的身影。

    休息片刻,悠悠随众人一起前往古灵渊。

    三日后,远在千里之外的赫家府邸。

    一缕若有若无的笛声,回荡在空中。

    明月高悬,坐在飞檐之上的少年,一袭红衣,修长的手指握着短笛,皮肤苍白,仿佛从未见过乌阳般。

    几个纸人向他弯腰行礼,嘀嘀咕咕禀报着什么。

    皎洁的月光洒落,清风拂面,季深看向其中一个纸人。

    “古灵渊,危险危险。”

    安排跟随阿姐的纸人着急禀告。

    季深抚着短笛,俊美的眉眼看不出什么情绪。

    古灵渊曾是上古神灵陨落之地,灵渊底下,埋葬阴魂无数,历经千万年间,早已化作恶鬼。

    他让阿姐莫要前往,她坚持。

    古灵渊最近不太平,不少恶鬼从深不见底的渊底爬了出来,为祸四方,她无法坐视不管。

    而那群邀她前往的仙门弟子,初出茅庐,妄想还古灵渊四周小镇一个太平,季深心道,有这个功夫,不如花些钱财,劝小镇百姓搬离灵渊。

    不过他们可能不愿。

    前不久仙门大会,被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宗门弟子击败,他们就指望阴灵渊之行,捍卫宗门地位,扬名立万。

    季深拂袖,所有叽叽喳喳的纸人消失不见,独留跟去古灵渊的那个。

    他捏住纸人,坐在泛着凉意屋脊上,左腿支起,借着月光打量纸人许久,不知想到什么,眼神阴郁。

    “让你与他同行,遇到危险,看谁救你。”

    对付恶鬼,与对付修士不同,季朝木等仙宗弟子或许实力非凡,但面对恶鬼,少有经验,到时候只会拖阿姐的后腿。

    季深虽想同行,但以病弱的赫无荆身体前往,帮不了阿姐,以真身前往

    他看向月光中,苍白皮肤下泛青的血管。

    修习鬼术后,他开始惧怕阳光,白日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寂静的黑夜,才敢光明正大的走出房门。

    而这些,不能被阿姐发现。

    冷风吹过,纸人忽然扭动起来,在季深眼皮底下,化作一团轻烟,灰飞烟灭。

    季深愣了愣,眼神顺变。

    一袭鬼魅般的修长红影,消失在皎白的月色下。

    狂风呼啸,犹如刀刃刮在身上。

    悠悠不断下坠,被一股恐怖力量拖入深不见底的阴灵渊。

    头顶光亮愈来愈小,隐约可听到几声焦急的“灵爻!”、“赫灵爻!”

    古灵渊的鬼物非比寻常,就在方才,她帮一群人挡下鬼物袭击,自己却不慎被抓住。

    渊下,鬼哭狼嚎。

    黑暗的深处,无数只饮血茹毛的鬼物涌来,要将悠悠瞬间吞没。

    灵渊边上,一群仙门弟子脸色大变,季朝木看着掉落下去的身影,素来稳重温润的面容浮现出惊慌之色。

    “灵爻!”他大喝一声,就要跃下。

    旁边同门死死拉住他:“季师兄,冷静些!”

    千百年,掉入古灵渊的人都无一生还,尸骨无存,赫灵爻为救大家已经牺牲了,他们不能让季朝木跟着送死。

    “从长计议!”

    密密麻麻的鬼物涌来,悠悠受伤过重,视线一片模糊,浑浑噩噩地阖上眼。

    就在这时,一道陌生的声音传来,唤着她熟悉的称呼。

    “阿姐。”

    在鬼哭狼嚎中,这清晰的两字落入悠悠脑海中,如一滴水珠坠入平静的湖面,掀起涟漪。

    悠悠试图睁开眼,眼皮却有千斤重。

    她颈间挂着的灵珠一闪,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将坠落的身影揽腰抱起。

    渊中扑来的鬼物,看着突然出现的身影,有片刻的迟疑,但很快,又兴奋地扑了上去。

    季深洒下一堆纸人。

    这些纸人手持刀剑,变大环绕在四周,与扑来的鬼物死斗。

    不知过了多久,季深抱着怀里的女孩落在渊底,纸人阴兵快用完了,渊内的鬼物却层出不穷。

    他抿了抿唇,这时候,地面颤动起来。

    包围他的鬼物纷纷散开,一个巨大的身影出现。

    在灵渊底下,吸收了千万年阴气的怪物,足有十丈高,三头六臂,粗壮的手脚布满猩红的眼睛,随手一扫,将就近的鬼物吞入喉中。

    嘎吱嘎吱的声音响起,它背上多了只眼,这鬼物靠吞噬同类变强,

    渊底骷髅满地,常年与死尸鬼物相伴,对于突然出现的两个鲜活气息,怪物兴奋起来,一拳朝季深袭去。

    光线昏暗的渊底,陷入一片混乱。

    鬼物嚎叫声此起彼伏,许久之后才消失,动荡不安的古灵渊底,逐渐恢复宁静。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息。

    一条藏在草间的小蛇,警觉地缩起身体。

    乌靴从它上方跨过,季深满身血污,踩着遍地鬼物的残肢,背着昏厥的女孩离开。

    他衣袍都是血,好在穿着红衣,看不真切。

    常年被关在柴房,季深未曾见过天日的皮肤极白,红衣雪肤,眼眸透着近乎妖冶的红。

    他落在地面的染血脚印,深浅不一,身形摇摇欲坠,全身都是伤,最严重的一处在胸膛。

    那里有个血淋淋的窟窿,被怪物的手穿破,差三寸直取心脏。

    季深环顾四周,渊内生长了一种名为死生藤的东西,藤上长满刺,靠吸食阴气而生,能长到万丈高。

    他体内灵力空空如也,将赫灵爻绑在背上,一手抓住死生藤,借此藤朝上方渊口爬去。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有一缕明亮的光线出现,临近渊口了。

    季深精疲力尽,走不动了。

    外界似乎是白日,有猛烈的阳光从渊口照入。

    鬼物都畏惧猛烈的阳光,季深以人身修鬼术,也是怕的。

    临近渊口的地方,有个石洞。

    他将赫灵爻靠在一块凸起的山石上,阳光落在她身上,那面无血色的脸颊,变得红润了些,

    被放下时,赫灵爻若有所感,搭在季深肩膀的手微动,摸到陌生的花纹。

    她湿润的长睫微颤,沾染了血渍。

    季深伸手,欲抹去那碍眼的猩红。

    毫无防备地,他的手暴露在烈阳下,原本被死生藤上尖刺扎得血淋淋的手,冒起焦烟。

    剧烈的疼痛从手背传来,比胸膛被贯穿的地方都疼。

    季深苍白的手指蜷起,狼狈地收回。

    阳光洒下的面积变大了些,季深不得不整个人缩到昏暗狭窄的洞内。

    赫灵爻被他放在洞口有光的地方。

    他躲在与她光影一线之隔的地方,脸色煞白,静静看着她,威慑暗处觊觎女孩鲜活气息的鬼物。

    这时候,上方传来动静。

    一道身影借助死生藤,不断下落。

    又一鲜活的气息传来,原本在暗处,被季深威慑的鬼物,不假思索朝来人扑去。

    季朝木挥动赤剑,一一斩杀。

    季朝木本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谁知垂眸便看到,唯一日光笼罩的地方,纤瘦的身影浮现。

    他大喜过望。

    灵爻运气很好,竟落在了凸石上,阳光猛烈,这些鬼物也不敢轻易靠近她。

    季朝木迅速落下,打量赫灵爻伤势后,给她喂下丹药。

    此地不宜久留,他迅速将赫灵爻背了起来。

    悠悠意识昏沉地醒来,手指落在他衣裳,触碰到肩膀上的叶纹,浑噩的意识有些茫然,分不清在梦境还是现实。

    丹药在她体内发挥作用,她微动了动。

    “灵爻,”

    察觉到背上的动静,季朝木微紧的嗓音响起。

    悠悠纤长的手指微蜷了蜷,沉沉的眼皮虽无法掀起,却听出了是谁。

    是季朝木的声音。

    隐隐感觉到有阳光落在身上,格外的温暖。

    悠悠垂睫,昏睡过去。

    在无人注意到的阴暗角落,红衣少年捂着心下三寸之处,也撑到极致,面色苍白而不甘,倚着石壁倒了下去。

    再睁眼时,悠悠已身处赫府。

    此时正值深夜,烛灯静静燃烧着,她掀起长睫,抬眸便对上一双浅眸。

    悠悠有瞬间茫然,记忆里,好像有个相似的面容。

    想不起来,她摇了摇头,被侍女搀扶坐起身。

    悠悠靠在床头,看到侍女端来的药碗,不习惯旁人喂,她欲伸手接,一只手拦在她前面。

    “我来吧,”侍女一愣,抿唇轻笑地交给季朝木。

    “不用了,”她唇色苍白。

    季朝木浅笑:“别与我客气。”

    汤药递到眼前,她只好张嘴喝下,润润嗓子后,朝季朝木道谢。

    “季师兄舍命相救,灵爻不甚感激。”

    季朝木摇头:“是你运气好,没有落到渊底。”

    她没说话,看向他缠着药布的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季朝木抓着死生藤下来寻她,持剑的双手被刺扎伤,若非她落在凸起的石壁上,季朝木此行,怕也有去无回,这份情谊,未免太重了些。

    她一声不吭地喝着药,长睫微颤,看了看季朝木的肩膀,又看向自己的手。

    她那时意识不清,摸到的肩上绣纹,最初似乎是花纹。

    还有一声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叫她“阿姐”。

    “阿弟呢?”悠悠忽然道。

    三小姐虽有好几个弟弟,却只唤赫无荆‘阿弟’,侍女心领神会,道:“四公子昨日患疾,在房内休息。”

    四弟弟身子骨弱,时常闭门养病。

    悠悠不疑有他,思忖间,低头又喝了勺药,结果咬到了块糖。

    喂她糖的少年轻笑。

    她眨了眨眼,也弯唇笑了下。

    嚷嚷闹闹闯入室内的几个弟弟,瞧见这幕,一个个睁圆了眼。

    来看望女儿的赵夫人,见他们一脸八卦的模样,没好气地将小儿子们轰出去。

    赫无鸠是赫灵爻最小的弟弟,赫家七公子,被赶出房门后,还探头探脑地趴在门前,与五哥六哥道:“他是不是喜欢三姐姐。”

    “不知道,”赫家六公子摇摇脑袋。

    年满十岁的赫家五公子,略一思忖,神神秘秘地朝两个弟弟招手:“我有办法知道。”

    悠悠在床上躺了几日,终于养好了身体。

    得知赫无荆还在昏睡中,能下床后,她去看望。

    少年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盖着厚重的被褥,手脚却冰凉至极。

    守在一旁的赵夫人,说起他病倒时,不住抹泪。

    “晌午阳光正好,他在院里的花树下,正拾起几朵海棠,突然吐了口血,昏倒在地,之后一病不起,请来的医药师也寻不到缘由,只说可能是神魂受到了惊吓伤害。”

    悠悠皱眉,手抚上赫无荆的额头,想起落入灵渊时,隐约听到“阿姐”两字。

    不是赫无荆的声音,她回忆着音色,不自觉想到季深。

    离开赫无荆房间后,悠悠本欲去柴房,出门便遇到即将离去的季朝木。

    赫无荆院子里,种了好几棵海棠树。

    晚风吹过,花并着叶子簌簌飘落,季朝木站在树下,前来告别。

    悠悠走过去道:“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启程。”

    季朝木摇头:“家母来信,有要事。”

    几个躲在暗处的小身影,瞬间激动起来。

    “五哥,真的有用吗。”赫无鸠睁着圆溜的眼睛。

    赫家五公子拿出刚让季朝木吃过的糖:“当然有用,这加了诱情散,但凡他对三姐姐有一丝情意,都逃不过,且看着吧。”

    季朝木从储物袋拿出一个檀木盒子。

    “这是我去妖界时,摘到的姻缘花,此花遇到命定的姻缘,才会绽放,我觉得有趣,便多摘了几朵,送给你。”

    悠悠对姻缘花有所耳闻,将盒内一个粉色的花苞拿了出来。

    “多谢。”

    “需要滴血,”季朝木提醒道。

    他将盒内另朵取出,率先凝了滴血在上面。

    悠悠见状,好奇地跟着凝了滴血,她正怀疑是不是真的,就发现季朝木手中的姻缘花,在夜色中,绽开娇艳的花瓣。

    季朝木愣住,握住姻缘花的手指微紧,心脏忽地跳快了许多。

    是她。

    真的是她。

    他近乎痴迷地看着面前的女孩,不受控制地靠了过去,做出平日绝对不会做的逾礼举动。

    “阿姐呢,”

    室内,真身还在古灵渊的季深,在赫无荆体内的碎魂终于清醒过来。

    他哑着嗓音,又问了遍:“阿姐呢。”

    侍女忙道:“三小姐刚来过,才离开不久。”

    知晓她无事,季深松口气,得知才走不久,起身披了件厚重的裘衣,

    他在下人簇拥中,走出房门,廊道悬灯风中摇曳,

    季深抬眼,停下脚步。

    他看到院子里,亲手种的海棠树下,白衣少女斜靠着树干上,身前少年俯身吻了她。

    两人手中,各拿着朵盛放的姻缘花。

    季深脑海一片空白,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静静站在原地,眼眸深处的歇斯底里,没有任何人察觉,直到唇间鲜血溢出,“噗”地吐了口血,昏倒在地。

    另边,忽然被按在树上,面对凑近的温润面容,悠悠险些吓呆了。

    千钧一发之际,她骤然侧过脸,左脸与对方嘴唇堪堪擦过。

    她推开季朝木,惊呼声在走廊响起。

    “四公子!”

    悠悠侧头望去,看到倒地的赫无荆,顾不得其他,赶忙过去。

    身前一下变得空落,季朝木有片刻的失神,望着手中的姻缘花,脸上露出落寞之色。

    这时候,草木后钻出数道身影。

    几个赫家少爷摸着脑袋,尴尬地看了看他,随后掩饰什么似的,火急火燎地朝走廊奔去,嘴里唤着“四哥哥”。

    季府。

    近几年,季家蒸蒸日上,季道鸿身上威压渐深,眉眼间多了几分傲慢。

    走出书房,他抬眼看到曾经的挚爱,浓妆艳抹的女子。

    季道鸿皱眉,忍无可忍道:“够了,你还要无理取闹到什么时候。”

    他想不明白,当年那个善解人意的女子,才短短数年,为何变成与季深的母亲一样。

    “不过多了个妾室而已,威胁不到你,你如今是家主夫人,还有何不满足的。”

    徐夫人面色扭曲。

    说好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才过了多久,他就厌倦起来。

    别以为她不知晓,在外的不止这一个狐狸媚子,这些年,她睁只眼闭只眼罢了,但即将入季家的这个,肚子里有个孩子了。

    这私生子,说不定会威胁到她儿子的地位,她岂能容忍。

    季道鸿拂袖而去,却不理她。

    季朝木收到徐夫人的传信,急赶回去,得知季家从近来刚出世的仙府中,得到了上古秘卷。

    “东西放在你爹的秘格中,我偷听他与心腹聊天,这法术是上古秘术,非同小可,学了之后无人能敌,这种好东西,你爹却舍不得交给你。”

    徐夫人拉住他的手,拿出一枚银钥。

    “好在我趁他不备,偷拿到了锁钥,此刻他在书房议事,你快去拿出秘卷。”

    季朝木蹙眉:“娘,你说什么呢。”

    “朝木,你还小不明白,你爹在外有人了,要迎进季家,还有个私生子!”徐夫人浓妆艳抹的脸颊,神色变得狠厉。

    “他不给你,多半想留给外面的贱种!”

    她紧紧握住季朝木的手:“娘知道你需要这秘术,若能修习此术,你在仙门大会,岂会惨败给那姓路的小子!你难道不想一雪前耻!”

    季朝木脸色难看。

    他想到比武台上前所未有的挫败,想到古灵渊边,眼睁睁看着赫灵要落入渊底,束手无策。

    半晌,他握紧了锁钥。

    季朝木打开秘格,将秘卷取出,粗粗一阅,发现了不对劲。

    这是邪术。

    若是修习,修为必然大增,可自古修习邪术者,都为世间不容,没有好下场。

    季朝木赶紧将卷轴放了回去,秘格合上的刹那,他又迟疑了。

    若能修习此处,他修为能翻几倍,说起来,这法术没有那么大的副作用,只要他能控制住自己。

    就在季朝木内心挣扎之际,一个鬼纸人,悄无声息来到他身后。

    与此同时,一道红影从古灵渊跃出,眼眸猩红。

    悠悠在府内,照顾了几日赫无荆,终于得了空闲,打算去看望季深时,一则消息连夜传来。

    季家被灭门了。

    季家主与夫人,连带季家百余人都死于非命,凶手是季朝木。

    季灵爻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如此认为的,不止是她。

    她与众人匆匆赶去,看到才分开不久的季朝木,跪在血泊中,痛苦至极地捂着脑袋。

    季家主与夫人的尸体横在他身前。

    “季师兄”

    听到她的声音,季朝木抬头,他眼睛里布满血丝,双目通红。

    “不,不是我”

    他哑着嗓音,神色浮现出极度的痛楚与无助,仿佛身处在地狱里。

    季深握着糖葫芦,慢条斯理地咬了口红通通的裹糖山楂。

    赫无荆容貌与他真身不同,生得白净,脸颊有些肉,瞧着颇具憨态,没有任何侵略感,亲和力十足。

    以至于他在惨案现场,吃糖葫芦吃的咔咔响,与沉重气氛格格不入的模样,也没人指责他对死者不敬。

    他尝着甜味儿,看向瞪大眼睛,死不瞑目的季道鸿。

    父子一场,季深蹲身,抬手温柔地将他眼睛合上,却发现,对方不肯配合。

    “不闭上,就挖眼了。”

    受到恐吓,那双死目突然诡异地闭上了。

    季深心满意足地勾唇,尽完孝道,环顾四周,看到季灵爻靠近了季朝木。

    她抬手覆在季朝木冰凉的手背上,听他低喃不是自己,轻声安抚道:“我知道,季师兄,你没理由,也不会做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季深静静看着这幕,唇角的笑意凝住。

    察觉到季朝木浓郁的不安,赫灵爻道:“我信你,我爹爹来了,也是信你的,没有人怀疑你,你别怕,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

    有了赫灵爻的靠近,原本不敢上前的众人,也纷纷过去询问起来。

    季深神色逐渐茫然。

    他看向手染鲜血的季朝木,又看了看围在季朝木周围,小心翼翼问着话的赫灵爻,与对季朝木驱寒温暖的众人。

    府内所有人皆死于季朝木之手,不是吗?

    为何大家反而可怜起季朝木,将他当作易碎的宝物一样小心对待,季府上下死去的人不可怜么,为何没人想着替他们报仇。

    眼前的场景,与他想象中完全不同。

    季深前所未有的困惑,叫了声:“阿姐。”

    阿姐没理他,在轻声安慰季朝木。

    季深更惑然了。

    是不是有的人,天生招人喜欢,即使犯了再大的错,也有人前仆后继替他辩解。

    而有的人,犯一点过错就会被口诛笔伐,划分为十恶不赦的一类。

    没等季深想明白,麻烦就落在他身上。

    主动调查季家灭门之事的赫立山,在季朝木身上发现了鬼纸人的存在,一瞬间,想到了几年前被盗的禁术。

    他用灵线束缚着纸人,第一时间怀疑是季深,此子怨恨季家。

    他之前以为季深早已痴傻,放松警惕,可前几日,季深悄无声息地从赫府消失了,这个关口,季家灭门,多半就是此人用的鬼术。

    但赫立山不解的是,就算这些年季深在装傻,他也无法盗走禁术。

    宗祠只有赫家后人能进入其中,盗走禁术的不可能是他,除非有赫家人与他合作。

    赫家认识季深的人寥寥无几,谁会帮他,百思不得其解,赫立山心下愈发不安。

    被带回赫府的季朝木,得知鬼纸人的存在,灰暗的眸光一下有了光彩:“是它是它附在我身上!是它在操控我!”

    赫立山按住他肩膀,轻拍了拍:“放心吧,我一定会找到幕后凶手,为季兄报仇。”

    突然得知季深是林城季家子弟的悠悠,愣了许久,回到赫府后,她推开柴房木门,里面空无一人。

    悠悠蹲身,拿出放在法器中的布老虎,指尖微紧,神情复杂地叹口气:“这就是你一直装傻充愣的原因吗。”

    站在她身后的‘赫无荆’,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她知道

    她怎么,知道的。

    季深不解,直到看到她泛紫的眼眸。

    他忘记了。

    她有双天眼,能看到人的魂魄,这些年,他真身虽表面装得像痴傻之人,但魂魄真实的反应瞒不过她。

    季深手指微蜷了蜷。

    她假装不知,数年如一日来看望他,是在,等他愿意卸下伪装的那天吗。

    悠悠握紧小老虎,想起赫立山所说的鬼纸人,她回过头,意味不明地看向少年。

    “阿弟,当年在宗祠,是你盗走了禁术对吗,”她对上季深平静的面容。

    “你与季深什么关系,他威胁你了么。”

    季深不答,忽然朝她出手。

    悠悠早有防备,不仅躲过一击,反手击中他。

    赫无荆的修为不高,季深不是她对手,额角撞上地面的石头,鲜血直流。

    他站起身,指尖落在额角,道:“阿姐,好疼啊。”

    悠悠盯着他被染红的额角,有瞬间的怔然,下一秒,她后颈遭到击打,眼前陷入黑暗。

    一袭红衣接住悠悠,将她打横抱起。

    悠悠后颈泛起疼意,醒来时,听到细碎的声音。

    仿佛一阵风穿过,悬在屋檐下的铜铃,发出脆响,窗外鸟叫虫鸣,伴着簌簌的落叶声。

    她睁开眼,坐在床边的锦衣少年,一只冰凉的手落在她脸颊,眉目明亮,灿若星辰。

    他弯唇道:“阿姐。”

    他额角有道伤,滲出殷红的血,看起来是新伤。

    悠悠头晕目眩,抬眼就看到这道碍眼的伤痕,几乎下意识道:“谁欺负你了。”

    季深愣了愣。

    那年,他在仙宗受了欺负,阿姐连夜带他离开了仙宗,之后,她每次瞧见季深哪有伤了,总免不得问一句,谁欺负他了。

    季深的手微顿,眼神变得温柔。

    其实他不是打不过那些人,他故意不还手。

    那段时间,阿姐初入仙宗,身边围了一群有一群的人,师尊师叔,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千百位同门。

    季朝木也在其中。

    季深发现他的身影,快这些人被淹没了。

    阿姐要看不到他了。

    季深陷入前所未有的焦虑,故意挑衅一些同门,然后不还手,只挨打。

    他想要阿姐多看看他,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