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白感觉到了危险,他本能的想在那双手上狠狠挠两记,或者低头咬下去,但楚予昭的双眸满满都是痛苦,像一头受伤孤绝的独狼,让他一时怔忪,竟然忘记了反抗,就那么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
“嗯?为什么不回答?”楚予昭的神情逐渐开始狂乱,看着洛白的眼神也越来越残忍。
颈间那只手越箍越紧,让洛白有些喘不过气。他却依然没有反抗,只涨红着脸,哀哀地呜咽道:“哥哥,哥哥……”
楚予昭眼前的画面在不停晃动,似乎有无数鬼魅妖魔正围着他肆意狂笑,这让他头痛欲裂,脑子愈加昏沉。
身体内的气流不受控制地四处乱窜,所经之处,每一寸骨肉和每一根血管,都宛如被利刃刮过,疼得彻骨钻心。胸膛似乎都被撑得要炸开,只想狠狠发泄,将所见之物都摧毁成齑粉。
你们……都给我死!
楚予昭正要狠手用力,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让他动作一滞。
“哥哥……哥哥……”
声音像是在很遥远的地方,被一缕轻风送来,丝丝渺渺传入耳中,却瞬间唤起他脑海中最后一丝清明。
“哥哥,哥哥……”
眼前的画面渐渐清晰,鬼魅妖魔淡去,他看见洛白一张脸涨得通红,泪汪汪的眼睛里全是祈求,而那细白脆弱的脖子,正被自己掐在手中。
楚予昭如被烫着般倏地收回手,又将人粗暴地推远,往后倒退了两步。
洛白一边捂着脖子大声咳嗽,一边哑着嗓子颤声问:“哥哥,你怎么了?你在生我的气吗?”
楚予昭愣怔了一瞬,神情十分茫然,看着洛白的目光里也全是无措。但接着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再次冷凝,转身快步走进寝殿,抬手关门。
关门的瞬间,对着洛白凶狠道:“滚!”
寝殿门重重关上,洛白被那声音惊得一颤,他呆呆站在回廊,那本就不太灵的脑袋里,反复想着是不是自己把哥哥给惹恼了,所以他才大发雷霆,还动手掐脖子。
是了,哥哥不喜欢和他接近,那定然是恼他一路跟到了这儿,想赶他走。
洛白只觉得心里又闷又涨,像是塞了团浸水的棉花,眼睛也涩涩的不舒服。但他从小就知道不能流泪,在察觉到眼睛那点酸意后,忙望着天花板拼命眨眼,将那点水气给眨掉。
他又看了眼紧闭的雕花大门,这才转身,垂着头,慢吞吞地往回廊外走。
走出一段后又停住脚,一边用手去扣廊柱上的红漆,一边撅着嘴往回看。
我不走,我就不走。
好不容易来了,就算你不高兴,我也不走。
洛白不敢过去,可也不想离开,便靠着廊柱坐了下去。
他今天穿的是白面青底的布短靴,虽然是普通样式,元福却给系带两端扎了两个线绒球。他一边听着楚予昭那房里的动静,一边玩着鞋带,解开又系上,如此反复。
中途有名小太监端了汤药,战战兢兢往这边走,洛白便又躲回开始藏身的那间屋子,偷偷往外看。
小太监推开了隔壁门,被一只飞出的瓷杯砸中额头,楚予昭暴怒的喝骂跟着响起。
小太监哎呀一声摔倒在地,连汤药都顾不上,连滚带爬地跑了。
洛白又去回廊坐下,听着那屋子里不时传来的响动。
有时候是瓷器摔碎的声音,有时候是桌椅倾翻的闷响,每一下都会让他心惊肉跳。
突然一声压抑的闷哼从屋内传了出来,楚予昭像被什么塞住了嘴,声音沉闷且不清晰。
洛白再也坐不住了,倏地站起身往前奔,差点被自己的衣衫下摆绊一跤。但他奔出两步后,想起楚予昭那声冷漠的滚,心里又开始瑟缩,不由止住了脚,在原地转圈圈。
正在着急,视线落到一旁的廊柱,抬头看见那红木雕花横梁时,眼睛一亮。
有了。
一只雪白的幼豹出现在地上,个头就和七八个月的半大小狗差不多。他飞快地将地上散落的衣服打成卷儿背好,舔了舔自己爪子,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面前的廊柱,嗖一下就窜了上去,迅速往上爬。
可这廊柱不比粗糙的树木,光滑得没有着力之处,小豹奋力爬了几步,又嗖嗖地往下滑。
啊啊啊不好。
洛白四只腿紧紧抱着廊柱,可还是不受控制地往下溜,很快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哎,没办法了,这个不能怪我。
唰!
四只毛茸茸的爪子张开,像四朵绽放的梅花,其中探出锋利的爪尖,带着弯曲尖锐的弧度。
小豹把爪子再次搭上廊柱,每一个爪尖都抠紧木质柱身,这次很轻松就爬了上去,再纵身一跃,轻盈地落在了横梁上。
只是那原本光滑的廊柱,就留下了几道被抠破红漆的抓痕。
洛白在横梁上小跑着往前,顺着寝殿跑了半圈,在看见下方出现的窗户时,探出上半身,将自己抻得长长的,用前爪去够那木雕窗户。
窗户没有插销,一碰就轻轻张合,洛白心里大喜,赶紧往下一跃,无声无息地落在了窗台上。
他的脑袋在此时空前的灵光,先竖起耳朵听了片刻,确定窗户后没有人,这才推开小半扇,将圆滚滚的脑袋慢慢伸进去,谨慎地左右张望。
寝殿里很大,他没有看到楚予昭,便整个身子钻了进来,跃上窗前的书案,再落在书案前铺着的完整虎皮上。
洛白将爪子缩进肉垫,一边在心里给虎皮道着对不起,一边小跑着前进,眼睛在屋内四处逡巡。
屋里一片狼藉,显然刚才被楚予昭砸过一通。圆桌侧倒在地上,旁边躺着两只断了腿的椅子,破碎的瓷壶散落在地,浸出了一摊水渍。
洛白在屋中央转了一圈,没有见着人,四周也很安静,难道哥哥砸累了在睡觉吗?
他跑到寝殿后方的大床旁,直起身体,用前爪扶着床沿往里看,也没有看见楚予昭。
咦?去哪儿了?
洛白动了动耳朵,小尾巴有点焦躁地颤动着,正转着头四处找人,就听见某个角落传来些许动静。
他闻声看去,目光落在寝殿左后方的一座屏风上,刚才声音就从屏风后面传来的。
洛白跑向屏风,在快接近时又慢下了脚步,蹑手蹑脚地小心靠近,再将眼睛贴在屏风中的缝隙往里望。
这里的视野不大,他只能看见有人躺在屏风后的地上,显出的一块黑色布料上,有金色的绣线纹路。
这是哥哥今天穿的衣服。
可是哥哥为什么会躺在地上?
屏风后的人又传来一声呻.吟,像是正遭受着极大的痛苦。洛白再也顾不上其他,飞快绕过了屏风。
楚予昭双目紧闭躺在屏风后的地上,漆黑头发披散在肩侧,衬得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更加惨白。衣袍也被撕扯得凌乱不堪,露出了一片坚实的胸膛,上面还有几处血痕。
若不是那胸膛还在微微起伏,看上去就像是具没有生命力的尸体。
洛白惊慌地正要上前,就见楚予昭突然抬了下手臂,随着他这个动作,手臂处响起叮当的铁器相撞声。
那是一条儿臂粗的铁链,一头箍在楚予昭的手腕上,另一头牢牢地钉在墙里。因为大力挣扎过,他的手腕已经磨得血肉模糊,点点红色溅落在身侧的地板上,看上去触目惊心。
“嗷——”小豹惊惧地叫出了声。
洛白急忙冲过去,用潮湿的圆鼻头贴近楚予昭鼻子,就像以前遇到娘躺着一动不动那般,去感受他还有没有鼻息。等那轻浅却温热的鼻息,略微拂动脸侧的绒毛时,才移开鼻子,用脑袋去拱他的脖颈。
“嗷——”
哥哥你怎么了?哥哥你快醒醒。
楚予昭身体很沉,人也没有反应,洛白又去舔他的脸,两只慌张的爪子,轮流拍着他胸口。
就在这时,楚予昭喉咙间又逸出一声呻.吟,虽然还紧闭着眼,但两道浓眉已经深深拧起,满脸都是极度的痛苦。他身体僵直地弓起又落下,牙齿咬得发出咯咯声,手腕上连带的铁链也咣当作响。
洛白的鼻子正拱在他颈侧,突然有了一种清晰的感觉。
他形容不出来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但他知道,楚予昭身体里有一股气息,这气息让他很熟悉,也让他刚进宫,在御书房见到楚予昭时,很快就认出这是漂亮哥哥。
而现在,那股气息正在四处窜动,想找个缺口突破而出。它每窜动一次,楚予昭痛苦的挣扎就加重一分。
就是它!就是它让哥哥难受了!
洛白愤怒了,他的头跟着那股气息在楚予昭身上移动,并龇牙发出威胁的呼噜声。
安静!你不准动!不然咬死你!
那股气息果然就停了下来,似乎被他吓住了似的,停在楚予昭肩头位置一动不动。
而楚予昭在这瞬间停下了挣扎,身体也停止痉挛,无力地躺在地上。
洛白心里一喜,赶紧又凑近他肩头嗷了一声,龇着牙,满脸凶狠地举起一只锋利的爪子。
看见了没有?你再动一下试试?
那气息没有动,就盘桓在楚予昭的肩头处,洛白急忙去看他的脸,发现他已经没有了痛苦的表情,只是脸色依旧惨白,紧闭着眼。
回去!不准乱窜!就现在,立刻,马上!
洛白感觉到那股气息在往下缓缓滑动,他的头也跟着在楚予昭身体上往下走,却始终没有停止威胁,凶狠地龇着牙,鼻梁皱起,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慢点!别快了!
那股气息流动得果然更慢了,且越来越柔和,它温顺地滑到楚予昭的小腹位置,再消散不见。
你真坏,我要给你取个名字叫小坏。
洛白在心里愤愤地想。
楚予昭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胸膛有节奏的起伏。洛白又凑到他脸部仔细看,确定他再没有觉得痛苦,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嗅到楚予昭嘴部的血腥气,在他唇上找到那道咬出的伤口,伸出舌头细细舔舐,接着又掉过头,去咬他手腕上箍着的那道铁链。
铁链他咬不动,但似乎碰到了某个小小的搭扣,只听哒一声,箍在楚予昭手腕上的铁链竟自己脱落,掉在地板上。
小豹看着那血肉模糊的手腕,一双圆眼睛里全是心疼,他伸出粉嫩的舌头,在磨破皮的地方小心舔舐,将那些血迹都舔得干干净净。
洛白正在忙碌时,躺在地上的楚予昭,慢慢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