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有了这样的权力,无数的恶念便会应运而生。
更遑论他曾伤害过她。
更遑论,他生得这样美,任何人都有将美好的事物撕碎的邪恶本能。
意识到这一点,令慕朝游心中微感战栗,这些念头不过一晃而过,快得好像只是她的错觉。
在觉察出他的不安之后,下一秒她便故作轻松地答应了他的邀约,想要安抚他的情绪。
而王道容紧绷着的身躯果然一点点松弛下来。
这让慕朝游情绪更加复杂了:“……”
如今的王道容在她眼里简直像一只黏人的白猫,她的回应便是手里的逗猫棒。
她可以新奇地指挥逗猫棒的来往,自如地切换冷淡亲近的情绪,而换取王道容不同的反应。
慕朝游一直坚信一个道理。
这世上唯有真情不该被践踏、看轻。
正因为她之前所身处的时代是个人人自保,羞于谈爱的时代,在她看来能勇敢去爱的人都很了不起。
她是那种别人报之以五分真情,便回之以十分真心的个性。
既然王道容是出自真心,那她也必定会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待他好。
正出神间,王道容的马车业已到了门前。
慕朝游便不再多想,提着食盒三步并两步上了马车。
一进门,一股浓郁的栀子芳香铺面而来。
王道容替她撩开车帘,轻柔呼唤:“朝游。”
待她坐定,便又从袖笼里掏出一张手巾,替她拭去额角的汗水。
他的视力已经多少恢复了一些, 隐约能瞧见她手里的食盒,不解问:“这是?”
慕朝游干脆揭开食盒送到他面前,展示给他看,“是绿豆汤,下面还有一些吃食,我记得你嗜甜?”
王道容垂着眼专注地盯着那绿豆汤看了半晌,像是要把这碗绿豆汤瞧出花来。
看得慕朝游险些忍不住说,她没下毒。
他这才抬眸回答说:“是,父亲说我不像北人,倒更像南人。”
南北之争,果然是古往今来永恒的话题。
慕朝游:“你毕竟幼时就来了江南,口味受江南影响也是人之常情。”
两个人又絮絮地说了些家长里短的话。
在这之前慕朝游做梦也没想到王道容会和她说这么多,对他来说没有营养的废话,但他眉眼是认真模样,听得很专注。
她说起店里遇到的奇葩顾客,说起阿雉和老吕,一说起来忘了刹车,说了一大堆。
隔了好一会儿,慕朝游才意识到不对劲,有几分心虚地讪讪闭了嘴,“抱歉,是不是还挺无聊的?”
王道容摇首:“听朝游说话,妙趣横生,颇为有趣。”
他心里亦觉不解。明明乏味的小事,为何经由慕朝游说起时,却引得人情不自禁,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呢。
王群的到来,让王道容从昨夜到今日,心情都不算太美妙。
可刚刚他隐约瞧见她朝自己奔来的时候,一切的心烦意乱,犹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奇异般地抚平了。他看不清她的眉眼,她的容颜,视野中是一团濛濛的鹅黄,她今日穿的黄衫,是阳光的色彩。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像接住了一团烫手的太阳。
“快喝吧。”慕朝游将那一碗绿豆汤又往王道容面前送了送,顺便也将勺子递给了他。
王道容这才低头喝起来。
一勺勺喝得很慢,心里泛起一股淡淡的,很熨帖的暖意。
喝完这一碗绿豆汤,王道容也从袖笼里拿出来了样什么东西。
慕朝游定睛一看,是一条玉铃兰手链。
“怎么想到……送我这个?”她茫然问。
王道容示意她伸出手来,视野未明的情况下,仍磕磕绊绊地坚持地给她系上了。
慕朝游没有自告奋勇打搅他说自己来。
待王道容系好,她新奇地晃了晃手腕,白玉温润,一朵朵可爱的铃兰点缀在腕间,花蕊中藏着小小的撞珠,当啷啷撞出清脆舒扬的玉声。
王道容这才握紧她的手解释说,:“我双眼难以视物,朝游你戴着此物——”
“是怕我走丢吗?”她开玩笑说。
王道容淡弯了唇角,续说:“不论日后你身在何处,容也好逐玉声来寻。”
慕朝游搁下手,正色瞧了王道容一眼,瞧他乌发如春江,眉眼如春月,娴静如春花照水,眼上的白纱令他多出几分脆弱。
仔细一看,今日他鬓角竟然还簪了一朵栀子花!香得张扬馥郁。
难怪她甫一进车厢就闻到了一股栀子花的味道。
她心中不自觉就升腾起点骑士精神来, 一本正经地说:
“放心,我一定会寸步不离,守护在你身边。”
王道容:“此言当真?”
慕朝游:“比真金还真!”-
因今日只为游览建康的盛景,所以马车行得很慢。
王道容与她一道儿瞧望了繁忙的朱雀航,走马过了御道,去鸡鸣寺拜过了佛,又站在青溪桥畔眺望了奔流不息的青溪。
为了令王道容安心,一路上慕朝游的动作幅度都有意比往常大一些,将手上的铃兰晃得当啷响。
一天的时间就这样飞快地流逝了。
眨眼之间,夕阳西沉,又到了傍晚分别的时间。
马车停靠在路边,慕朝游跟王道容一起站在车边说话。
王道容看看那夕阳,当然他如今也看不清的,慕朝游看像个咸蛋黄,经由他的眼睛看像一碗蛋花汤。
王道容看了看那夕阳,竟破天荒地地说了句十分幼稚的,并不似他个性的话,“幼时读到夸父逐日,以为愚人。”
……这是有感而发?慕朝游随口问,“那如今呢?”
王道容转过身来,手摸上她的鬓角,低声说,“如今容却恨不能留下这一轮落日,让它落得慢一些,再慢一些,好与吾之女郎有多多的时间厮守。”
这几天下来,慕朝游已经能十分淡定地掠过王道容的情话。从前以为这人冷淡如霜雪。
现在才知晓晋人深情, 果真不假。
远眺着那一轮落日,慕朝游若有所思:“我倒是觉得夸父很了不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王道容喊她:“朝游。”
“嗯?”王道容忽然俯身垂眸含住了她的唇瓣。
正值日暮,街上满是忙着回家的行人,摩肩擦踵,人来人往。
停下。
王道容心想,或许有人会瞧见。没有哪个王家子会荒唐到,于众目睽睽之下亲吻。
这也并不符合他素日以来的作风。
另一个轻慢的,骄傲的念头却浮上心头。
可是管他呢。
心动情动非外力可控制。
这一刻,所有的礼法,所有的利益得失都暂且被遗忘。
他只知晓,这一刻,他如此想要吻她,连一刻也等不及。
……
…………
慕朝游的那间面馆同样坐落于秦淮列肆,素日里刘俭等人若是想去喝酒,一定会经过附近左右。
一辆马车停靠在街角,喝得醉醺醺的谢蘅从马车里掀帘走了出来。
少年面色潮红,神情颓废。
日日醉生梦死,不过如此,他早已习惯。
可下一秒,谢蘅目光却不经意间往街上一睃,他整个人霎时就怔住了。
夕阳下,王道容正在亲吻慕朝游。
少年的唇瓣淡而克制地轻轻吻落她的唇角,如桃花飞落, 蜻蜓点水,未有深入,不含情-欲,只包含无边无际的缱绻柔情。
他亲得太突然,慕朝游整个人都被亲懵了半秒。待回过神来,浑身上下火烧火燎般地难为情:
……大街上亲吻耻度也太高了,更遑论这还是在古代,这老让她幻视大学宿舍楼下接吻的小情侣……要不还是回去亲吧?
她拉了拉王道容的袖口,“王道容……”
王道容置若罔闻。
她挪开脸想躲,他一吻落在她额上,容色清淡,仍是只安抚般地摸摸她的脸颊,又埋头去吻她。
……按理来说,王道容这么注重体面的人,应不至于在她表现出明显的拒绝之后,仍要抱着她啃个不停。
刹那间,她福至心灵,试探性地低声说:“芳之?”
王道容这才停下,头抵着她的额头,低喘着应了一声:“嗯。”
慕朝游:“……”
这个人是有些恶趣味在的。
这一点她在之前逃难时就隐约有所觉察。
那时她想要听他吹奏,王道容性慧灵透,一眼便觉出她心中所想,也觉出她羞于启齿,仍是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静等着她自己开口说出心中所欲。
“别在这里了。”她耳后发烧,小声地说。
虽然魏晋狂放,比如不远处就有个吃了五石散,长啸着,光着屁股狂奔而去的士族子弟。
老建康百姓们见多识广,早已见怪不怪。但慕朝游实在过不了自己心里这关。
王道容尊重了她的意见,一个打横抱将她抱起。
慕朝游着实吃了一惊,“等——”
他起初以为是她不愿,脚步定在了原地。
慕朝游焦急道:“你的腿!”
心里骤然漾开一抹暖意,王道容双臂紧了紧,清冷的容色中生出几分显见的温情,“不碍事的。”
车帘扬起又落下。
刚被抱进车厢,还未松口气,王道容的吻便又轻落她的唇角,他的呼吸清平匀长,连同他这个人,仍是不疾不徐的。
少年发上的栀子花骤然跌落。
香花打在脸上,栀子花香得太热烈太热闹,慕朝游被香得晕头转向。
王道容却淡含住了花瓣,继续吻她。
车厢内的温度迅速上升,香气馥郁溽热,沉甸甸得如酒般醉人。
王道容原本清浅的呼吸也显见急促起来,细碎的亲吻一路往下。
这是慕朝游第一次见他如此热切。
当王道容的唇瓣在她脖颈间摩挲时,慕朝游一个激灵,汗毛悚立,意识到这样下去可能有点儿危险。想要阻拦,却在瞥见少年沉沦的容色时,又犹豫了。
她如何忍心在这个时候将他推开呢?
她微抿唇角,鼓起勇气,抬起的手拥住了他的腰身,紧紧地,无畏地将他抱住。
王道容霎时一顿,他的吻落在她的领口,轻轻咬开她的衣襟。
作者有话要说
又设置错时间了ORZ对不起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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