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瑶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慌。
面对谢无极,她还是有些经验和从容的。
可现在这种他上她下的姿势，还是让她不可避免地有些慌乱。
“放手。”她咬牙挣扎着，“别发疯,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了你这样发疯？”
谢无极伏在她耳边,说话声沙哑又凌乱，充满了隐忍之色。
“我没有发疯,怎么老是说我发疯？黎瑶，我告诉你，我不是疯子，我很正常。”他侧过头，唇瓣擦着她的脸颊过去,一字一顿道,“这对我来说不算奇怪的事,一直以来都只是你无法接受，我才一再容忍你，但现在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你竟然想要嫁给闻叶，你怎么可以想着嫁给别的男人？就算你我因为那愚蠢的什么血脉而无法在一起，你也要一辈子陪着哥哥，你怎么可以想要嫁给别人？”
谢无极无尽温柔地掐着黎瑶的脖子：“我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的,如果你一定要那么做,那我们就一起去死吧。”
“闻叶对我做过什么,对谢家做过什么，你最清楚了不是吗？”
他隐忍到了一定程度，指腹的正常温度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刻骨的冰冷。
他明明没用力气，可黎瑶还是有些窒息,如同冷血动物在捆缚自己，毛骨悚然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碧蓝双眸。
“你真的不会可怜我吗？你怎么可以想着嫁给对我和谢家做出那种事的人？”
“你是我妹妹，你也姓谢，你忘了吗？”
“不可怜我也得可怜可怜你自己啊，你当他真的只做了如今摆上台面这些事吗？谢家的覆灭是和他脱不了干系，他可是你灭族的仇人啊，好妹妹。”
他的话语那么轻柔，但比任何高声都有力量。
黎瑶都快要被他绕进去了，她本来就没想过嫁给闻叶好吗！
还不是他的态度以及说的那些话让她产生了危机感，怕他和闻叶联合，为了某些利益而将她强嫁出去？
现在他这个反应，其实符合她的预期，只是实在有些超过了。
谢无极是不可能答应闻叶的了，不管闻叶做什么都不可能，那现在就得好好琢磨一下，该怎么让这只疯猫冷静下来。
顺毛摸，不属于黎瑶的性格，她不愿意那么做，但又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于是咬着唇不吭声。
谢无极视线停留在她唇上，他一点点贴上来，在得逞的前一秒，房门被人自外破开，黑色的剑气劈开了黎瑶身后的桌案，黎瑶用灵力支撑着没有倒下，谢无极已经直起身来挡在了她的面前。
黎瑶蹙眉抬眸，越过谢无极看见了闯入的人。
是手持黑色古剑的闻叶。
黎瑶愣了愣，看到闻叶望向她问：“你可有事？”
……
这语气这态度，竟像是为了给她解围才这么做。
闻叶后续的反应，证明了他确实为此而来。
“你不是跟我说她是谢琬吗？”闻叶将目光转到谢无极身上，“谢琬是你妹妹，不用我提醒你吧？”
谢无极是什么表情，黎瑶看不见，但闻叶的表情突然变得很难看。
……那谢无极的表情大概更难看。
“谢家的事，何时轮到你这个罪魁祸首来管了。”谢无极往前走了两步，“闻叶，你不觉得自己可笑吗？你杀了别人全家，如今还要唯一的幸存者嫁给你，你是如何表现得比我这个兄长管束自己的妹妹还要理所当然的？”
“我不止一次告诉过你，谢家的事与我无关。”
谢无极笑了一下说：“那和闻家有关吗？”
“……”闻叶抿抿唇，说不出话来了。
谢无极回过头：“好妹妹，看见了吗？纸包不住火，有些事牵了一头出来，后面就都瞒不住了。”
他一脚踩在桌案碎裂的木块上，发出木头粉碎的声音：“他既推了江家顶去当年全部的罪责，就代表闻家在谢家的事里并不干净。就算与他本人没关系，可他姓闻一天，就一天是你我的血仇之人。他维护闻家一日，就是在谢家无数人命的生魂上面添一把土。我的傻妹妹，不管他用什么手段，我都不可能允许你嫁给杀父弑母的仇人，你们绝无可能在一起。”
黎瑶沉默了一会，认真地点了点头：“好。”
她答应了，谢无极微微挑眉，有些意外又不意外，眼底流露出几分纵容和玩味来，手指虚虚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似将她的小心思已经完全了解，但只要不会改变决定，那就无伤大雅。
黎瑶转眼去看闻叶，顺着他的话茬道：“所以闻老祖，我们兄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闻叶良久无言。
他面上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说不清他心里到底怎么想。谢无极和黎瑶足够有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反应，他最后给出的反应……怎么说呢，也不算辜负他们的期待。
他用一种复杂而嘲弄的语调说：“兄妹？你也好，谢无极也罢，真的有当你们是兄妹吗？”
“……”
没人说话。
谢无极不说，黎瑶也懒得说，闻叶最后看了他们一眼，收了剑转身离开。
“今日子时，在你当年住的院落，你一个人来。”
这当然是告诉谢无极的。
谢无极没说去不去，但也没拦着闻叶离开。
闻叶来这一趟到底还是有益于黎瑶的，未免谢无极记起他来之前发生的事，黎瑶从乾坤戒里把兔子翻了出来，确认她已经没什么大碍只是比较虚弱之后，跟她说起了正事。
“那日你没能来得及说，利用你的人都让你将血肉送去了哪里？”
团子窝在主人怀中，承蒙无极道君救命之恩，它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除了闻家的中心城，还有江家旧宅，谢家旧宅，和……”它意识恍惚一瞬，好像有些记不起来，头疼得不得了，“还有……”
它想说什么，却耳朵流血都说不出来，谢无极上前按住它的兔头。
“它被下了咒。”
黎瑶帮团子清除耳朵上的血迹：“不能说？”
谢无极没说话，黎瑶不禁看了他一眼，他看起来太正常了，是因为发现她心里并不想嫁给闻叶吗？
视线突然交汇，黎瑶倏地转开头，耳边响起他轻柔而动听的笑声。
“……这个不能说出来的地方，必然非常重要。”
她试图把话题拉回来。
谢无极缓缓道：“闻家出事的时候，我就猜到谢江两家的旧宅会有问题。”
黎瑶忍不住又去看他，谢家和江家都灭门了，谢家如今看着是被闻家所主导的众世家合谋而灭，江家则是被谢无极一手摧毁，只余下江南雾一个活口。
这两个地方，为何会让谢无极在闻家出事后就联想起来？
“我已命方休前去查探，但他还未归来。”
谢无极思索了片刻，喃喃道：“这最后一个地方……”
“你猜到是哪里了？”黎瑶免不得有些好奇。
谢无极将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展颜一笑，难得的清风拂面，干净无瑕。
“想知道？”他慢吞吞道，“若无意外，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谢无极捏了张传音符，这闻家的结界在他和黎瑶面前，当真是脆得好像一张纸，之前黎瑶传音成功，现在谢无极自然也行。
仔细想想，大约是闻叶撤掉了这方面的阻拦，心知拦也拦不住，不如表现出一点态度来。
毕竟闻家其余人还要继续生活下去，有了闻家中心城的事，他也没指望当年其他事再瞒下去，就像今日他与谢无极见面，谢无极直接将灭族之仇加在他身上，因为姓闻，他也是躲不开的。
黎瑶有点不太高兴。
“要说就说，不说就不说，还很快就会知道了，吊得人不上不下，烦。”
她对谢无极之前发病的样子也心有余悸，很担心他真会做什么，想要抱着身体虚弱的团子离开这里，谢无极在她踏出门槛之前开口。
“我还无法确定，但我将右护法派了出去。”
……右护法派出去了？他离开独世宫了？
方休和谢无极都不在，连右护法都不在的话，独世宫岂不是只有几个大管家了？
那又能成什么事？
谢无极平日里连见都很少见他们。
等等！
黎瑶错愕地回过头来：“你的意思是……”
她没说出口，谢无极也只是看着她没有反驳，所以她想的是对的。
团子无法告知的另一个地点，可能就是最危险也最安全的地方。
独世宫。
最后的一部分血肉，可能就在独世宫。
黎瑶心里恍然，又有些担心。
虽然她一直想要逃离那个地方，却毕竟是初来乍到时住了三年的地方。
闻家中心城的模样她是见过的，如果独世宫也变成那个样子……
“你不回去？”她困惑地看过去，“难不成你要眼睁睁看着独世宫变成那样？”
谢无极难得有些沉默，神思不属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黎瑶看他这个样子觉得很不顺眼，目光触及腕间仙盟誓留下的月亮疤，突然上前给了他一巴掌。
谢无极被打得侧过脸去，稍稍停顿了一下，缓慢地望过来，眼里没有愤怒，没有惊讶，什么都没有，就只是看着她。
他手抚上脸庞，白皙细腻的脸上五个细细的手指印，特别明显。
“下次再敢对我那般冒犯，就不是一个巴掌的事了。”
黎瑶仰头看他，觉得脖子酸，于是不悦地皱起了眉。
还不待她吩咐什么，谢无极就躬身下来，原以为他只是要弯腰迁就她的身高，却不曾想，他的脸越来越低，黎瑶怔住，错愕地看着跪在她面前的高大男人。
近两米的身高，让他哪怕跪下来也并不显得过于谦卑。
“独世宫变成什么样子有什么所谓。”
谢无极闭上眼睛低下头，拉过黎瑶的双手，将脸埋入她的掌心。
他跪在她面前，如同圣子虔诚跪拜自己的神祇。
“不过是个临时居所，毁了也就毁了。抓住那个试图挑起独世宫与各世家纷端，面上好像在帮我揭破一切，实际上只是想让我的处境越发势同水火的人，现在更为重要。”
闻家目前的情况，除了独世宫前播放的画面，其他的闻叶一定封锁了。
谢无极一日不离开，就一日可能有变数，这种情况之下，对方还是有可能会继续出手的。
可如果现在就回去，对方一定会终止行动。
他们必须再耐心一点。
“身外之物我都不在乎。”谢无极声音低沉缓慢，“只要妹妹在哥哥身边，就足够了。”
黎瑶：“……”冷着脸抽回手，将湿漉漉的手指一点点在他的衣服上擦干净，捡起掉落在地的兔子，头也不回地要走。
“你留下。”谢无极道，“我走。”
黎瑶脚步顿住，等了一会，谢无极果然越过她出去了。
她想起闻叶走之前的话，心里莫名有些不安，于是开口确认：“你今晚要去见他？”
谢无极没有停留，身影很快消失，答案是肯定的。
不管闻叶葫芦里卖得什么药，都得去看看才是，不去不符合谢无极的风格。
要是黎瑶愿意，倒是可以用手段拦住谢无极，或者强硬地留下他不准过去。
但谢无极已经走了，黎瑶也确实不想日日提心吊胆闻叶有什么后招，倒不如现在赶紧暴露出来。
可不管她还是谢无极本人，都没想过那夜子时回到少年居所时，看到的会是一个破旧的傀儡。
傀儡看上去存在的时间很长很长，肢体有些笨拙，行动并不便利。
但她穿着体面的衣裳，梳理着妥帖的发髻，甚至还点了妆。
她的脸那么熟悉，谢无极曾在许多被他读取了命魂的人记忆中看到过。
那是……
已经覆灭的谢家主母的脸。
也就是，谢无极和谢琬母亲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