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你爷爷选了你。”
“你是被选择的那个人,林加栗。”
林加栗愣愣地望着他。
像是生平头一次,她的脸上那层扑克一般的硬壳融化,那种平日里,冷静,带着笑,或是冷眼看人的神色,全部消失了。
留下了,空白的,茫然的一片。
她视线不知道聚焦在哪里,嘴唇慢慢地翁动,
“我?……”
“……真的是你,林加栗。”
看她这样的表情,贺枕流莫名地内心一阵慌乱,“你不相信吗?”
她没有说话。
“当时事情发生的经过就是这样,不会有错。”
他凑上前,去直视她的眼睛,咽了咽嗓子,他一字一句道,
“当初你爷爷,就是选择了你。他可以做出别的决定,但他没有,不是吗?”
“……”
见她视线仍然无神,贺枕流又急促道,“林加栗,你相信我,就算你不相信过去的事,就算你不相信你爷爷这件事情,如果你觉得这都是骗人的,那——”
他忽地反握住了她的手。
似乎因为肢体接触,林加栗终于有了点反应,她慢慢抬起来了点脸,无神的眼跟他撞上,
他说:“你看看我。”
他的那双眼,含着深夜月色的极暗的色泽。
“……你看看我。”
他的语调有点颤,但是握住她的手很紧,很用力,坚定,
“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无论发生什么。”
“我也会在,无论什么情况下,都选择你。”
像是要证明自己的话的重量,他握着她的手,
“我保证。”
“林加栗,我保证。”
“我保证。”
“我保证。”
“你相信我,我保证。”
……
而在无尽的沉默之中,林加栗只是看着他。
只是看着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
忽地,她唇角上翘,似乎又是露出了个笑。
但接着。
又很轻地,笑出了声。
贺枕流看着她凝视自己,看着她笑,看着她哭,看着她的眼泪睁着眼从眼底掉下来,他慌忙地要给她擦眼泪。
她说:“骗子。”
贺枕流呼吸一顿:“我不是……”
“骗子。”
她又重复了一遍。
“……骗子。”
“我……”
“都是骗人的,都是用来骗人的鬼话。骗我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骗我?”
“林加栗,我没有……”
“那你证明给我看!你证明!”
她说,胸膛剧烈起伏,“你现在拿出来证据给我看,
你能把你的心掏出来给我看吗?你不能。那你凭什么说让我相信你?我甚至都不认识你!你要让我相信就把你的心剖给我看!”
“我们才认识,我今天第一天才认识你,就算你说我们以前见过,那又怎么样?”
“我人生的这么多年,你都不在我的任何生活里,你知道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知道我平常跟谁交际跟谁来往,又跟谁是朋友?你了解我?就算你说小时候见过,那又怎么样?!”
“第一次见面就说让我相信你,不要太好笑了。”
眼泪顺着她的下巴往下滴落。
她弯起唇,唇角上扬笑得更灿烂起来。
她的手抓住了他的黑发,明明没有什么力气,却攥得很近,贺枕流都觉得心脏抽得生疼。
她的目光移到他脸上的小痣,又移到他的黑发上。
“你不是喜欢我吗。”
她说,语调很冷,宛如附骨之疽。
“但很抱歉,你这种类型的,我不喜欢。”
“我喜欢骚的,放浪的,不知廉耻的,最好上来就让我睡的,这种人才有价值,才配在我身边。你明白了吗?你懂吗?”
少女视线都模糊,她压着嗓音的颤,冷而平静地道,但面前的人的黑发,却在她眼里,渐渐与不久之前,他从火光里冲过来救她的样子渐渐重合。
暖色的火光,迎在他的侧脸上,他的眼里,他的发上。
一团……温暖的,几乎刺眼的火。
漂亮至极。
“头发染红。”
她说,
“我考虑看看。”
……
……
清晨七点半。
顶级公寓的落地窗前,屋外弥漫着清晨的蓝。
远处的天,和底下无数楼群玻璃的反光,茫茫一片,都构成了一片和天一样的迷雾般的蓝,融合在了一起。
贺枕流沉默着屈着腿坐在窗边。
难得地,黑发alpha露出了无措,茫然的表情。
天已经亮了。
虽然是朦胧的曦光,但也亮了起来。
但林加栗,在很久以前,已经离开了。
在那场对峙之后,她问他要来了手机。在本应该按她的说法“谁的联系号码都不记得”的情况下,靠在那里的少女拿着手机,手指却缓慢,持续地,按下了一个又一个数字。
很熟练。像是刻在记忆里的号码。
她垂着眼,面无表情。
林加栗很快拨出去了一个电话。
声音很轻,贺枕流回避了,没有听。
只是语气忽地很低,像是在哽咽,又像是在求救。
但在这之后,他回到房间。她却看着他进来,声线平静地问他,仿佛刚刚的语调并不来自于同一个人,
“你有认识的人,能联系上罗简安么?”
……
车开到楼下。
贺枕
流送她到了楼下。
要扶着她出门,她却回绝了。
明明没有力气,却撑着身体走出去。
“麻烦你回去吧。”
“可……”
“今天谢谢你。”
“如果你有什么想要做补偿的,联系林家。会有律师替你解决。”
贺枕流顿了顿,手指在手心攥紧,又放开。
黑发alpha沉默了几秒,又看了她一会儿,这才用力地转身上了楼。
-
嘭。
车门被关上。清晨微凉的风都被隔绝在车外。
罗简安眉头拧起,她的目光从车窗外的高级公寓楼收回来。
她回过头,看向刚倒向车座上自己的好友。
“去医院?”罗简安言简意赅。
肉眼可见的,林加栗现在状态很不好。
脸色苍白的少女,眼下的酡红很明显,黑发披散,失去了以往的光泽。她靠在车座上,呼吸都很轻。
车往前行驶。
“酒呢。”她问了一句。
罗简安顿了下,从手边拿出一瓶体积不大的威士忌,精致棱纹的玻璃瓶装着澄澈的酒液。递给她之前,罗简安还是顿了下,“你确定要喝?”
“你身体现在都这样了,看样子,诺亚那个疯子还给你下了药。你要真想喝,等去医院检查完再喝也不迟。”
“到时候我陪你喝也行,现在不然……”
“倒几杯,谢谢。”
酒液倒入杯里。
杯子被微颤但竭力压制的手拿起来。
罗简安眼睁睁看着她灌下那几杯纯的烈酒。
林加栗酒量很差,酒像是克星,她断片的毛病从来没好过。所以她永远很在意酒的度。
这么多的量,足够她断片到第二天天明。
“你为什么非要选择现在……”
话刚出口,罗简安就被她冷淡的眼神逼回去了,话不得已咽回嗓子里。
而且,今晚的事……非要追究到最根源,也有罗简安自己的一份。
如果林加栗疯狂灌酒让自己断片的目的是把今晚全忘了,记不得纵火的事情,也不记得之前收留她的那个人……那么,对罗简安来说,只要有利的地方,没有任何坏处。
想到这里,罗简安沉默了下去。
她默不作声地看着林加栗喝完了她倒的所有的酒,少女头疼一般往车窗上靠。
况且这么多年了。罗简安知道林加栗的性子。
看上去好脾气的人,笑眯眯的人,其实跟谁距离都远。
林加栗做的决定,也只有她自己能改变。
“——不去医院。”
正沉浸在思绪里,罗简安忽然听到人冷不丁地开口。
她下意识问:
“那,不去医院……去哪?”
“你知道那个教堂附近,最近的汽车旅馆在哪吗?”
“……”罗简安愣住,她有几分不可置信地转向林加栗。()
教堂的地方荒凉,附近的汽车旅馆也出了名的不安全和条件极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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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加栗,你要做什么……”
“我要几样东西。”
在酒劲完全上来之前,林加栗脸色醉红地靠在那儿,语调跟她的黑眸一般,极其冷静。
“我需要一袋血浆,不用多,100毫升就可以,剪开备用。”
“一把剪刀。”
“我的随身的包也在旁边,帮我带进去。”
“哦对了,还有件事。”
罗简安震惊地看着将她受伤的手伸到她面前。
不知道什么时候,少女手心玻璃割伤的伤口都已经重新出血,将绷带都整片染红。
林加栗淡声说:“我要你帮我把包扎的,全部拆了。”
……
-
夏日里,黎明与清晨的交织。
几十刀一晚的汽车旅馆。
还算整洁,但老旧的地毯,不隔音的木板,锈迹斑斑的金属柜和锁,让一切充斥着令人难以忍受的腐朽气息。仿佛透过皮肤的毛孔,人都可以被这里的潮气侵蚀。
这里在荒凉地。入住的人不多不少,还能听到隔壁的撞击声。
一声一声,无休无止,男人女人的叫声,或许还有别的人加入离开,但林加栗不太关心。
她倒在沙发上,感觉身体向下沉。
向下沉,一直往下沉,好像要直接沉到地底,然后呼吸被土壤埋住,然后一切都会停止。
停止也不错。
但她不会停止。
她闭上眼。
……
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似乎是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因为林加栗是被开门声吵醒的。
汽车旅馆虽然并不安全,但旅馆并不会让人随意进房间,尤其是用钥匙……
咔嚓。钥匙在锁孔里转动。
根据脚步和交谈声判断,有不少人跟着,但最后,只有一个人的脚步迈了进来。
剩下的人都极守规矩地等在了外面。
门开启,昏黄黯淡的光洒入进来。
沙发正对房门,光芒透过眼皮渲染在视网膜上。
花了几秒,依然躺在那儿的林加栗才恍然意识到,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了。
甚至,就连黄昏都快过去,黑夜在吞噬一切,暖色都在消失。
黄昏……第二天……
就在反应过来的那一刻,林加栗微微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对待房间内的骚动不再警惕。
因为隐约中,她记得自己要干什么。是为了什么要这么做。
过了十二个小时。
……飞程正好。
等到来人的脚步停在面前,暖色从视线消失。
阴影覆下。
林加栗才慢慢掀起眼皮。
()
面前的人身影高大,在她面前,几乎挡住了所有的阳光。
苟延残喘的黄昏像是在廉价地板上蹭出的劣质颜料,颜色薄又沉重,蔓延到沙发脚边,她的手边。
而她的身影,完全被笼罩在他的阴影里。
昏暗,冰冷,带着风雨欲来的压迫。
逆着光,男人漆黑的眸垂下来,毫无波动,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情绪都看不清。
而衣裙破碎,满身是血,伤痕累累的黑发少女,是受伤脆弱的猎物,蜷缩着瘫倒在腐坏的烂泥里,希望得到人的救赎。
乖乖地……束手就擒。
“……哥。()”
她慢慢地喊了一声,仰起脸,沾满血痕的纤细的手,向他伸去。
眼睫抬起,苍白的精致的脸,可怜又凄惨。
手仍然没有力气,颤抖地悬在空中,宛如很快就要坠落的雀。
但在她要失力的一瞬间,一只手伸过来,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腕。
宋时渊垂眸看着她。
他的一手避开伤口握着她的手腕,并不放松。
另一只大手,修长而骨节分明,伸到她面前。
漆黑的戒指在黄昏的最后一丝光亮里,晕出一道暗色。
然后夜幕忽地临下。
只剩下黑暗。
房间里冷如结冰。
淡漠的嗓音出口,不近人情,
护照。√”
……
……
-
人真是容易打瞌睡。
从那个商业论坛的会场出来,我就莫名地犯困,打了高尔夫,折腾了一出,又听了许多有的没的的演讲。
于是可能是春困秋乏冬眠之中的其中一种,让我挨到暖和的地方,就想要睡觉。
车上也很舒服,温度和暖,无声无息,我哥和小红毛居然都没吵我,最合适不过。
……
而在某一刻。
我感觉自己惊醒了。
脑袋并不清醒,但是身边的动静在一瞬间先一步涌入了我的脑海。
人的说话声,嘈杂声,冬日寒冷的风声,几乎令人耳鸣的远处的尖锐的呼啸声。
这所有的声响,在一刹那钻进了耳膜,让人一时无法处理这些所有的信息。
“醒了?”
淡淡的声音响起,在着嘈杂中格外近。
然后我才发现……我几乎是身体悬空着,或者说就是悬空着——我被我哥抱在怀里。他的大衣为我挡着深冬的寒风。
而他在上楼梯。
等等,哪来的楼梯……
我刚刚不是在车上?哪来的……
黄昏的光线并不太刺眼,我努力睁开眼聚焦视线,抬起眼,看到了头顶的天空。
大片、大片的天空。毫无遮挡的天空。
一览无余……没有任何高楼矗立的,金灿灿的天空。
()
万里无云,甚至只有飞机划过的白色拖尾线。
……飞机。
飞机?
“……!”
在我惊疑地要挣扎动作起来的时候,我哥已经带着我进了机舱,我看到机身上“l”三个巨大的字母晃过我的余光。
车竟然直接开进了机场,到了停机坪!
“哥……”
海关人员跟着也上了私人飞机。
“宋先生,麻烦您出示一下护照,既然同行,也请出示您妹妹的证件。”
证件?可是我的东西……
在下一刻,我亲眼看着白秘书出现在了机舱门口。
他一定是刚从林家里过来——因为我看到他恭恭敬敬地拿出文件夹,然后从文件夹里抽出了那本我熟悉的巴掌大的酒红色的小册子。
我睁大了眼。
“按您的吩咐,我已经把东西带过来了。”
他恭顺地说,将东西递给了我哥,
“宋先生,这是林小姐的护照。”
……
海关人员验证完毕,没有做更多的问题,安静地退下了飞机。
而白秘书,浅色西装的青年表情依旧。他金色镜片后的眼眸和我对视一眼,竟然只是点了点头,他随即转过头,也下了飞机。
机舱门在我眼中缓缓关上。
发出令人窒恐的,嘭的一声。
私人飞机不需要那么多的时间准备,很快,我就听到不远处驾驶室的声响。
准备、灯响、跑道、预备起飞……
空乘过来,温柔提醒:“飞机很快就要起飞。”
我哥淡淡“嗯”了声。
我感觉我的心脏在狂跳。
重重地,不受控制地,不听使唤地。以至于我的身体都不听从我的命令。
我抬起眼,转向我哥。
而宋时渊只是任我侧身躺在他的腿上,像往常一样摸着我的头发。
语气很平静。
“哥哥好像还没给你生日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