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择联系了自己在国外的导师,那是一个富有仁慈且耐心的外国老头,认识的人很多,或许能帮陆铮年这个忙。
他没有走m&g,厉择心知肚明他又是想默默做这件事,没有出言说他如果正大光明找肯定能找到比国外更好的团队。
只是最后问一句:
“竹篮打水,你也甘心?”
怎么可能甘心。陆铮年戒了酒,借着夜色在公寓里一杯水接一杯水地慢慢喝。其实不渴。但如果不渴,他怕他打电话给她。
怕他妄想更多的事。
就像听到她笑着说他好明显的时候,他清晰地听到他心跳加速的声音一样。
他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完完全全失败的朝圣者。不仅无耻地把她扯进怜悯他的陷阱里,而且一次次地希望她对他不止是怜悯。
或许完全看不清,对他和她来说都会好一些。可惜始终半梦半醒。怕如果真的掉进去。他会害得她连以后新生活都没办法进行下去。
其实还是。记得。
她愿意和他那么要好的时候,他绕过三栋教学楼,想偶尔在走廊上看一眼她,也能在树下遇见盛栀和严朔。
看见他们在喂那只三花小猫。
陆铮年倚着吧台出神。
他们。
这是多么。也许。令他嫉妒而且永远无法企及的一个词呢。我要怎么使我和你成为我们呢?我要怎么使青梅竹马不远去,然后我把那十年或者以后都补齐。
也许都补不齐。
所以还是清醒。
陆铮年轻轻地闭了下眼。在一片水一样的夜色里告诉自己说,其实今晚很好。她很开心,杜家识趣退后,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去打扰她的生活。
如果严朔一定要探视岁岁,那就逼得他没时间探视岁岁。如果他只有这一两天的话,那就只活这一两天。
他和她认识的时候,不就已经知道,这一生就只会是和她在一起的那几瞬吗?
既然知道,就该知足。
陆铮年把玻璃杯放下了,杯底磕着透明桌面,清清落落的一声。他往阁楼上走,忽然听到她说:“那就让你喝冰化了的。”
这些偶然的亲昵,不知道是让他更痛苦,还是更快乐。
他不想在自己梦里变得面目可憎模样逼着她做什么,也不希望自己再被这些虚妄幻想给扰动,所以不遵医嘱地吃了一颗从前开的安眠药。
梦里很沉很冷。
他仍有一瞬间期望永不醒来。
**
半夜徐晟着急忙慌地发消息,说在桐花区看到严朔那个王八蛋那台车,跟了有几公里遇到早高峰让人跑了。
现在他在让人查,让陆铮年提防点。
不至于怕这孙子做什么,他敢严家都敢把他卖了,怕的是他去骚扰盛栀和岁岁。
明明之前薛谧说过盛栀找的那个地方很隐蔽,幼儿园那纯属是朋友圈走漏了消息才让他找上来。
现在直奔桐花区很难说他不是又有什么算计。
不该吃药。现在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着疼,陆铮年习惯地扶着太阳穴,先发消息和盛栀确认一声,然后回到和徐晟的通话。
“织心的事闹到港a都心知肚明。”
他话里疲意不算多,听起来还算沉静如常:“他就算找到工作室也是可能的事。”
之前派下属来只是抽不开身。现在严家大出血缓过来后,严朔更疯。昨天有好几个高层明里暗里暗示严家已经不安分想动了。
都是想拿严朔给他卖好的。
但是他不能赶尽杀绝,至少......岁岁不能有一个穷困潦倒的父亲。
在阁楼上磕了一下膝盖。
徐晟那边通话隐隐绰绰,没发现这边意外,还在大声烦躁:“他怎么阴魂不散,跟个恶鬼一样。”缠上身就甩不掉了。
对话突然中断。
陆铮年看一眼,发现是盛栀。
她没回他说徐晟看到了严朔的消息,而是直接打电话给他:“我刚刚在和杜小姐吃饭。严朔的事,你已经知道了?”
陆铮年头脑不清醒,只靠强大的意志力撑着走下阁楼,勉强辨别面前色彩斑驳碎成光点的物品,握着玻璃杯给自己灌了一些冷水。
才没让嗓音嘶哑:“嗯。”
“开放日那天岁岁怎么样?”
盛栀微顿。餐厅的服务人员面带微笑和她颔首致意,她走到更边上,在落地窗前俯瞰到繁华的城景。
她没想到他看到了那天严朔也去了的消息,“还好,篮球拿了一个小奖牌。她和严朔一起吃了顿饭......不怕,但是还是不喜欢他。”
盛栀看得出来。岁岁能感觉到严朔不是很喜欢她。
不知道不怕两个字里包含了她多少委屈,陆铮年逼自己清醒一点,明白头疼误了多少事。不想说公道话。
所以说:
“岁岁不喜欢就不让他见。”
盛栀垂下眸来,正酝酿着那个意蕴丰富的“嗯”字,听到他很低的下一句是:
“你也是。”
他有能力使严家毫无还手之力,只是可能需要些时间,再不堪一击的对手也可能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不习惯留余地。
但是,不会。
盛栀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好像因为严朔的事难得表现出了一丝在商场上不容置喙的强硬,但还是给严朔留有余地。
盛栀能感觉到陆铮年其实,不太想见到严朔。也不太想追问那十年间发生的事。
也许他很明白,他当初就很明白,她发的那条短信不是单纯的一时意气。她曾经确实把他们的过去明明白白地扔下,付诸流水。
盛栀没再提:“......你不舒服吗?”
明明都忍住了。陆铮年闭眼,摸自己的额头,并非烧得神志不清,这更说明他的言不由衷了。
难道又要那样哄骗她吗?
像国外那个吻,病中迷乱的放纵。
“有一点,”最后还是决定坦白,怕传染,也怕她照顾岁岁就要劳心劳力了,他是什么病入膏肓的重症患者吗离她不得?还要让她和他在一起后更为他分心,于是润润喉咙说,“可能是没休息好。没事。”
他摩挲着那玻璃杯内侧:“如果你不方便,严家那边,我去说。”
即使病得意识迷茫,他还是想知道。
她还想不想见到严朔。
盛栀的呼吸声又因为手机的通讯系统失真了,有数分钟陆铮年都分不清耳边是手机意味不明的噪点还是她模糊的,思考的呼吸声。
也许,都一样。
她离他是遥远的。
盛栀:“不会影响你吗?”
心脏迅速地跳动一下,他眼睫也跟着动。
不会,当然不会。他和严朔不和不是秘密,在游艇上打那一架最后消弭于无形就是因为除了他们的同学没人知道。
他们不和,根由在她。
她还是,下了决心的。眼球滚烫,转动都成困难,可是更为她跟着母亲出国,把信任交托给严朔却被他辜负,整整十年而难过。
一时不知道自己非要追究这个不可是为什么。也许他这十年过得浑浑噩噩,其实艰难不抵她一星半点。
“对不起。”
盛栀觉得空间逼仄有点难以呼吸,深吸了下:“没关系。他和我解释了砸店那件事,说不是他指使的,只是他们想给他表忠心。”
但已经不重要了。
说到这盛栀哑然一瞬。
记忆里的严朔好像很模糊很遥远了,陆铮年却好像越发清晰。
他一直沉静专注,只做自己的事。某次她看到他喂树下的猫咪还走神想:他是不想吃才给猫咪吃的吗?
潜意识认为陆铮年不是那种温和富有耐心的人。其实他们青梅竹马。她忽地一怔,沉默。那段时间已经疏远很多了。
盛栀不是为严朔解释。但确实感到厌烦:“他让我感觉到很不舒服。”她语气低下来,像是以前一样和他道:“本来协议已经签好了,他一定要追过来,岁岁不喜欢他.......”
“我也不喜欢。”
这五个字足够陆铮年为她赴汤蹈火。
陆铮年伸手捂住眼睛,隔着冰凉的眼皮底下的眼球依然烫得能感知到某种很灼热的温度。
他这时来不及考虑她当初离开拉黑他时想的是不是也是这简单的五个字。哪怕是,难道他能免俗吗?
他是这样的......无所不用其极。
他见到她第一眼就知道他已经一败涂地了。
“好。”
陆铮年这样轻轻地回答她,她竟然觉得这一个字都比之前几句话要来得更加短促有力,好像他已经做好了准备,等这么多年就只是为这一个字。
“陆铮年。”
“嗯。”
盛栀抿唇,半晌才道:“没什么。”
陆铮年喉结滚动一下,嗓子疼得厉害,他应该急需输液,但他仍然陪她坐了一会儿,等到她要回去,他才说:“等你忙完,我去看你。”
盛栀挂电话前又延续那一问:“你今天不开心吗?”
明明昨天严朔拨那个电话之前他还是好好的。他明明是不习惯喝甜品的人,那个晚上居然拿着那杯青柠陪她一路散步。
陆铮年想阻止自己,可惜晚了一步:“是有一点。”
盛栀默默地听他说。
陆铮年:“可是你拨电话来,我好像又开心了。”他控制自己的情绪,非常低的声音说:“盛栀,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我只是。”
冷空气入肺。
他真想让自己闭嘴。
“我只是有一点嫉妒。”
靠近旋转门的身影猛地顿住。里面杜欢礼貌地叫来侍应生又点了一道菜,半点没有不耐烦的样子。
陆铮年捂住自己发烫的眼睛,有一瞬间真想把自己这双眼睛,这个喉咙还有这颗心脏整个挖掉。
他哑声:“我自己一个人待会儿就好了。”
想见她。
但是。
只有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