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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2章

    依陈琮的经验, 现在要么是在李二钻的石头里,要么就是那块石头所谓的“能量场”侵入了这儿,不然, 洞顶不会出现那颗钻石中标志性的胎儿包体形象。

    前者说不通, 大家好端端的、又没有入睡, 怎么可能进了李二钻的石头呢?

    后者他能理解, 这里毕竟是魇神庙,李二钻的石头又极有可能是特殊的五色石, 到了这儿, 有超出既往认知的诡异现象也不奇怪。但关键是,魇神怎么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呢?这是你的地头啊, 不应该立马把这登堂入室的狗东西给打出去吗?

    ……

    神棍也看见那条蜈蚣了。

    其实没有山壁上的投影那么巨大, 但身长至少也在两米多, 整体呈扁平的长条形, 目测从头到脚有二十多个环节, 头部暗红,长有长长的两根触角, 跟京戏扮相里的雉翎似的,背部略显棕绿, 每个体节都有一对黄褐色、弯作钩形的步足。

    太恶心了,这是从哪个疙瘩缝里窜出来的啊, 神棍一阵反胃,说话都哆嗦了:“咱能驱……驱赶这玩意儿吗?”

    他记得山鬼有一套能躲避乃至驱赶野兽的符咒口诀, 进出深山可免兽侵兽扰。

    花猴也没了头绪, 真要是普通的野狼豺豹, 他或许还能设法赶一赶, 但这东西不像啊。

    他只能尽量回忆有关蜈蚣的种种:“蜈蚣是有毒的, 肉食,性凶猛,动作敏捷,要小心它那腭牙还有钩爪,咬一口或者抓一下子,都是有毒的。不过一般……”

    后半句话咽回去了:之前看过的资料上说“一般不致命”,指的是那种十来厘米长的小蜈蚣,这种巨型的,他感觉被咬被抓,分分钟都能归西。

    ***

    陈天海目不转睛地看那条身子正由蜷缩转为舒展的蜈蚣。

    不愧是五大之一,跟他们这种虾兵蟹将就是不一样,一进洞,声势浩大、气场全开,俨然是要“杀神”的气质。

    就是……

    他的目光在洞里快速扫了一回,眉头渐渐拧起。

    春十六把他心里的疑问说出来了:“魇神呢?”

    是啊,魇神呢?对头都进洞了,打上门了,你也该现身了吧?

    ……

    那条蜈蚣舒展完毕,浑似人立,笆斗般的脑袋慢慢转向了肖芥子。

    它的眼睛在头部背面两侧,黑漆油亮,口器在腹面,从这个角度来,颇似一张人脸,对视之下,陈琮只觉头皮过电一般、险些吐出来。

    他喃喃了句:“魇神呢?”

    也该轮到魇神出面对付了吧?

    肖芥子轻蔑地笑了一声。

    “狗屁魇神,从头到尾,就没人见过它!也许,它压根不存在吧。陈琮,你们走吧。”

    陈琮猝不及防:“啊?”

    他转头看肖芥子。

    肖芥子在笑,面色绯红,眼神迷离,仿佛喝多了酒,眉目之间居然多了几分绮丽的妩媚,她伸出食指,遥遥地微点向蜈蚣的头:“你看见它的眼神了吗?找不到魇神,它就要来找我啦。谁让我这个倒霉蛋,是什么魇女呢。”

    她周身发烫,仿佛脚踩云雾,整个人的感觉却好极了,有一种“入目皆凡人,唯我是真神”的睥睨之感。

    姜红烛跟她讲过,这是“点香到头、送你登仙”。

    她尽力了,到头了,撑不住了,那就疯着来,打一场疯仗吧。

    “谢谢你们陪我来这里,走吧,快走,我来断个后。你们还是有希望出去的。”

    陈琮眼前迅速蒙上一层雾气,嘴唇微颤:“芥子?”

    肖芥子没再看他,手指翻转,依然朝向那条蜈蚣,往内慢慢勾了两记,像在招猫逗狗。

    陈琮听到她嘴里喃喃念了两句话。

    ——我是肖芥子。

    ——陈琮,棍叔,猴哥,不能杀。

    下一瞬,伴随着神棍和花猴的失声骇叫,那条蜈蚣毒龙探海般直窜过来,肖芥子早有准备,一把推开陈琮,自己也朝另一边避了开去。

    蜈蚣一扑不中,自两人中间迅速蹿游而过,几十只步足由前而后快速蠕动,仿佛龙舟上急划的木桨,窸窣声里带起一股微腥发臭的浊风。

    陈琮踉跄半跪,这一下太猛、挤压到伤口,疼得他冷汗直冒。

    他死咬牙关,顺手抓起一块石头,向着蜈蚣就砸。

    没砸中,擦着头边过去了,那只蜈蚣只身形略停,头上的两根触角晃了晃,应该是对他毫无兴趣,重又窜向肖芥子,贴地爬行,像极了飞速游走的一匹长布。

    肖芥子咯咯笑着,两手撑地,身形极快,忽左忽右,两三轮假动作之后,蓦地贴地翻滚,那只蜈蚣又扑了个空。

    陈琮急得冒火,他棍子丢在了石墙那儿,手上又没个趁手的装备,只能不断捡石头去砸,试图干扰蜈蚣,但即便偶有砸中,也像是砸在了硬壳铠甲之上,发出“砰砰”的声响,连个印子都没留。

    花猴和神棍从最初的惊愕中回过神来,花猴大吼:“蜈蚣视力差,头上那两根是辨向的!攻头,还有腹部,腹部软,肖小姐,接着!”

    他离得远,来不及近前,边吼边把自己的腰刀大力扔了过来:对付这么个凶险玩意,肖芥子和陈琮居然都是赤手空拳,看着太急人了!

    然而这一扔扔了个寂寞,肖芥子压根什么都没听到,她死死盯着蜈蚣,冷笑着身子微偏,那把刀打着旋儿飞过去,咣啷一声落到了不远处的地上。

    连刀都不要,这是个什么不要命的打法啊。

    陈琮的一颗心直往下沉,但也知道肖芥子现在疯劲上头,跟她喊话也是白搭,只得自己飞奔着过去捡刀。

    ***

    春十六越看越是心慌。

    这不对啊,魇神呢?她的设想里,看到的应该是魇神迎敌,追着魇女打有什么意义呢?就算把她给打死了又能怎么样?

    她忍不住看向陈天海:“这要怎么办?”

    陈天海没吭声,面色阴沉,两条阴鸷的法令线一路延过嘴角。

    不知道,但这一次,看到了没见过的,总比上次要强。

    他说:“耐心点。我就不信魇女都要死了,魇神还能坐得住。”

    话未落音,台阶下忽然飞上来一块什么,他下意识偏头。

    他是躲过去了,身后的戴天南措手不及,右眼被一块石头砸了个整着,他痛叫了一声,定睛看时,是神棍在下头骂:“什么狗东西,憋着坏害人!”

    戴天南气得冒火,怒吼了一声直扑下去,阿达跨前一步,也想下去帮忙,被春十六一把拽住。

    春十六说了句:“别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

    阿达心中一凛,点了点头,又退后一步。

    春十六既是他远房的表姐,又是他的救命恩人:当初,他在国外拳场打死了人,东躲西藏,走投无路之时,给春十六打了个求救电话,本没报什么希望,没想到她居然花钱疏通,到处找关系,把他给捞回来了。

    人得知恩图报,所以,他向来服气春十六,也只听春十六的。

    ***

    陈琮捡了刀,回头看见肖芥子和蜈蚣离他更远了。

    肖芥子的打法他约莫有概念:“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引得蜈蚣空耗力气,这也是斗兽的基本做法。

    但它不是普通的蜈蚣啊,而且,你的气力只会比它竭得更快!

    不知道是基于什么考量,肖芥子一直在把蜈蚣往远处引,魇神庙实则是个山洞,洞底凹凸不平,是有地势高低的,现在,那只蜈蚣又是一扑不中、蜷身回首,位于高处,而肖芥子站位略低,抬手抹去额上的汗,眼睛晶亮,笑意更盛。

    一高一低,这不是有利于对方窜扑吗?

    陈琮攥紧刀把手,向着这头飞奔。

    才刚跑到中途,蜈蚣的再一次窜扑又来了,这一次,肖芥子居然没躲、正迎着冲了上去。

    陈琮脑子里嗡了一声,几乎不敢去看,偏偏一切发生得太快,由不得他不看。

    他看到,那只蜈蚣从高处直扑而下,肖芥子冲迎到一半时,突然冲跪在地、迅速向后屈身,这样一来,她把自己完全置于蜈蚣的身下、且是正对着蜈蚣的腹部的。

    双方交错的刹那,她猛地伸手出去,两手死死抓住距离她最近的、蜈蚣的一只步足,然后用力往里掰弯,将弯钩般的足尖,硬生生插进蜈蚣的腹内。

    这算是一击得手,然而蜈蚣的应激反应太快了:蜈蚣的甲壳坚硬,遭受攻击时会下意识蜷缩成一团以保护自己,更何况是腹部受到如此猛烈的攻击?

    陈琮眼见那只蜈蚣几乎是瞬间蜷起,直接把肖芥子给裹进去了,双方扑滚成一团。

    他惊得肝胆俱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过去的,眼前阵阵发黑,只觉得两根长长的触角在面前乱晃,想也不想,下刀就砍。

    砍完触角,又去砍头,他记得花猴说要“攻头”。

    一下不停,两下,两下不行,三下,再后来,蜈蚣的身体陡然又张,剧烈扭曲,几十根步足不断蠕动。

    肖芥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的手里,居然抓着一根掰下的步足。

    这步足,得有人的半截胳膊那么长,像一柄锋利的镰刀,她举起步足,脸上带着嗜杀的快意,毫不留情,狠狠再次插向蜈蚣淡红色的腹部。

    能看得出来,这蜈蚣也是气数已尽了,挣扎着翻滚开,在一边不断痉挛。

    肖芥子退开两步,哈哈大笑,仿佛还没杀尽兴,不无遗憾地说了句:“还以为多厉害呢,也就这样嘛。”

    陈琮呆呆地看着她,嘴唇嗫嚅着,好一会儿才说了句:“芥子啊……”

    话音未落,眼泪已经下来了。

    她被扎伤了,一定是刚刚蜈蚣瞬间蜷曲的时候,有几根步足扎进了她的身体,她的大腿、腰侧和腹部,多了好几个血窟窿,有两个正在汩汩冒血。

    肖芥子浑然不觉,她又笑了,伸出手指,像之前逗引蜈蚣那样指着陈琮,说了句:“咦,你这个人,怎么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