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是艾玛丽丝的第二个家,医生是她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这是你本月第三次进医院了,阿德金斯小姐。”脸熟的医生站在病床边,“鉴于本月尚未过半,我建议你办张卡。”
“别说得好像推销一样。”艾玛丽丝蔫蔫靠在床头,虚弱道。
“或者去教堂往身上泼点圣水。”医生友善道。
艾玛丽丝无精打采地拉了拉被子:“或者去买张彩票。”
医生笑容不变:“来自真新镇的阿德金斯小姐,请不要放弃对生活的希望。”
芮妮和杰森没有追上那辆黑色吉普,警方查到了吉普的车牌,毫不意外属于一辆失窃车辆。
警方给艾玛丽丝做了三次笔录,根据她的描述画出了枪手的画像。结果至今一无所获。
医生宽慰她:“从另一个角度想,无论是有人敲闷棍、法庭上被泼硫酸还是遭遇枪击,你都幸运地活了下来,你还没睡过icu的床呢。”
艾玛丽丝扬起虚伪的笑:“感谢你的宽慰,我好受多了,绝不会半夜偷偷躲在被子里哭。”
她不敢有大幅度动作,生怕牵动到胸口的伤口,连说话都有气无力。
艾玛丽丝哀怨道:“回望我短短的人生——从哥谭法院后巷开始,是不是太多灾多难了?”
医生下笔如飞,在检查报告上一项一项打勾画圆。
“首先,你是一个律师。其次,你是一个好人。最后,你是一个和超级罪犯作对的莽汉。这三种人的危险程度是逐步上升的。”
“你说得对。”艾玛丽丝滑进被子里,“我要付不起医药费了。”
“别担心,”医生假笑道,“韦恩医疗基金可以帮你垫付,你有足够的时间慢慢还钱。”
艾玛丽丝哀嚎一声,伸手去摸旁边芮妮送来的苹果。
病房门推开,杰森大步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保温盒。他拎起病床边的小桌架在床上,把保温盒里的病号餐一一在小桌上摆开。
“苹果没洗,别直接吃。”
他拿走艾玛丽丝手里的苹果,倒了半瓶矿泉水清洗,随即从腰包里掏出一把小刀,开始削皮。
医生欣慰道:“你看,至少有人给你送饭。”
艾玛丽丝勉为其难地拿起餐叉,为难地盯着餐盒里刚刚断生的青椒:“我可不可以——”
杰森:“挑食儿童伤口长得慢。”
艾玛丽丝叹气,她先把所有青椒挑出来,一口气全吃掉。杰森削好苹果,用一张纸巾托着。
他浇了剩下一点矿泉水,慢悠悠地洗刀。
艾玛丽丝探头探脑:“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没有。”
“哦,你就是心情不好。”艾玛丽丝确定道。
杰森难得没顶嘴。
过了一会儿,艾玛丽丝说:“你在台阶下,我在台阶上,你没赶到很正常。”
她停了停,一本正经道:“而且我是为了救人受伤,你应该给我发一枚荣誉勋章。”
“别想偷偷把青椒扔进垃圾桶。”杰森说,他的脸色并没有因为艾玛丽丝的一两句开导变好。
艾玛丽丝继续愁眉苦脸地吃青椒。
她总觉得杰森用来削苹果的刀随时可能钉在放餐盒的小桌板上,咬牙乖乖吃完了所有蔬菜。
杰森提着干干净净的保温盒,从病房里消失了。他每天来两趟,给艾玛丽丝送午餐和晚餐,勤恳得让艾玛丽丝以为自己付了他工钱。
勤恳的杰森晚上还要打一份工。
红头罩这段时间出手很暴躁,他像一匹疯狼,追着黑面具和企鹅人手下的势力咬。
最疯狂的一个晚上,他一人一夜挑掉了黑面具手下的四个小帮派。一时间东区兜售违.禁.品的药.头纷纷躲起来,不去触他的霉头。
黑面具和企鹅人原本隐隐有开战的趋势,如今多出一只发疯的红蝙蝠,局势反而渐渐平稳,三方相互观察。
红头罩的秘密基地中多出一位不速之客。
“我迟早有一天要在门口挂一个牌子,‘蝙蝠侠与小丑不得入内’。”
红迪斯科灯球先生从转椅上转过来,双手抱胸,“如果是觉得我越界了过来说教,你现在就可以出去了。”
新任蝙蝠侠大半边身子藏在阴影里:“我没这个打算,但你一直不去蝙蝠洞,我需要知道你这边的情报。”
红头罩打了一个寒颤:“见鬼,老头复活了吗,他的幽灵附身在蝙蝠衣上和我说话!”
蝙蝠侠沉默片刻,无奈地摘下头罩,露出一张过分漂亮的脸。
“你非要我摘下面罩和你说话是不是?”
“现在顺眼多了。”红头罩满意地点头。
他从腰包里翻出一个u盘扔给迪克,“黑面具运来的货正在流入东区市场,很多药头手里的东西都换成了他的东西。”
所以红头罩的疯狂不是没有理由。迪克接过u盘,插入手甲上的接口。光屏上投影出一份名单,名字后是地址。
“这些家伙流窜在哥谭的各个黑市,贩卖黑面具的货。以黑市的货物传播速度,不久后,哥谭所有帮派成员手上都会有一份强化针剂。”
不久前杰森送到蝙蝠洞的针剂得出了解析结果,拉撒路池水混合贝恩毒液,加上重重改良,兼具了微弱成.瘾和素质强化功能。
红头罩不过是明面上搅混水的幌子。哥谭的义务警员们正马不停蹄地进行针剂的回收工作,此时此刻罗宾、蝙蝠少女、黑蝙蝠还在不同的地方盯梢。
“我只希望他们不要突然给我来一个大的。”迪克捏捏眉心,“通常当我这么想的时候,他们的烟火晚会已经准备完毕了。”
杰森呼气:“医院守着的人太少了。”
迪克苦笑一下,又有点幸灾乐祸:“保护一个人比杀死一个人难得多。”
他举起手:“没有怪你,我把提姆喊回来帮忙了。”
头罩下的脸阴沉沉地暗下来。红头罩起身,从桌底下抱起一纸袋蔬菜。
“你去干什么?”
他恨恨道:“去做病号餐,然后去查那个混账枪手。”
迪克的嘴角放平,他重新戴上有尖尖耳的面罩,喃喃:“我们都有很多需要学习的东西,不是吗?”
医院是一个与外界隔绝的环境,这里的人没能接触到东区的风波,对哥谭的暗流涌动没有直观的感受。
艾玛丽丝在医院躺了接近一周,和医生、护士熟悉到了互称大名的地步。医生怕她无聊,每天让她蹭自己的报纸看。
今天哥谭的头条又是一则让哥谭人见怪不怪的消息。企鹅人辩护成功,当庭无罪释放。
艾玛丽丝一怔,急忙接着往下看,当看到辩护律师的大名时,她从病床上弹起来,胸口一抽一抽地疼。
索莱娜·西科尼。
如果哥谭没有第二个叫索莱娜·西科尼的辩护律师,没有第二个西科尼法律事务所。
结果有且仅有一个。
她的导师在明确知道企鹅人派人敲了她一闷棍的情况下,为企鹅人做无罪辩护。而凶手本人在她的保驾护航下,在警探们的怒视中得意洋洋地走出法庭,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艾玛丽丝手中的报纸越攥越紧,她跳下床,穿着病号服跌跌撞撞地冲出去,和来查房的医生擦肩而过。
“艾玛丽丝,你的伤口还没好全呢!”
索莱娜避开试图采访她的记者,绕远路走另一条小道回了西科尼律所。
蹲成一团的影子在小道尽头站起来,走到路灯下。
艾玛丽丝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病号服,医院的拖鞋挂在脚上,沾满泥水。
“我猜到了,”她面无表情地说,“走大路容易被记者堵个正着,你刚刚给企鹅人做过辩护,记者逮到你会问很尖锐的问题。”
索莱娜走上前,帮她整理好领口:“你怎么来了?”
“为什么?”
索莱娜答非所问:“现在很晚了,你不怕我直接回家吗?”
艾玛丽丝只固执地盯着她,不肯移开眼睛。
索莱娜解开自己名贵的西装外套,披在艾玛丽丝肩头:“天冷了,小心感冒。”
她神情温柔,仿佛报纸上报道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她是艾玛丽丝的导师,是艾玛丽丝失忆醒来见到的第一个认识的人。
“索莱娜·西科尼(37岁):西科尼法律事务所的所长,是我曾经的上司,也是一位优秀但很难评价的律师。”
艾玛丽丝的鼻头堵住了,夏天的夜晚太冷了,她的伤口连带心脏都渐渐冻结。
她猛地推开索莱娜,大声质问:“你为什么要帮企鹅人辩护?你知不知道他做了多少坏事,知不知道他杀了多少人?”
索莱娜平静道:“那些人不是我杀的,我只是在做我的工作。”
和她相比,艾玛丽丝像一个怒气冲冲的孩子,抱怨妈妈不肯在超市里给自己买喜欢的玩具。
“艾玛,”索莱娜说,“在你失忆前,我们就因为这个吵过架。你从我的房子里搬出去,离开我的律所,宁愿睡在东区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也不愿回来和我一起工作。”
她比艾玛丽丝大了一轮有余,保养得宜的脸庞丝毫不见老,在路灯下显出温润的光泽。
艾玛丽丝喘着气,索莱娜温柔道:“回去吧,你在我这儿得不到想要的回答。科波特一直都是我的老板,我为他工作的时间比你研究法律的时间还要长。”
“你是在杀人,”艾玛丽丝的眼前模糊了,她努力瞪大眼睛,看清对面人的脸,“你在谋杀我。”
“法律是相对公平的,但哥谭不公平。”索莱娜又说,“回去吧,以后别来找我了。”
艾玛丽丝恨恨扔下披在肩上的外套。她什么都看不清,摸索着解下一直戴在手腕上的蝴蝶结手链。
索莱娜握住她的手腕:“请把它带走,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你就把它当作我们之间最后的纪念。”
“没有‘我们’。”艾玛丽丝说。
她的嘴角尝到咸味,她用力去眨眼睛,想让自己少一点狼狈。
她粗暴地拽下手链,在腕上留下一道血痕。
“没有‘我们’。”她重复,断掉的手链被她塞进病号服口袋里,“我从来没认识过你,西科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