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墨宴在见到白琅往下坠的那一刻, 心倏地一下便揪紧悬起,几乎是将速度加到最快,赶在白琅坠落之际稳稳将他接住。
直到这时, 他才察觉自己的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白琅亦感知到自己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当中,只是仍旧受生母坠落的梦魇支配着。
他一手下意识紧紧攥住墨宴身前衣料,指尖紧得泛白,微微打着颤, 嘴里还无意识地念叨着“不要”,眼尾浸出红意, 状态几乎和上次在火海中被墨宴救出来时差不多。
墨宴心疼得不行,又不敢放白琅独自一人,只得先让他在自己的剑上站着, 他则单手将人紧紧地拥在怀中。
“小白琅别怕,有我在, 不会出事的。”
白琅的情绪并没能被安抚下来, 但画皮鬼与厉鬼仍在此处, 墨宴并无太多时间专注地安慰他。
那就只能先尽快把画皮鬼给解决了。
墨宴怕白琅看见底下会加剧此刻不稳定的心绪, 轻柔地把白琅按在怀里, 一手轻而易举地约过他的肩膀圈住他, 尽可能地给他安全感。
与此同时,他亦操纵着佩剑升到了阁楼顶层,见到了伪装成穆蔓的画皮鬼。
画皮鬼似乎没料到墨宴能这么快意识到它所在的位置,咬了咬牙, 似是想找机会开溜。
墨宴并不打算给它这个机会。
他黑眸森冷, 直接用了刚从钟馗那里得来的符咒, 短暂压制住体内侵扰的怨气后, 右手微握, 一柄足有一人高的镰刀出现在他手中。
——那是他自继任黑无常以来,从未有机会使用过的斩魂镰刀。
他白发黑衣,手持斩魂镰刀的模样更是如同鬼魅,无端予人以强烈的压迫感。
又或者说,他就是鬼魅。
他可是与白无常同等实力的冥界鬼使之一。
黑无常跟随白无常共同化作凡人之事本是被墨宴与钟馗共同隐瞒着的,之前几次遇见恶鬼,墨宴亦不曾真正动用带有黑无常气息的鬼力。
但这一次,墨宴是真的生气了。
画皮鬼感受到本能的屈从与畏惧,蓦地瞪大了眼睛:“你、你……你是黑无常?!”
“才知道么?”墨宴冷笑一声,“晚了。”
轻飘飘的两个字仿佛下达了宣判,墨宴手腕微动,便有黑雾般的锁链将画皮鬼禁锢在原地。
斩魂镰刀是黑白无常使独有的武器,可直接将怨气劈散,送入冥界十八层炼狱。
但用斩魂镰刀亦有限制,因其本身需要极高的鬼力驱动,只能于全盛状态下,在对方最为薄弱的时刻使用,否则发挥不了直接送鬼下十八层的功效,顶多当个普通武器。
平日里除却对付最难缠的厉鬼,他们一般不会用得那么狠。
墨宴方才会用钟馗给的符咒,便是为了短暂地让自己处在全盛时期。
画皮鬼仍是伪装的模样,真身仍未现出来,但墨宴没有耐心再慢慢来,要想现下就解决它,那便必须将它的真身逼出来。
至于后果,墨宴不想管。
不过是几日的怨气反噬,他承担得起。
但白琅是切切实实地差点出事。
只要他再晚来一步……
墨宴停下了脑海中的假设,阴沉着脸,代表黑无常气息的黑雾围绕在他身侧。
画皮鬼被牢牢锁在原本的位置,厉鬼亦在感知到黑无常气息的那一刻当机立断遁走了。
墨宴暂时抓不到未现行的厉鬼,便将精力都放在了逼画皮鬼现出原形上。
画皮鬼道行还不深,被黑无常鬼力这般束缚压迫,没多久便实在支撑不住伪装,现出了披头散发,舌头长长伸出,眼球突出的吊死鬼模样。
画皮鬼生前都是被滥情男子逼迫或是伤害过的女子所化,原型同厉鬼恶鬼一般,都会保留成死时的状态。
看来这只画皮鬼还是上吊死的。
墨宴并不关注它生前任何遭遇,逼出了它的原型,便干脆利落地挥动斩魂镰刀,给它劈了个魂飞魄散,直接送去了冥界十八层收押。
画皮鬼发出了最后一声惨叫,听得白琅下意识就是一抖。
墨宴连忙拍着他的背安抚他:“没事了没事了,那画皮鬼我已经解决了。别怕。”
他操纵着佩剑回到地面上,脚踏实地的感觉似乎终于让白琅稍稍安稳些。
他埋在墨宴怀里已经哭了好一会儿,眼睛和鼻子都红通通的,只有唇色苍白,看起来特别可怜。
墨宴心疼得不行,又好生安慰了他许久,他才从梦魇的状态稍稍回神。
白琅想起陈新柔与苏岚,一手攥紧墨宴袖角,说话还一抽一抽的:“苏、苏夫人和、和苏岚……”
他有些着急,又有些害怕,害怕听到陈新柔与苏岚真的重蹈当年他生母的覆辙,因他而坠落逝世。
白琅根本组织不出清晰的话语来,但墨宴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虽不知白琅为何会关心起陈新柔与苏岚,但在这时他顾不上任何吃味,温热手心搭在白琅后颈处:“钟馗去救她们了,她们没事的,别怕。”
熟悉的温度落在了比平日稍低的位置,白琅第一次被墨宴抚摸后颈,有点痒,但奇异地感到了十足的安心。
他刚要放松下来,却又感知到后颈才放上来的温度又松了下去,墨宴不知何时变得摇摇欲坠。
他方才还好好的脸色一下变得比白琅还惨白,唇色更是几近透明,仿佛一下便被抽空了全部精力。
“墨、墨宴?”白琅喊他,嗓音都带着颤。
他身上想去扶墨宴,却被墨宴避开了。
“别、咳咳……先别碰我,会冰到你的……”墨宴声音虚弱下来,哪怕自己已十分难受,仍记得白琅怕冰冷的触感。
白琅反应过来——墨宴应当是被怨气侵扰了,很严重很严重的那种。
“墨宴!你他娘的——”
钟馗匆匆忙忙自另一边赶了过来,方才他便感知到了墨宴用斩魂镰刀的气息,猜到他肯定用了符咒,安置好昏迷的陈新柔和苏岚便立马赶了过来。
但见到墨宴这般糟糕的状态,他还是下意识想先狠骂一顿不管不顾的墨宴,直到看到状态同样不好的白琅才勉强收住后面那些更难听的话。
墨宴已经快支撑不住了,体内翻涌的怨气侵袭着他的五脏六腑,几乎要将他所有内脏混成一团,统统搅碎。
他对上白琅又要哭出来的神情,只来得及说上一句:“别怕……我……不会、咳咳……不会出事的……”
再然后,墨宴彻底昏了过去。
白琅根本顾不上什么冰不冰的事宜了,赶在墨宴倒地之前上前一步,如同方才墨宴抱住他一般,亦将墨宴紧紧抱住。
“墨宴……墨宴!”
白琅感受到怀里几乎刺骨的冰凉,心脏蓦地抽痛了一下,指尖发麻,宛如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冷得想要打颤。
细细密密的刺痛由心脏蔓延向四肢,白琅一时都分不清这究竟是心理因素,还是单纯被墨宴身边的冰冷怨气影响到的。
他再一次被恐惧所笼罩。
是不同于之前任何一次的、单纯的、自身的害怕。
他在为墨宴害怕。
他怕墨宴会出事,怕……怕墨宴会死。
在这一瞬间,白琅突然明白了。
他担心墨宴。
白琅跪坐在原地,都忘了要哭,全部心思都系在了昏迷的墨宴身上,可他根本不知这时他该做什么。
一直以来都是墨宴在照顾他,他……他根本就不知该如何照顾墨宴。
还是钟馗在这时作为唯一的“大人”,给白琅出了主意:“墨宴应当是受到怨气反噬了,反噬会持续一段时间,只要撑得过去,便能自己醒过来。”
白琅听到声音,愣愣地抬头看向钟馗:“那我、那我应当做什么?”
他看着钟馗,仿佛是抓住目前唯一的救命稻草,灰眸浸满了慌张与不安,雾蒙蒙的,遮住了他原本的清澈懵懂。
钟馗看着亦是心疼:“总之先带他回房间休息吧,他目前的情况需要好好静养。”
白琅点了点头,用袖子擦掉眼泪,径直将墨宴抱了起来。
钟馗那一句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我来扛他回去吧”直接哽在了喉头。
墨宴是实打实的结实高个子,比瘦弱的白琅高出半个脑袋,被白琅这般面不改色抱着的模样……看着怪不协调的。
钟馗缓了缓,换了个说辞:“要我帮忙吗?”
白琅摇了摇头。
在自身修为的加持下,他的臂力其实很好,一路抱回去完全不是问题。
钟馗没再坚持。
方慕雅与凤鸣是知晓白琅出事之事的,他们离开院子前墨宴就猜测白琅很有可能在祭祀台这边的阁楼,凤鸣与方慕雅都在往这边赶。
钟馗暂时不担心陈新柔与苏岚无人照应,便陪着白琅把墨宴送回了房间内。
而这之后,墨宴昏迷了足足三日。
白琅亦在床榻边守了墨宴三日。
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他并无辟谷与打坐的习惯,但他死过一次的魂体天然便可以不需要受这些凡尘需求困扰。
之前只是有墨宴无微不至地照料他,他才始终维持着那样的日常。
墨宴同白琅说了他不会出事,白琅便信他,就这么一根筋地等着墨宴践行他“不会出事”的承诺。
期间钟馗、凤鸣与方慕雅都曾试图来劝说他,但他不为所动。
三人无法,只好轮流都来陪陪白琅。
他们都试图找话题和白琅聊天,缓解一下白琅的情绪,但白琅从来不理会。
只有方慕雅在叹着气说他果真也是喜欢墨宴时,白琅才有所反应,问方慕雅到底什么叫喜欢。
方慕雅说,喜欢是关心,是藏不住的分享欲、保护欲和占有欲。
白琅一一对应了。
他关心墨宴,他会忍不住和墨宴分享他的练字成果,他亦想保护墨宴。
占有欲是什么白琅还不懂,但前三样他都对应上了。
他应当是喜欢墨宴的。白琅心想。
爱人的那种。
【作者有话说】
开窍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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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墨宴昏迷的第四日早晨, 白琅仍笔直地坐在床边守着,双手置于膝上,坐得格外端正, 只是轻垂的眼睫遮掩下,灰眸呆愣无神。
若是墨宴醒着,便会知晓白琅这是与他封印记忆前一般无二的状态,总是这样出神放空自己, 以消磨无意义的时间。
旁人或许会觉得他无聊或是难受,实则是于白琅而言最能让时间悄无声息流逝的方法。
他不感兴趣的动静全都入不了他的耳, 而若是他想要注意的事情,稍有些响动便能重新吸引到他。
譬如此刻,在感知到墨宴悠悠转醒的细微声响时, 白琅的灰眸便重新汇聚出往日的神采。
他将视线重新放在墨宴身上,只见墨宴不安地皱了皱眉头, 须臾便缓缓睁开了眼。
他平日里沉静的黑眸里是白琅从未见过的茫然, 在无意识间对身边人并无任何防备。
直至与白琅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 墨宴的视线霎时便清明起来。
“小白……嘶……”墨宴想坐起身问白琅身体如何了, 结果刚一动, 先给自己疼了个龇牙咧嘴。
昏迷的三日时间只是符咒反噬的初期, 这之后还有至少十日的反噬阶段,可不是他睡一觉便能重新生龙活虎的。
白琅大致听钟馗解释过这个符咒,见状便知墨宴还在因反噬而难受。
三日无悲无喜的白琅眼圈一下就红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哭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墨宴才缓过劲来就看到白琅这么一副受了很大委屈似的模样, 都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痛楚, 忙心疼地问:“怎么了小白琅?可是有人趁我昏迷这段时日欺负你了?”
白琅抹了一把眼睛, 但止不住哭, 点头哑声说:“有。”
墨宴当即道:“是谁欺负你了?”
白琅委屈地回答:“你。”
“小白琅你放心,我一定……嗯?”墨宴愤愤的话都未来得及说完,在反应过来白琅回答的字词时停滞。
白琅眼睛红红的,小声控诉:“就是你欺负我。”
墨宴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小祖宗诶,我又怎么欺负你了?我这次昏迷可都是为了能保护好……”
“可是我很担心你。”白琅打断了墨宴的话,“我不要你出事,我也想要你平安无事地活着。”
白琅嗓音闷闷的,有些喑哑,又有些还止不住的哭腔,乖软又可怜。
墨宴愣住了。
前不久白琅还是懵懵懂懂不知何为担心的性子,他亦不指望短时间内白琅会回馈他任何双向的情绪。
墨宴反而无措起来。
当让白琅不开心的主体就是他自己时,墨宴通常不知自己该如何做,只能自储物法器中拿出为他准备的软和帕子。
白琅没有接,站起身,直接去抱住了墨宴。
墨宴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他仍在受怨气反噬影响,无法调用火灵力来给自己“取暖”,身体的温度比之常人要低许多,是白琅不会喜欢的感觉。
但白琅还是抱住了墨宴。
他双手环住墨宴的脖子,将脑袋埋在墨宴脖颈之间,感受到怀里全然陌生的冷意,却只是圈得更紧了,双手还隐隐有些发颤。
他真的……真的很怕墨宴会就此长睡不醒。
“墨宴……”他哭着又喊了声。
墨宴心都要化了,软绵绵地塌陷了一大块,伸手轻轻回抱住他:“我在。对不起,是我害你担心了。”
白琅埋在墨宴怀里,听到他虚弱又温和的嗓音,手臂微微收紧,更止不住哭了。
墨宴一时安慰不好人,便由着白琅宣泄情绪,只不时地轻抚一下他的发梢,算是他力所能及的安慰。
许久之后,白琅终于哭累了,抽泣着要揉眼睛。
墨宴忙给他递了帕子。
白琅接过来,乖乖地把脸擦干净,只是眼睛与鼻尖仍红红的,还有些止不住的小声抽噎,怎么看都是被欺负狠了的可怜模样。
钟馗正巧在这时推门进来,见到白琅不在自己位置上时先愣了愣,才注意到已经醒来的墨宴,与小可怜似的白琅。
他先是皱眉:“小白怎么哭了?墨宴你是不是又惹人不高兴了?”
钟馗并不担心墨宴的身体——都是他自己作的,多难受那都是他自己的事,他更关心没日没夜守了三日的白琅。
他知晓墨宴素来是个口无遮拦的,哪怕知晓他喜欢白琅,还是怕他又说了些什么惹得白琅委屈了。
他上前想看看白琅情况,墨宴却下意识将人往自己的方向带了下:“我哪里舍得欺负小白琅,我这分明是在安慰他,你不要随意诋毁我。”
白琅情绪还未完全平复,后知后觉地梳理出钟馗的意思,对上钟馗求证似的视线,轻轻摇了摇头:“不关墨宴的事。”
对墨宴控诉归控诉,对旁的其余人询问,白琅还不至于真的让墨宴担这么个名头。
钟馗见状,姑且相信了。
他转而对白琅说:“总之墨宴能醒,后续的他基本应当都能撑过去了。小白你也别折磨自己,该吃吃该睡睡,你看你这么几日下来精神都不好了。”
这话他既是说给白琅自己听,亦是让墨宴知晓这几日时间白琅过得并不舒坦。
果不其然,墨宴一听到钟馗的用词便皱起眉头:“我昏迷多久?小白琅你不会一直都没好好休息吧?”
白琅没说话,钟馗替他回答:“别说休息了,你昏迷了足足三日,这三日小白就没挪过屁股。饭不吃觉不睡,就这么愣愣坐了三日一动不动。”
墨宴更心疼了:“怎么不去好好休息?我都同你说了我不会有事的,你这又何必?”
白琅看了眼他,又看了眼他身下的床榻,慢吞吞地说:“你睡了我的床。”
墨宴:“……?”
他刚升起来的那点心疼突然就被戳破了。
墨宴接着问:“那你怎么不好好吃饭?”
白琅小声:“没有你做的好吃。”
墨宴立马就不计较方才的事情了。
至少他在小白琅面前还是有不可取代性的。
钟馗旁观两人对话,只觉腻得慌。
足足三日动都不动一下,必然不只是因为墨宴占据了平日白琅习惯的休息位置。
但白琅似是不想深入这个话题的缘故,钟馗便不在这里继续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他确认墨宴活着,还有力气护着白琅不准他碰,便放心地暂时告辞了:“总之你俩就都先好好休息吧,村落内的事宜这段时日我在同司明熙那边一同处理,用不着你们操心。”
墨宴并不操心:“行了我知道了,你要走快点走,别打扰我和小白琅独处。”
钟馗亦懒得再管这没良心的人,才进来不久又再次离开了。
房间内很快便只余下墨宴与白琅两人。
墨宴仍是担心白琅状况的,见他确实精神不好的模样,问:“你可要吃点东西?要不我去给你做点吃食,你吃点再好好睡一觉。”
白琅又看一眼墨宴,摇头:“不要。我想睡觉。”
他的身体天然能够接受辟谷,即便会感到饿,也不会发展到饿得不行的地步。
但他不会打坐调息与闭目养神,是真的愣生生坐了三日,这哪怕是换作墨宴都不一定能撑得住。
墨宴想起身将床铺还给白琅,白琅却在这时拽住了墨宴的衣角。
“怎么了?”墨宴停住动作。
白琅轻垂眼睫,攥着布料的指尖微微收紧了些:“我想和你一起睡。”
墨宴又是一愣。
白琅没听到他的回答,又抬眸看向墨宴,灰眸还有些未散去的水汽,湿濛濛的:“你不愿意陪我吗?”
墨宴这下是一个“不”字都说不出口了。
“愿意,我当然愿意。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乐意之至。”墨宴应下了白琅的请求,给白琅让出了床铺里边的位置。
白琅便去换了衣服,只穿着单薄的里衣缩进被窝里。
房间内的床榻不是很大,被褥亦是平日里白琅自己一人盖比较合适的,两人挤在一块难免有些小。
但白琅不想去抱新的被褥,只多了一个枕头,挨着墨宴躺下。
他不懂情爱,不过此前风月话本看了不少,了悟己身感情后便迅速学会了代入思考。
——面对喜欢的人,同床共枕,相拥而眠想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蹭到墨宴身边,汲取他身上熟悉的气味。
平日里浅淡的味道在小小的被窝里变得无处不在,甚至沾染到白琅的身上。
似是花香,又似是淡淡的、天然的冷香,很独特,也很得白琅喜欢。
墨宴正受怨气侵扰,被窝里并没有白琅习惯的温度,但这次他丝毫不在意,还主动要往墨宴那边凑近了许多,伸手,要墨宴抱他。
墨宴哪里舍得拒绝难得粘他的小白琅,将人揽进怀里,哄睡似的:“好好睡吧,我会一直陪你的。”
白琅终于满意了,任由这三日积攒下来的困意将他淹没,窝在墨宴怀里安安心心地睡过去。
墨宴听到耳畔逐渐平稳下来的气息,体内仍在肆意翻涌的怨气仿佛都停歇了不少,暂且舒缓了他浑身的痛楚。
此时白琅身上的体温都要比墨宴高些,暖融融的,像个小暖炉,就这么主动又乖顺地分给他一些哪怕微不足道的暖意。
墨宴又怎么可能看不出白琅的用意呢。
他低头看着小白琅的安稳的睡颜,终究是没忍住,轻叹口气。
他微低头,在白琅柔软的发梢处落下一个很轻很轻的亲吻。
谢谢你愿意担心我。
【作者有话说】
开始各种甜甜贴贴嘿嘿嘿
第103章
白琅再次睁眼时, 被窝已完全被他捂暖了。
两人仍维持着相拥而眠的状态,他无需任何动作便能清晰听到墨宴平稳的气息声。
是很让人安心的感觉。
白琅又往墨宴方向缩了缩,把脑袋埋进他的颈窝间。
墨宴本就没睡太沉, 白琅一动他便睁眼醒来,下意识地抱住他问:“怎么了?”
他声音还带着些初醒时的沙哑,压得低低的,温热气息正好落在白琅耳畔边。
……怪怪的, 还有点痒。而且似乎不止耳朵痒。
白琅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没缓解多少。但这感觉实在细微, 他亦未当回事,赖在墨宴怀里闷声说:“饿了。”
墨宴恢复清明,无奈一笑:“三日不吃不喝, 是得饿了。看来我还是得再教教你照顾好你自己。”
白琅没应答,亦没松手, 说着饿了但似乎仍想再在床上赖一会儿。
他是第一次与旁人同床共枕, 还是这么亲密的睡觉姿势, 一时有些贪恋墨宴身上的味道。
眷恋着代表墨宴仍安好的气息。
白琅不动, 墨宴亦不着急起身, 一手搭在他的发梢上, 无意识地轻轻抚了几下。
原本被墨宴刻意保持的距离,似乎在这一次同塌而眠后彻底消弭。
白琅赖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舍得和墨宴一块起身。
此时已临近晚膳时辰,屋内有些昏暗,墨宴便先起身去点了蜡烛。
初时他动作还有些不利索, 应当是受体内肆虐怨气影响, 疼得影响他日常行动。
但很快墨宴便表现得仿佛全然无事, 给白琅拿来他的衣裳。
白琅看到了墨宴最开始的那下不自在, 他垂下眼睫, 未有任何言语,起身穿好衣裳。
在墨宴要离开去做吃食时,他又轻拽墨宴衣角,止住他的动作。
墨宴回头看他:“怎么了?”
白琅微仰头:“想和你一起吃。可以吗?”
他对上墨宴视线,灰眸间只专注倒映出墨宴身影。
此时的墨宴根本拒绝不了白琅的任何要求:“好,那我多做一份,等会儿我陪你。”
白琅这才收回手,乖乖点头。
墨宴忍耐力惯来不错,带着这样的身体去做饭都毫无难度,哪怕是多做了一份饭,依然在与平时差不多的时间回来。
他将吃食摆好,分量基本只是比平日多加一半。
白琅的胃口还是比较小的,不过墨宴辟谷数百年,吃东西于他而言早已连消遣都算不上,吃多吃少对他并无太多影响,他便懒得再去斟酌要如何用量。
白琅看一眼,仍是同平日一般全是他自己喜好的菜色。
他仍旧没说话,和墨宴挨着坐在一块。
墨宴顺便询问起那日白琅被带去祭祀台附近高阁之事。
白琅把苏岚出现到他在阁楼内遇见画皮鬼的经历都说了一遍。
说完,他又想起那日出现的记忆片段,把关于生母的那段过去亦同墨宴详细交代一遍。
墨宴大致听完,更是心疼。
连生母都厌弃他,他在白府的日子又如何能好过得了。
墨宴又想起那日他将画皮鬼解决后,白琅第一时间关心陈新柔与苏岚之事,想必便是受当时的状态影响。
而白琅在他醒来后忽然变得这么喜欢黏着他,多半亦有这部分原因。
墨宴找到了一个他觉得合理的缘由,怜惜地揉了揉白琅的脑袋:“对不起小白琅,我不知你会如此在意这些事宜,是我一时心急欠考虑了。”
他嘴上这般说着,心底打定的主意确实在身体恢复一些之前,不能让白琅察觉他的不适。
白琅畏高多半便是因此而成的心结,现下他身前佩戴的那枚玉珠黑雾并无变化,比较大的可能便是这个心结尚未解开。
他可不能再让白琅梦魇加重。
白琅很擅长察觉细微的情绪——尤其是墨宴的情绪,他听得出来墨宴这话只是一句说得漂亮的场面话。
墨宴就是个大骗子。
他默不作声地低着头,又扒拉了两口碗中的米饭。
墨宴又试图同白琅说了些宽慰的话,白琅基本只在耳边过一圈,没留下多少印象。
这种安慰似的场面话白琅听多了,现下他一点都不想听到墨宴强撑着不适来同他说这些。
白琅神情始终恹恹,墨宴还不知他的心态转变,更不知白琅的敏锐,只当他是受心结影响,并未在意得太多。
一顿饭基本都在墨宴的宽慰与白琅的心不在焉中度过,姑且还算和睦。
等晚膳时间结束,正好钟馗亦在这时来找墨宴,同他交代一下落隐村这边的事宜。
那日墨宴昏迷之后,方慕雅与凤鸣如钟馗所猜想的那般,把昏迷的、被钟馗安置好的陈新柔与苏岚带去了阁楼内休息。
后来听说出事而感到现场的殷知亦在顶层找到了被绑住的穆蔓。
钟馗当时不放心白琅,后续还是等凤鸣回来了,让凤鸣去找来司明熙帮忙看着白琅与墨宴,之后才着手去将画皮鬼事宜处理完。
画皮鬼已被送入冥界,苏志荣那边的鬼婴便好处理得多,钟馗用了符咒与阵法将苏志荣体内的怨气全部吸收到专门的容器之后,打包一并送去了冥界,之后他便再未管苏志荣之事。
至于陈新柔与苏岚,她们精神方面受到一定程度的画皮鬼影响,虽未坠楼致死,但亦在昏迷中。
落隐村内虽然和谐温馨,但实则能出镇子的人并不多,尤其是族中的女子,包括外来进入村落后定居者,除却圣女外常常会被以外边危险为由不让出门,终生只活在这个小村落内。
她们看似可以自立自强,其实还是得依靠伴侣。
画皮鬼便是利用这个特性,撕破苏志荣在陈新柔与苏岚面前的深情表象,同时放大她们内心的负面情绪,让她们心存死志。
即便她们被及时救下,亦得看她们自己的承受能力与求生意志来决定她们最终能不能醒来。
至少在钟馗过来找他们之时,陈新柔与苏岚都尚在持续昏迷之中。
白琅听到钟馗对于陈新柔与苏岚现在情况的简单介绍,安静地坐在一边,看起来同平时并无太多区别。
墨宴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次看出了他情绪的低落。
他伸手揉了揉白琅的脑袋:“等晚些时候我再带你去看看她们吧。此事不能怪你。要怪也只能怪那画皮鬼手段卑劣,竟用这样的方式来刺激你。”
墨宴说到这,忽然意识到不对。
他都不知晓白琅畏高是因为他生母曾因此而死,画皮鬼又是如何知晓的?
据白琅描述,画皮鬼是因为打不过——关于这点墨宴姑且只认为是给他的防身法器起了作用——便在他察觉自己身处高阁畏高之时,直接操纵了陈新柔与苏岚去坠楼,使得他回想起了曾经的记忆片段。
白琅将这认为是巧合,但墨宴细想便觉得不对。
画皮鬼就这么巧,不是趁白琅畏高直接对他动手,而是如此费事地操纵陈新柔母女?
若非是想刺激白琅记忆,墨宴想不出这个做法的任何逻辑性与合理性。
可画皮鬼又如何知晓这样白琅会受到这样的场景刺激?这甚至是白琅本人都不知晓的事情。
按理来说它甚至不应该知晓白琅畏高之事。
墨宴皱眉,当即便想到了那只厉鬼。
画皮鬼不可能有这般神通,那唯一有可能的,便是厉鬼。
厉鬼又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墨宴与钟馗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应当是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
但此时的墨宴并不放心让白琅独处,暂且按捺下同钟馗去单独聊的想法,继续把话题进行下去。
余下的便是与苏青刚和祭祀仪式有关的内容。
钟馗并未向方慕雅和殷知凤鸣他们隐藏关于鬼胎出现的唯一途径,当时在场的还有一些村落内的其他人,有关苏志荣对家庭不忠之事这几日已在村落内传开。
而苏志荣这几日因他父亲苏青刚的总是只顾名声不顾他的身体,亦将苏青刚之事一同捅了出去。
殷知则是得益于此前墨宴教过她的一些技巧,没了画皮鬼的捣乱,祭祀仪式进展得很顺利。
墨宴昏迷这几日时间里,苏青刚族长之位名存实亡,父子俩争论不休,族中大小事务基本都压在了潘武通与殷知肩上。
到目前整个落隐村都还是比较混乱的状态,但总的来说,墨宴与白琅需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他们本就只需要处理画皮鬼与厉鬼之事,至于其间牵扯出来的任何后续事宜,皆与他们无关,那都是他们亲历者自己的因果。
待墨宴再休养一段时日,他们差不多便可直接离开落隐村去往下一处地方。
墨宴大致都了解清楚,让钟馗去找了司明熙过来,由司明熙暂时陪着白琅在房间内,之后与钟馗单独出去聊关于厉鬼知晓白琅心结之事。
但对于此事,在等候司明熙来之时,他们大致都已推测出了一个可能性。
能够知晓白琅过去,并且记恨白琅,那么这只厉鬼生前很有可能是白家的人。
——这一次的冥界动乱,也很有可能是那只厉鬼蓄谋已久。
【作者有话说】
感谢【77】x4的营养液mua!
第104章
墨宴让钟馗将这件事情去汇报给慕箐芍, 让慕箐芍那边往这个方向去调查有关厉鬼身份之事。
他还顺便找司明熙问了问沐倾月那边的进展,只知晓月老本人还迷失在月老的红线海中,正在努力试图找出白琅的那一根。
天界无进展, 墨宴便暂且先不管,夜间继续同白琅一起休息。
次日,墨宴便带上白琅去找了陈新柔与苏岚。
她们仍在昏迷之中,方慕雅正在照顾她们, 凤鸣则在旁边陪她,他们俩小孩甚至昨日都一直待在阁楼这边, 专心地关注着。
凤鸣第一时间注意到过来的白琅,“蹭”地一下便站起身:“小白哥哥!”
说完他才看到紧跟着进来的墨宴,又坐回自己的位置去, 见到白琅的欣喜情绪回落不少:“我就说这个家伙肯定不会有事的嘛,完全没必要那么寸步不离地守着。”
他说得仿佛不希望见到墨宴好似的, 但稍显放松的神情依旧可以看出他本质是关心墨宴的。
墨宴这两日受白琅对他的亲近影响, 心情还不错, 懒得在意凤鸣表面的无礼, 转而去问方慕雅:“苏夫人与苏小姑娘现下情况如何了?”
方慕雅愁眉苦脸:“看起来不是很好。昨夜岚岚应当还做噩梦了, 状态很不好, 我试着叫了她许多次都叫不醒她,我不知……她们是否能撑得下去。”
本就已是心存死志之人,却必须要存有求生意志才能自梦魇中醒来,这根本就是悖论。
方慕雅想到她们陷入梦魇的缘故, 又忍不住痛骂苏志荣。
若非苏志荣的管不住自己, 陈新柔与苏岚根本就不至于被拖累至今日这般境地。
在苏志荣怀着鬼胎之时, 陈新柔母女都那么专心致志地照顾他, 他倒好, 居然受了以穆蔓面容出现的画皮鬼的引诱,难受得下床都困难了还不忘他那床上之事。
若非方慕雅自小教养好,都不知太多难听的词汇,她一定要骂得更加狠。
凤鸣外表年纪小,但心智早已成熟,时不时还应和她几声。
白琅听着,看一眼愤懑不平的方慕雅与凤鸣,又抬头看一眼墨宴,眸间似有茫然。
墨宴知晓他在想什么,笑着揉揉他的脑袋,传音予他:“都说了与你无关。不管你在不在,画皮鬼盯上了苏志荣就不可能放过他与苏夫人母女。若非有你在,说不定她们都活不下来。”
白琅愣愣地听着,又看了眼墨宴的手。
但墨宴还是出事了。
陈新柔与苏岚是在白琅对面的位置坠落,白琅并未真正见到他们的情况,可他见到了墨宴的情况。
墨宴是为了保护他,否则根本不用承受这些。
白琅垂下眼睫,没说话。
他的情绪始终不好,墨宴便当还是需要等陈新柔与苏岚醒来,才能让他真正放心,没再对他劝说太多。
有些时候,有些情绪还是比较适合慢慢消化,这样一味地同白琅说,说不定还会惹得白琅厌烦。
墨宴惦记着曾经被白琅嫌吵嫌烦之事,没说太多,让白琅同小孩们坐一块待会儿。
由于墨宴看着除却脸色较之前稍微差些以外,精气神基本都之前差不多,方慕雅与凤鸣更关心与他们关系亲近,心情似乎很不好的白琅,拉着他一块聊了会儿。
——当然,同平日里大差不差的,基本都是他们在说,而白琅在听。
凤鸣与方慕雅都尽可能找了些比较寻常轻松的话题,这样谈论的氛围倒是比白琅来之前他们都在忧心这陈新柔母女要活跃些。
聊到中途,方慕雅忽地想起什么,问:“对了,那如今邪祟之事已解决,白琅哥与墨公子……你们要准备离开落隐村了么?”
凤鸣听到这个问题,难得地抬头看向了墨宴方向。
墨宴坐在白琅身旁,随口似的回答:“嗯。差不多等苏夫人与苏小姑娘醒了,小白琅放心了,我们便会离开。”
方慕雅露出几分不舍:“感觉时间过去得好快呀……我还挺舍不得白琅哥与小凤鸣的。”
“我也不舍得你。”凤鸣亦是难过的模样,又马上打起精神,“不过你放心,我会常常回来看你的!”
两人一副难舍难分的挚友模样,墨宴奇怪地看向凤鸣:“我何时说过要带你一块走了?”
凤鸣:“……?”
他停下与方慕雅的交流,难以置信地看向墨宴:“难不成你还想把我单独留在这里?!”
墨宴仿佛听到什么奇怪的事情:“你都化形了那你接下来不是想去哪儿去哪儿么?我可没说过要你一直跟着我们。我只负责带你出我的洞府而已。”
他这话说得凤鸣确实无法反驳。
凤凰妖族在化形后便有了自理的能力,凤鸣已完全不需要跟着白琅墨宴,只是他自己一直默认要与白琅同行罢了。
凤鸣缓了会儿,看起来还是很不满:“那、那也不是你要抛弃我的理由!落单的凤凰族幼崽在外可是很危险的!”
墨宴无所谓:“那就回你的族群去。你要不认识路我可以勉为其难替你问问我的一位知情好友。”
凤凰妖族遗传有上古四大神兽之一的血脉,而那四大神兽如今都在天界,墨宴想知晓凤凰妖族族群所在易如反掌。
凤鸣无话可说,可他本身的“雏鸟情节”让他更不舍得离开白琅,说不过墨宴便又转而看向白琅。
“小白哥哥,你就让我跟着你好不好?我会很听话的,还能学着保护你!”
凤鸣态度真诚又恳切,但话中的“保护”一词正好触及白琅现下并不愿面对的事情。
白琅摇了摇头:“我听墨宴的。”
墨宴双手抱胸,吊儿郎当似的继续开口:“乖乖回你的族群内去可比跟着我们有用。我们并非一路人,早点散了亦是为你好。”
凤鸣仍是小孩子心性:“可我不想散!我就是想和小白哥哥一起!你又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我就是要跟着你们又怎样?”
他不满又委屈,不愿接受这样的分别理由,眼圈都开始有些泛红。
可惜墨宴素来不喜小孩,更不是有同情心的,懒洋洋道:“那便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跟得上了。若是自己迷失在外边,风餐露宿风吹雨打,这生活可远不及你回到你的族群去过你的安逸日子。”
这话一出,便是摆明了不可能让凤鸣跟着的态度,没有半分缓和余地。
眼看着这俩人就要吵起来,方慕雅忙试图劝架:“墨公子与白琅哥大抵是还有他们的历练要做。实在不行,要不小凤鸣你便先留在落隐村罢?待之后你修为更高些了再出门闯荡亦来得及。”
凤鸣并没有被她这番话安慰好,还因为提及到修为之事,将墨宴要丢下他归结为了是他修为太低,保护不了白琅,因而墨宴嫌弃他,白琅亦不想麻烦他。
凤鸣很不开心,直接变回小白鸟的形态赌气似的飞跑了。
方慕雅起身想追:“小凤鸣!”
只是她作为凡人,不可能追得上飞走的凤鸣。
墨宴看起来依旧不太在意:“不用管他,不过小孩子心性闹点脾气,等晚些时候自然就乖乖回来了。”
方慕雅仍有些担心,但对于墨宴的话还是比较信任的,而且亦不能放任陈新柔与苏岚两人独自在屋内,只好回到自己方才的位置坐下。
她又忍不住问墨宴:“感觉小凤鸣确实挺喜欢你们的,墨公子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带他一道走么?”
墨宴面对方慕雅还维持得住他礼貌得体的人设,回答:“我方才所言都并非借口。我们与凤鸣并非一路人,不可能一直待在一起,说不准什么时候我们便要彻底离开,前往我们的地方。趁凤鸣对我们感情不深,早点让他走了才是对他最好的。”
这话陈述事实的一半是真,包含感情的一半是假。
凤鸣对他们的感情墨宴并不关心,他只是看出凤鸣对白琅的亲昵,也存了些不想让他和白琅太过接近的心思在。
他们本质上冥界人,是阴间鬼使,与阳间人不能有太多的掺和与交集。
墨宴不会阻拦白琅交友,但在白琅能够梳理清楚各种感情关系之前,他亦不想让白琅与阳间人有太多太长久的牵扯。
像庄陶庄瑜那样的萍水相逢便已差不多,他不能让白琅有太过要好的阳间好友,这会影响他后续回归白无常鬼使身份的。
见状,方慕雅没再坚持太多,修士之间的所谓历练她了解不多,不敢轻易掺和。
墨宴未与白琅继续逗留太久,又待了会儿后便带上白琅告辞离开。
方慕雅还想送送他们,被墨宴劝回去了:“方姑娘不必相送,我和小白琅自己走就好,你这两日照顾苏夫人与苏小姑娘也辛苦了。若是有何她们新的消息,还得劳烦方姑娘知会我们一声。”
方慕雅忙点点头:“好我会的,那墨公子与白琅哥慢走,路上小心。”
墨宴颔首算作回应,白琅站在墨宴身边,亦简单致意了一下,跟随墨宴一同转身离开。
白琅与墨宴靠得很近,能感受到墨宴身边似有些凉凉的气息,应是他体内的怨气有动静了。
他听司明熙说过,怨气反噬会受墨宴心情影响,心情烦躁便容易引起反噬发作。
是凤鸣的事情影响到墨宴了么?
白琅偏头看向墨宴。感觉墨宴有些烦躁。
墨宴注意到了白琅的视线,侧眸看向他:“小白琅?可是有何事想同我说?”
墨宴的烦躁情绪似乎又消散了些。
白琅垂眸,又看向墨宴的手,然后偏移视线,看向自己的手。
过了会儿,他才小声说:“想和你牵手。”
他伸出自己的手,指尖在墨宴的尾指上轻轻勾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今日份直球小白琅嘿嘿嘿嘿
第105章
受怨气侵扰的影响, 墨宴现下的指尖比较凉,相较之下白琅的手反而显得有温度些,如同一根轻羽, 在墨宴尾指上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
墨宴被勾得心底一软,根本就不记得保持点距离的事情,牵起他的手:“好好,那就牵着手走。”
白琅满意了, 回握住墨宴的手,心情终于比之前要显得稍微好一些。
虽然墨宴的手没有之前白琅喜欢的暖融融的温度了, 但墨宴控制得当的力度还是能让白琅多几分安心感。
他顺势与墨宴又拉近了些距离,比起以往变得黏人得多。
墨宴只当自己的三日昏迷真的把人吓得不轻,暂时也懒得管这样的亲近会不会让白琅误将依赖当作喜欢, 回应了白琅的亲昵,只希望能让白琅更安心些。
他们慢悠悠地往方慕雅的院子那边走, 似乎都不着急着回去休息, 只是一同享受着这般温馨的路途。
白琅现下心情不大好, 墨宴便没有同他找太多的话题, 生怕会惹了他厌烦。
倒是白琅结合往日在风月话本中看到的内容, 推测此时的氛围适合一起聊天, 增进感情。
白琅并非善谈的,墨宴不说话他亦不知自己能说些什么,脑海里搜刮了一圈,只想到方才有关凤鸣的事情。
他握了握与墨宴相牵的手, 替代以往他习惯的拽衣角动作。
墨宴意识到他这是有事情找他, 偏头, 却只看到白琅同往日般平静的模样。
他疑惑:“怎么了小白琅?”
白琅直接问:“为何凤鸣不能跟着我们?”
他不擅长找话题, 这话问得有些突兀。
墨宴却没多想, 由于对白琅的关心,听到他这问题时第一时间便警觉起来,就怕白琅此时对凤鸣的无意识感情中,已经是有些不愿割舍的关系。
他尽可能温和地问:“小白琅是想让凤鸣继续跟着我们么?”
白琅想了想,摇头:“我都听你的。”
这话便是无所谓的意思。
墨宴稍稍放心些,未免白琅日后“误入歧途”,还是准备详细地同他解释一遍。
他先问白琅:“你可还记得此前司明熙同你说过的,你不是世间人之事?”
“我记得。”白琅点头,意识到什么,“是同这个有关系么?”
墨宴应答:“对。你我皆非世间人,但凤鸣不一样,凤鸣、方慕雅,还有你此前遇到过的庄陶庄瑜,他们都是世间人,是与我们不同的‘人’。”
他着重强调了“人”所象征的一个类别,白琅茫然地看着他,没太理解。
墨宴也没指望现下什么都不记得的白琅能听得懂,只是带过了一句,又补充道:“总的来说,我们与他们并非一路人,亦非可结缘之人,萍水相逢有所交际可以,但不能深入,不能牵涉过深。不然既会影响我们的路,亦会破坏他们的道。”
“——这些可能你现在还不懂,你只需要记得不能同他们关系太好,不能与他们交往太深便好。”
墨宴用最简单的指令式给了白琅结论。
这些解释对白琅而言听了等于没听,还是完全不懂到底为何不能深入交往。
但墨宴都这么说了,肯定有墨宴的道理,他只要乖乖听话就好。
白琅轻轻点头,乖巧应声:“我知道了。”
他又发散思维,接着问:“那钟馗和司明熙呢?他们也不能牵涉过深么?”
墨宴:“他们无所谓。虽说司明熙同我们亦不算一个世间的,不过大差不差。钟馗就更无所谓了,我们以前关系就不错,干的还是同样的活,是同类人。”
白琅大概了解,又问:“那如何知晓谁是同类人谁不是呢?”
墨宴直接道:“我们的同类人不多,若是遇到你现下不记得的,我会直接同你说明的。至于类似于司明熙那样的人嘛……我们能见到的便更少了,到时候再说。”
白琅大致明白了,轻声应了句“好”。
白琅不再说话,跟随墨宴回到房间。
今日余下的时间白琅基本都待在房间内,翻出了此前方慕雅给他的那些师徒类风月话本,继续看是否有新的他不曾见过的各种相处模式,用以参考学习。
墨宴不知他的心思,左右最近无事,便直接待在房间里陪着白琅,顺便也让自己好好休息休息,尽早挺过这怨气反噬期,不让白琅太担心他 。
一日时间相安无事地过去,夜间白琅还想同墨宴一道睡觉,但墨宴在夜间感知到慕箐芍准备来找他,哄着白琅让他自己先睡。
白琅这次却没有乖乖听话,坐在床沿边,看起来有些低落。
“你不愿意陪我一起睡了吗?”他问得委屈。
墨宴有些心软,哄他:“不是不愿意,我只是需要晚一些。你需要早些休息,就不麻烦你等我了。等我这边事情解决,我会陪你的。”
白琅没说话,也没有任何其余动作。
他低着头,看起来更不开心了,应是并未相信墨宴的说辞。
墨宴是骗子,这是白琅始终记得的。
若是不看着墨宴一起睡下,他肯定会不顾自己的身体,不好好休息,去做一些白琅不知道是什么的事情。
他想要墨宴也好好休息。
白琅一副很委屈似的模样,似是将墨宴所言当作了他不愿意陪他的证明。
墨宴这下是真的狠不下心来了:“好好,我陪你。那我们一起睡。”
白琅终于满意,乖乖掀开被褥进被窝里躺下。
墨宴与慕箐芍定的时间比较晚,本想先把白琅哄睡了再说,但是当他跟着躺下后,白琅已非常主动地缩进他怀里,一手轻轻拉住墨宴胸前衣料。
他没有用太大的力气,亦未太过缠着墨宴,只是轻轻地拉了一角,不会限制墨宴后续再起身的动作,但是会在墨宴离开时有所感知。
像是没有安全感,但又怕自己的限制与束缚会给对方造成太多困扰的懂事小孩。
墨宴更心软了,根本就舍不得在白琅睡着后再偷偷地起身。
……左右这事又不是非得今夜就说完。
墨宴妥协了。他趁白琅还醒着起身,给慕箐芍留了张字条在桌上,便回到床上安安心心地陪着白琅睡觉了。
临睡前他怕慕箐芍身上自带的铃铛声会吵到白琅,还特意在他们床榻附近布了个小小的隔音结界。
于是,当难得又以真身来到人界的慕箐芍抵达时,见到的便只有已经安稳睡着的两人,以及桌上一张让她明早再来的字条——
「晚间我要陪小白琅睡觉,有事明早再说吧。」
字条字迹还很飘逸,一眼便看得出是仓促间写就。
慕箐芍:“?”
慕箐芍迷惑地看着字条,确认是墨宴字迹没错,又重新看向床榻方向,察觉到墨宴还布了隔音结界。
好好好,还这么防着她是吧。
墨宴平日看似不着调,但大事当头惯来是先管正事的,这还是慕箐芍头一次碰到他爽约了正事商议,而且居然还是为了他几乎懒得浪费时间去做的睡觉。
果然爱情使人失去理智啊。
慕箐芍看着床铺内测睡得更安稳的白琅,啧啧两声。
罢了罢了,作为开明的孟婆,还是需要给同僚们一点亲密的私人相处时间。
她直接隐了身形,中途还思索了一下明日再来时要不要给他们带些应景的小礼物。
怎么说都是同僚好事将近,她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嘛。
慕箐芍最后看了眼床上依偎在一块的两人,露出点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哼哼,这可是墨宴让她跑了个空才给她的机会啊。
……
次日早晨,白琅睁眼时墨宴早已醒了,在见到他有动静时笑着同他打招呼:“早啊小白琅。”
白琅还没完全醒,见自己抓着墨宴衣角,掌心微松,懵懵懂懂地眨几下眼才反应过来情况。
是昨夜他怕墨宴又会趁他睡着偷偷起身不好好休息,特意轻轻拉住的。
白琅平日睡觉很老实,基本不会动,墨宴胸前衣料都被他抓得皱巴巴的。
这也证明墨宴昨夜没有骗他,偷偷起身。
白琅神智恢复清明。
他记得他在某类话本中见到过,双方相处间,若能在一方乖乖听话时及时给予奖励的话,可形成一种正向反馈,让对方能够继续保持。
白琅自己就很喜欢在听话后能得到“奖励”,他姑且换位思考了一下,墨宴肯定也一样。
只是白琅不知他能有什么作为奖励的,盯着墨宴胸前那块皱巴巴的布料,想了想决定主动把他重新揉平来。
他并无可以送墨宴的物什,便只能,选择为墨宴做些什么。
他伸手,抵在墨宴那块单薄的衣料前,尝试着拽了下——好像拽不平。
白琅目露困惑。是抓得太长了么?
墨宴全程看着白琅的小动作,见他又试探又好奇的,还以为他在思考什么事情,便没打扰他。
小白琅开心什么都好说。
白琅则在墨宴的默认中又将手摊平,轻轻地在上边抚动着拍了几下。
他怕会打到墨宴,用的动作很轻柔,一下一下地撩动墨宴胸前衣料。
轻飘飘地落在某些位置上。
墨宴轻吸一口气,倏地握住了白琅的手。
白琅疑惑抬头,只见墨宴眸色微沉,幽幽地倒映出他单纯清澈的模样。
墨宴深吸了一口气,缓声道:“无事。一些褶皱罢了,等会我自己弄就好。”
“……噢。”白琅慢吞吞地收回了手。
虽然不知为何墨宴不让他弄,但看墨宴神情,白琅总觉得这时候还是乖乖听话比较好。
【作者有话说】
不经意撩人最为致命嘿嘿嘿嘿
猜猜孟婆大人要给小情侣送个什么“大礼”呀~
第106章
墨宴没敢再于床上逗留太长时间, 同白琅陆续起身。
早膳依旧是两人份他们一起吃,白琅看到仍然都是合他喜好的吃食变成一模一样两份,兴致一般。
墨宴察觉他状态, 问:“怎么像是没什么兴趣的模样?是吃腻了不喜欢了么?”
他储备的花样很多,不同时间段的吃食基本要过很长时间才会重复一次。不过他都是按照白琅所表现出来的喜好来确定的具体吃食,亦不排除是同样口味的东西吃久了会腻。
墨宴想了想,又问:“那你可是要换点别的什么口味?你还喜欢什么?”
白琅拿着手中的筷子往碗里轻轻戳了戳, 摇头:“我不知道。我想都试试……可以吗?”
他神情看着似是有些不确定,怕这样的要求会不会太麻烦墨宴。
墨宴哪里舍得让他这样疑虑, 当即道:“可以,当然可以。那午膳我就给你换点口味,你都试试看。”
白琅点头应了下来:“好。”
吃食方面的事宜商量好, 白琅终于继续乖乖吃饭。
等早膳结束后,门外便传来一阵细微的铃铛声。
墨宴意识到是慕箐芍来了, 以收拾东西为由, 暂时离开房间。
慕箐芍已等候在院子内, 旁边还跟着钟馗。
墨宴同他们对视一眼, 三人都没说话, 默契地等墨宴放好东西后一同找了个较为偏僻的角落, 落下一个隔音屏障。
“呼,终于可以说话了,憋着可真让人难受。”慕箐芍松了口气似的,不说话时的沉稳散得彻底。
墨宴双手抱胸:“行了, 你能来的时间不多, 别的事情就别说了, 耽误我回去找小白琅。”
慕箐芍笑哼一声:“好好好, 知道你和小白最近甜甜蜜蜜了。昨晚还留我一个看你们黏黏糊糊地一起在床上……”
她故意留了点意味深长似的余韵, 钟馗果然上钩,难以置信:“什么玩意?!”
墨宴无语:“只是很单纯地一起睡觉而已。不要用你肮脏的思想套在小白琅身上。”
钟馗拍拍胸口:“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特殊癖好。”
墨宴:“她的话从来就不能信你又不是不知。”
慕箐芍戏弄成功,笑得没有半点孟婆该有的架子。
一番打岔后,三人总算进入正题。
慕箐芍最先道:“这两日时间我大致翻查了冥界相关记录,确实有与白家有关联的厉鬼记录在册,只是这记录要早于小白出生的日期。
“并且这记录不知是因何缘故,有所损坏,只能知晓厉鬼出现的时间大致小白出生前几年。”
墨宴思虑着,看向钟馗:“那个时期的厉鬼应当是你负责的,你可有何印象?”
钟馗摊手:“那我真不知道了。那段时间我忙得脚不沾地的,哪有这个功夫去注意哪只厉鬼是出现在哪里的。”
白琅出生都亦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那段时间钟馗经历了足足两百年一人顶三人的活,又是厉鬼又是画皮鬼的,忙得根本无暇分心注意太多细节。
如今又间隔这么久,要钟馗有印象那真是太为难他了。
墨宴本身也没抱他能说出个所以然的希望,思虑着问:“那可有那只厉鬼何时被拘入冥界的记录?”
慕箐芍:“有一小部分,看不太清,我大致推测是白琅死的那一段时间前后。”
这样一来的话,那厉鬼说不定还是与白琅有过什么牵扯的。
墨宴与白琅共同遗忘的那段记忆,说不定也和那时有关系。
墨宴沉沉地思考着。
他目前的记忆中与白琅的相处是很完整的,而若是遗失的记忆与厉鬼有关,比较大的可能是他与白琅初遇,即白琅濒死化成魂魄体的那段时间相关,不然其余时间他们能与那厉鬼打照面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他眉头皱得更深,慕箐芍见状,问:“小宴子,你可是有何眉目了?”
墨宴大致有了猜测:“那厉鬼应当就是冲小白琅来的。小白琅此前就感觉到过几次吓人的视线,应当都是那厉鬼制造的。冥界规则泄露之事多半亦与它脱不了干系。”
“我准备接下来直接带小白琅去一趟现在的白家。”墨宴给出他的下一步计划。
钟馗疑问:“白家?你是怀疑那厉鬼或许与白家有何联系么?”
墨宴点头:“嗯。若那厉鬼便是泄露冥界规则者,此前庄府之事很有可能就是那只厉鬼蓄意谋划。但庄府之事的谋划阶段发生在冥界动乱、厉鬼出逃前两月,那唯一的可能便是厉鬼以某种方式同人界保有联系。
“那么它能说动去帮忙做些什么事情,而它自己本身又信得过的,那便只有白家了。”
墨宴这段时间陆陆续续调查过如今的白家,白家比起之前已没落许多,但基本迁移到了修仙界去,办了个小宗门。
但名义上是宗门,实际上仍与“家族”脱不了关系,宗门内为数不多的一些弟子都是他们的白家的血脉,只不过是将嫡系与旁支全都聚在了一块。
这样的“宗门”在修仙界中是注定难以生存下去的,近几十年来白家的这个小宗门才开始在修仙界内招收弟子。
只是长久以来的宗缘关系让白家弟子与其他弟子之间难以快速融合,同为一个宗门的弟子,相互之间却有对立的趋势。
纷争不止的内部关系并不利于宗门的发展,如今的宗门掌门人,既白家嫡系家主便愁着如何能将白家重新发扬光大。
这样的人是最容易受曾经白家辉煌时期的“先祖”言语影响,为了光复家族而做些什么的。
钟馗还有些别的顾虑:“但这样的话那厉鬼会不会趁这段时间去为祸人界?”
墨宴:“不会的。那厉鬼就是冲着小白琅来的。这次落隐村之事我便大概有感知了,厉鬼会选择到这边来,基本可以确定是因为我带小白琅来了这边山头上的洞府。若是我们去白家,那厉鬼必然会跟着我们一起过去。”
钟馗大致明白了现下的情况:“那行,我知道了。你们可要注意安全。”
慕箐芍不会插手他们鬼使之间的事务,既然墨宴做好了计划,那必然是早已有过一番考量。
她直接结束了这次话题,眸底带上些兴奋的色彩:“那今日正事便谈论到此吧。我还有点时间,这次是不是能让我见见小白了?”
墨宴看她神情,总觉得她没安什么好心思,警惕:“你想做什么?”
慕箐芍嘿嘿一笑:“别紧张嘛,就是太久没和小白说话了,找他聊一聊而已~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会做的,小宴子你放心吧~”
她的语气听着便是洋溢着什么似的,只是墨宴确实没有什么拒绝她去看白琅的理由,思虑之下姑且同意了:“你也别在小白琅面前乱说话,现下的小白琅可什么都不懂。”
慕箐芍敷衍地摆摆手:“放心放心,我有分寸。快快快,我时间可不多,能和小白相处的每时每刻可都是很珍贵的。”
说着,她便已先一步转身要往房间的方向去,不给墨宴太多阻拦的机会。
墨宴只好随她,只是惦记着白琅怕生之事,在慕箐芍之前先进了房间里。
白琅这会儿正在屋内练字,听到门口动静时抬头,看见是墨宴回来,没太在意。
他在低头的间隙又见到一名陌生女子,笔尖忽地顿了顿,重新抬眸看过去。
慕箐芍手上还杵着她的那盏青灯,白日里依然能散发出幽幽的光亮。
白琅感觉有点诡异,情绪表现出几分不安。
墨宴快步走到了他身边,同他介绍:“这位是慕箐芍,亦是我昨日同你说过的同类人,是你以前便认识的人。”
慕箐芍笑眯眯地跟着打了声招呼:“小白好呀~好久不见你还是那么白嫩可爱~”
白琅觉得慕箐芍用的词有些奇怪,又说不上哪里奇怪,对她这样莫名其妙的热情有些不适应,往墨宴身边躲了躲。
他的本能告诉他,不躲开的话会有很糟糕的事情发生。
殊不知他这幅怕生的模样更加击中了慕箐芍。
以往在冥界里白琅从不会表现出任何旁的情绪,每日冷冷淡淡,如同化不开的冰。
可爱还是可爱的,毕竟白琅长得就是精致清秀的类型,但到底是差了那么些许感觉,慕箐芍常常遗憾他实在太冷淡了。
现下便好了,终于能在白琅脸上看到怯懦害羞的情绪,慕箐芍已完全控制不住她喜欢蹂.躏可爱小孩的心情。
她嘿嘿地笑着朝白琅伸出手,只是才伸到一半,就被墨宴黑着脸拦下:“你不要欺负小白琅。没看到小白琅在害怕吗?”
墨宴将白琅护在自己身后,白琅一手紧紧拽着墨宴衣袖,灰眸湿漉漉的,像只单纯怯懦的小兔子,被这位“怪姐姐”吓得不轻。
直直地再次击中慕箐芍的某种“变态”癖好。
这种可爱小孩的脸颊捏起来手感一定超棒。
可惜小孩有主了,还是个极度护崽子的主。
慕箐芍遗憾地收回手:“我不捏就是了嘛。我只是想看看小白白最近养得如何了而已,真小气。”
墨宴并不信她鬼话,同白琅补充:“她喜欢欺负小孩,虽然你此前亦同她认识,但见到了也不要过多来往。”
白琅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慕箐芍终于肯收敛些,手中忽地便多出一枚小小的精致珠子。
珠子晶莹剔透,散发着一些幽幽的光亮,被她直接塞到白琅手中:“我余下的时间不多,就不陪你聊天啦,这个给你,算作我们第二次初见的见面礼,希望你会喜欢哦~”
白琅猝不及防被塞了个玩意,根本来不及拒绝,入手 便是一点微微暖融的温度。
他疑惑地眨眨眼,墨宴才同他说了不要和慕箐芍多来往,不知自己该不该收下,只抬眸看向墨宴。
墨宴随意道:“无妨。送礼上她多半是给些天材地宝或者法器之类,你想收便收下吧。白得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慕箐芍笑眯眯道:“这是个可照明暖手的小储物法器,你可以先用灵力感知,看看里边的东西。”
白琅听话地动用了些灵力,里边果然都是些药材食材以及法器之类的东西。
不过在这些东西之余,似乎还有个角落塞了些与话本模样很类似的玩意。
白琅仔细看了一眼,只见上边写着什么“龙阳春图文启示录”的。
他茫然地看向慕箐芍,却只得到一个眨着眼睛意味不明的笑,而且转瞬即逝,并未让墨宴有所察觉。
像是……不能让墨宴知晓的东西?
白琅不明就里地收下了。
虽然不知是什么,但既然墨宴说了能收,那便都收下吧。
第107章
慕箐芍不能在人界久待, 送完礼物后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白琅对慕箐芍送的那些类话本的东西有些好奇,但这名字云里雾里又让他无甚兴致,姑且收好小珠子, 待之后有闲暇时间了再看。
钟馗亦要继续去忙碌他的事宜,关心了一阵白琅的情况后便告辞离开。
房间内只余下白琅与墨宴两人,白琅终于稍稍松口气。
他还是不太能应付得来有不熟悉之人在场的情况。
墨宴察觉他状态,笑着揉揉他的脑袋, 问:“是他们让你紧张了么?”
“嗯,有点。”白琅点点头, 又小声补充一句,“还是想只和你待在一起。”
墨宴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句直接戳中,心软得不行。
若非知晓白琅对这些事情懵懵懂懂, 他都要将这句话当作告白了。
白琅亦未再深入说些什么,回到书桌旁继续去练字, 墨宴便在一旁陪着他。
到午膳时, 墨宴惦记早晨白琅兴致缺缺的模样, 这次的午饭做了许多新花样, 每道菜都是不同的口味, 一次性给白琅尝试, 看看他对这些菜色的接受度如何。
墨宴很少会在一顿餐食的时间里做这么多混杂的味道,还有些担心会不会让白琅吃得不尽兴。
他将吃食一一摆放好,还不忘叮嘱一句:“若是都不合胃口的话记得要同我说,不要勉强你自己。不喜欢我便重新给你做。”
白琅对吃食并不太挑剔, 只要不是太苦太难吃的东西他基本都能接受。
白琅粗略扫了一眼桌上菜色, 只见甜口的、清淡口的、辣口的与味道稍重些的口味都各有一样, 而且摆出来模样看着不会很凌乱, 仍是比较和谐的一顿膳食。
看得出来墨宴在菜色搭配上仍是花了心思的。
白琅不会辜负墨宴的用心与好意, 只是见墨宴没有要动筷的模样,说:“你也要吃,想和你一起试。”
“好好,我陪你一起试。”墨宴拒绝不了他的任何要求,总算拿起筷子陪白琅一起。
白琅这才满意,收回视线。
他将面前的这些口味大致尝一遍,只觉得自己还是比较喜好甜口与清淡口的风格,但是却在特意留心下察觉到墨宴对辣口的那碟菜色会吃得多一些。
白琅不太能吃辣,但墨宴好像喜欢。
他悄悄地看了眼墨宴,又看一眼那碟红通通的菜,最后鼓起勇气多往那一碟夹了一些。
午膳结束后,白琅神色自如地端了杯茶水,小口小口慢慢地喝着。
墨宴当他是饭后正常的喝水,没多想,看一眼最先光盘的红碟子,恍悟似的说:“原来小白琅也喜欢吃辣的么?”
不经意间的“也”字证实了白琅的猜想。
他没说喜不喜欢,只道:“印象里好像没怎么吃过这种口味的,感觉还可以。”
墨宴便应下:“行,那之后我再给你做点辣口的菜。”
白琅“嗯”一声,低下头继续喝水,在墨宴心情颇好地收拾完东西暂时离开房间时,给自己早就空掉的茶杯续上了满满的一杯茶水。
—
到了下午,方慕雅那边便来了消息,说是苏岚已经先醒过来了。
墨宴便带着白琅先去阁楼那边看望了苏岚。
凤鸣已回到阁楼陪方慕雅,但见到了白琅都不像之前那般热情,先是露出了些欣喜,又立马将情绪压下来,看起来是真的伤透了心,闹别扭都连带上白琅了。
可惜白琅还不懂这种同样复杂的情绪,只是疑惑凤鸣看起来为何不开心。
他没来得及问,苏岚已经注意到过来的白琅。
“白琅哥哥。”她像是才哭过一场,眼睛红红的,看向白琅的视线却带着些担忧,“白琅哥哥你还好吗?我、我那日看到你也快掉下去了……”
画皮鬼只能操控她们的意识与行为,无法隔绝她们对她们在被操控期间的记忆。
苏岚坠楼比陈新柔晚些,而且是被陈新柔拉下去的,在当时看到了白琅背后栏杆的松动,知晓白琅亦将坠楼之事。
苏岚亦清楚地记得,那日让白琅毫无防备吃下的,使得他们都昏迷的吃食是她给白琅送过去的。
方慕雅已经简单同苏岚说过目前的情况,苏岚年纪小,对爹爹的不忠意味着什么没有太多认知,只知道她的爹爹做了让她娘亲不开心的事情,然后有邪祟找上门,想害死她和她的娘亲。
因而比起难过,苏岚更多的还是对白琅的愧疚。
她见白琅没应她,垂下脑袋懊恼地说:“我也没有想到邪祟还会假装穆姨姨,是我差点害了白琅哥哥,对不起……”
苏岚说着,似是又想起那日在高阁中的险境,后怕中更觉歉疚。
白琅却有些疑惑,歪头问:“为何要同我道歉?”
苏岚:“那日若不是我给白琅哥哥带去的糕点……白琅哥哥也不会被带去那边,经历那样的事情了。”
白琅轻垂眼睫:“画皮鬼本就要杀我,就算没有你,它也会对我动手。”
“但是、但是,白琅哥哥没有吃下那个糕点的话,肯定不会被骗走的。”苏岚还是很自责。
那段时间里墨宴对白琅的紧张是苏岚都能感觉得到的,但她年纪太小,还不懂得太多的防备,便信了画皮鬼伪装的穆蔓的话,将掺了东西的糕点送给了白琅。
她始终认为,若不是白琅觉得她还是个小孩,没对她太警惕,肯定不至于被骗走的。
白琅跟着她的思路想了想:“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他回答得一本正经,完全不懂这种时候应该要给予对方安慰。
苏岚果然更难过了。
白琅还不懂她为何而难过,茫然地回头看向墨宴。
墨宴拍拍他的脑袋,传音告诉他:“苏岚现下是因为觉得她害了你而悔恨,和你当时觉得你害了她们,以及你害了你的生母是同一种情绪。”
白琅终于明白过来。
这两天他被墨宴、方慕雅和凤鸣轮番安慰过,大概清楚陈新柔和苏岚的出事不能怪他,与他无关,而是画皮鬼本来就盯上了她们。
他又传音问墨宴:“那这个时候我需要做什么吗?”
墨宴回答:“你若不想让她那么难过,可以安慰她一下,就和之前我同你说的那些话一样。当然你不管也无所谓,左右他们与我们不会有太深的交际,他们心情如何与我们无关。”
最后一句墨宴说得散漫,显然是只代表他自己的态度,不影响白琅自己的选择。
白琅惦记着要好好学习交际之事,还是决定“安慰”苏岚,照着之前墨宴和他说过的说辞重复一遍:“这件事情不怪你,是画皮鬼手段卑劣,利用了你。”
苏岚似乎还是自责:“如果不是我太轻易相信了它的话……也不会这样就被利用。”
这次是方慕雅开口帮着安慰她:“岚岚你别这么想,是那画皮鬼伪装得太好了。我和姑姑平日那么亲近,都是在得知真相时才反应过来此前那些不对劲之处。你才多大呀?这些事情不能怪你。那画皮鬼就是看中年纪小好骗。”
“现下你最紧要的还是乖乖休养,早点恢复得健健康康的,说不定还能帮着让你娘亲醒来。不要去想那些其他的事情,更不要继续责怪自己了,知道么?”
方慕雅说得温和轻柔,苏岚总算听话地点点头,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岚岚知道了。”
安慰人的效果十分显著。
白琅看得惊叹。原来安慰人是需要这么说的么?
他默默将方慕雅说的话都记下来,当作了一个可供积累学习的素材。
为了能让苏岚心情更平复得更好些,方慕雅还特意拉上白琅陪着她一起简单地聊聊。
而另一边,自白琅墨宴他们抵达后便始终沉默着的凤鸣几次看向墨宴,又几次收回视线,一副有什么话想说,但又拉不下这个脸主动找墨宴的样子。
墨宴老早就注意到他这来来回回的视线,凤鸣不主动,他也懒得开口提。
反正纠不纠结煎不煎熬的那都是凤鸣的事,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才懒得管这种叛逆小孩。
须臾,凤鸣终于纠结出了个答案,走上前,假装很不好惹的样子:“墨宴,我有件事情要单独问你。”
墨宴注意力还在白琅身上,懒洋洋道:“有何想问的你直接在这里问就是,我懒得动。”
“……不行!你必须跟我出去一趟!”凤鸣没想到墨宴这么不领情,这执拗的劲儿一下便起来了。
但他也顾及着墨宴比他还难搞,气势汹汹地说完,又别别扭扭补充一句:“你只要回答了我这个问题,我、我就不纠缠你们,随便你们爱走不走!”
墨宴混不在意:“你是凭什么觉得你这么一句话威胁得到我?”
凤鸣又急又气,可又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没有任何筹码。
从一开始,就只是他赖着白琅而已,墨宴要是想赶走他,随时都可以。
不过墨宴大抵知晓凤鸣是想问什么,他并不想回答,但看凤鸣这不得到答案绝不善罢甘休的模样,指不定在他们走的时候会不会还专门凑过来捣乱。
他比较嫌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勉强还是同意了凤鸣的请求。
凤鸣眼底微亮,又立马收敛起来,一脸严肃似的同墨宴暂时离开这个房间。
几乎是刚一出门,凤鸣就直接问:“你当初到底为什么捡了我回去又不管我?”
年幼时的他们必须依靠捡到他们的人才能生存,所以被“抛弃”对流落在外的凤凰妖族来说是一件非常伤害自尊的事情,他们必须要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墨宴还惦记着不能放白琅一个人,不想和凤鸣纠缠太久,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因为我死了。”
凤鸣:“???”
他一开始没信:“你就算是搪塞我能不能也想个好一点……”
他说到一半,又忽地想起之前听到过的,司明熙说白琅不是这个世间人的事情。
他们凤凰妖族流淌着上古神兽的血脉,对于一些事情的认知会比寻常人与妖会更深入些。
凤鸣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蓦地瞪大眼睛:“你们……”
墨宴却没再停留:“你要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你了。我们离开前我会告知你你们族群的位置,之后就不要再联系了。”
说完,他直接转身回到房间内。
凤鸣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视线又逐渐转向房间内正在陪着方慕雅与苏岚的白琅。
原来……原来是这样吗。
第108章
苏岚苏醒后, 也帮着方慕雅一起照顾起她的娘亲陈新柔。
兴许是苏岚的声音唤醒了陈新柔的求生意志,约摸两日后陈新柔也终于醒来。
苏志荣在陈新柔苏醒时试图去看过她,不过被方慕雅和凤鸣一同拦在了门外, 苏志荣还企图对俩小孩动手强行闯进去,被有修为的凤鸣给暴打一顿。
后来还是陈新柔听到动静主动出来,与苏志荣彻底决裂。
苏志荣又被邪祟上身又对妻女不忠,在落隐村内名声一落千丈, 没能取得陈新柔的原谅,还想欺负小孩, 最终被殷知与潘武通等一众长老一致决定逐出村落。
至于苏青刚,同样由于品行不端被革除了族长职务,和苏志荣一同被迫离开了村子。
苏岚被作为未来族长继续接受培养, 殷知亦与潘武通商议着要让村落内的大家都能有机会出门之事。
不过这些更深入的事宜,便不是白琅与墨宴感兴趣的了。
在确认陈新柔母女俩无事之后, 墨宴便准备带白琅启程离开落隐村, 前往白家那个小宗门目前所在之处。
出门之日, 方慕雅、苏岚、殷知与潘武通都到了村落门口送他们。
凤鸣没来, 大抵是不愿面对这样分别的场景。
墨宴本来也没想弄出这样的阵仗, 只不过正好昨日方慕雅来问了他们预备何时离开, 白琅便答了,于是便有了今日的场景。
方慕雅和苏岚俩小孩表现得更难过些,苏岚还忍不住问白琅:“白琅哥哥……你以后还会回来看我们吗?”
白琅想着墨宴的话,实诚地摇头:“不会。”
苏岚一下就更难过了, 眼圈红红的, 像是马上都能哭出来。
白琅茫然地回头看向墨宴。
墨宴对苏岚心情如何不在意, 但对白琅的状态很关注。
他无奈笑笑, 传音向白琅解释:“这种时候不用回答得那么坦诚。苏岚问你会不会再来看她便表明她是将你当作好友, 不舍得你。”
说到这,他停顿片刻,继续:“虽说我们确实不会再回来,但你若是不想让对方不开心,又不想说谎,可以说些场面话将这个话题蒙混过去。”
白琅并不懂场面话要如何说,墨宴便将他拉到了自己身侧,看向苏岚他们。
“苏小姑娘的心意我们便收下了,只是我与小白琅此番历练实在是旅途艰险,事务繁杂,确实不能保证还有再回来的机会。日后我们有缘再相会吧。”
墨宴没像白琅那般实诚地把话说死,似是留了余地,但这样白琅与墨宴他们自己知晓,“有缘再相会”本身就只是不可能再实现的话语。
苏岚看起来还是很难过,但总算重新打起精神,跑到白琅面前,又给他塞了样东西:“这个、这个是我和慕雅姐姐、殷殷姐姐一起送给你们的!”
白琅低头看了眼,是一枚小小的平安符,平安符上是他和墨宴两人的名字。
殷知补充着说:“这是我们圣子圣女一脉传承下来的平安符制作,不过我并无灵力……大抵便只是个慰藉,算殷某班门弄斧了,还望墨公子与白小公子不嫌弃。”
白琅收下了这枚平安符,摇头:“没关系。”
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谢谢你们。”
白琅声音轻轻软软的,一句道谢说得很认真,似是真心实意地将他们的心意放在了心上。
墨宴在这时提醒:“我们差不多该走了,几位便不用再继续相送了,日后有缘再会。”
方慕雅他们都纷纷向两人告别。
白琅一一回应了一句,等回完了,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墨宴牵住,墨宴在他耳边轻声说:“那我们走吧。”
白琅点点头,与墨宴一同转身离开。
不过就在这个转身的瞬间,白琅不经意间看到了藏在不远处的凤鸣。
凤鸣眼圈红红的,在猝不及防与白琅对上视线的时候看起来很慌乱,连忙又背过了身去。
白琅只疑惑地看了一眼,不太明白他这是在做什么,便懒得管了,随墨宴一同离开。
落隐村之旅,至此便结束了。
墨宴带着白琅先到了附近一片足够大的空地,放出他从洞府中翻出来的飞行法器,同之前用过的飞舟比较类似。
他试探性地问了白琅一句:“你可还需要遮挡视线?”
白琅想了想,点头:“要。太高了。”
这便是还在畏高的意思。
墨宴又看一眼白琅胸前那枚玉珠,玉珠附近所环绕的黑雾确实没有太大变化。
是白琅心结仍未解开,还是这次的历练其实并非与白琅心结有关?
墨宴一时想不明白。
未免白琅起疑,他亦未停留太长时间,先带着白琅回到飞舟上,等启动飞舟时再替他重新将眼睛遮挡住。
顾虑到这几日白琅似乎本就比较缺乏安全感,这次飞舟上又只有他们两人,墨宴几乎全部时间都陪在了白琅身边。
约摸五日后,他们便接近了一个叫桑元镇的地方,在墨宴预备在这个地方暂时落脚。
白家在修仙界创立的宗门叫白归宗,宗门虽小,但亦能庇佑所在城镇,白归宗所在之处便被更名为了白归镇,
而这桑元镇与白归镇相距不远,墨宴便打算从桑元镇开始回归他们初时用马车的行路方式,顺道沿途打听有关白归宗之事。
白琅并不适应在飞舟上几乎都要蒙着眼的状态,能够恢复陆路于他而言是好事,在墨宴提出询问时径直便答应了下来。
九月二十五,秋意露重。
离了自带灵力防护的飞舟,地处偏北的桑元镇吹得白琅有些冷。
他穿得本就单薄,又不懂灵气护体,忍不住往墨宴身边缩了缩。
墨宴注意到他的状态,问:“是冷了么?这边确实会比落隐村冷许多。”
他说着,顺手给白琅身边落下一层薄薄的护体灵力。
冷风被隔绝在灵力之外,白琅却抿了抿唇,小声说:“我不要灵力护体,我想买衣服。”
“嗯?”墨宴初时还未理解他的意思,但转念一想,修仙界中确实不乏觉得穿上暖和衣裳会比灵力护体更有安全感的。
白琅生前本就没有修炼过,想来是习惯了靠厚实衣物取暖,哪怕有灵力护体,心理上仍会觉得冷。
墨宴应了下来:“行,那我们先去找个落脚客栈,然后我带你去买些秋日与冬日的衣裳。”
白琅乖乖点头,与墨宴牵着手往桑元镇内走。
桑元镇并无庇护宗门,比之云山镇要小一些,但人并不少,大街小巷上仍能见到不少往来修士与凡人。
墨宴提前了解过桑元镇,这边盛产茶叶,附近不少茶庄,他大致先简单看了一圈。
正巧此前顾舒术给的茶叶差不多该见底了,墨宴便盘算着在这边多逗留两日,看看能不能给白琅找到新的合他心意的茶叶。
他们走了一圈,在看起来最繁华的主街上找到了一家客栈。
这会儿正好也到了午膳时间,墨宴定好了客栈,便又点了些饭菜让小二直接送到厢房内来。
小二领命,下楼去给他们备菜。
房间内只余下白琅墨宴两人,墨宴照旧去布置些防护性的结界阵法,白琅便在屋内看了一圈。
他们定的是这家客栈里最好的厢房,小二听闻他们是两人住一间,又见他们手牵手举止亲密,还特意带他们到了一个双人间,家具一应俱全,位置亦足够宽敞。
就连床铺都比此前白琅住过的任何一个房间都大些,躺下两人绰绰有余。
床铺被褥亦是干净整齐,摸上去很软乎,材质还是很不错的。
这配置倒是比繁华的云山镇的客栈都好上不少。
白琅没多想,坐在床沿安安静静地看着墨宴忙碌。
这么几日时间过去,白琅看得出来墨宴的状态比刚昏迷醒来时要好一些,虽然手心仍有些凉凉的,不似之前那般温和,但也比最糟糕的那会儿要好许多。
只是白琅偶尔亦会在夜间感知到墨宴似是受到一些不安定的因素影响,睡得不太安稳。
墨宴身体状况恢复不到最开始时的模样了。
这是白琅最近逐渐认知到的事情。
他听钟馗说过,墨宴受怨气侵扰后还强行动用过量灵力的严重后果,即便能比昏迷那段时间好,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了。
可墨宴从来就不会同他说这件事情。
墨宴总是一副无事发生,满心满眼只知道照顾好他的模样。
白琅大可直接同墨宴说他知道他身体不适之事,但他不想。因为墨宴肯定会更加逞强,更加注意不在任何时候暴露自己身体的不适。
墨宴会更难受的。
白琅只能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关心墨宴,让墨宴好好休息,好好吃饭,少用他自己的灵力。
他真的……不愿意见到墨宴为了保护他——为了他,再出任何事情了。
墨宴本该是那么厉害那么潇洒的人。
白琅兀自放空自己,但这一切飞散的思绪,都在见到小二端上来的、红通通的菜色时戛然而止。
他闻到呛鼻的辣味,察觉出眼前的菜色似乎比墨宴做的那些会更辣些。
是了,墨宴会顾及到他吃辣不多,刻意控制辣度,但这客栈的厨子可都是按大众口味来做的。
白琅盯着那碟菜,把方才那些放空时产生的思绪打包丢掉了。
或许……他也不是不可以选择找个机会和墨宴好好谈谈。
第109章
白琅盯了会儿菜, 又抬头看向墨宴,只见墨宴似乎对这菜色还挺有兴致的。
但这感兴趣的神情只在他眸间转瞬即逝,接着他便看向了白琅, 问:“这边的厨子做的可能会更辣一些,不知你能否接受这样的辣度,需要我再去重新点一份辣度低一些的么?”
白琅收回了看向墨宴的视线,最终还是摇摇头:“不用了, 这样就好。”
大不了就是多喝几杯水。
见白琅表示没问题,墨宴便不再继续在意口味的问题, 坐下陪他一起吃。
白琅这一顿吃得就比较慢,但也有刻意控制不让自己动作太慢,免得墨宴看出什么不对来。
墨宴注意到了他小小的异样, 但习惯了白琅的有话直说,没有他会向自己隐瞒什么事情的认知, 还以为他这是在飞行法器上几日不曾进食, 现下要重新适应一番。
白琅听了墨宴的担忧询问, 在扒拉米饭的间隙顺着他的猜想应了下来。
一顿简单的午膳仿佛被无限拉长, 等好不容易结束了, 白琅便趁着墨宴出门去找小二来收拾东西的时间, 多给自己倒了几杯茶水。
这边的茶水清而微涩,是白琅不会喜欢的口感,但现下他亦顾及不了挑剔。
等墨宴回来时,桌上的茶水只余下小半壶, 而白琅正在自然且随意地往自己杯中倒茶水, 看不出分毫端倪。
墨宴亦未多想, 思及这边的茶水白琅不喜, 阻拦了他倒茶的动作, 转而去给他沏了壶新的。
白琅终于稍稍松口气。
相安无事地休息一阵后,白琅缓了过来,乖乖地坐在床沿边,并无要做其余事宜打发时间的打算。
墨宴估摸时辰,便提议道:“我记得方才看到过这客栈附近有不少成衣铺子,若是小白琅你无其余想做之事,我带你去备至几身秋冬的衣裳吧。”
白琅对这个确有兴趣,点头,起身跟着墨宴一道出门。
他们所在的客栈本身处于桑元镇内比较热闹的地段,周围商铺众多,成衣铺子也如墨宴所言,附近开了好几家。
墨宴带着白琅先随意进了一家,让店家把合适小白琅尺寸的成衣都拿出来。
掌柜的大抵看出墨宴应当是位财大气粗的,忙同店里帮着干活的伙计一道按墨宴要求找来了合适白琅尺寸的秋衣冬衣。
桑元镇除却茶叶出名外,布料成衣制品亦是不错的,附近一些宗门若有弟子需要置备衣裳,多来桑元镇逛。
墨宴大致看了下,品质确实算得上上乘,这才满意地让白琅自己挑选。
掌柜与伙计那出来的风格各式各样,白琅看了一圈,最终还是将视线停留在白色的那几套上。
不知为何,他还是比较习惯穿白衣服。
掌柜的见白琅选中自己喜好的风格,继续热情招呼:“这位小公子若是有看上的衣裳,小店这边还有专门的试衣法器。
“只需拿着这身衣裳的专属玉牌至法器前感应一番,便能出现小公子您穿上这套衣裳后的模样。”
白琅听得云里雾里的,回眸看向墨宴。
墨宴轻挑眉梢,似乎对掌柜所言亦感到新奇。
墨宴鲜少有购置成衣的习惯,通常都是直接找布庄与裁缝铺子量身定制。
他亦打算今日带白琅去找个裁缝铺子下订单,今日会来成衣铺,便是想着在定制衣裳送来前,先给小白琅买两身成衣应付一下。
他也没想到,这成衣铺子的法器居然都发展到这样的境界了么。
掌柜都这般倾情推荐了,墨宴见白琅并不抗拒,便让他去试一试。
白琅依掌柜之言,随意拿了身白衣上挂着的玉牌,又接过掌柜递来的一颗透明水晶球。
水晶球底下有个专门的凹槽,白琅把玉牌嵌进凹槽内,再依照掌柜的提示,输了一些灵力到这个水晶球内。
紧接着,他便见到水晶球内腾腾升起一片雾气,雾气散去后便显映出白琅穿着那身衣裳站着的模样。
水晶球内显示出来的人影还可随着白琅自己的动作而动作,只要不将牌子拆卸下来,便可随意放置一处,前后左右地去观察。
白琅惊奇地微微瞪大眼睛:“好厉害。”
他声音细细软软的,这般夸奖的模样听起来真诚又可爱。
掌柜对他很有好感,听到他这般夸赞,更是开心,又教了他如何更全面细致地从水晶球内的影响来看这身衣裳合不合适他。
白琅仍处在新奇的状态中,听得认真,时不时还会跟着点头,或是实践掌柜之言,愈发觉得这修仙界的东西真的太厉害了。
掌柜把能教的都教给白琅后,便由着白琅自己继续试。
白琅便一连又试了许多。
墨宴见他玩得开心,便没打扰他,只站在一旁看着,眉眼间是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下意识的温和浅笑。
掌柜见状,忍不住问墨宴:“二位公子……可是道侣?”
修仙界内断袖之癖很常见,男子与男子,女子与女子相恋之事皆时有发生,寻常之人都不会觉着太奇怪。
白琅正专心在玩水晶球上,并未听到掌柜同墨宴说的话,墨宴稍稍敛了神情,随口似的道:“并非。只是师徒罢了,他是我小徒弟。”
“噢噢原来是这样。”掌柜忙应了声,“那公子与爱徒之间的关系一定很好吧,我还挺少见到师尊亲自带徒弟来买衣裳的呢。”
而且这看向徒弟的眼神真的很像是在看道侣诶。
掌柜默默在心底补充一句。
修仙界性取向自由,话本性癖亦是千奇百怪,这种师徒相恋都已经算是最常见老套的剧情了,掌柜平日里就看过不少。
不过人家没承认,那大抵便是还没成吧。掌柜心想着,怕自己不小心戳了墨宴的心窝子,便没有就关系的话题说得太深入。
墨宴满心都还放在白琅身上,未留意掌柜的神情,只是被他一句“关系好”说得很满意,也稍微有了些和掌柜闲聊的心思。
他顺便也提了一下这个试衣所用的法器,问掌柜是不是他们自家研制的。
掌柜忙摆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炼气期的小修士,可没有这般能力。这是白归宗那边给我们的。我们镇子上的成衣铺子人手一个呢。”
“白归宗?”墨宴听到他感兴趣的字词,“白归宗不是管辖白归镇的么,怎么还给你们供给法器?”
掌柜笑道:“这位公子应当此前不在这一片吧?白归镇附近有几个并无宗门管辖的城镇,我们与白归镇相距都比较近,白归宗便时不时会给予我们一些帮扶。
“初时我们还想着是不是那白归宗胃口大,想将我们几个附近城镇都敛去他们的管辖范围内呢,不过白归宗那边似乎没有这个意思,只说是希望我们的日常生活能过得更便利些。”
墨宴听着,又状似不经意地问:“那白归宗大抵是何时开始给你们提供帮扶的?”
掌柜想了想:“就这近几十年吧。说是他们宗门要扩招弟子,只是想让我们帮着多宣传宣传。起初我们都不太乐意的,后来见白归宗那边确实诚心便答应,左右我们也不亏。”
说到这,他还继续补充:“白归宗也确实是靠得住。最开始他们给我们的也都是些物资自助,现下甚至愿意主动给我们供给法器了,还是白归宗那边的弟子们特意研制的。
“有了这试衣法器啊,我做生意都便捷了不少呢”
掌柜说得乐呵呵的,墨宴大致明白了。
这白归宗只怕是想宣传事假,胃口大事真。
从初时的小恩小惠,到现下的慷慨大方,只不过是在以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慢慢地让附近城镇之人放松警惕,卸下戒备。
像试衣法器这样的“方便”用得多、用得惯了,再给他们全部收回那可就难了。
再这样慢慢过个百年时间,白归宗想将这些城镇纳入管辖范围那不就是易如反掌?
这是随意来个旁观者都能看得清的事情,但他们这些城镇内的利益既得者可就不一定还能保持清醒了。
修仙界的宗门排行素来是要看管辖范围的,能够拥有的管辖范围越大,榜上有名的机会便越多,也更能吸引一些新的弟子来到宗门内拜师求道。
但修仙界亦有通则,这管辖范围必须是该城镇自愿的,不能硬强,不能动用各种威逼利诱的手段,只是依靠宗门实力的强大来吸引归依城镇。
像白归宗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手段,便划在“利诱”的范围内,是被禁止的。
看来这白家是真的有点太急于光复了啊。
墨宴大致了解到一些情况,但并未同掌柜说明。
与他无关之事他可不想掺和。
正好白琅那边玩得差不多了,墨宴就将他挑选的几套衣裳都买下来,收进储物法器内。
接着他便又带白琅去了布庄挑选布料,又找了裁缝铺子量身定做了几套冬衣。
冬衣定做需要几日的时间,白琅疑惑地问墨宴:“我们要在这边住几日么?”
墨宴点头:“嗯。这边距离白归宗近,亦有不少与白归宗牵扯的事项,我想顺便多了解些情报。还是你不想住在这边?你若不想停留,我们直接去白归镇亦可,大不了到时我再回来拿一趟。”
白琅慢吞吞地摇了摇头:“没有,无事,我没关系的。”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重复含义的内容,这是以往的他不会有的说话方式。
但墨宴心思还在白归宗事上没回来,并未注意到这点不对劲。
唯有白琅悄悄在心底叹了口气,在墨宴没注意的时候皱起脸。
可是这边的菜真的好辣哦。
【作者有话说】
小白琅:愁眉苦脸.jpg
第110章
勉强自己吃过量承受不了的辣椒的后果, 就是白琅隐隐感觉到了自己胃里的不适。
他们现下的身体不会受寻常人病痛影响,白琅本是仗着这点才放肆地伪装。
但他不知,这并不代表受了过量的刺激后仍能完好无损。
白琅的忍耐性很好, 他隐瞒住了自己身体的不适,只是在墨宴离开时有些恹恹地坐在床边。
墨宴的伪装恐怕比此刻的他还辛苦。
白琅想着。
怨气侵扰着他的身体,他却还能伪装得无事发生,继续尽心尽力地照顾他。
白琅突然有点想任性一次。墨宴这样折腾自己, 他也想折腾自己一次。
墨宴总是骗他,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那他也要这么做。
白琅坐在床边, 一手轻轻按了下自己隐隐作痛的胃部。
有点难受,但并非不能忍。不过若是多来几次那样过量的辣……只怕会越来越疼。
白琅听到门外有动静,深吸一口气, 将神情恢复成平常的模样。
反正他这都是和墨宴学的,墨宴就算说他学坏了, 那也是怪墨宴自己。
他面无表情地想着。
白琅这般任性的后果, 就是在两日后的午膳结束时, 终于还是受不住胃里几乎是痉挛般的抽痛。
他脸色比之前在无名小镇刚醒时还要苍白, 痛苦地皱着脸, 额间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捂着肚子实在是承受不住了。
墨宴被他这突然爆发的状态吓了一跳,忙扶住他:“怎么了小白琅?怎么忽然这么难受?可是这饭食有问题?”
白琅艰难地摇了摇头,一手紧紧拽住墨宴袖角,眼眶红红的, 用尽力气才组织出一段完整的语言:“胃好痛……我想去床上躺着……”
墨宴慌乱间只听到“胃痛”与“躺着”两个关键词, 率先过滤出了白琅说想去床上躺着的事情。
他先将白琅抱到床上曲腿坐着, 又去给他做了一杯糖水。
“来小白琅, 喝点温糖水应该能好一点。”墨宴将手中的杯子递到白琅面前。
等白琅接过后, 他挨着白琅坐下,一手揽住他让白琅可以靠着他卸点力气,一手在掌心运起些灵力,想用火灵根的暖意帮白琅稍微按揉舒缓些。
但是白琅一声不吭地推开了他的手。
墨宴有些困惑,以为是自己动作太轻让白琅觉得痒了,解释一句:“你现下胃不舒服,我给你暖暖按一会儿,能让你好受一点。”
白琅捧着喝了小半杯的糖水杯子,还是很难受,但倔强地回答:“不要你按。”
他疼得眼圈已经彻底红了,说话时带上点鼻音,轻声细语,很委屈似的。
墨宴这下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是他哪里没做好吗?
他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看起来有些失落。
白琅好像……还是第一次嫌弃他的照顾。
但墨宴的思绪并未来得及发散太多,便感觉怀里的白琅又身上拽住了他胸前衣料。
他低头,只见白琅已经把糖水喝完了,但面上的痛楚难受并未减少分毫。
他想起身再去给白琅倒一杯,但胸前紧紧被攥住的力道让他动弹不得。
墨宴现下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只好先把人抱住,尽可能让他能处在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状态下。
他仔细留意着白琅的状态,只见白琅已经被疼哭了,眼泪只往下掉,又咬着唇没发出一点声音,唇瓣似乎都被他自己咬肿了,红通通一圈。
……嗯?嘴唇肿了?
墨宴在心疼之余突然意识到不对,这微微红肿的模样看着可不像他自己咬的,倒像是……被辣的。
他福至心灵,忽然明白了什么:“小白琅,你胃疼是不是因为被那些菜辣到了?”
白琅过了会儿,才在墨宴怀里轻轻点头。
但是这几日他们吃得都是差不多的菜,按照他们鬼使的身份,如果白琅能吃辣,或者只是这一顿被辣到了,根本不可能发展成这样的地步。
墨宴心底有了猜想,继续问:“你是不是……不能吃辣?一点都不能的那种?”
白琅还是轻轻点头。
墨宴这下都说不清自己是心疼还是生气了:“你不能吃辣怎么不同我说?上次给你尝试口味时你怎么还说感觉还可以?”
白琅没说话,在墨宴还想再问一次时,才冷不丁冒出一句:“因为你喜欢。”
墨宴的火气一下就被浇灭了。
都已经疼到这个地步,可想而知来桑元镇时起,白琅恐怕就已经开始不舒服了,可他却一点都没表现出来。
理由就是因为看出他喜欢吃辣?
墨宴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复下心态,好言劝说白琅:“我已辟谷数百年,是否吃食于我而言都无所谓,符不符合我自己的喜好亦不重要。
“我并无进食的需求,陪你只是希望你能好好吃饭,希望你能健康,你不用以自己为代价,来让我开心。”
他劝说得温和,希望白琅能够知道以自己为重。
但白琅只觉得他这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倔强地回答:“我不要。我就要你开心。”
墨宴一梗,甚至都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是第一次碰上白琅这般任性,但偏偏这任性的理由……又让他没办法对白琅说些什么。
过了会儿,墨宴才终于重新缓下情绪,问:“那理由呢?你这么做总得有个理由,我最近也没遇到什么还需要你来哄我的糟心事吧?”
白琅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赌气似的说:“没有理由,就是跟你学的。”
“跟我学的?”墨宴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教你……”
他没说完,又想起这段时间白琅稍有些反常的举动。
诸如拉上他一起吃饭睡觉,诸如对平日喜好的甜口菜色表示出没有兴趣,又诸如……总是在他想用灵力为白琅坐些什么的时候表示拒绝。
墨宴终于又意识到什么,怔怔地问:“你……知道我身体不适?”
白琅不吭声了。
这便是默认的意思。
他过了会儿才小声嘟囔似的说:“你不是总想做我师尊么?那师尊言传身教,徒弟都学了去,难得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他这一番“歪理”说得墨宴真是无法反驳。
墨宴甚至都顾不上对白琅承认他们师徒身份表示欣喜,情绪复杂地消化了这件事情,继续问:“你是何时知晓的?”
白琅垂着眼,回答:“在你和司明熙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晚上,你帮我写临帖的时候,我就看到了。”
墨宴回忆了一下,想起那夜他因司明熙说他与白琅有段共同缺失的记忆,因而动用了自己的魂力去搜寻自己的识海,亦导致了他的身体状况变得更差。
那天夜里他因为实在受不了怨气的侵扰,估摸白琅已睡熟了,便短暂露出过一会儿不太舒服的情绪。
但没想到还是被白琅看到了。
更没想到白琅居然知晓得这么早,却一直不曾同他说过。
墨宴回想这几日白琅的表现,恍悟。
什么陪睡陪吃,其实根本不是白琅受他那次昏迷影响缺乏安全感,而是知晓他身体不适,在用白琅他自己的方式默默关心他。
而这一次的任性,又何尝不是在让他“感同身受”。
让他知道隐瞒自己的身体状况,只为了让白琅开心,白琅心底会是什么感受。
墨宴心底泛起细细密密的痛楚,揽着白琅的动作稍微紧了些:“对不起小白琅,是我之前太逞强了。”
白琅认真点头:“嗯,就是你太逞强。”
这一句实诚又认真的话一出来,墨宴突然就忍不住轻笑出声,原本的情绪都缓和了不少。
白琅奇怪地看他:“你笑什么?”
这明明是很正经严肃的道歉场合。
墨宴收敛自己的情绪:“没事,只是觉得你这一本正经的回答很可爱。一般而言这种时候要么是你安慰我,要么是你继续生气……不过这样的回答,确实是最符合你性格的。”
墨宴一直在教白琅人情世故,教白琅如何应付旁人说的不同情景的话,但面对他时,他倒是更喜欢白琅这种本真的状态。
想说什么便说,不必去思考顾虑怎样的状态才是最得体最合适的。
墨宴并未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尽可能温和地劝说道:“那现下你已惩罚过我,亦惩罚过你自己,就让我用灵力帮你按会儿,好不好?”
但白琅态度很坚决:“不要。用灵力你会更难受的,我不要你难受。”
墨宴只好妥协:“好好,那我不用了。我找找有没有什么可发热的法器给你凑合用用吧。”
白琅这才满意,靠在墨宴怀里看着他翻。
墨宴本身并不畏寒,他的一堆法器当中确实找不出能自发热又不带其他乱七八糟功效的玩意,翻来翻去,最后还是想起来慕箐芍之前给白琅的那颗珠子,干脆用了那个给白琅捂一捂。
有了热源,加上之前的糖水发挥功效,白琅胃部痉挛般的抽痛总算稍稍缓解一些。
他的脸色比之前好上许多,由着墨宴借助珠子的温度,一圈一圈地帮他轻轻按揉。
墨宴掌心抵着珠子,动作很轻,白琅的状态也总算好得多了。
他靠在墨宴的肩膀上,缓回了些说话的气力,继续刚才他们还没完全结束的话题。
他看着墨宴:“我已经说了我的理由。那你呢,你为何偏要这般隐瞒着你自己的身体情况?”
墨宴顿了顿,没想到他会主动再提及这个话题,过会儿才说:“自然是不想你担忧。”
这话说得很敷衍,白琅不太信。
在落隐村时他还没完全明白“担心”是种什么情绪。
他半信半疑地盯着墨宴看,似乎只要墨宴再重复确定一遍就只是单纯怕他担心,他便会完全相信。
但墨宴对上白琅的视线,又忽地说不出这样的话。
他确实还有更深层次的缘故。
而且这一次……他不太想继续隐瞒白琅了。
毕竟,总不能让他这个“骗子”的形象在白琅心底根深蒂固。
【作者有话说】
想了想,后面写不完了,就断在这吧(顶锅盖跑走)
——
感谢【方星文鲸】x20的营养液mua!
第111章
墨宴沉默了会儿, 并没有马上开口同白琅说明全部情况,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白琅受珠子的安抚,胃部的痉挛抽痛已平息许多, 往墨宴怀里又拱了拱,非常不客气地找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等着。
墨宴感受到他的信赖,眉眼间的些许顾虑终于还是消散了。
他还是希望白琅能真正安心。
墨宴叹口气,总算开口:“若真要说的话, 其实还与你有关。与……失忆前的你有关。”
“失忆前的我?”白琅疑惑抬头。
墨宴轻垂眼睫,黑眸对上白琅此刻清澈的灰眸。
“嗯。你这次失忆影响亦影响了你原本的修为, 失忆前的你比现下的你要厉害许多。”
白琅回想之前在高阁中,他能把画皮鬼打飞的事情。
他觉得现在的他也很厉害。
白琅想着,但并未直接同墨宴这么说。总觉得这样夸自己好像怪怪的。
他没说话, 墨宴便继续说下去:“在你失忆前,我们亦要每日处理各种恶鬼厉鬼事宜, 按照我们原本的分配, 该是我们合作完成的。
“但实际上……每次都是你在最前边, 把所有需要处理的恶鬼与厉鬼都解决了。”
白琅微微瞪大眼睛:“我吗?”
墨宴点头:“嗯。那日你坠楼时, 不知你有没有留意到我用的武器, 那是我们职务特有的武器, 你亦有一把,只是现下用不了。
“你那一把都用过许多次了,但我那一把,在你坠楼那日, 还是第一次有机会用。”
“在你失忆之前, 我没有任何能够保护你, 或是为你做些什么的机会。”
墨宴声音放得更轻了些。
白琅自来到冥界起, 除却一开始由墨宴教会他各种规则, 以及需要墨宴来吸收怨气以外,其他没有任何给墨宴发挥的余地。
墨宴始终记得他们的第一次配合去捉恶鬼那次,同是初次使用斩魂镰刀,墨宴还在想着该如何不让场面太残忍,免得看起来年纪小小的白琅留下心理阴影,结果白琅本人已经直接把那企图作祟的恶鬼干脆利落斩了个魂飞魄散。
墨宴当时都被白琅的果断凶残给吓了一跳,结果白琅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随后便收好了斩魂镰刀,继续去找下一只恶鬼。
自那以后,墨宴的斩魂镰刀再无用武之地。
初时墨宴还乐得无事,但后来心态逐渐变得有些不一样。
大抵就是在白琅给了他那一盏自制的花灯时起,他就忽然觉得有些烦躁。
白琅包揽一切危险事宜的举止,让他有点不满了。
当时他还以为是自己觉得白琅抑制了他的发挥,如今开窍了的墨宴已完全想明白,他的不满不是针对白琅,是针对他自己。
他不想再被白琅“保护”,他不希望白琅总是这样逞强地去做最危险的那部分。
他也想让自己变得能让白琅信赖依靠。
可是白琅总是一言不发地就抢在墨宴之前解决了所有危险,只留下一些他自己无法处理的怨气给墨宴。
甚至这一次白琅历练,都是因为他隐瞒了自己受怨气侵扰之事,默默忍受到了无法再忍受的地步。
这是墨宴最害怕看到的场景,而这个场景真正发生了。
他在慕箐芍确认白琅要前往人界历练的当时,想都没想就说要到人界来陪白琅一起。
之前的他始终认为自己会这么做,只是怕白琅拖累得他一起魂飞魄散。
可实际,他分明就是担心白琅,同时亦自责自己未能及时察觉白琅的不对。
他不愿再见到白琅身处险境的情景。
他不愿再被白琅护在身后,自己连白琅不舒服都没有分毫察觉。
墨宴将这些压在心底的情绪,过滤掉白琅目前不能知晓的内容,几乎全都坦诚地同白琅说了一遍。
白琅听完,更奇怪了:“那你还想当我师尊?”
墨宴正抒情的心绪一下子被扎破了。
“……虽然以前确实都是你保护我,但不代表我没有这个实力。”墨宴给自己找补一句,“我只是没有这个机会。而且你所有技能都是我教会你的。”
白琅姑且信他了。
他直白地问:“所以你是怕把身体不适之事告诉我,我会嫌弃你没用吗?”
他这话问得更扎心,但墨宴不得不承认:“嗯,更深层次的缘故便是这个。
“我希望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希望我能帮到你。我不想……只被你保护。我想让你知晓,我也是值得你依靠的,你不需要独自隐瞒任何不适。”
但墨宴这一次还是没能注意到白琅的不适。
他觉得自己还是失职了。
白琅抬眸看着墨宴,清晰地感知到墨宴此刻不太好的情绪状态。
须臾,白琅收回视线,小声地说:“可我也想保护你。”
“什么?”墨宴没太听清。
白琅又换了种说辞:“我们为何不能互相照顾对方?明明我们本来就是一起的。为何……为何非要分个你我。”
这是白琅自各类风月话本中学到的理念。
话本里都说,相互喜欢的两个人是会彼此帮扶,彼此照顾的。
虽说他尚不知晓墨宴对他的喜欢是何种喜欢,但归根结底他觉得差不多。
他们明明是一起的,干嘛又搞个你保护我,我保护你的?
墨宴却因白琅的话顿了顿。
他并未失忆,对于“一起”的领悟便会更深些——他们本就是,注定共死的同一体。
不论哪一方出事,另一方都不可能活得下去。
他们真正该做的,不是争着抢着谁保护谁、照顾谁,而是相互扶持,彼此分工。
这是曾经的白琅,与现下的墨宴都没能做到的事情。
曾经的白琅尚是不懂人情世故的性格,孤僻也便算了,墨宴这个清醒的仍这么做,便是太钻牛角尖了。
墨宴长舒一口气:“对不起,在这件事情上是我顾虑得不够周全了。”
白琅小声嘟囔:“嗯,都怪你。”
墨宴无奈轻笑一下:“怪我怪我。你放心,日后我不会再逞强了。”
白琅没吭声,看起来似乎还是不太开心。
墨宴又问:“那我的小白琅还有何别的心事?”
他这话说得调侃,听起来和平时喊“我的小祖宗”是差不多的。
白琅闷闷不乐地说:“但我还是帮不到你。你是为了我才遭受那么多怨气侵扰的难受,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简单来说,便是还在担心墨宴的情况,并且懊悔自己的无用。
失忆的他胆小又爱哭,和墨宴所描述的那个曾经的他,曾经那个可以很淡然处置恶鬼的他大相径庭。
现下的他除了拖墨宴后腿,什么都做不了。
白琅第一次那么迫切地想要回自己所有的记忆。
他不要墨宴出事,更不要墨宴因他而出事。
墨宴闻言,不知想到什么,回忆似的说:“其实原本……确实有你可以帮到我的,或者说只有你才能帮我做的事情。”
白琅再次抬头:“什么事情?”
墨宴叹了口气:“在你失忆之前,你其实会一样术法,那是只有你能用的术法,功用便是能净化我体内侵扰我的怨气。
“只是如今的你只记得你执念比较深的事宜,应当也不记得这个了。只能是尽量想办法让你通过历练,待你恢复记忆了再帮我。”
墨宴的后半句白琅基本没听进去,满脑子都停滞在墨宴所说,唯有他知晓的那个术法上。
净化术法的话……白琅似乎还真记得一个。
他感觉到自己的胃已经不疼了,稍稍坐起身,在墨宴疑惑的视线中并拢五指,覆在墨宴的胸口前。
墨宴倏地愣住了。
这个动作他再熟悉不过,就是白琅为他释放净化术法时会用的。
白琅已专注在自己手心间的动作,闭上眼,感受着墨宴体内那些翻涌乱窜的怨气,遵循本能将那些四窜的怨气全部聚拢在一块,一次性全部抽离出来,掌心收拢成拳。
——那些侵扰墨宴多时的怨气,就这么被白琅一把直接捏碎了。
末了,白琅睁开眼,好奇地看向墨宴:“是这个术法么?”
墨宴能感觉到自己体内代表怨气的寒凉气息随着白琅的这一下抽离彻底消失,只余下白琅输送进来的,独属于他的短暂停留的浅淡气息。
冷冷淡淡一缕,清冽如泉,是墨宴最熟悉的,每次白琅为他施展完净化术法后都会留下来的水灵根波动。
墨宴是火灵根,白琅的水灵根与他本是冲突的,但墨宴从不会觉得白琅留在他体内的气息让他难受,反而到了后来,他还会留恋这浅浅的几丝微凉。
这就是白琅独有的净化术法。
墨宴忍不住问:“你……何时记起的这个术法?”
白琅歪了歪头:“我一直都记得。就如同我记得我叫白琅。”
墨宴再次愣住了。
白无常净化术法唯一的用处便是为黑无常净化怨气,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用处,甚至白无常都不能对自己用这样的术法。
白琅连自己生前那些最能成为执念的经历都不记得,还必须受到刺激才能回忆起片段。
可他却自醒来时起,就记得这个对于他自己而言并无任何用处的术法。
他对净化术法的执念很深。
换而言之——
他对保护墨宴的执念很深。
在白琅失忆前,他就在默默地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墨宴了。
【作者有话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112章
对于白琅一直在保护自己的认知让墨宴有些难以缓过来。
他始终不太理解曾经的白琅为何总是那般孤僻, 那般喜爱不要命似的往前冲,可若是结合这个认知——
结合白琅对保护他的执念,他这样往前冲的举动, 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的体现。
可……白琅为何会这样保护他?
明明白琅一直都很嫌弃他烦人。
墨宴看向白琅,只对上他单纯清澈的视线。
曾经的他其实亦是这般的目光,只是总被墨宴抱有情绪地加以曲解。
白琅亦在这时印证了墨宴的猜想:“我觉得曾经的我肯定是在保护你。恶鬼长得那么丑……我才不要冲在最前面。”
最后一句他声音变轻许多,小声嘟囔似的。
或许墨宴描述中的那个他与此时的他性格不大一致, 但审美终究是不会变的。
恶鬼太丑了,他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不过若是为了“保护”墨宴的话, 白琅觉得他还是可以勉强克服一下的。
墨宴怔怔地问:“可是……原因呢?我们自初次执行任务时起,便是你始终挡在最前边。”
白琅想都不想直接回答:“因为你长得好看。”
墨宴:“?”
白琅看着他的眼睛,重复:“因为你长得很好看。我喜欢长得好看的人。若非你长得好看, 之前你让我跟你走的时候,我都不会答应你。”
墨宴心底那些旖旎的心思散了大半。
行, 是个朴实无华又很符合小白琅性子的回答。
他还以为说不定会是白琅懵懵懂懂间亦对他有什么特殊感情呢……原来只是看脸。
墨宴有些失望, 但又不完全失望, 又道:“既然你喜欢我的长相, 那你还嫌我烦?”
白琅歪头:“你长得好看和你很烦人有冲突吗?我现在认知中的你也很烦人。”
墨宴哽住。
白琅又补充一句:“但不妨碍我就是喜欢你。”
墨宴又立马被哄好了。
他把白琅话语中的“喜欢”当作并无他意的纯粹表达, 只自己在心底四舍五入成了他想听到的那种含义。
保护不保护的话题到这里终于结束, 白琅伸手去牵墨宴,终于又在墨宴的手心处感受到了他熟悉的温度。
他问:“你现在好了吗?”
墨宴点头:“嗯,多亏了你还记得,我已全然无碍了。”
白琅不知该不该相信, 墨宴在他心底的信任度已经跌了大半。
墨宴看出他的疑虑, 引导白琅将指尖搭在了他的手腕命门之处:“这里是所有修士的命门, 亦是医者探查伤患经脉起始之处, 你若实在担心, 可用你的灵力探入我的经脉当中自己看看。”
墨宴的手腕比白琅的要大一圈,这般毫无防备地袒露在白琅面前,还能清晰看到青紫的血管脉络。
白琅的指尖被墨宴轻轻放在了腕间最脆弱之处,稍稍静下来后还能感知到一下一下鲜活跳动着的脉搏,带着独属于墨宴的温度,传递到白琅指尖。
白琅有点不敢动,尤其听到墨宴说此处是修士命门之处时,生怕自己一个不经意反而让墨宴从无事到出大事。
“我、我不敢……”白琅心生退意。
“那我们一起来,我慢慢教你,好不好?”墨宴温声引诱着白琅。
白琅犹豫了会儿,终于还是点头,伸出自己的手放到墨宴面前。
白琅手腕处的肌肤要更白皙纤细些,仿佛轻易便能被折断,触指微凉,亦是他独有的体温。
墨宴将自己的手搭在了白琅手腕上,运起灵力,和缓地往他经脉内输送。
白琅能感知到墨宴带着火灵根般暖融融的气息注入他的体内,学着墨宴的模样,亦往墨宴经脉内探入。
他只觉自己的识海中似乎忽然多出了一些不属于他的脉络感。
那是他如今亲自感受到的,墨宴体内的经脉情况。
白琅觉得有些新奇,闭上眼小心地操控着自己的灵力,跟随墨宴在他体内游走的灵力,“亦步亦趋”似的亦在墨宴体内游荡。
他的灵力带有水灵根独有的微微凉意,亦是墨宴早已熟悉习惯的气息,墨宴并未对他的气息表示出任何排斥,坦然地将自己的一切展露在白琅识海之中。
白琅初时还有些小心谨慎,生怕自己会不小心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但之后逐渐感觉到墨宴的承受能力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要好许多。
他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脱离了墨宴的引导,在他经脉内四处乱窜。
在刚开始乱跑时,他仿佛还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很轻的、带着无奈的笑音。
这便是纵容他的意思了。
白琅不再拘束,放开了乱跑,一点点地感受着墨宴体内鲜活的热度与生机。
真的没有怨气的踪影了,四处都是他最喜欢的暖融融的温度。
他真的帮到墨宴了,墨宴不会再为了保护他而出事了。
这样的认知让白琅真正放松下来,始终压在他心口的其中一块石头亦坠落一块。
白琅的松懈亦给了墨宴可乘之机,他在白琅最无防备之时,将灵力探入了白琅方才不适的胃部附近。
“唔……”
尚余有几分抽痛感的胃部骤然被一阵暖意包裹,白琅不适应地颤了一下。
墨宴忙稍稍减缓了些灵力:“怎么了?是太难受了么?”
白琅已收回自己的灵力,靠在墨宴怀里,轻轻摇头:“没事。只是还有点痛……不太适应。”
能到这样都会抽痛的情况,可见这几日白琅是真的吃辣吃伤了。
墨宴叹口气,用空出的手揉揉白琅发梢:“这几日亦是辛苦你了。你应当确认出来我已全然无事了吧?我帮你缓和一下,好不好?”
他说着征求意见似的话,暖乎乎的灵气却不见有分毫要撤离的意思。
白琅缓过胃部一开始不适应的抽痛,感觉比之前好了一些,干脆便没再推拒,自暴自弃似的靠在墨宴怀里,由着墨宴对他做什么都行。
反正他是看出来了,这次的灵力互探,墨宴打一开始就是奔着他的胃来的。
墨宴又轻笑了一声,揉揉他的脑袋:“乖,很快就好。”
白琅没表态,撒娇似的小声说:“那我乖乖听话的话,有没有奖励?”
“有。晚膳多做点你爱吃的如何?”墨宴在同白琅交谈间,手上帮他安抚胃部不适的动作始终未停。
白琅没作声,显然是不满意这个答案。
墨宴又道:“那——你想要什么?”
白琅冷不丁地:“要你。”
“嗯?”墨宴没听清他的意思。
白琅低着头,声音轻得有些含糊:“要你不准再疏远我。”
白琅感知得出来,这段时日墨宴对他同吃同睡要求的纵容,都是为了隐瞒他自己的身体不适而安抚他。
如今墨宴身体已全然恢复,白琅不太想墨宴又和之前那样忽然疏远他。
墨宴总算听懂他的意思,心底软软地陷下小块,应下:“好,我答应你,我不会了。”
至于那些曾经的顾虑,他直接抛到了脑后。
天大地大,小白琅开心最大,其他的到时候再说。
白琅终于满意,安心地窝在墨宴怀里,微眯眼享受着墨宴给予他的安抚。
适应了这样暖和的气息之后……其实还是挺舒服的。
有种里外都被墨宴气息包裹的感觉。
墨宴耐心细致地将白琅胃部的不适完全缓解下来,许久之后才重新将自己的灵力抽出剥离。
失去了体内暖融融的感觉,白琅还有点不习惯了,但并未表现出来,只是仍赖在墨宴怀里不想动。
方才他都差点直接这么睡着了。
墨宴更不会舍得叫白琅起来,顺势同白琅说起这段时日的吃食安排:“你这次有点太伤到你自己的身体了,虽说我已帮你安抚许多,但还是得吃得清淡些。辣的东西你日后便不要碰了。”
白琅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墨宴哪能不懂他的小情绪,补充道:“至于陪你用膳,这个服务我便暂时取消了。就如我方才同你说的那般,我不需要用膳。多做一份不同口味的菜色其实还会更麻烦一些——虽然我也不介意就是了。
“但这不介意的前提亦是为了你。若是多做一种口味只是为了我自己的话,我不觉得有这个必要。我本身便不爱用膳这一项活动。”
白琅再次不吭声,看起来有些失落。
墨宴又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不过夜间的陪睡服务还是可以继续的。睡眠比之闭目养神与打坐调息确实会更有助于精力恢复,你若想,我还是会陪你的。”
白琅这才稍稍满意些:“那我要你继续陪我。”
“好,陪你。”墨宴纵容地应下。
又简单休息一阵后,白琅总算舍得起身,伸个懒腰舒展了一下身体,恢复成平日可以活蹦乱跳的模样。
墨宴准备再次去借客栈的膳房,给白琅研究些养胃的药膳,让白琅可以自己先在房内休息会儿,看话本亦或是练字,随他开心。
白琅应了下来,随手翻阅起这个客栈里提供的风月话本,从中汲取各种乱七八糟且墨宴尚不知情的经验。
墨宴从不探究干涉他都在看些什么话本,见白琅坐在书桌边认认真真的模样,笑了一下便要离开。
但在收回视线的间隙,墨宴不经意间瞥见了白琅胸前的那枚玉珠。
——玉珠内的黑雾,似乎又淡了些?
卷三·深水
第113章
白琅与墨宴又在桑元镇内多待了一日, 这几日墨宴在桑元镇内收获亦不少。
——譬如五日后,白归宗将以掌门首席弟子的拜师典礼为名目,广迎四海来宾。
这个消息是半月前开始传开的, 但墨宴亦打听到白归宗宗门内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掌门首席基本确定为下一任掌门人选,至少需要拜入掌门门下 满五年,确认品性能力合格之后才会举办拜师典礼。
五日后的这一次拜师典礼的主角之一,也就是那位首席弟子, 入门才堪堪满一年,亦是白归宗这短短一段历史中年纪最小的, 才至及冠之龄。
墨宴算过时间,拜师典礼消息传出差不多便是厉鬼那边知晓他是黑无常后几日,而这个拜师典礼举办的日子, 亦是他们路上再怎么耽搁,都该抵达白归宗的日子。
这是厉鬼设的局。
墨宴清楚地认知到这一点, 但他并不打算退却。
论公, 解决厉鬼本身便是他们维持人界阴阳平衡的必行职务。论私, 慕箐芍说过白琅此次历练会与厉鬼有关, 为了白琅历练的顺利完成, 他亦要将这厉鬼彻底解决。
沐倾月那边说是回月楼找红线, 只是至今过去半月有余无任何进展汇报,基本被墨宴确认为不太可靠。
比起干等着沐倾月那边“大海捞针”,还不若抓紧把白琅的历练解决,待白琅记忆回笼, 亦能知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出发前往白归镇的路上, 墨宴还试了一下白琅是否仍旧畏高, 得到的结论是仍有些怕, 但是比之前要好许多。
他还是没办法自己御剑, 墨宴陪着他的话,只要墨宴别乱动他就可以比较适应。
墨宴只带着白琅试了一会儿,去往白归镇的路上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坐马车。
临行前,墨宴还带白琅去买了些糖,哄哄现在不是特别开心的小白琅,顺便也给他带着路上吃。
白琅方才被墨宴带着试了现下的畏高程度,以至于情绪不高,等墨宴把糖塞到他手里时才平复些,挑了一颗含着。
墨宴揉揉他的脑袋,问:“现在好点了么?”
白琅由着甜滋滋的味道在舌尖蔓延一会儿才回了一个“嗯”。
“好点了就行。”墨宴牵起他的手,“走吧,先回马车那边去,你再陪我理理你过往的情况。”
白琅感受到手心处微微的暖意,乖乖点头。
墨宴忽然让他试试看还怕不怕高处时,白琅就大致有感觉,墨宴似是对于他自己的过去心结与他所畏惧事宜之间的关联很有兴致。
白琅不太喜欢回忆过往那些片段,但若是能对墨宴有帮助的话,也愿意跟着一块理一遍。
他们的马车被墨宴暂时安置在桑元镇外一处空地,周遭布置了障眼阵法,不必担心被无心人有心人察觉。
马车是墨宴直接在桑元镇里买的,和之前那辆一样铺了满满当当整整齐齐的软垫子,确保白琅能坐得舒服。
他特地买了辆最大的,座椅可供白琅直接当床铺睡下,还有小桌子与暖炉,旁边齐齐整整摞着一沓墨宴随意自客栈附近的茶楼买的话本。
这段时日白琅看的话本数量比之前要多许多,都不爱练字与练剑了,每日似乎就完全沉浸在话本之中。
墨宴仍默认白琅处在不懂里边情情爱爱的状态,对他看话本完全是放任状态,反正他家小白琅很乖,学不坏,那边随便他看了。
墨宴将新买的糖随手放置在白琅最方便拿的地方,又给他泡了壶茶,见白琅状态确实还不错,这才同他聊起过于他过去之事,重新捋了目前白琅回忆起来的过往经历。
第一个便是他幼年时那场亲眼见证他嫡兄丧命的雷声中的大火。
白琅害怕雷声,本质实则是害怕他嫡兄灌输给他的“恶意”,所有人接近他都是为了杀死他的恶意。
而白琅后来不怕雷声,是墨宴给了他不会伤害他的承诺,白琅胸前玉珠亦是差不多时候首次出现变淡的迹象。
第二个则是白琅再稍大些,目睹生母在他面前坠落而亡。
墨宴问他:“你畏高,是当时你生母的死状吓到了你,还是你后来说的……觉得你生母因你而死?”
白琅仔细想了想,垂着眼睛回答:“都有。但后者因素更重要些。”
他还主动地继续补充:“若是只有我一人在,我不怕高的,我旁边有人我才怕。”
白琅不会主动去高处,几次在比较高的地方时,身边不是有墨宴便是如高阁那般有不少人,他本以为自己只是单纯地畏高。
但回忆起过往后他才知晓,他根本就不是自己怕高,他是怕在高处的场合,他又会害得别人出事。
这样的观念对墨宴来说会比较奇怪,白琅便拿了方才尝试御剑的事情同他解释:“刚才你教我御剑,我自己试的时候,我不是怕高,只是犹豫你在我旁边跟着御剑,我是有点……怕你会掉下去。
“后来和你站在一块,确保你不会站不稳,我才能安心。”
墨宴明白了。
白琅的第二个心结,便纯粹是出于他自己本真的善意。
在当时,倘若不是他的生母失手自己摔下去了,那先坠楼的便是白琅本人,但白琅的心结确实因为他而害得他的生母凄惨死去。
墨宴不由得更为心疼。
白琅命数被窃夺了太多,他的善恶观与情感感知都尚未成型,他唯一知道的便是他是灾厄,将招来祸患,亦将致人被祸害。
但自始至终,他才是最无辜最可怜的那个。
墨宴想起白琅还有畏水与怕黑两重心结,大致可以推断应当亦是他曾濒死——以及真正死亡所致。
墨宴不知白琅生前遭遇,但他知晓白琅是在何处死的。
当年他找到白琅的时候,白琅就被囚在一个极小极小的屋子里,哪怕是在白日,那屋子里都透不出一丝一毫光亮。
他初次见到白琅时,白琅就蜷缩在一个小角落里,身上带着大大小小无数处的伤口,几乎没一块好肉。
他的肉身倒在枯草堆上,上边沾着大片早已干涸的血迹,枯草被暗红血块一缕一缕地粘在一起。
而白琅的魂魄缩在另一边的角落里,茫然又懵懂地看着自己的躯壳,在漆黑的屋子中唯有他自己的魂魄还散出淡淡的莹白光亮。
当时的墨宴只觉得他的魂魄看起来很轻,魂体甚至都有些影影绰绰的不稳定,随时会彻底消散了似的。
但是在扭头与墨宴对上视线的那一瞬,白琅眼中的迷茫又尽数散去,只是定定地,沉默地盯着墨宴看。
在那之后,直至白琅封印记忆,墨宴再没见过他露出最初那般脆弱易碎的神情。
后来墨宴向白琅介绍了自己的身份,亦介绍了白琅将要担任的身份。
白琅始终只是盯着他看,一言不发,墨宴都摸不清他到底听没听懂,只径直将他带回来冥界。
详细的场景墨宴记不大清了,毕竟都过了数百年,只是记得那间漆黑的屋子,和白琅沉默的模样。
再后来便是墨宴口头教白琅具体事宜,钟馗觉得他们可以试试亲自实践后,白琅又沉默地将所有恶鬼厉鬼包揽。
期间他们去过很多次响雷之地、高阁之处、近水之畔、漆黑之所,但白琅都未表现出过任何害怕与畏惧。
墨宴觉得他又多出一项需要向曾经的白琅寻求解答的事情,他到这时发觉,他对他的小同僚也实在是有些太不了解了。
墨宴兀自地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内,白琅不打扰他思考,只乖乖地坐在另一边,捧着茶水小口小口地喝着。
顾舒术给的茶叶昨日已完全耗尽,今日墨宴给他泡的是在桑元镇内新买的茶叶,亦是这几日墨宴让他试了许多种后,终于选定下来能够让白琅比较满意的。
不过到底是差了些口感,白琅还是更喜欢顾舒术亲自种出来的那些。
他慢吞吞地喝完了一杯,墨宴那边才终于收回自己的思绪,顺手给白琅又倒满了。
白琅便抬头看他,好奇似的等着墨宴说他的“思考结果”。
墨宴没有太多能告知白琅的,只将目前能够让白琅知晓的交代一下:“现下大致可以确定,你的所有心结能否顺利解开应当关乎着你这枚玉珠内的雾气能否彻底消散。
“待雾气彻底消散之时,你的记忆便将完全恢复。”
白琅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那枚玉珠,里边的雾气确实散了不少,露出些晶莹剔透的内核。
他有些闷闷不乐:“我能不能不要这些记忆,我……我不想回忆起更多的事情了。”
仅有的两次心结回忆都让白琅有些难受,他本能地抗拒回忆让他畏水与怕黑的那些过去。
尤其是关于怕黑的经历……哪怕白琅已不记得具体内容,但只要想到黑暗的环境,便会觉得窒息难受。
他的潜意识在警告他,那是一段他绝对不愿意再去回想的经历。
比前面的几段经历更为极端与恐怖。
第114章 【二合一】
墨宴见白琅露出这般抗拒的神情, 便知他应当是对当年死前遭遇之时抱有排斥。
他心疼地揉揉白琅的脑袋,少有地并未纵容白琅的这次“小任性”:“我亦不想你再回想起曾经那些的遭遇。但没办法,我们的职务还需要继续, 你若是一直不能恢复记忆,我们便始终不能回归原本的职位上。时间久了,很容易出乱子的。”
黑白无常使是他们无法摆脱的职务,影响他们顺利完成职责的个人私念都是不允许存在的。
白琅亦是懂事的性子, 闻言便没再推拒,小声应答:“我知道了。”
墨宴怜惜地揉揉他的脑袋:“过去之事已注定, 早晚是要去面对的,我……会尽力让你不遇到那么多危险。”
他未像之前那般总把话说得太满,免得本就不开心的白琅又被哄得更不开心了。
白琅感受着发梢处的温柔动作, 垂眸,敛了情绪。
至少他所丧失的那段过往记忆中, 应当亦囊括了他与墨宴曾经的一段过去, 他们的初遇相识再到后来的相处。
若是能将这些亦回想起来的话, 倒也不算亏。
白琅勉勉强强接受了自己必须要将那些事宜都回想起来之事, 乖乖地不给墨宴增添任何麻烦。
解决这些事宜, 墨宴便带着白琅前往他们此行真正的目的地, 白归镇。
白归镇与桑元镇相距不算太远,马车过去不过三日时间,他们抵达之时,距离白归宗的拜师典礼都还有两日。
十月初二, 渐入深秋, 北上的白归镇比桑元镇还要更冷些, 怕冷的白琅已直接裹上了在桑元镇才买的冬衣。
冬衣用料极好, 轻而暖和, 上身后亦不会显得臃肿,只是比之夏秋,要圆上那么一圈,衬得白琅身形更显娇小,完全就是精致少年郎的模样。
白归镇内有风,墨宴怕冷风会吹得白琅难受,下马车前还特意给他披上一件白底细金花纹的斗篷,给他挡挡风。
白琅被墨宴照顾惯了,乖乖地站在马车旁,由着墨宴帮他穿斗篷。
为了系斗篷的系带,墨宴站在白琅的面前,微低头靠得极近,两人的气息在仅余的小小缝隙间平稳地交错着。
白琅轻抬眸,便能见到墨宴专注的视线,再往下便是这时与他相距有些近的红润薄唇。
他记起这段时日看的风月话本的内容,爱人与爱人之间常有嘴对嘴的亲吻行为。
白琅本是看不太懂这是怎样的举止,又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情。但是这么近距离看向墨宴唇瓣时,他脑海中无端冒出一个想法——好像确实会很好亲的样子。
白琅眨了眨眼,眸间仍是清澈单纯的,并未将心底的思考化作实际的验证。最主要的原因自然是他不懂怎么亲人,只知这应当是一种亲近的表现。
他现在唯二会的“亲近”只有牵手和拥抱。
待墨宴替白琅系好斗篷松手的那一刻,白琅便遵循自己的本能,在墨宴往后退出小步拉开距离时,自己上前小步一把抱住了他。
墨宴猝不及防被撞了个满怀,差点没站好,稳住身形后便本能地回抱住他,问:“怎么了?怎么忽然抱过来了?”
白琅埋在他怀里摇摇头,小声说:“没事,就是想抱你。”
墨宴眨了眨眼,旋即轻笑,抬手轻抚他的发梢,纵容了他的黏人行为。
白琅很喜欢墨宴身上浅浅淡淡的香气,似冷香似花香,界限并不分明,但很好闻。
只是这味道实在太浅,每次都只有相拥时能比较清晰闻到,亦给白琅增添了几分带有安抚、安心似的意味。
过了会儿,白琅才终于恋恋不舍地松开,同墨宴牵着手一道往白归镇内去。
临近白归宗的首席弟子拜师典礼,白归镇内近日亦是热闹,有不少往来宗门弟子,或是收到消息来凑热闹的散修。
白归宗还特意安排了接引人在门口等候着,见到白琅与墨宴打扮得就像个修士,便主动上前询问:“二位公子好,敢问二位公子可是前来参加典礼的?”
接引人身着白色宗服,腰间挂了个“白”字腰牌,应是白归宗的弟子。
墨宴应是:“嗯。我们是听闻近日白归宗典礼广迎来宾的散修。”
他并未做过多的介绍,但仅仅是站在接引人面前,修为上的巨大差距都能让接引人感受到一定的压迫感。
接引人未敢太过怠慢,又问:“可否询问二位贵姓?弟子这边还需为二位简单登记。”
墨宴:“我姓燕,飞燕之燕。这位是我小徒弟,姓白。”
接引人递了两块木牌给他们:“感谢燕公子与白公子到访,这是通行木牌,有劳二位公子前往旁侧等候片刻,稍候便会有人接引二位公子前往白归宗内。”
墨宴接过木牌,看了眼接引人指示的方向,是一处小亭子,环境布置得尚可,那边亦有两人坐着,应是在等候接引人所说的那人。
他没多说什么,将其中一块木牌给了白琅,同他一道往那边走去。
路上,白琅传音问墨宴:“你为何要说你姓燕?”
墨宴想起什么,解释:“我应当忘了同你说,我们今日来的这白归宗前身是人界的世家,白家,也就是当年你待过的那个白家。”
白琅一愣:“阴阳墨白的白家?”
墨宴点头:“嗯。我出身当年的墨家,但我们两人都不为白墨两家待见,族谱上大概率是没有我们名姓的,但亦不能轻易透露我们的出身。”
“如今时间过去了太久,墨家已不复存在,但白家仍有当年的历史记载。目前白归宗又以血缘为主道缘为辅,若是我们同时以真名示人,难保会有人联想到阴阳墨白,猜出我们的出身。
“你应当是不想再和白家有关系牵扯的吧?”
墨宴补充问了一嘴。
白琅理解了,皱着脸点头:“不想。”
他的那些过往阴影遭遇都是在白家时经历的,白家的人并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白家。这个所谓的血脉关系他宁可不要。
对话间,两人便已走到等候的亭子处。
亭内是两名女子,见到他们过来时起身,向他们礼貌致意:“二位公子好。二位公子亦是来参加白归宗典礼的么?”
墨宴:“嗯。二位姑娘亦安。我看二位打扮不凡穿着相似,可是宗门来的?”
其中一名女子回答:“正是。我们是代表流蝶谷前来送贺礼的。”
流蝶谷是修仙界内比较出名的医修道修宗门,擅长医术与卜卦,常年隐居,鲜有出门时日。
墨宴表现出几分诧异:“竟是流蝶谷的弟子么?可我听闻你们不常参与这样宗门内的交际,怎会特意到白归宗这边来?”
另一名活泼直率些的女子回答:“这类宗门交涉示意我们谷内确实不常参与……不过此次白归宗拜师典礼确实有些不同寻常,我们谷主亦测算出这边或许有些事情会发生,尚不知好坏,便让我同师姐来这边看看了,若是有何需要的亦可帮些忙。”
流蝶谷中医修为多,谷内之人常年隐居亦使得他们性子良善,若是有需要医修的地方,他们自会主动前往。
墨宴不解:“白归宗此次典礼不同寻常么?我与我家小徒弟是来凑热闹的散修,只知今年这典礼是少有的掌门收徒才一年,初次之外还有异常之处么?”
“你们不知么?也是,这应当只有宗门内的会比较关注吧。”女子说着,同他们详细解释,“白归宗是人界世家而来,早些时候亦同其他那些人界修仙世家转为宗门的类似,整个宗门都受到血缘的牵制,掌门之位与首席弟子更是只在嫡系一脉中挑选。”
“这次的典礼除却那位首席弟子只拜入掌门门下不足五年外,更是第一位并非白氏出身,而是掌门几年前在外边捡回来的小孩。”
这个消息墨宴之前确实没打探到过。
白归宗内血亲弟子与外来弟子之间的矛盾仍处在难以调和的阶段,掌门选了一名外来弟子当首席,又在他拜师后不足五年时便破格为他举办拜师典礼,这对于白归宗内的血缘一脉弟子而言,无疑是一次敲打,使得他们的“理”更弱一分。
而这位首席弟子处境只怕更是不易,若是并非天赋根骨极佳的天才,质疑声将始终伴随他,他要承担的压力并非其余门派的首席弟子可相提并论的了。
兴许他本身亦是白归宗掌门找来的,为了强行调和两个派系斗争的棋子,到头来还不一定是否真能继任为掌门。
墨宴并不关注这些无关之人如何如何,只大致推测起厉鬼那边的意图。
目前看来,比较有可能的便是厉鬼已与白归宗掌门联手,掌门的目的是要调和两个派系的斗争,厉鬼的目的是需要一个他们两人“自投罗网”的机会,这个所谓的首席弟子有比较大的可能只是一个中间的牺牲品罢了。
几人交谈间,白归宗那边接引他们过去的人亦驾驶着可承载多人的飞行法器而来,他们停了原本的交流,墨宴牵着白琅上去。
白归宗这边用的飞行法器亦同飞舟比较类似,只不过更小一些,只差不多足够容纳他们几人。
墨宴还担心白琅情况,问:“可需要再遮挡下视线?”
白琅站在飞行法器的甲板上,往下看了一眼,握了握与墨宴相牵的手,摇摇头:“没关系,现在好多了。”
墨宴:“好。若是你等会儿还是会怕的话,就拉紧我。”
白琅乖乖点头,和墨宴挨着站在一块。
白归宗就位于白归镇,有飞行法器与接引人引路,无需太长时间他们便直接进入了白归宗内。
接引人直接带他们去了招待前来修士的客峰,客峰内亦有专门等候着的接引人。
散修与宗门弟子所住的区域不一样,与他们同行的那两位女子便跟随白归宗内的一名女子弟子前往了她们要暂住的地方。
白琅则同墨宴一道跟随另一人去了另一处地方。
修仙界各个宗门的客峰布局大体上是一致的,有名有姓的大宗门都有单独的院子,小宗门几几同住,散修则是住在一个比较类似于客栈布局的地方。
只不过周遭亦有园林布置,比之客栈要更美观舒适些。
前来白归宗的散修不算太多,总的来说环境还算安静。
接引人让他们随意选两个空余的房间,墨宴便由着白琅挑,他挑完自己再选一个隔壁的。
房间内各式各样需要的东西早已备置齐全,接引人确认他们再无更多需求后,给了他们白归宗的地图,告知他们白归宗这段时日的“开放日”,便不再多做打扰。
墨宴随意地将东西收好,又大致给房间布置了些不容易被察觉到的结界阵法。
此处是宗门内,不同于此前基本都是人界或是普通散修居多的外界,宗门内容易聚集精通阵法结界之人,未免有人好奇心过于旺盛,非要来看看这边为何这么多结界阵法,墨宴便稍稍多了些隐匿的手法。
他不怕阵法结界被破,这小小的白归宗内尚不至于能聚集到能精通到超越他的人,但也懒得处理这些麻烦事宜,倒不若从源头避免。
白琅全程坐在一边盯着墨宴看,墨宴走到哪儿他的视线便跟到哪儿,直白得都有些难以忽视。
墨宴中途便停了下来,问他:“怎么了?这么盯着我看,是有何事要同我说么?”
白琅闷闷不乐地问:“你不陪我了吗?”
“嗯?”墨宴没听懂,“我怎么不陪你了?”
白琅往隔壁的方向幽幽看去一眼。
墨宴终于明白,哭笑不得地解释:“你是说另一个房间么?那不是我要住的,只是个障眼法。宗门内行事总要比平日小心,两个房间我们可以换着一同住,也避免一些有心之人特意盯着做些什么。”
闻言,白琅才终于安下心来:“那没事了,你继续吧。”
墨宴笑着到他面前蹂.躏一把他的脑袋:“这么粘人啊?”
白琅点头,小声嘟囔似的:“嗯。就喜欢和你待在一起。”
墨宴心底软乎乎的,又忍不住戳了一把他微微鼓起的脸颊:“放心,会陪你的。等会儿再陪你一同出去走走如何?你应当并无机会接触到宗门的生活,正好让你感受一下这边的氛围。”
白琅轻轻“嗯”一声,应下墨宴的一切安排。
白归宗大抵是为了能在修仙界一些宗门内留下些印象,这次除却典礼仪式外,还特意安排了大约半月时间的“开放日”。
在开放日期间,只要是地图上所标识出来的位置,他们都可任意前往,带有白归宗特制标识木牌便不会受到阻拦。
墨宴看了标识出来的位置,基本应当是除却弟子们的生活与修习场所,以及一些宗门内的核心区域,基本都可以去看。
他把地图给了白琅,让白琅自行挑选想去之处。
白琅看了一圈,都是叫什么峰什么峰的,他看不懂是做什么的,便随意点了一个,墨宴便带着他出门去那边。
宗门各峰间通常要依靠飞行法器或是御剑抵达,墨宴便问白琅:“你是试试自己御剑,还是我带你?”
白琅犹豫了会儿。
他喜欢被墨宴带着御剑时必须与墨宴靠在一起的近距离,但墨宴说过他需要克服心结恢复过往记忆,他亦想努力地让自己适应。
就在他纠结的间隙,时常被忽视的那把灵剑微微颤了下,似是在表示着期待它自己的被使用。
跟着白琅这么长时间,它能派上用场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除却白琅练剑以外的使用,便只有上一次墨宴教白琅御剑。
感知到灵剑的期待,白琅终于还是决定:“那我试试自己来吧。”
墨宴:“好。我会陪在你旁边的,有何问题直接喊我就好。”
白琅乖乖点头,不等他再有动作,灵剑已经特别自觉地自剑鞘内飞出来。
他小心踩上去,还接着墨宴递来的手适应了下才站稳,找好平衡的感觉。
墨宴担忧道:“真的可以吗?”
白琅试着换个方向感受了下,点头:“嗯,稍微适应一下就好很多了。”
墨宴见他确实还算稳当,这才稍稍放了些心,亦召出他的佩剑,同白琅一块御剑而行。
宗门本就地处高处,御剑时比平地时更冷些,冻得白琅耳朵脸颊都有点红。
白琅还不能真正适应独自御剑,有些不太敢乱动,缩了缩身子,把手和脖子都埋进毛茸茸的冬衣里。
墨宴注意到他的状态,顺手给他套了一层护体灵力,教他:“御剑时确实比平日里要冷些,下次你可以试试给自己用上护体灵力,只要将灵力汇聚到掌心,再释放出来就好。”
白琅在墨宴气息笼罩的护体灵力间,被冻得有些僵硬的状态慢慢缓和。
他按照墨宴教他的试了一下,感知到自己的灵力汇聚到掌心,然后……然后茫然地看向墨宴:“释放出来……要怎么释放?”
墨宴轻轻扣住了他此时摊开的手心,引导他:“你试试跟着我给你的感觉走。”
白琅只觉自己原本微凉的手心被一阵暖意覆盖,旋即又感知到有些熟悉的气息在他的灵力附近流连。
他下意识便驱使自己的灵力去追随墨宴的气息,原本汇聚成一团的灵力渐渐自掌心蔓延逸散,他的识海间亦感知到一层薄薄的,似结界般的形状在形成。
白琅惊诧地微微瞪大了眼睛,眸间满是新奇。
墨宴笑了笑,松开手继续教他:“之后你便只要在操控着灵力落在你自己周围附近就好。”
白琅明白了,旋即操控灵力,但并未落在自己身侧,而是套到了墨宴身边去。
墨宴感知到周围忽然多出的白琅的气息,停顿片刻:“怎么放到我身边来了?”
白琅抬眸看他,一本正经:“你的给我用了,我的也要给你用。”
主要也是他不太舍得让自己的气息覆盖墨宴的气息。
墨宴哪知道那么多他的小心思,只是被白琅尚且不太稳定的护体灵力罩着,心底便已软和得一塌糊涂。
果然还是自家小孩懂事可爱。
墨宴接受了白琅给他的“关心”,同他一道安安稳稳地抵达了白琅随意选定的位置。
而白琅选的,正好便是两日后要举办拜师典礼的主峰。
主峰通常是宗门内各种大仪式、重要会议亦或是弟子们接取外出任务、领取物资之处,亦是所有宗门内布置得最为用心之处。
有不少外来修士出客峰闲逛,第一个选的便是这个主峰,因而四处各式服装的外来修士、白色宗服的内门弟子来来往往,还挺热闹的。
白琅并无任何宗门生活的经验,新奇地朝四周打量,墨宴便带他在附近走走逛逛,满足他的好奇心。
宗门内的修士基本都会灵气护体,主峰这边比较冷,大家都是只穿着单薄轻便的衣裳,辅之以灵力隔绝冷意,穿得严严实实的白琅便显得有些突出。
加之他本就长相精致,气色亦被墨宴养好,唇红齿白,脸颊亦是健康的红润,灰眸清若溪泉,像是被爱意包裹着长大的天真少年,引人频频注目。
只是这些注目都持续不了多久,便会被墨宴一个冷淡的视线给吓得缩回去。
所有人都看得到他们坦然牵在一起的手,只能遗憾这漂亮少年有主了,还是个极度护短的主,万万不能招惹,只能看着他们如画般漫步其间。
——直至一道欣喜的声音骤然将原本平静的画面打破。
“白琅哥哥?!”
清脆又带些熟悉的声音引起白琅注意,他回眸往声音来源处探寻,便见到了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是庄陶庄瑜。
他们的身侧还跟着他们现在都师尊孙方海。
白琅眨眨眼,轻“咦”了一声:“庄陶庄瑜?”
“真的是白琅哥哥呀!”庄瑜看起来欣喜极了,显然没想到居然还能在这里再遇白琅,拉着庄陶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
墨宴微微皱了下眉,但很快又松开,由着小孩们交流。
【作者有话说】
陶宝瑜宝限时返场~!(?)
今日份双更送上!
第115章
孙方海亦在这时朝他们这边走来, 向两人打招呼:“墨公子、白小公子好。真没想到今日竟能在此与你们再遇。二位亦是听闻白归宗拜师典礼而来的么?”
墨宴颔首:“是这样没错。你代表宗门,带着俩小孩来见世面么?”
孙方海亦坦然点头:“嗯。望远宗与白归宗总体实力相差不算太大,相距亦无太远, 白归宗发出了邀请,按理我们便是该来参加的。正巧小陶小瑜才入门,可以带他们来这边看看。”
庄陶庄瑜就站在孙方海身边,庄瑜露出一个很开心的笑容。
比起之前在庄府时的病弱与郁郁寡欢, 到望远宗才两月左右的庄瑜要变得开朗了许多,面色仍是底子没打好的苍白, 但亦稍微好了些,看得出来应当是被精心调养过。
庄陶则和之前差不多,大部分都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双生弟弟身上, 只有见到白琅时才分了些注意力给他。
庄陶庄瑜是墨宴之前最爱同白琅举例为“朋友”的对象,最近格外好学的白琅不想错过这次再相处的机会, 偏头抬眸看向墨宴。
墨宴对上他的视线, 几乎是马上便理解了他的意思, 轻笑一下, 松开了和他牵着的手:“难得再见面, 想玩便去玩吧。”
白琅这才收回自己的手, 去找庄陶庄瑜玩。
孙方海更是乐得他们小孩间好好交流,同墨宴一道去旁侧聊起一些他们大人的事宜。
庄瑜还没能从见到白琅的兴奋中缓过神来,问起他这段时间的经历。
白琅想了想,简单回答:“我和墨宴去了墨宴自己的洞府, 还去了一次落隐村, 碰上了一种叫画皮鬼的恶鬼。”
庄瑜有些新奇:“画皮鬼是什么鬼?”
白琅简单解释了一遍, 庄瑜忍不住恶寒:“好可怕的鬼……那你们之后一定很顺利地把那个什么画皮鬼解决了吧?”
白琅回忆起坠楼的那一段, 只简单评价:“还行, 至少是解决了。”
只不过他差点出事,墨宴也昏迷受折磨了好一段时间。
庄瑜又问及他在落隐村有没有新认识的人,白琅将方慕雅与凤鸣之事都同他说了一遍。
庄瑜听得更是新奇,亦和白琅分享起这段时日他和庄陶在望远宗内的生活。
他本身是喜好交朋友的性格,在望远宗内亦认识了许多待他很好的人。宗门内的师尊、师叔师伯他们对他们俩也都很好,会很照顾他们。
总的来说,庄陶庄瑜在望远宗的这段时间可比在庄府时要自在许多。
白琅大致听完,评价一句:“那挺好的。”
庄瑜弯了弯眼:“还是多亏了能遇到白琅哥哥和墨公子,若非你们,我们或许也没有这个机会离开庄家,来到望远宗呢。”
白琅并不懂这种算“客套话”,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就点头应下了。
庄瑜习惯他的懵懂直率,笑了一声,又道:“感觉这两月时间过去,白琅哥哥变化也很大呢。”
白琅歪了下头:“我变化很大吗?”
庄瑜:“嗯。白琅哥哥变得比之前活泼了许多,之前都是我在说,你很少会搭理我的。而且你脸色也好了很多,你师尊这段时日一定是把你照顾得很好。”
白琅回头看了眼墨宴。
墨宴正同孙方海交流着小孩照顾心得,但时刻注意着白琅的状态,感觉到他看来,没多会儿便转过视线与他对视,询问他怎么了。
白琅摇了摇头,回头重新看向庄陶庄瑜:“嗯,他确实把我照顾得很好。”
白琅过得好,庄瑜自然也是开心的,又道:“你们应是今日刚到白归宗来吧?去\我与兄长到了有两日了,这边有哪些地方比较好玩我们都知晓,我们带你去逛逛好不好?”
白琅对这边很陌生,闻言想了想,又一次看向墨宴。
墨宴和他们离得不远,分了心神在白琅这边,自然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他看出白琅的意思:“想去玩么?”
白琅乖乖点头。
墨宴轻笑:“那就玩去吧。记得注意安全,莫去太偏僻之处便好,有事就找我。”
白琅又乖乖地应了声“好”,答应了庄陶庄瑜说带他去逛逛的提议。
现下主峰里人来人往,厉鬼还不至于当着那么多修士的面对白琅做些什么。
墨宴留在原处继续同孙方海交流有关白归宗之事,白琅便跟着庄陶庄瑜继续往上走。
庄瑜很热情地和他介绍了主峰这边的环境,说这边主要是一些办事的地方,像执事堂、议事堂之类的。还有专门给新入门、尚未辟谷的弟子准备的膳堂,同白琅说若是他在这边饿了亦可去膳堂看看。
大抵也因为这边主要是办事之处,倒是没有太多景致不错的地方值得逛,这会儿又是深秋,沿途许多树都变得光秃秃的,不太好看。
白琅对这个主峰并无太多兴致。
他随意地听着,又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们,这种感觉不像之前的恶鬼给他的感觉,更加地……温和无害?总之不像是什么恶意的样子。
他回头看了一眼,却并没有看到异样,刚才那样的感觉也同时消失了。
错觉吗?
白琅疑惑地收回了视线。
左右并未觉察出什么危险的意味,他没太在意。
庄陶注意到他方才状态的异样,问他:“怎么了吗?看你刚刚好像往后在找什么似的。”
白琅摇了摇头:“没事,只是一点错觉。”
闻言,庄陶也没有继续往深入去探究,“嗯”了一声就没再说些什么了。
性子还是和之前一样,基本比较沉闷。
庄瑜介绍完了主峰,大概也看出白琅没什么兴趣,又转了话题,问:“白琅哥哥,你们这次会在白归宗待多久呀?”
白琅摇头:“我不知道,看墨宴安排。”
“好吧。”庄瑜有些遗憾,总觉得以墨宴性格,若是来凑热闹的话应是不会停留太久,“我还想着倘若你们能多留几日的话,我能多找你玩一玩呢。”
白琅被墨宴提醒过,他们与庄陶庄瑜不是同类人,是不能交际太深的,对此他便没说什么,只是同以往一般沉默着。
庄瑜习惯他的沉默,这个话题到这里结束,他便又起了新的话题,总能与白琅兴致勃勃似的交流下去。
白琅找回了一些在庄府时熟悉的感觉,便也都耐心地听着。
庄瑜同他说及一些修仙界的事宜,对于这边的生活总的来说还是比较新奇,说着说着又不免提及到白归宗的历史渊源。
“说起来,白归宗出身是人界的白家,鼎盛时还有另一家墨家是与白家同称阴阳墨白的。白琅哥哥你和墨公子正好一个姓墨一个姓白诶,你们原先是这两个世家的人么?”
庄瑜随意地问着,白琅随意地听着,差点就想下意识地点头,又在点头前想起墨宴的叮嘱。
他堪堪止住自己的动作,生硬地回答:“不是,只是巧合。”
所幸庄瑜并未察觉到异样,本身亦只是突然联想:“果然还是巧合吧。毕竟墨家好像都覆灭数百年了,白家没落亦有很长时间,你们若真是墨白两家之人,那必然得是修仙界内有名有姓的大人物了。墨白两家亦不可能没落。”
修仙者虽可长生不老,但并非不死,除非飞升成神,否则寿命至多千年。
能活个六七百年岁的修士,大多都潜心闭关去修习,只为突破那半步飞升,但千百年来真正能突破之人屈指可数。
活了这么多年岁还行走在修仙界的,必然得是有名有姓的仙尊了,但白琅墨宴并无旁的名号,白琅更是表现得如同道行尚浅的新入门者,照理说不太可能活了那么长的年岁。
白琅墨宴尚不知晓这些修仙界“通识”,听到庄瑜的话,稍稍收敛眸色。
他知道墨宴很厉害,亦从墨宴的描述中知晓过往的他自己很厉害。墨白两家会没落,亦有他们咎由自取之果。
他未就这个话题进行太深入的细聊,同庄陶庄瑜继续往前走。
他们一路走到了一片光秃秃的树林前,庄陶察觉到前边会有些偏僻了,便带着他们要往回走。
然而就在这时,他们的头顶忽地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
“救、救命啊——”
一名男子从天上直直地摔下来,看起来神色惊慌,后边还跟了把一同坠落的剑。
这名男子离白琅有些近,白琅若是少上前一步的话能够比较顺利地将他接住。
白琅想都没想,直接往后退了一大步。
于是就听到“咔嚓”几声后,男子“砰”的一下摔到了白琅和庄陶庄瑜他们中间。
白琅被这突然掉下来的男子吓到,想到之前坠楼的生母,面色稍稍白了些。
庄陶在护住庄瑜后,第二反应就是去看白琅,见白琅被吓到,忙拉着庄瑜一块去到他那边。
庄瑜将白琅往自己身后也护了护,庄陶大着胆子往前去试探:“那、那个……你还活着吗?”
男子的手动了动,缓神片刻后才终于才地上艰难地爬起来。
很好,至少看起来还是能活蹦乱跳的。
白琅稍稍松了口气。
男子拍了拍身上沾的绥木枝和尘土,一边转身一边说:“没事,死不了。幸好有之前我师尊给我套的护体灵力……”
他最后一句嘟囔似的,声音有点小。
庄瑜在他转过身,看清他的面容后便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您、您是叶首席?”
叶知抬头看他:“你认识我?也是,你们应该都是来参加两日后我的拜师典礼的人吧。我想想,没记错的话来宾里只有一对双生子,你们是望远宗的?”
庄瑜点头:“嗯。我叫庄瑜,这位是我兄长庄陶。”
庄陶不太喜欢交际,但叶知按辈分来说比他们高,便跟着颔首致意。
白琅看了眼叶知,又看向庄瑜:“他就是那位首席吗?”
“嗯,这位便是后日拜师典礼的叶首席,叶知。”庄瑜点头,继续充当中间的介绍人,“这位是跟随他师尊来的散修,白琅。”
“白?”叶知看向白琅,“那真巧,我师尊也姓白。你怎么穿得这么多呀,你不是修士吗?”
白琅实诚回答:“我入门晚,穿多点比较有安全感。”
他又问:“你为何会从天上掉下来?”
叶知被转了注意力,愁眉苦脸:“别说了,我正在练御剑呢,后日的拜师典礼师尊说要我御剑过去,可我还不太会,正在临时抱佛脚。
“我方才本来飞得好好的,结果前边突然来了只小胖鸟,把我吓了一跳,我没站稳就摔下来了。”
说到这,叶知又想起什么,慌慌忙忙道:“不跟你们聊这些了,我等会儿还得去找我师尊。感谢你们来参加我的拜师典礼,我先走了啊——”
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叶知就已重新踩到自己佩剑上,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地往远处飞去。
余下三人面面相觑。
最后庄瑜忍不住开口:“叶首席……他真的没问题吗?”
白琅茫然地摇了摇头。
这位叶首席有没有问题他不知道,但看起来是确实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第116章
林知的事情被白琅当作了一个小小插曲, 并未太过在意,随同庄陶庄瑜继续往回走。
路上白琅收到墨宴消息,问他在何处, 差不多该准备回去了。
白琅回了一句,墨宴便直接过来找他,同他一道回客峰去。
客峰有单独的膳房,可供有需要的修士自行使用。
墨宴估计着时辰差不多了, 便去膳房给白琅做好晚膳,在他用膳时问他同庄陶庄瑜出去时可有遇到什么事情。
白琅思考一下, 回答:“遇到一个不太聪明的人,学御剑的时候从天上掉下来了。”
墨宴:“……嗯?”
白琅补充:“掉在我面前,不过我躲开了, 他好像也没事,活蹦乱跳地走了, 说是要继续练御剑。”
见白琅状态良好, 墨宴没太在意:“那确实挺不聪明的, 你没事就好。下次若是碰到这样的情况, 有需要也可以叫我。”
这万一当着他家小白琅的面摔出个什么好歹来, 那白琅好不容易消退些的心理阴影指不定就白费了。
白琅点头应了下来, 又说:“今日庄瑜问我我们是不是白墨两家的人了。我说只是巧合。”
他微仰头看向墨宴的方向,认认真真地看着墨宴,眼底似乎闪着微微的光亮,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墨宴对上他亮晶晶的视线, 反应过来, 他这是在为自己“隐瞒了白墨两家身份”这件事情要夸奖和奖赏。
这可真是……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亲一口。
墨宴忍不住笑了笑, 揉一把他的脑袋:“你做得很棒。想要什么?”
白琅没直说:“我不想想, 你自己想。你奖励什么我要什么。”
“好好。那我就自己想想给你什么奖励。”墨宴对他的要求答应得非常干脆。
这样比较有惊喜感, 他就当他家小白琅是想要惊喜了。
白琅满意了,低头继续乖乖吃饭。
这其实亦是他在话本中学到的一些内容。
话本中说,倘若想知道对方喜欢何物,又想营造惊喜感,可寻机让对方送自己礼物。
若对方并非完全清楚他的喜好,那么送的礼物便会包含他自己的喜好成分在内。
除却对他口味的了解外,白琅能确定墨宴是不知他其余喜好的——因为他自己都不知他有何喜好。
而他知晓墨宴的生辰快到了。
十月初十,这是一个他莫名想起的日子。
墨宴的生辰就是十月初十,今日已是十月初二。他想给墨宴送生辰礼物,出自于本能的,他想给墨宴“惊喜”。
但他对于墨宴喜欢何物并无印象,目前唯一知晓的便是墨宴喜欢吃辣,但他不会厨艺,总不可能他去买一箩筐辣椒来送给墨宴。
……唔,或许也不是不可以试试?
白琅思绪发散着,等慢吞吞结束了这顿晚膳,才收敛回自己乱飞的想法。
墨宴去思考要给白琅准备些什么“奖励”,白琅便再次拿出了话本来看,之前墨宴给他买的那一摞话本只余下几卷是他没看过的了。
等这些看完,白琅打算暂时收收心思,继续去练剑与练字。
看了这么多风月话本,他基本都将这些套路大差不差地记住了,只从中挑选他此前没见到过的内容来进行学习。
不说实践经历如何,现下至少他理论储备已经很充足,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在墨宴身上实践试试。
而有了这么多话本的“阅历”,他大致亦看得出来——墨宴应当亦是喜欢他的,爱人的那种。不能十成十肯定,但八九不离十。
墨宴会保护他,会关心他,对待他的态度和对待旁人的态度还很不一样。
只是到目前为止,白琅唯一还不太清楚是何种情绪的,便是方慕雅此前同他说过的“占有欲”。
白琅并不着急弄清,他还有很多能和墨宴待在一起的时间,他可以慢慢去学。
学会如何去喜欢,学会向墨宴坦然地展露他的喜欢。
……
两日后,拜师典礼之日如期而至。
这两日时间庄陶庄瑜时常会来找白琅玩,而厉鬼那边暂时毫无动静。
墨宴估摸着这拜师典礼与白归宗声誉相关,既是同掌门达成合作的话,厉鬼应当尚不至于在拜师典礼顺利结束前做些什么,便随意白琅同庄家那俩小孩出门去玩。
拜师典礼这日,典礼举办被定在午后,早晨时白琅才吃完早膳,便又随同兴致勃勃来找他的庄瑜一道出门了。
这两日白归宗开放的区域他们几乎走了个遍,今日庄瑜又带着白琅去到了主峰。
由于午后就是拜师典礼,主峰这边被重新布置过,看起来比之前要华丽许多,看得出来应当是很重视这一次的典礼。
典礼举办的区域被暂时以结界的形式封闭,以防会出什么差池,他们三人便只在未封闭区域随意地闲逛。
而这一逛,又给他们逛到了两日前遇到过的叶知。
叶知大字型瘫在地上,身侧满是枯枝,佩剑直直插在一旁的土里。
看起来……又是从天上摔下来的,并且这一次还放弃了挣扎。
庄瑜犹豫着开口:“那个……叶首席?您还好吗?”
叶知听到动静,抬头,看见是他们仨:“嗷,是你们啊。没事,问题不大,死不了。”
除却确实“死不了”之外,另外两个词怎么看怎么不像。
叶知再次爬起来,拍拍身上乱七八糟的碎屑,问:“午后才是典礼,你们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庄瑜回答他:“我们就是过来逛逛,未曾想会在此处再次遇到叶首席。”
白琅没有那么客气,看着叶知,好奇且直白地问:“你又从剑上摔下来了么?”
叶知原本佯装镇定的脸色一下就垮了下来:“嗯。马上就拜师典礼了,我还没完全掌握御剑的技巧,站上去就歪歪扭扭控制不好平衡。”
庄陶庄瑜尚未到御剑的修为,平日里用的都是飞行法器,对此爱莫能助。
白琅倒是记得此前墨宴教过他的那些技巧。
他回想着墨宴当时说的内容,问他:“控制不好平衡的话……你可曾试过将灵力汇聚与双脚之下?”
“嗯?”叶知眼睛微亮,看向白琅,“汇聚双脚下?要怎么汇聚?”
白琅把墨宴教他的那些复述一遍给叶知听。
叶知恍悟:“那我试试!麻烦你在此处稍候片刻!我很快就回来!”
说着他便风风火火地再次踩上佩剑,尝试着实践白琅所说内容。
白琅都来不及再说些什么,茫然地眨了眨眼,与庄陶庄瑜对视。
“那就……在这里稍微等一下?”庄瑜犹豫着开口。
庄陶:“那便等等吧,这位叶首席看着确实……蛮苦恼的模样。”
都直接瘫在地上不想爬起来了,确实是挺苦恼的。
白琅对于等还是不等并无太多意见,庄陶庄瑜这么说了,他便跟着一块等。
庄瑜又道:“白琅哥哥已经会御剑了么?”
他问完这个问题,又回想起白琅畏高之事:“哦对,白琅哥哥你之前是不是还畏高来着?这两日你表现得太自然,我都忘了。”
这几日庄陶庄瑜都默认他不会御剑,直接用飞行法器带他到处去玩。而白琅懒得解释亦省得自己御剑,便没说过。
白琅听闻庄瑜的疑惑,回答:“现在不怎么怕了,所以墨宴之前教了我如何御剑,我就学了。”
庄瑜恍悟:“原来如此。白琅哥哥果然好厉害,我听师尊说御剑还是很难学的,除却有天赋者兴许几日时间便能学会,普通人动辄数月没学会都有可能。”
这两次与林知的偶遇更加深了庄瑜的这般印象。
白琅茫然了:“这不是试两次就能会的事情么?”
庄瑜噎了下:“白琅哥哥……只是试了几次便会了么?”
白琅还直率地点了点头。
他神情实在自然,并不会使人觉得他是刻意在炫耀,而是真的天赋极佳但不自知。
庄瑜对他更敬佩了:“不愧是白琅哥哥,果然特别特别厉害。”
白琅并没觉得自己哪里厉害,歪了下头正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林知兴冲冲的声音又自另一旁传来。
“我回来了——!”
林知御着剑,兴致冲冲地往白琅这边来,本来好好的就要完美落地,结果速度太快一个没停住,又猛地一下栽了个大跟头,直接扑倒在了白琅面前。
白琅:“……?”
他茫然间还被吓一大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你……真的没事吗?”
林知“蹭”一下又爬起来,随手一个净尘术把身上的尘灰去掉,一把拉住白琅的手,目光格外热切:“你叫白琅是吧?真是太谢谢你了!我终于学会如何在御剑时保持平衡了!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记住你了!你现在住在何处?等典礼后我一定备厚礼登门拜访答谢!”
他摇晃着拉住白琅的手,语速有些快,白琅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只记得墨宴提醒过他要警惕白归宗掌门与首席,有意识地不想透露具体住在客峰何处。
林知似乎有些赶时间,也没等白琅回答,又道:“算了反正你肯定住客峰吧,那今夜酉时正我到客峰去,到时候我们在那里见!我还得去找我师尊,就先走了!”
说完,他又松开拉住白琅的手,急匆匆地御剑离开。
白琅更茫然了。
他觉得这人是真不太聪明,比墨宴还不聪明的那种。
这样的人……真的有必要警惕吗?
第117章
白琅没和庄陶庄瑜在主峰待太长时间, 再次遇到林知的小插曲亦被白琅很快抛之脑后。
时辰差不多后,白琅便随庄陶庄瑜重新往客峰去。
庄瑜好奇白琅的御剑术,白琅无所谓于如何回去, 便在庄瑜期待的视线下平稳如常地御起灵剑,更惹得庄瑜庄陶惊叹。
白琅并不觉得有何只得惊叹的,一路寻常地回到客峰房间内。
他回去时,墨宴仍待在房间内, 听到推门动静回眸见到是他,莞尔:“小白琅回来了?玩得如何?”
“还行。”白琅回应了一个同往常一样的答案。
墨宴便没再细问, 对他道:“正好,你此前说让我自己想的奖励我已给你准备好了,可要现在看看?”
白琅眸色闪烁起微微的光亮:“要!”
墨宴忍不住笑了笑:“那就过来吧, 正好看看合不合你心意。”
白琅依艳到了墨宴身边去坐着,便见墨宴拿出来一个小盒子。
他在墨宴的示意下将小盒子打开, 发现里边是一枚做工精巧的香囊, 上边绣着一簇桂花, 桂花中间还有端正工整的字迹。
一面是“平安”, 一面是“顺遂”。
白琅怔怔地, 将香囊拿起来, 嗅到上边是墨宴身上独有的味道。
他微讶,抬眸看向墨宴。
墨宴似有几分不自在,轻咳一声解释:“我看你平日似乎……很喜欢我身上的味道?这是以我衣物常用的熏香所制的香囊。比之衣物上沾染的气味,应当能更浓郁些。”
这样的礼物对于他们目前的关系而言, 其实稍有些“暧昧”了, 墨宴亦是第一次尝试, 拿捏不准白琅是否真的会喜欢。
白琅轻抚手中香囊花纹与字迹, 重点稍稍偏移:“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墨宴“嗯”了一声, 白琅更为诧异:“原来你还会这些吗?”
他有点想象不出,墨宴拿着针线一点点绣出花纹字迹的模样。
还挺……那个词如何表达来着?白琅回忆着话本中的内容,似乎是叫……贤惠?
墨宴看他神情,哭笑不得:“想什么呢?我只是有段时日太过无聊,整日无事可做之下便什么东西都学了些。”
他所指的便是他在冥界里等着白琅出现那段日子。
没有白无常,他这个新继任的黑无常亦无法正式接管职务,只能每日在冥界游手好闲地晃荡。
钟馗当时还在干他们三人份的活,就见不得他一整日下来闲得要死,给他丢来各种乱七八糟学什么都有的书,美其名曰多样技能好傍身,让他好好充实自己。
墨宴闲着也是闲着,便将那些书卷翻了个遍,几乎什么都学了些。
这两日他便是趁着白琅出门玩的时间,将这个香囊一点点完成。
这是墨宴一针一线的心意。
白琅再次低头看向手中的香囊,看着上边的“平安”与“顺遂”,嗅到鼻尖那阵令他熟悉而安心的气味。
须臾,他才轻声说:“其实我更喜欢在你的身上,闻到的这样的香味。”
墨宴斟酌着他的意思:“那……你是不喜欢这个香囊吗?”
白琅摇了摇头,起身到墨宴身边去抱他,在他身上汲取到同样的,但更令他安心的气味。
“我是想说,我很喜欢香囊,但我更喜欢你。”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墨宴耳畔,亦落在他原本平静的心湖间,如同一根轻羽,激不起多大水花,却仍能泛出一圈一圈的涟漪。
墨宴一时间都有些分不清,白琅所言的“喜欢”,究竟是他懵懂认知中的普遍用语,还是……他所希望能够听到的“喜欢”。
白琅亦未给墨宴太多思考时间,很快又收回了自己的手,起身,将香囊放到墨宴手中:“你帮我系。”
墨宴缓过神来,应声:“好,我帮你。”
他收敛好了自己还不该太明显表露的情绪,伸手灵巧地将香囊系到白琅腰间。
白琅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仍坐在椅子上的墨宴,眼睫轻垂。
他好像知道了。墨宴喜欢这种饱含心意,真诚而又精巧的礼物。
墨宴注意到了他平日喜欢他身上的气味,注意到了他喜欢桂花。这些都是白琅此前自己都不曾留意的。
他好像还是没有墨宴做得那么好。
白琅有些丧气。
他从未留心过墨宴有何能够作为礼物赠予他的喜好,他还是没学会要如何去喜欢一个人。
总归……还有几日时间。
白琅宽慰着自己。
他想给墨宴一个能让他开心且满足的生辰礼物。
非常想。
—
临近午后,墨宴在时辰差不多后,便带着白琅去了主峰,正好感受一番修仙界的拜师典礼氛围。
他们抵达主峰时,这边已熙熙攘攘围了许多人。
庄陶庄瑜来得早,占据了一个非常有利的位置,亦提前知会了白琅墨宴一声,他们抵达主峰后便直接去找庄陶庄瑜以及孙方海所在。
庄瑜受典礼气氛感染,表现得有些期待与兴奋,一见到白琅过来,便兴致勃勃地拉着他聊天。
墨宴同孙方海站在了一起,不打扰他们小孩之间的交流。
白琅与墨宴几乎是踩着典礼快开始的时间来的,庄瑜才同白琅起了个话题的头,便听闻白归宗长老的声音传来,宣布典礼正式开始。
热热闹闹的周遭一下便安静下来,庄瑜亦止住没说完的话,同庄陶一道观摩此次的仪式。
见状,白琅便稍稍退了小步,走到墨宴身边去,伸手轻轻勾了一下他的指尖。
墨宴感知到尾指传来的轻轻痒意,偏头对上白琅望来的,微微亮着光期待似的视线,轻笑一下,握住了他的手。
白琅终于满意,扭头重新专注在面前的拜师典礼上。
典礼仪式并不很长,白归宗掌门身着华服站在主殿门口,等候着林知御剑而来。
白琅好奇地悄悄看了几眼这位掌门。
他自墨宴口中了解过,白归宗现任掌门名为白游,是嫡系一脉的同辈人里天资最出众的。
不过比之白家鼎盛时的天资出众者稍差了些,比白琅更是差得远了。
自当年白琅被窃夺命数出事以后,白家几乎是同步没落,而且白家主事人——不管是世家的家主,还是后来白归宗的掌门,几乎都活不到两百岁。
而且白家内再无天资极佳着,家主与掌门都已是现如今的后代中还算不错的,只是放到整个修仙界、放到修仙界门派的掌门人行列中来说,亦不过尔尔。
白游如今亦有个百来岁的年纪,已经算是白家没落后所出现过的天资最高者了,白琅不懂看人修为,只凭感觉感知这人应当修为不低,但也说不上多高。
当个小宗门的掌门还是够格的,再往大了发展,便不一定还控不控制得住整个宗门。
白琅只将视线放在白游身上转了一圈便收回来,安静站在原处,没多会儿终于等来了御剑而来的林知。
早晨时还穿得简单朴素的林知已同样换上一身白底金纹的华服,稳稳当当踩在佩剑之上,端的是一副冷然严肃的神情。
他的长相其实还是很出众的,这般冷着脸的模样看着就好似一副天人之姿,出淤泥而不染,清冷且稳重的高岭之花。
不少围观典礼之人还露出了几分惊艳的神情。
白琅看着他沉着冷静的身影,亦忍不住小声惊叹:“他好会装。”
白琅只是不带褒贬地进行了一个客观性陈述,用的是传音的方式,只有墨宴能听到他这句感慨。
墨宴直接理解为了贬义的讽刺。
他原本还想再提醒白琅这人便是白归宗首席,让他注意小心警惕些,闻言便直接放了心。
看来这段时日他教白琅的内容还是有些用的,他家小白琅这么快都能看出旁人是不是道貌岸然的装模作样了啊。
他都还没看出来是装在哪儿了呢。
墨宴没细究,总之白琅自己能记得警惕,便是他最乐意不过的了。
一场小宗门的拜师典礼相较而言不会太过隆重,林知抵达主殿后,便是向白游行跪拜礼,再敬茶求道。
白游喝了他敬的茶,又授予他掌门首席的印记与玉牌,此次拜师典礼便算结束。
比起仪式流程,典礼最重要的作用还是让林知在各宗门前露个脸,亦让白归宗有个由头在宗门内混混存在感。
仪式结束后,白归宗内亦有流水席,未辟谷或是想参与的修士可前往参加,无意用膳的修士可自行游玩或离开白归宗回自家宗门。
墨宴问了白琅要不要去试试,白琅想了想,还是摇头:“不去了。今夜我还约了人,我想回去休息会儿。”
流水席主要目的是交际,持续时间很长,白琅不确定能否在酉正前回到客峰。
墨宴最先注意到的是白琅话里的“休息”,应了声好便带他往客峰的方向回去,之后才想起他话里前一句的“约了人”。
他随口问:“你今夜是又同庄陶庄瑜那俩小孩有约么?”
白琅仍是摇头:“不是他们,是另一个人。”
墨宴疑惑:“你还在这白归宗里认识新的人?谁?”
白琅点了点头,一本正经:“一个你不想让我见的人。”
墨宴:“?”
白琅慢吞吞地补充:“白归宗首席,林知。”
墨宴:“???”
【作者有话说】
赶在十二点来噜!今晚照常更新~
第118章
墨宴皱起眉头:“你什么时候和那个林知了?方才你不是还看出他很会装么?”
白琅:“嗯, 他真的很会装。早晨时他还会在御剑时从剑上摔下来,比你还不聪明。”
墨宴:“……?”
他一时竟有点不知道是该先评价这个“会装”的真实意义,还是评价最后那一句那他作为比较的话。
最后墨宴还是先维持自己的颜面:“我哪有不聪明?”
白琅看他一眼, 小声又笃定地说:“你就是不聪明。身体不适还想隐瞒,又没瞒住。”
墨宴哽住:“你怎么还记着这事呢?”
白琅没应。
哪怕如今已确认墨宴身体无碍,他亦可在未来墨宴再受怨气侵扰时帮他,但这件事情在白琅心底要想翻篇, 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难以想象若是他连这个能帮到墨宴的术法都忘了,那墨宴又要忍受多久的痛苦。
墨宴看出白琅闷闷的思绪, 无奈地笑了笑,不再纠结于此。
算他自作孽,哪想到这小祖宗这么记仇。
墨宴转回最初的话题:“所以你和林知是今早认识的?”
白琅还是摇头:“不是, 是来那天就认识了。就是那时我同你说的那个不聪明的人。”
墨宴想了想,初至白归宗那日, 白琅和庄陶庄瑜他们到主峰上逛一圈回来后, 确实同他说过遇到了一个御剑从剑上掉下来的人。
没想到原来就是这个林知。
墨宴又思及方才典礼上装得宛如高岭之花的林知。
那不怪乎白琅会说他很会装, 确实是装得让人看不出来他早晨时还会从剑上摔下来。
墨宴接着问:“那他今夜找你有何事?”
白琅乖乖复述一遍:“早晨时我把你教我的, 如何在剑上站稳的技巧告诉他了, 他拉着我的手说我就是他的救命恩人, 今夜要登门答谢。”
墨宴听完,觉得白琅对林知的评价是挺精准的。
确实挺不聪明,就是别带上他做比较对象就更精确了。
墨宴尚未正式接触过林知,仍不确定这人是否可信, 斟酌后道:“那今夜我同你一道去见见他。”
白琅并不介意墨宴的跟随, 点头应下:“好。”
当夜临近酉正时分, 白琅便同墨宴一道出了房门, 走到客峰入口处, 果然见到了等在一个灯笼下的林知。
林知朝白琅挥手:“小白恩人!我在这里!”
白琅脚步微顿:“……”
他有点想假装他根本没见过林知了。
但林知并没给他这个后悔的机会,自己喊完又迫不及待地主动走到白琅这边来了,又注意到他身后的墨宴。
墨宴穿得一身黑,在夜幕中不太显眼,也就他的那头白发以及自带的气场让他不至于被忽视。
林知能够感知到墨宴修为不低,估计还比他师尊要高,有点发怵,自以为小声地问白琅:“这是谁啊,你朋友吗?他看起来好凶。”
白琅闻言,回头扯了扯墨宴袖角:“你又吓到别人了。”
除了面无表情什么都没做的墨宴:“?”
他被气笑似的:“我又做什么了?明明是他自己胆小,我哪有很凶?我又不是陪笑的,哪能见谁都笑。”
白琅想想,好像也是,又对林知说:“他就这样,你别管他。”
“噢噢。”林知点了点头,执着于初时的问题,“所以他是谁呀?”
白琅记得墨宴说要隐瞒真名之事,但上次墨宴只对接引人介绍了个姓“燕”,白琅又不知他想给自己取个什么假名。
一番思索下,他选了个最稳妥的介绍方式:“他是我师尊,姓燕。”
墨宴看向了白琅,但白琅没理他。
免得墨宴太过飘飘然,等会儿两个他都想装作不认识直接丢路边自己回去算了。
林知没注意到这两人的小动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噢噢噢原来是这样,燕仙尊好,唐突打扰实在抱歉。”
面对辈分明显要大许多的人,林知显得稍微靠谱些——至少口头上的礼数还是周全的。
墨宴见白琅不想理会他,收起自己暗戳戳的小心思,转头看向林知:“你这深夜邀我家小徒弟相见,可是有何要事?”
林知想起正事,面对墨宴时终于没有那么浮夸:“今日多亏小白恩……咳不是,小白公子教习我御剑技巧,拜师典礼才得以顺利进行。只是早晨时时间紧迫,来不及过多言谢,便特意选了今夜空暇时辰来找小白公子道谢。”
说着,他就掏出一个盒子似的储物法器,直接塞白琅手里:“这个给你!我不知你喜欢何物,就把我能想到的应该对你有用的都塞进来了,你看看若是都不喜欢,我再挑点别的给你!”
白琅记得墨宴同他科普过,储物法器亦可作为隐秘的害人工具,思索间先把盒子给了墨宴,让墨宴先检查一遍。
墨宴用灵力探识一圈,都是些比较以林知的修为与身份,大概是他能够收集到的最好的药材与珍宝。
对白琅而言没什么用,但看得出来林知这人……挺人傻钱多的。
墨宴还给了白琅,由他自己决定收不收。
白琅亦跟着看了下里边的东西,完全没用,顶多是能拿出去兜售些灵石银两,但白琅亦不缺钱财。
他还给了林知:“这些我都不需要。不用你的谢礼了,我缺什么东西我师尊都会给我准备好。”
白琅直白地陈述着事实,林知看起来有些失落,但马上又打起精神来:“那你还会在白归宗多待几日吗?物质上我应该确实比不上你师尊给你的东西了……但至少我对白归宗和白归镇都很熟!我可以带你去玩!”
白琅不是很想跟林知去玩,总觉得会是很有可能半途把他自己都绕晕带迷路的类型。
但架不住林知神情实在太真诚,让白琅觉得如果不答应他的话,他会继续死缠烂打,那就太烦人了。
最后白琅还是回头看向墨宴,询问墨宴行程安排。
墨宴道:“我们确实还会在这边留几日。若是想玩,去玩玩亦无妨,不过最好是带上庄陶庄瑜那俩小孩。他们俩还靠谱些。”
白琅对他最后这句话颇感认同。
林知完全没听懂他们暗含的意思,眼里满是清澈,只听明白了白琅会留下来,可以和他一起出门玩的意思。
他兴致勃勃地留了个联络法器,方便提前同白琅联络空闲事宜,又想起自己还得回去找他师尊,这才终于舍得告辞离开。
从头到尾,怎么看怎么像个傻白甜。
但这林知与白琅的相遇又实在太过凑巧,总叫墨宴忍不住怀疑,这林知的傻到底是装出来的,还是白游真就选了这么个看起来难当大任之人来作为首席弟子?
墨宴想不通,既然这是目前唯一白归宗那边与他们有关的牵连,他也不介意就着这个线路顺下去,看看这林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待林知走后,墨宴便叮嘱白琅:“这林知虽看着确实不太聪明的模样,但亦不能掉以轻心。之后他若是邀你出门,你提前同我说一声,我会在你们附近守着,方便在你有需要时找到你。”
白琅乖乖点头:“我知道了。”
确认白确实听进去了,墨宴又朝他伸手:“走吧,晚间风凉,我们也该回去了。”
白琅握住墨宴的手,与他并排一块往回走。
墨宴正想再找白琅问及他方才介绍师尊的事宜,尚未来得及开口,林知的声音又自后边传来。
“对了小白公子——”
林知御剑往回赶,似是突然想起自己忘却了什么事情,结果过来一落地,便见到两人手牵手的模样。
白琅回头看他,神情自然:“还有何事?”
林知停滞了会儿,一时没想起自己方才想说什么。
墨宴到嘴边的话被他打断,有些不耐烦,皱眉看着他:“有事便说,没事便安生回去。”
林知对上位者总有本能的胆怯,总算想起自己要说:“也、也无甚大事,就是想起还有要给庄家那俩兄弟的谢礼,想麻烦小白公子帮我转交一下。感谢他们并未将那两日遇见之事说出去。”
他将两个小盒子塞到白琅手中:“里边东西是一样的,小白公子你看着给就好。”
白琅接了过来,照旧是先给墨宴检查,确认里边都是寻常修士可用之物后便收下了:“我知道了,我会给他们的。还有其余事宜么?”
林知连忙摇头:“没有了没有了,这次真没有了。”
“那我们回去吧。”墨宴牵着白琅继续往回走,没再理会林知。
白琅点点头,还保持了些他近日学来的礼节,向林知道别。
林知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离开,视线不由得又放到了他们相牵的手上。
墨宴时不时会偏头同白琅说些什么,白琅基本都会有些回应,或是点头摇头,或是轻声地应几句,于夜色下显得温馨祥和。
林知突然有些艳羡。
小白公子和他的师尊……好像感情很好呢。
须臾,他才轻叹口气,失魂落魄地踩上自己的佩剑,没了方才那般急匆匆的劲头,一路平缓地回到他该回的地方去。
第119章
墨宴失去了一次询问有关“师尊”话题的机会, 也就没再继续问下去。
毕竟他其实知道小白琅只是记得不能暴露他原本名字之事,一时不知如何介绍才顺了这个称呼。
若是问下去……大抵又会是一个扎心的回答。
墨宴决定把这个称呼的事情暂且放着,不得到最终答案, 他还能告诉自己这就算是小白琅愿意认他师尊的身份了。
他带着白琅回去好好休息。
次日一早,白琅就收到了来自林知的邀约。
白琅才用完早膳,看到林知给的通讯法器在动,便打开来看, 发现是林知约他和庄陶庄瑜出门去白归镇里玩。
用的称呼还是“小白恩人”,语气也是之前和白琅交流时的那种傻里傻气的模样。
白琅直接把通讯法器递给了墨宴, 让墨宴自己看。
邀约内容平平无奇,就是怕他这几日同庄陶庄瑜在白归宗内已经玩腻了所以特意邀他出门。
墨宴看了眼,大致了解他们可能要去的地方:“行, 你若想去便应吧,到时我晚点再去镇上找个地方呆着。白归镇不大, 你们不出镇子, 我便能在你找我时赶到你身边。”
白琅点了点头, 给了林知那边答复。
墨宴同白琅简单解释过来白归宗这边的目的, 白琅如今大致能猜到, 林知是他们现在唯一的突破口, 说不定能够打听到一些相关的情报。
他答应了林知的邀约,又和庄陶庄瑜那边说了一声,庄陶庄瑜自是欣然应下。
林知约的点比较早,白琅又在屋内待了会儿, 等庄陶庄瑜他们过来后再一起出门。
他出门前, 墨宴也同他说好只会和他错开一刻的时间, 尽可能让白琅安心。
白琅点了点头, 收到庄陶庄瑜消息后终于起身出门。
“白琅哥哥!”庄瑜来到他们散修住的院子外, 见到白琅就朝他打了个招呼。
庄陶亦跟着喊了他一声:“白琅,你来了。”
庄陶面对白琅时总忍不住把他当作需要照顾的那一方,称呼上显得随意一些。
白琅不在意这些,朝他们点点头算作回应,一块到客峰下。
林知就等在约定的地方,见到他们过来时兴奋地朝他们挥挥手。
看不出分毫昨日拜师典礼上表现出来的“高岭之花”模样。
白琅他们三人都未表示什么,走上前去同他汇合。
昨夜白琅已将林知给庄陶庄瑜的礼物给了他们,庄陶庄瑜先向林知致以谢意。
林知摆摆手:“无妨无妨,左右都是我这个身份已不缺的事物,给你们说不定还能发挥更大的效用来。”
庄陶庄瑜并非矫情的,以他们现下初入门的水平,这些东西对他们而言功用确实很大,大大方方收下便好。
简单叙过旧,几人便没再耽搁,林知带他们走下山去白归镇的路。
路上庄瑜有些好奇地问:“我记得林首席应当是与你师尊同住的,此前为何会在主峰练剑?”
白琅听到有关“林知与白游”之事,亦往林知方向看去。
林知耸了耸肩:“我师尊怕近日人多易出意外,早在拜师典礼之前便在峰内布置了结界,禁止在峰头内御剑。师尊又总同我说,身为首席代表着整个宗门的颜面,不能在宗门内弟子面前丢脸,更不能在外人面前丢脸。
“——不过目前能认得出我的人应当不多,而且主峰已是相对而言人比较少之处,我便选了在主峰较为偏僻之处来练。就算摔下来了也不见得旁人能认出是我。”
只是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庄瑜给认出来了。
林知忍不住问:“所以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我应当还未在大众前露过脸?”
庄瑜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与兄长师尊他们初至白归宗时,见到过你与你师尊。我们师尊推测出你应当就是首席,让我们之后记得注意礼节。”
庄陶庄瑜只是小宗门内峰主的徒弟,同林知是有一截地位差距的。而修仙界门派之间,修为高的讲究实力至上,他们这些初入们修仙界的小辈则很讲究辈分地位,孙方海是在顺便教习他们出门在外的规矩。
白琅将有关林知白游所在峰头结界之事记下来,又想到什么,问:“既然你还不会御剑,你师尊为何要你在典礼上御剑?”
这点白琅自遇见林知起便一直很疑惑,他还代入了他与墨宴之间的“师徒关系”假设,觉得若是换作墨宴的话,墨宴是绝不会这么做的,以至于他最终并未找出答案。
林知却在听闻白琅这问题时垮下脸,叹了口气:“师尊之前其实教过我御剑,他说这是拜师典礼必备流程,我本已是破格提前举办典礼,不得再在仪式上有任何差错,否则会丢了我们宗门的颜面。
“师尊是七日前教我的,他说他天资还不错,以我的天资必须在七日内学会。还是我太笨了,才险些又丢了师尊与宗门的脸。”
白琅闻言,一本正经地表示了认可:“确实,你好笨。”
林知又被一箭狠狠扎心。
庄瑜笑着补充:“白琅哥哥幼时遇到了些事情,性子单纯懵懂,平日里亦被他师尊保护得很好,不太懂交际,他说这话没有恶意的,林首席你莫要放在心上。”
言外之意,白琅只是喜欢说大实话而已。
林知被扎心扎得更深了。
庄瑜意识到自己这番话似乎并无安慰的功效,又忙补了一句:“白琅哥哥天赋很高的,练剑不过试两次便会了,只是白琅哥哥自己并不自知自己的厉害,并无要贬低林首席之意。”
林知终于缓过来了。
寻常人是无法同天才相比较的,这点林知自幼便有很深刻的认知,并学会了以此开解自己。
“我懂我懂。无妨,没关系,我都能理解。”林知连着说了几个意思一样的词,让庄瑜有些怀疑他的精神状态是不是真的还好。
白琅对这些人际交往还不算很熟练,只是疑惑地看着他们的对话,没太理解他们的具体意思。
林知亦在片刻后对上他清澈单纯的灰眸,这才真的释怀了。
谁能对这么无辜的眼神怀以恶意的揣测呢?
说到底还是他自己菜而已,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林知默默捂着心口被扎穿的口子,自己顽强地重新修补好。
笨不笨的话题就此揭过,白琅见无人有打算解释一下他们方才到底是何意的模样,便不再管这件事情。
人际相关事宜他只会主动去问墨宴,其余若是他实在弄不懂便算了,他也不是特别在意。
白琅绕回他另一个好奇的事宜:“你一直在说你们宗门的颜面,宗门颜面这件事情很重要么?”
林知点了点头:“作为宗门弟子,尤其是首席与掌门来说,宗门颜面还是很重要的。这将决定我们宗门是否能在修仙界长远立足,是否还能继续往上拥有更高的知名度。这些都是我师尊同我说的,宗门颜面永远要放在第一位。”
白琅并无宗门相关经历与认知,又看向了唯二还有些经验的庄陶庄瑜。
庄瑜思考了会儿:“或许是因为我们师尊只是峰主吧……不过其实我还是觉得你们对宗门颜面是不是有些太过于执着了?就算换作是我们掌门师叔,应当亦不至于说是为了宗门颜面,让我们首席在还不会御剑时坚持这个所谓仪式。”
庄陶亦点点头:“嗯。师尊和师叔不会勉强我们做做不到之事,流程与规矩是死的,人好好地活着才更重要。”
林知自成为首席时起,听闻的都是永远以宗门为先的言论,庄陶庄瑜这样的说法让他有些怔愣。
须臾,他挠挠头:“兴许是因为我们宗门现下比较着急于想扩大知名度吧。毕竟白归宗是人界世家出身,在修仙界内还是有些难以立足的。”
各家自有各家难处,难免会有不同的理念观点,对此庄陶庄瑜亦未再评价什么。
白琅还是觉得奇怪,只将这些内容记下来,等回头他直接找墨宴问去。
林知似乎亦不想过多讨论有关他师尊的事宜,将这个话题结束于此:“算了不说这些了。我们应当快到白归镇了。你们可有何处想去的地方?我带你们去玩!”
庄陶庄瑜入门不过两月时间,对于修仙界仍处在比较好奇的阶段,对于去何处并无过多要求,能多走走看看,开拓视野便好。
林知便将视线放在白琅身上。
白琅想了想,问:“白归镇内,可有比较热闹的集市?”
“唔,热闹的集市的话……应当是城东那边。”林知大致思索出一个方位,“小白恩人可是有何要买的东西。”
听到这个熟悉的令人心梗的称呼,白琅顿了顿,开口:“不要这么叫我,很奇怪。”
林知还显得很遗憾:“好吧。那我直接叫你小白可以吗?”
“可以。”这个称呼白琅勉强接受了,回答起林知刚才的问题,“我想找找有无可作为生辰礼物的物什,过几日是……我师尊生辰。”
白琅在称呼前停顿片刻,临时改过口来。
林知未注意到他的不对劲,闻言不知想到什么,神色滞了滞,又恢复成原本的模样:“那我知道了,就起城东那边吧。那边东西可多了,应当能找到你需要的!”
白琅点点头:“好。”
正巧他们已抵达白归镇,林知重新变得兴致勃勃的,带着他们仨小孩往城东去。
白琅跟在林知身后,只错开一步距离,原本漫不经心听着他与庄陶庄瑜聊天,在走到一个稍有些狭窄的巷子时,又感知到了前几日出现过的,那个没有恶意的视线。
他疑惑地回头,后边仍是空落落的,一点影子都没有。
……奇怪。
【作者有话说】
感谢【方星文鲸】的手榴弹mua!
第120章
庄陶对白琅比较关注, 最先注意到他回头的视线,问:“怎么了?”
白琅如实道:“我总觉得好像有人跟着我们。”
“有人跟着么?”林知闻言回头,亦往他们身后的方向看了看, “好像没看到诶。会不会是你的错觉?”
白琅皱起眉头:“不知。但我已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了。”
庄陶庄瑜同白琅一道经历过庄家事宜,顾及林知在场,庄瑜未细说,有些担忧地问:“会不会……又是之前那些对你不怀好意的东西?”
白琅摇了摇头:“感觉不像。他似乎并无恶意, 只是我不知他为何要跟着我。但也不排除确实是我的错觉。”
在场几人除却白琅外都并非修为很高者,为防万一他们并未打算折回去一探究竟, 而是尽量快地去到了比较热闹的集市。
白归镇归属于白归宗管辖,此处修士众多,亦有白归宗而来的巡逻弟子, 在热闹之处怎么都会安全些。
他们来到集市,白琅确认除却方才在小巷子里那一瞬, 再未感知到那道视线, 终于稍稍放松了些。
那道视线并无恶意, 但白琅如今对所有盯着他的感觉都有些本能的不喜与紧张。
白归镇是纯粹的修士集镇, 镇内聚集的基本都是修士, 不论是商贩掌柜, 亦或是行人过客,最少都是已入门的练气期修士。
这边鲜少会有凡人往来,四周兜售的物件都是事宜修士使用,药材食材、法器玩物等等琳琅满目, 应有尽有。
哪怕白归镇不大, 比之寻常的凡人修士对半开的集市都要热闹几分。
白琅初次到这般集市来, 同庄陶庄瑜一般, 都是满目好奇。
林知知晓庄陶庄瑜情况, 见状,只问白琅:“小白此前不曾来过这样的集市么?”
白琅点点头:“在我师尊带我走之前,我都生活在人界,不懂修炼,不知自己有灵根。后来出了些事,我忘了许多东西,记忆中只有同师尊在人界亦或是凡人较多的集市逛过。”
林知共情了:“你原本亦是被家里人苛待的么?”
白琅最近话本看得多,对一些字词较为敏锐:“你也是么?”
林知叹口气:“差不多吧。不过比你好些,我就出生在修仙界的一个村落内,亦知晓自己是修士。只是爹不疼娘不爱的,从未教过我如何修习,我都是自己偷偷学的。直到后来遇见了我师尊……”
提及到白游,林知眼底似乎闪烁了些别的情绪。
但他并未深入细论,又道:“若非我师尊带我离开之前那般环境,我这会儿指不定在过什么日子呢。”
白琅大致明白了,歪头想了想:“那我们都一样。”
在原来的地方过得不好,后来遇上了他们现在各自的师尊。
虽说白琅还不是特别乐意承认墨宴的师尊身份。
林知诧异:“小陶小瑜也是?”
庄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我们倒是更好些吧……娘亲是爱我们的,只是后来出了些意外……后来便遇到了白琅哥哥和他师尊,他们带我们见到了如今的师尊。”
“那怪不得我们有缘呢。”林知感慨一声,“不过我还挺羡慕你们的,你们和你们师尊关系似乎要比我好些……我师尊很严厉,大部分时候我挺怵他的,亦想同师尊拉近些关系,只是不知该如何做。”
他羡慕的眼神主要是放在白琅身上。
白琅回以一个疑惑的视线。
拉近关系这种事情他最不擅长了,此前一直都是墨宴在主动拉近他们之间的关系。
庄瑜道:“不过你师尊都为你破例举办典礼了,而且你还不是白家人,你师尊应当还是满意你的。”
林知一直以来都是以此安慰自己:“嗯。所以我更不能让师尊失望。师尊那么看重我,我亦得对得起师尊的期望。”
白琅收回自己疑惑的视线。
同林知相处这么些的时间里,他愈发确定林知这人并无伪装的脑子。
几个“徒弟”不再讨论师尊的话题,林知专注在白琅此次出门的目的:“这里应当是白归镇最热闹的集市了,我们先去逛吧,看看小白你能不能找到合你心意想送的礼物。”
白琅点了点头,跟随他们一道在这集市内漫无目的地乱逛。
集市内有许多此前白琅并未见到过的东西,他最先看到的便是可出售灵宠的铺子。
白琅在看话本之余,亦看过少数一些介绍修仙界的书卷,他记得他从中看到过,灵宠是许多女性修士喜爱养的宠物,初时灵宠都是野外捕捉驯化而来。
后来有人察觉到其中商机,便开始发展灵宠的饲养行业,如今的灵宠基本都是家养灵宠繁育而来,与妖族不同,不会化作人形,温和无害,男女修士都有不少喜爱的。
只是灵宠对于灵力需求比较高,只适合在灵气较为浓郁的修士集镇或宗门内饲养,因而此前白琅鲜少能看到这样的铺子。
林知见他视线停滞,问:“你师尊喜欢养灵宠么?若喜欢你说不定可挑一只看看!”
白琅想起了凤鸣,摇摇头:“不喜欢。他嫌麻烦。我只是好奇,此前未曾见过这样的铺子。”
林知还有些遗憾,看起来很想进去。
白琅试图分析他的情绪缘由:“你喜欢?”
林知点了点头:“嗯。不过我师尊亦不喜小动物。”
白琅“哦”了一声,再无下言。
庄瑜回头便见他们俩一个好奇一个渴望,但都只是站在门口并无进去的打算。
他已经服了这俩三句不离“师尊”的家伙,叹口气同庄陶回去,明明是年纪最小的,却表现得最靠谱:“难得来了,感兴趣便进去看看罢。左右你们进去看看亦不碍不到你们师尊。”
白琅是真的无所谓进不进去,林知则是一下便亮起了视线:“那、进去看看?”
庄瑜直接推着他进去了,顺便回头看向白琅:“白琅哥哥亦来吧。墨公子不喜是墨公子的事,你若好奇正好进来看个究竟。”
白琅思索片刻,似乎是这个道理没错,便跟着一道进去了。
灵宠大都很乖,有专门的法器供它们休憩,还有不少能陪它们玩闹的法器阵法。
白琅一进去,便见到了许多不同种类的灵宠。
有常见的灵猫灵犬,亦有灵鸟类、灵蛇类,白琅还在一个角落里见到了一只白色的灵狐。
灵狐安静地舔着自己的爪子,察觉到白琅视线时还抬头看向他,朝他“嘤嘤”叫了两声。
灵狐皮毛雪白柔顺,年纪应当还不大,仍是只幼狐,声音听着还有些娇,眼神清澈灵动,看着很通人性似的。
看得出来平日被店主人饲养照顾得很好。
庄瑜亦注意到了这只灵狐,赞叹一声:“这只灵狐好可爱。长大后一定很漂亮。和白琅哥哥还挺像的呢。”
白琅歪头看他,正巧灵狐亦被庄瑜声音吸引,歪了下脑袋,一人一狐看着更相似了。
庄瑜都忍不住说:“白琅哥哥喜欢灵宠么?你若喜欢,我想你师尊应当不会介意。”
白琅其实也有点喜欢这只灵狐,但他不会养,墨宴亦不会养——他是不懂,墨宴是懒得。
他并无太多执念,只摇了摇头,收回看向灵狐的视线。
庄瑜亦不会强求,本身便只是觉得气质相像,又去陪已经迷失在灵宠之中的林知。
白琅大致都看过一圈,已丧失兴致,随意寻了处位置坐下,听着耳边时不时传来的林知与庄瑜的讨论声。
有点吵。
这一路下来基本林知与庄瑜的交谈都未曾停歇过,这对于白琅来说有些吵闹了。
平日里虽然墨宴亦时不时会找他说些什么,但墨宴的聒噪还在白琅接受范围内——或者说,他已主动接受并习惯了。
白琅想着,又想到了墨宴,情绪稍稍低落些。
想见墨宴了。
虽说墨宴同他说好了会在他走后一刻钟亦到白归镇来,但白琅并不知墨宴是否真的来了。
墨宴在白琅心底的信任度已经被打了一个折扣。
不算墨宴的那句承诺,那这是白琅认知种,距离墨宴最远的一次。
他和墨宴从来不会分开超过一个镇子的距离,白归镇也白归宗的距离对白琅来说还是太远了。
这样热闹的,令他新奇的集市,他想和墨宴一起逛。
白琅的情绪总是淡淡的,林知与庄瑜尚在讨论各色灵宠,并未注意到他。
还是一旁的庄陶走上前来,问:“是不喜欢这里么?你好像没有方才那么有兴致了。”
白琅摇了摇头:“无事。只是有些累了。”
庄陶没信。此前在白归宗内,他们的活动范围可比现下大多了,庄陶都未见白琅有这般情绪反应。
但白琅不说,他亦不好问,只在他身旁陪着,直到林知逛够,他们才一同离开灵宠店。
白琅情绪始终不高,无意识地拨弄着腰间系的联络法器,想着要不要同墨宴联系一下。
而就在这时,他忽地听闻林知轻“咦”一声,碰了碰他的胳膊:“小白,那边那位是不是你师尊啊?”
白琅蓦地抬头,便见不远处,一道白发黑衣的颀长身影正站在某个摊贩前,似乎正漫不经心地挑选着什么小玩意儿。
——可不就是墨宴。
墨宴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视线,随意地回眸看来,冷淡的视线在扫到白琅时顿了顿,多出几分微讶。
两人的视线在往来行人间交汇,都不曾预料到对方在此时此地的出现。
白琅原本低落的情绪被一种新的心情冲散了。
这是他初次体会到的,在凡尘间不期而遇的欣喜。
“小白琅?你怎么也在这?”
隔着喧闹的人群,白琅清楚地只听到了墨宴的声音。
他忽然理解了一种此前同样困扰着他的感情。
想念。
哪怕只是那么一会会儿的时间,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的距离,但未知的状态还是让白琅无法自抑地想念墨宴。
他好像有点太喜欢墨宴了。
白琅想着,但还是放纵自己的本能,小跑到墨宴面前,一把扑进了他怀里。
被熟悉的气味与温暖重新裹住,白琅才终于真正的安定。
“墨宴。”
他声音很小,只有墨宴能听到。
“我在。”墨宴猝不及防被人抱了个满怀,下意识间便应声,伸手回抱住他,“怎么了?可是受什么委屈了?”
“没有。”白琅埋在他怀里摇摇头,闷闷地说,“就是想你了。”
轻轻软软的声音闷在墨宴耳畔,紧密相拥的距离连带上了几分细微的震颤。
怦然间撞动墨宴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