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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问题

    祝宵和邬兴东聊了十五分钟就回家了,回来之后就没有再出过门。

    他盯着时间守株待兔,他有预感,今天那只奶牛猫应该会出现了。又或者不是奶牛猫,也有可能会是其他生物……

    祝宵静静地等待着。

    晚上九点过十分,祝宵听到了微弱的敲门声。那声音很小,好像怕惊扰了里面的人似的。

    敲门声持续了几秒,越来越小声,还有人在外面嘀咕了句“睡了吗”。

    祝宵迅速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然而蹲在外面的不是那只奶牛猫,也不是其他生物,而是他最熟悉的物种——邬咎。

    但眼前的邬咎跟他认识的邬咎有一点偏差,因为此人头顶正在冒烟,下半身还有点透明。

    “……邬咎”

    邬咎抬起头,头顶青烟袅袅,一脸幽怨地看着他: “是我。”

    真给赵子睿说中了,祝宵直觉他这次是真的见鬼了。

    这场面着实有点刺激,祝宵扶在门上的手都有点微微的颤抖,他不着痕迹地将手背到身后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为什么冒烟”

    “因为我是鬼,鬼来阳间就会这样。”

    头顶的烟和半透明的躯体都有了解释,原来是因为邬咎还是鬼。

    邬咎终于出现了,祝宵却没有想象中高兴。

    邬咎敏锐地感知到祝宵的情绪,立马后退了三大步,像投降一样举起双手证明自己无害, “我是好鬼,不吃人。”

    后面就是墙,邬咎已经没地方退了。

    他又想起来,白管家说过,活人是很脆弱的。

    他不禁开始懊悔,自己过来这一趟,也许是太冲动了些。

    邬咎极力将自己最纯良的一面表现出来,连带着声音都放柔和了许多,像哄小孩子似的: “你别怕,我现在离你很远,根本碰不到你。”

    祝宵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一言不发地注视着邬咎冒烟的脑袋。

    半晌,他低声问: “痛吗”

    邬咎没反应过来, “什么”

    “你的头在冒烟,”祝宵轻声问, “痛吗”

    邬咎没想到是这个问题。

    说实话,痛当然是痛的,毕竟他不属于阳间,阴阳规律也不会因他而改变,这是反噬的惩罚,是他必须承受的。

    不过邬咎在反噬过后又来过阳间好几次,现在头发都已经进化成防火型的了,这点痛当然也就习惯了。

    “哈,当然是一点都不痛!祝宵你不会是要哭吧我会笑你的。”邬咎嘴上这样说,心里却真的有点慌——早知道他就不来了,祝宵看起来又要哭了。

    邬咎不想看祝宵掉眼泪,尤其是在现在这个他们面对面,同时保持清醒的时刻,因为他不敢碰祝宵,也不敢给他擦眼泪。

    祝宵心里有点堵,声音却听不出什么波澜: “我没哭。”

    “你真的不痛”他又问了一遍。

    “废话!我能骗你吗我当鬼经验比你丰富多了,我说不痛就不痛。”

    为了证实自己真的不痛,邬咎还十分用力地晃了晃脑袋, “这烟就看着吓人而已,实际上一点用都没有——你就把它当成烟花特效好了,用来区别鬼和人。”

    担心祝宵还是不信,邬咎又说: “你……你要是不怕的话,我可以走近点,你看了就知道了。”

    祝宵点了点头, “那你过来。”

    邬咎小心翼翼地飘到祝宵面前,还是保留了一米的距离,没有挨得太近。他微微弯腰,确保祝宵能看到他整颗脑袋: “你看,只是烟而已,头发都好好的。”

    祝宵嫌他离得远,主动打破了一米的距离,伸手把他拽过来了一点,按着他的脑袋让他站在自己面前。

    祝宵摸了摸邬咎的头,跟正常人的头好像没什么区别。

    虽然在冒烟,但是一点都不烫。

    看起来确实与平常无异,只是莫名其妙多了几缕烟而已。

    还是说,邬咎成了鬼,其实已经没有痛觉了

    祝宵这样想着,偷偷捏住一根邬咎的头发,手上稍微用了点力气。

    “嘶——祝宵,你故意的”邬咎龇牙咧嘴地喊出声, “不要拔我头发。”

    原来不是没有痛觉。

    祝宵终于相信邬咎冒烟的头是真的不痛了。

    相信之后,祝宵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表面上根本看不出刚才经历了什么情绪波动。

    他拍拍邬咎的脑袋让他起来, “看完了。”

    邬咎重新站直了,接着又开始愤愤不平——他刚刚为什么要像狗一样给祝宵摸头,而且还不反抗

    阎王脑袋岂是可以随便摸的

    祝宵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在老虎脑袋上拔毛,神态自若地问他: “你来干什么”

    这个问题终于让邬咎想起自己来这一趟的目的,当即开始兴师问罪: “祝宵,你为什么又跟那个老男人相亲”

    再想起来邬咎依然是咬牙切齿, “而且你还带他去我坟头!”

    祝宵想了想,慢吞吞地说: “协议好像没规定不可以这样。”

    邬咎气结,又说: “祝宵你眼光真的很差,这老男人有什么好”

    然后他就开始数老男人的缺点,贬义词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这男的谎话连篇,油嘴滑舌,老气横秋,死气沉沉,一把年纪了说不定还羊尾……”

    邬咎越说越起劲,听着跟念经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打算给祝宵洗脑。

    祝宵没搭理他,转身进了家门,并且反手就把门关了。

    在门即将关上的瞬间,一只手迅速横伸进来,握着门边把门又推开了些。

    邬咎从推开的门缝里溜进来,跟在祝宵后头接着说: “怎么了,眼光差还不让人说……”

    祝宵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邬咎: “……”

    在祝宵把他赶出去之前,邬咎眼疾手快地关上了门并且反锁,然后屈起手指, “咚咚”地往门上敲了两声, “这样总行吧我敲门了。”

    ……相当熟悉的操作。祝宵都懒得跟他计较。

    祝宵不说“滚”字他就当是默许,就这么飘进了祝宵的客厅里。

    祝宵指了指沙发让他自己找地方坐,然后问: “你喝不喝水”

    “不喝。”邬咎这会儿还是鬼,当然没必要喝水。但他拒绝完又有点后悔,当即改了口: “冷水谢谢。”

    祝宵对他的善变习以为常,在邬咎说“冷水”之前就拿了玻璃杯,倒了一杯冷水。

    他将冷水放到邬咎面前的茶几上。

    好巧不巧,就在祝宵弯腰放玻璃杯的间隙,邬咎看见祝宵颈侧有两个刺眼的红印。

    刚才在门口光线暗,邬咎还没看见,而现在客厅光线充足,顿时将祝宵颈侧的红印看得一清二楚。

    几乎是一瞬间,邬咎的心情差到极点。

    邬咎沉声问: “你脖子是谁咬的”

    当然是蚊子咬的,准确地说,是一只像邬咎一样烦人的蚊子。不过被咬的原因说出来有点傻,祝宵不想说。

    祝宵抬手推开他, “跟你有什么关系”

    邬咎这次大概是真的生气了,眉眼下压,面色阴沉得像风雨来临的前兆,一副凶神模样。

    他隐忍着把火憋回去,不依不饶地问: “谁咬的”

    祝宵烦了,直接说: “你咬的。”

    “我就说这老男人不正经——”邬咎满腔怒火猝不及防地被浇熄了,愣在原地, “你说谁”

    祝宵似乎是觉得他的表情有趣,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遍: “你咬的。”

    “不可能,我怎么会做这种事。”邬咎这话说得不是很有底气,难道那天晚上他还遗漏了什么可是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但祝宵的语气太笃定了,他都有点不确定了。他凑近了一点,狐疑道, “真是我咬的让我看看。”

    邬咎凑得太近,像只大型犬一样,脑袋几乎是贴在他颈侧。祝宵被他的头发弄得有点痒,下意识地动了动升温的耳朵,还以为是自己感冒没好。

    他伸手拨开邬咎的脑袋, “骗你的,蚊子咬的。”

    邬咎黑了脸: “祝宵,你说我是蚊子”

    祝宵回道: “差不多。”

    “……差很多!”

    祝宵不打算跟他进行这种幼稚的斗嘴,敷衍地“嗯嗯”了两声。

    邬咎把这当作祝宵说不过他的投降信号,他轻哼一声,勉强接受了。

    “好了,”祝宵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到邬咎正前方, “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邬咎坐的位置正好在吊灯底下,最亮的地方,他所有微表情都无处遁形。而对面的祝宵也在光源之下,正襟危坐,神情严肃。

    一时之间,邬咎还以为自己坐在刑讯室——祝宵甚至还拿了纸笔来记笔录!

    祝宵问: “我家的桌子是你擦的吗”

    邬咎迅速否决: “不是。”

    祝宵点点头,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祝宵问: “药箱是你整理的吗”

    邬咎坚定反驳: “不是。”

    祝宵点点头,又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祝宵问: “地板是你扫的吗”

    邬咎轻嗤一声: “不是。”

    “都不是”祝宵说, “想好再回答。”

    邬咎梗着脖子说: “当然,我闲得没事做吗给你当田螺姑娘你想得美。”

    祝宵也不强求, “好。”

    然后又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邬咎对他手上的纸充满好奇,凑过去看他到底在写什么。

    可祝宵身子往后倾,手一收,垫着纸写字的夹板倒扣过来,不给他看。

    ……

    “最后一个问题,我生病那天,你来过吗”

    邬咎还是一口咬定: “没有。”

    祝宵点点头,在纸上做了总结,还唰地画了个圈。

    好奇已经到达峰值,邬咎不管不顾地凑上前看祝宵的笔录,想看看他到底在记什么。

    祝宵这回没有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敞开了由着他看。

    纸上写了两个名字,一个是“邬咎”,一个是“巫家和”。

    邬咎知道后面这个名字,是那个跟祝宵相亲的老男人的名字。

    他目光下移,看见“巫家和”下面写的字——

    擦桌子,加十分。

    整理药箱,加十分。

    扫地拖地,加十分。

    ……

    林林总总加起来, “巫家和”总分已经超过一百分。

    相比之下, “邬咎”两个字下面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不仅如此, “巫家和”名字上还画了个圈,显然是压倒性的胜利。

    越往下看,邬咎眼睛就瞪得越大,到最后简直是怒目圆睁的地步——明明事情都是他做的,凭什么便宜这老男人加分!!

    在邬咎准备动手把这张纸销毁之前,祝宵抽走了它。

    “这么看,巫先生是个很好的人。”

    邬咎抓了个空,怒而翻供: “关他什么事”

    他忍无可忍,语速飞快地说: “你生病那天,我擦的桌子,我整理的药箱,我扫的地……我照顾的你!”

    “服了,”邬咎越说越生气, “那老男人根本连电话都没打过一个,也就你才信他的鬼话——你笑什么”

    “嗯,”祝宵忍俊不禁, “我知道。”

    因为“鬼话”都是他编的,巫家和没有说过。他和巫家和除了两次短暂的见面就没聊过天,恐怕对方连他生病都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邬咎阴阳怪气地反问道。

    “你擦的桌子,你整理的药箱,你扫的地,你照顾的我。”祝宵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顿了顿,又说, “姜汤也是你做的。”

    在姜汤里放致死量的红枣,世界上只有邬咎才做得出来。

    “知道你还跟老男人相亲……”邬咎不满地道, “他哪点比得上我”

    趁祝宵不注意,邬咎迅速抢走了他手上的评分表。

    他手指一勾,顺便将黑笔也抢了过来。

    然后他拔开笔帽,唰唰地就往纸上写。

    谎话连篇,扣十分。

    年老色衰,扣十分。

    懒惰无能,扣十分。

    ……

    邬咎写了一堆贬义词,把巫家和的分扣到负一百,还在结尾加上了一项:疑似羊尾,扣十分。

    最后还嫌不够,干脆直接把“巫家和”的名字连同名字外面的圈圈一起涂黑划掉了。

    祝宵看着邬咎的动作,却也没阻止。

    等邬咎写完,将纸笔拍到桌面上,祝宵才挑眉问道: “他是我的相亲对象,为什么要跟你比”

    “连我都比不过,”邬咎匪夷所思地说, “你找这种人谈恋爱,跟浪费生命有什么区别”

    祝宵默然不语。

    气氛安静下来,落针可闻。邬咎不禁有点忐忑,难道是他说话太直白,祝宵接受不了生气了

    祝宵的目光落在刚刚邬咎乱写一通的评分表上。

    良久,他突然开口: “那应该找谁谈你吗”

    不等邬咎回答,祝宵就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推回了原来的位置。

    然后祝宵再次正襟危坐,像审讯官一样注视着邬咎,密切关注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现在是附加题。”祝宵说, “提醒你,你说的每句话都会被记录。”

    评分表和黑笔重新回到祝宵手上,他握着笔,笔尖落在“邬咎”下面的框框里。

    “邬咎,你是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