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学门口晃悠一圈，许白鱼大包小裹满载而归，几块钱的东西这一包那一包拎了满手，王叔打包好的粥和包子挂在指节上勉强拎着，卫绍之看不过去，把东西拎到了自己手里。
“就当是送一趟外卖，”他说，“我送你回去。”
“那多不好意思……”许白鱼反射性回客套话，只是话才说半截就被王叔打断了，“哎呀让小卫送你嘛，反正这个点也轮不到他出去送外卖，送你一趟前后来回能有多久时间？早去早回就是。”
“可这店里不是还有不少人……”许白鱼忍不住提醒，然而有点秃顶的小老头露出有点嫌弃的表情，飞速摆手：“可别提，这个点要他出去跑跑还行，这么大一个在店里站着，那些小年轻的都要进来看看他，以前十分钟换一桌，现在半小时都翻不了一张台子，平日里就指着这点客流量了，你把小卫领出去我还能多赚点。”
许白鱼还在努力挣扎，她发现自己原本保持地相当完美的社交距离正在被迅速缩短，前后认识不到一天时间她都已经可以让人送着回家了。
“我拎了好多东西，不想坐小电驴……”
小老头抬头瞪她一眼：“哪个要你坐小电驴了，你愿意坐我都不敢让你坐，小卫的车在后面，让他带你去。”
卫绍之站在旁边安静听着，此时有点忍不住想笑，抬手又把几个袋子从对方手里拎过来，笑着补充道：“我确实是开车来的，车子就在后面，这些东西我先帮你拎着……有些凉了就不好吃的，你要不要留两个在车上吃？”
“不用不用，你愿意送我回去就很感谢了，在人家车上吃东西实在是太不礼貌，”许白鱼眼睁睁看着几个袋子接连被挂在卫绍之的手指上，在她爪子上满满当当的一堆，到了人家手上就显得轻飘飘的没什么存在感，她拉扯半天也没成功，干脆选择放弃，最后两手空空荡荡跟在卫绍之的后面，出了门忍不住搭话：“我还以为你送外卖骑小电驴呢。”
“那个送外卖很方便，但是我觉得不安全，而且我也不是靠外卖打工挣钱，所以就没买。”卫绍之解释道，绕过小店在后门停下来，“我就是过来找个地方挂名呆着，王叔很好说话也不会催人干活，送你一趟也不耽误事的……这个是我的车，后面放了些杂物，小鱼你直接坐副驾驶吧。”
许白鱼瞥了一眼车，她对于车的认知犹如文科生上高数，只能从上课老师和黑板板书辨认出来这应该是在讲数学的程度，勉强认出个牌子是大众也就拉倒了，车内的摆设素净整洁，没有什么奇怪的烟味和酒味，后座堆了几个箱子，内后视镜上挂着一串精致的白瓷小鱼吊坠。
卫绍之把她的那一堆零食放在后座，单独留着奶茶放在她手里，“带签子类的你回家再吃吧，我会开的慢点，奶茶你想喝可以直接喝。”
“唉，”许白鱼捧着杯子，惆怅道：“我总觉得欠的人情好像越来越多了。”
“这话说的，”卫绍之笑起来，“一开始愿意帮我垫钱的不是你吗？送你一趟也不功夫，反正送东西还是送人本质都是这条路，你要是觉得欠人情了，下次点外卖的时候继续选王叔，就当是帮我添业绩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许白鱼深沉道，“总吃一家我也会吃够的。”
“你不是还想吃那个芒果味的炒酸奶，但是这次没吃到？”卫绍之极自然地回道，“反正你也有我的私人号，这两天我闲着没事可以帮你看着些，什么时候想吃了，什么时候和我说一声。”
五块钱的芒果味炒酸奶，许白鱼陷入沉思，外卖平台上加上配送包装费要高达二十多呢。
单独给卫小哥配送费要多少？好像就算折合成打车的钱也要比外送便宜点。
“还在想呀？”卫绍之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声音里又带上了温软笑意：“客人要是觉得太麻烦不合适，到时候记得给多给些外卖配送费就行。”
“前后毕竟差了不少钱呢，你先让我虚伪的迟疑一会。”许白鱼沉声道，这会是上下班的高峰期，车子停在马路中间，前后车辆密密麻麻地挨着，半天前进不了一点，她目光看着前方的红灯，忽然冷不丁道：“哥，你记得我家在哪儿诶。”
卫绍之扶着方向盘的手指轻飘飘地敲了几下，然后说：“你上次说我送错了东西把我吓了一跳，提心吊胆的前后多跑了一趟，对这条路的记忆格外深刻。”
许白鱼点点头，“我还以为你要说你记性好呢。”
“记性好就不会忙中出错的送错东西了。”卫绍之叹了口气，“小学都是同一届的，我可能的确比你大一点，但也没必要叫哥哥吧。”
“哥哥和哥还是有区别的，”许白鱼面容深沉，“而且叫哥哥也可以喊出很多种类型，比如说黛玉喊宝哥哥是一种，李逵喊宋江又是一种……”
卫绍之转头看了一眼副驾驶位的许白鱼，女孩的坐姿端正，目光坦然镇定地直视前方，肌肤细腻白皙，像是一尊精心打磨的暖玉雕，他看着看着，这端庄的暖玉雕蓦地一动，像是从玉雕变作一团更加温软细腻的月光，眸光清亮亮的望了过来：“你原来比我大么？”
卫绍之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手指收拢扶稳方向盘，车子开始慢慢往前推动。
“现在的小孩子卡入学年纪很严格没错，但是咱们那一届……我记得卡得没有那么严格，规定是六周岁上学，但是大一岁的小一岁的都有。”他轻描淡写的说，“你上学早，我上学年纪大些，虽然是同一届，但我的确大你两岁。”
许白鱼清了清嗓子，眼神倏然变得无比坚定：“哥哥……！”
“停，停。”卫绍之故作头疼状，笑意却止不住地从眼睛里流出来，“喊两声就得了，不伦不类的……也不知道你是想喊大哥哥还是宋江哥哥……”
“四舍五入都是差不多的嘛，”许白鱼含糊道，又长长叹了口气：“小学的事情我都忘差不多了……”
“我也是，”卫绍之轻描淡写地答，“小学班里有多少人我也想不起来了，估计我现在站在班主任面前她都记不住我是谁，没办法，哪个班里都有这样的人吧，成绩一般也不爱说话，好像是有这么一号人，又好像从来都没有过。”
许白鱼安慰道：“别慌，我回去翻翻小学同学的回忆录说不定还能想起来点别的……”
“毕业那年你好像没弄这个吧？”卫绍之却侧头看了她一眼，“我当时还问过你要不要买同学录，你说你写了几十份毕业寄语，最后崩溃了说感觉大家都在写一样的东西，所以干脆不买了，至于你后来买没买我不知道……但我肯定没写过你那份的同学录。”
“……是这样吗？”许白鱼狐疑反问。
“就是这样啊，”对方坦坦荡荡地点点头，“而且我记得我也没拍毕业照。”
“毕业照怎么能没有呢……”许白鱼的后背原本贴着副驾驶位，闻听此言立刻坐了起来，然而还没等她说完，便又听卫绍之从容道：“不是说那种集体毕业照，是零散拍的，班主任特意找的人，我记得是想和谁一起拍都行，平均下来五毛钱一张；但是当时学校侧门门口的蜂蜜烤面包四块钱一份限量售卖，等到放学基本上就没有了……你的钱当时全都给我了，而我翻墙出去给你买烤面包了。”
许白鱼：“……”
许白鱼默默坐了回去。
许白鱼：“我不信，我应该没有那么馋。”
卫绍之没说话，目光从后座一堆零食扫到她手里已经喝了一半的奶茶上面，只慢慢道：“那家蜂蜜烤面包最近重新开门了，现在卖二十五块钱一份，店里还有新上的芝麻饼和栗子酥……”
“不要脸哇！”许白鱼怒道：“当年不是才四块吗，就那么两口没的分量卖二十五怎么不去抢！”
“……但是味道对比一下倒是没怎么变，你要是嫌贵我可以和你匀着一起买，你给十块就行了。”卫绍之沉思着补充，“所以你吃吗？那家店位置不太好找也没上外卖平台，你要是吃的话下次和芒果味炒酸奶一起给你带一份过去。”
许白鱼：“……”
许白鱼忍气吞声：“吃。”
卫绍之低头轻咳几声，眼睛弯弯的，好一会过去仍然是止不住地笑：“行……栗子酥和芝麻饼也要吗，价都是一样的，我可以帮你拼一份。”
许白鱼自暴自弃：“要。”
“唉……”卫绍之笑着叹了口气，“别生气，我帮你买我帮你买，送到的时候我会微信告诉你的，但是你记得下次订外卖让他放在门口或是挂在你家对门，我记得你家对面的门上贴了几个月的水电燃气催缴单，好像一直没人住来着……总之你一个人的时候不要随随便便给人开门了，最近本市内有点问题，等会我把新闻推给你，你自己小心些。”
这是好话，自然要听，许白鱼乖乖点头，拎着东西转身回家，卫绍之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眼中一片几乎溢出的温柔笑意也随着对方身影渐渐远去消失，一点点无声散去。
太短了。
……相处的时间无论如何拼命延长，都还是太短了。
他想着，却又不敢追上去，哪怕只是要她再陪自己说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