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按照约定,温氏抢在小年之前回了趟娘家,回来的时候她满脸的阴云密布,不用问就知道谈崩了。孟蝶当即就写了封信,又让桃儿嘱咐范嬷嬷去甜点铺子那边,拿几个奶油蛋糕以及其余的小甜点然后一并给大哥孟渊送去。
孟渊现在在翰林院,日子比较清闲,每天都能准时下班。今天刚下班就被范嬷嬷堵了个正着。
接过信件展开一看,孟渊就懂了,打发个小厮回家告诉家里人他要先去一趟岳家,然后让另外的小厮拎着几样甜点就这么去了惠府。
惠家留在京城的人口并不多,老太爷在之江任布政使,孟渊的岳父惠大老爷当初听了孟家的话,外放两广一带做知府去了,三子不会念书在老家经营田产,现在京城只有二房一家子以及孟渊的亲小舅子,他要在京城念书,所以这会儿迎接孟渊的就是他的小舅子惠思珩。
惠思珩还没考上进士,姐夫来了他很高兴,正好能同姐夫讨教讨教学问。
孟渊将甜点给他,先是说明了来意,惠思珩一口答应:“这容易,我给祖父写封信,然后走最快的驿站,估计用不了多少日子祖父就能收到。”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孟渊在这边吃了饭,又给惠思珩批改了几篇文章,天黑了才回到孟府,他又命小厮给孟蝶送信。
孟蝶得了消息放心一笑,现在是过年期间,京城和之江那边往来频繁,这封信估摸着初三四就能到惠布政使的手中。她现在只要安心过年就行。
越到年底,整个侯府越发忙碌,年味儿也越来越足,小年这天侯府又开了宴席,孟蝶这边给每个席面上都准备蛋糕和甜品,还给隔房的老祖宗那边送过去一些。
周氏吃着牛奶布丁:“蝶丫头做出来的这个甜点是真好吃,不过就是贵了点,要不是蝶丫头孝顺,我是舍不得买来吃。”
方氏眉眼弯弯:“横竖我们有蝶丫头孝顺,绝对少不了这口吃的。”
吴氏也道:“外面那些人都说这不是奶油做的,说是用奶油不过是混淆视听罢了。”
宁夫人一笑:“他们八成是想旁敲侧击出这方子。”
吴氏:“我看也是,用什么叫什么都是蝶丫头的自由,这些人就是眼红罢了。”
孟蝶一挑眉:“弟妹,你手里的可是第二个了。”
金氏哎呀一声,无奈的放下手里的雪媚娘:“二嫂,真的不能多吃吗?”
孟蝶:“那必须不能。你多吃点蘑菇鱼什么的。”
金氏一扁嘴,只能吃别的菜。
宁夫人笑道:“都要当娘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
金氏一笑:“孩子气的不是我,是我肚子里这个,他也爱吃甜点呢。”
众人哄笑出声。
李荟与金氏成婚三个多月,金氏前两天被查出有孕。孟蝶立刻就不让她吃太多甜品了,这边有消渴症,同梦中的世界里糖尿病其实就是一个病。
梦中的世界里有些人会患妊娠期糖尿病,不养护好以后说不得直接就得了糖尿病,这边无法检查血糖,孟蝶就只能从源头下手,不让金氏摄入过多的糖分。
宴席散去,孟蝶回到自己的栖霞院,刚一进屋就见郑嬷嬷满脸赔笑的等在外间:“二奶奶。”
孟蝶笑了:“我刚才还想着呢,怎么今儿没在母亲身边见到嬷嬷,这会儿过来可是有事?”
郑嬷嬷脸上泛起一抹红色:“前几日不是送来四个粗使丫鬟吗?有三个丫头她们家里都有了些事情,想接她们回去。”
孟蝶笑得越发和气:“我还当什么事儿呢,家里有事就回去吧,不过嬷嬷可要再给我挑几个人过来,我这边人手委实不足。”
郑嬷嬷满口答应:“二奶奶放心,这次我一定给二奶奶挑几个老实本分又勤快能干的送过来。”
孟蝶:“露微,她们好歹跟了我一场,家里又是有事,你每人给她们二两银子,也算是全了这一场主仆情份。”
露微笑吟吟的应了。
郑嬷嬷越发不好意思:“哎呦,这才几天呐就拿这么多赏赐,真是便宜她们几个了。”
孟蝶:“好歹主仆一场。”
露微送郑嬷嬷离开回屋就笑了:“我昨儿还想着看她们能坚持几日,没想到今儿就受不了了,二奶奶你说她们不靠谱到什么程度?”
孟蝶一挑眉。
露微:“她们竟然还想用钱让赵婆婆王婆婆她们帮忙抬水,得亏我事先就嘱咐过。也不知道平日里是怎么娇惯的,咱们院子里都是小桶,装满一桶水十斤份量都没有,又是两人抬着,一个说自己的胳膊都要废了,一个说脚底板都磨出了水泡。”
孟蝶没忍住直接笑出声。
露微:“剩下的那个倒是挺好,这几日也是不声不吭的,把活儿都做得干净利索。等再来新人我就让柳儿她们几个出来,她们这几日也闷坏了。”
孟蝶颔首。
让露微意外的是,出去的三个女孩儿,其中有一个次日一早天还没亮拿着二两银子就等在了栖霞院的门口。
赵婆婆一开门还吓了一跳:“菀儿,你怎么来了?”
菀儿踌躇了一下:“我想找露微姐姐,家里面已经没事儿了,二奶奶赏的银子我不要,我还想回来。”
赵婆婆看着她:“真想回来?咱们这里可不轻松。”
菀儿这下反而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真想回来,我想在二奶奶的院子里好好干活,好好当差,以后不说有个好前程,多认几个字也是好的。”
赵婆婆:“我记得你爹是仓库的管事之一。”
菀儿脸色有些差,抽了抽鼻子:“赵婆婆不怕你笑话,我上面有哥哥姐姐,下面有弟弟妹妹,我这中不溜秋的既不得看重也不得宠,他们风光的时候我没风光过,现在他们落魄了更没人管我。”
赵婆婆沉默了一下,到底是让她进了院子,赵婆婆在家的时候也是排行中间的,又是女孩儿,她可太理解那种处境了。
露微早晨起来看着菀儿,看着她抽抽搭搭的把银子还回来,也有些心酸,她被卖的时候年岁还小,可也是记事儿的,她上有姐姐下有幺妹,被卖的就是她:“你想好了?也别说什么家里的事情完毕的话,怎么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菀儿重重的一点头:“我想好了。”说着将小银锭奉上。
露微一笑:“银子你还是拿着吧。”
菀儿也笑了:“露微姐姐您还是拿回去吧,不然沐晴还没有呢,这多不好呀。只要我好好当差,我相信露微姐姐以后还有机会把这银子给我。”
露微接过银子:“这话我爱听。赵婆婆,你去郑嬷嬷那里一趟,告诉她菀儿回来了,挑两个人送过来就行。”
“诶。”
郑嬷嬷那边得了消息,上午选人的时候就选了两个,这一次谁说也不好使,她认认真真考察一番,必要是会干活又勤快的。
一转眼就是大年三十,一大早孟蝶就带几个丫鬟去剪蘑菇,给宫里做的蘑菇还是用她屋里养出来的,回来的杏黄也带着有天赋的几个丫鬟去挑瓜。
将西瓜和蘑菇采摘下来后,杏黄又立刻领着院子里的丫鬟开始做菜,蘑菇等都是热菜,掐着时辰做就行,不然先做反倒凉了,她现在要做的是用西瓜白壤和肉包饺子。
下午宫里送来吃食,勇毅侯府也将自家这边做的吃食送到宫里。
这两年勇毅侯府一直都在吃食上出彩,今儿宫里的团圆宴皇帝这边动了筷子,齐王就迫不及待的去夹了一个饺子,一吃之下很是震惊:“这是什么馅儿的?有一股瓜果特有的清香,难不成里面加了果子?”
他这一说,皇帝等人也迅速夹了一个饺子品尝。太后也满脸惊讶:“果然清香无比,里面明明有肉却又一点儿肉的肥腻不见,这到底是什么馅儿的?”
林楚嘿嘿一笑:“娘娘,王爷,这馅料绝了,不说谁也想不到,这是用西瓜里的白壤参杂着肉做的,所以有瓜果的清香。”
太后一乐,齐王也乐了:“肯定是那孟氏想出来的。”
皇帝颔首:“除了她别人估计想不到,今年秋天的时候勇毅侯府也送进宫几个西瓜,我瞧着红壤只有一半多一点儿儿,剩下那么多白壤都要扔掉,当时还觉得怪可惜的,她这就开发出了新吃法。关键是味道还好。废物利用了。”
大长公主:“说起这西瓜,刚刚开席之前我吃了两口,觉得似乎比去年的还要好吃些。”
皇后:“原来姑母也有这个感觉,我吃着也比去年好吃。”
林楚:“殿下,娘娘,应该是又好吃些,去年送来的西瓜有一半儿的地方都是白壤,秋天那会儿送来的红壤多了一些,到这次送来的,有将近三分之二都是红壤了,这红壤的地方越多,瓜心的部分就越是甘甜味美。”
皇帝好奇:“红壤这么多了?”
林楚:“是,孟夫人一直在改良西瓜,侯夫人还说孟夫人贪心的很,准备把西瓜改良到白壤只有半寸厚才行。”
皇帝哈哈大笑:“这个可以贪心。”
齐王也连连点头:“这西瓜要是能改良到那个程度,那咱们易朝上上下下可都有福了,这西瓜绝对是消暑润燥的良品。”
西瓜馅的饺子吃得皇帝众人十分满意,众人对孟蝶的印象又好了不少。
正月初一一大早孟蝶就穿上了诰命服,今天是例行的封赏,她得接旨,完了她还得进宫给太后和皇后拜年。
这一次给后宅的圣旨还是两份,传旨的倒不是林楚,而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太监,他同样是笑容满面,先是宣读了给孟蝶封赏的圣旨。
发现甜菜制糖有功,皇帝赏了孟蝶一个县主的爵位,这可不是前朝那种给套诰命服,配点首饰的名头爵位,孟蝶的爵位是实打实的,除了有自己专属的仪仗外,一年的俸银甚至比勇毅侯还高,除此之外,大易朝的爵位除了齐王有封地,其余都没有,但是皇帝会赏大庄子。
皇帝这次就赏了孟蝶一座京郊大庄子,占地能有四千亩,里面全是良田且不缺水源,绝对是顶顶好的庄子。谁看了都眼红的那种。
“臣谢主隆恩。”孟蝶口里称的是臣。哪怕她是诰命夫人,以前也只能称为臣妇,因为她的这份诰命来自于丈夫,县主的爵位是她孟蝶自己的,她自己就是皇帝的臣子。
等这份圣旨宣读完了,下一份圣旨才是对整个侯府的诰命夫人们的例行赏赐。这份赏赐里同样有孟蝶一份。
进宫给太后皇后拜年,孟蝶的位置前进了好些,又有大长公主在,太后也直夸孟蝶心思巧,还说她做出的饺子好吃。惹来一众羡慕的目光。
等孟蝶从宫里回来,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齐齐给她拜年,孟蝶给了她们不少赏钱,尤其是一直照顾西瓜蘑菇的柳儿四个得的赏钱最多。
初二,孟蝶在睡了四年大头觉之后,终于在第五年的初二这一天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娘家。
孟府更是一大早就准备好迎接孟蝶,胡氏的娘家在外省,孟蝶的父母和二叔一家子都还在甘州当官,三叔这边三婶子早就同娘家撕破脸,何况崔家牵扯进了案子还没宣判,眼下一家子都在大牢里呢。
四叔四婶子这边已经同四婶的娘家说好了初三回。孟渊夫妇俩也定的是初三回惠府。
孟家的出嫁女眼下只有孟蝶和孟潇,孟潇随夫外任,今天到的只有孟蝶,可孟家依旧开了正中大门迎接,满府上下人人带笑。
孟蝶给胡氏等见礼,完了一家人凑到一起说话,胡氏率先问:“昨儿接到旨意了?”
孟蝶瞪了一眼孟渊:“接到了,大哥也真是的,也不事先同我说一声,害得我接旨的时候一脸懵。”
孟渊嘿嘿一笑:“给你个惊喜嘛!”他在翰林院,这些旨意都是他们这里先草拟出来的。
孟蝶也跟着嘿嘿一笑:“确实挺惊喜的。家里呢?祖母的诰命这回得了吧?”
胡氏满面笑容:“得了,不但得了诰命,陛下也赏了我们家一座京郊的大庄子。”
孟蝶眼睛一亮:“陛下英明。”
众人哄笑。文官能得到赏赐的宅子就不错了,一般很难得到庄子类的赏赐,不过既然皇帝能下这个旨意,这就说明这个赏赐是辅政大臣们也都认可的。从这里不难看出,朝廷对甜菜制糖一事的看重。
东一句西一句的聊着,胡氏又想起来一件事:“渊儿,你大庄表叔什么时候到?”
孟渊:“估计过了十五,十七八的时候就能到。”
胡氏一顿:“不在家里过十五了?”
孟渊撇撇嘴:“那丁家缠的厉害,正月十五有花灯,全城人都会去看,表婶那意思担心丁家又来个什么偶遇,再来个摔倒什么的。干脆躲了。”
胡氏哼了一声:“什么人家!”
孟蝶好奇:“大哥,怎么回事?”
孟渊:“大庄表叔你知道吧。”
孟蝶点头,三庄表叔能考上进士还是她帮忙批改文章的结果呢。庄家她可太熟了。不过大庄表叔进京?他这个长子不是已经接管家业了吗?不用忙着生意?
孟渊有些愤愤:“大庄表叔的长子,就是我们的表弟很早以前就定了一门亲事,原本就等着两人长大完婚,结果咱们家出了事儿,女方不但火速退婚还立刻将姑娘另嫁他人,这也就算了,就当是没缘份。去年祖父回京做了刑部尚书,那家人竟然又打起亲事的主意来。”
孟蝶惊掉了下巴:“姑娘不是都嫁了吗?”
孟渊满脸的一言难尽:“姑娘还有个嫡亲妹妹,丁家的意思是她可以代姐完婚。”
孟蝶:……
孟蝶:“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孟渊连连点头:“可不就是,大表叔自然不能答应,我们表弟也不乐意,可丁家纠缠不休,甚至大表婶有次去上香,他们家竟然也带着姑娘一起去,打算同我们表弟来个巧遇。”
“大表婶烦不胜烦,姑祖母也烦的跟什么似的,更怕出什么乱子,这丁家的老太太正是我们姑祖父的亲妹妹。所以过了年就打发大表叔一家赶紧来京城。”
孟蝶这下缕清关系了,难怪是从小订婚,这丁家老太太本就是庄家的出嫁女,这会儿她把自己的孙女儿嫁回庄家倒也正常,很多人都会这么办,亲上加亲嘛!
孟渊继续道:“大表叔一家子来京城,一方面顺路看看三表叔,一方面看看生意,还有一方面就是表弟会在我们家里住下,他已经考了举人。”
孟蝶一挑眉:“表弟已经考了举人?这天资不错啊。”
孟渊一笑:“很不错的,姑祖母常说他像祖父,三表叔也来信说他不及这个侄儿。”
大家说笑一番,胡氏又想起件事:“蝶儿,你那个大庄子你打算怎么料理?我也没个头绪不能给你什么好建议,你可以多问问你婆家的人。”
孟蝶笑吟吟的:“祖母说的是,我昨晚儿上也想了想,自己不知道怎么办,打算回侯府的时候问问大嫂子。”
胡氏眉眼舒展:“你有这么个妯娌,是你的运气。”
孟蝶嘿嘿笑:“我也觉得是我的运气。”
说说笑笑,时间过得飞快,晚上孟蝶没回勇毅侯府,也是事先就说好的。一直到初四下午,她才回了勇毅侯府,先给侯夫人和宁夫人请安报备,孟蝶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顿时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她对下并不严苛,院子里活儿又不多,平日里这群年轻丫头们经常凑在一起嘻嘻哈哈,这会儿瞧着,眼里好像都有些愁绪?
孟蝶给露微使了个眼色,露微自然也看出一些问题,她原本也想抽空问问的。
伺候孟蝶换了衣衫吃了晚饭,露微就叫了湖绿:“怎么回事?我怎么瞅着大家好像有心事?”
湖绿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过年期间,雪青几人也从庄子上回来了,孟蝶初二回了娘家,带回去的自然都是自己的陪嫁丫鬟。主人不在,下人们自然就放了假,屋里不能没人,樱儿和桃儿自告奋勇,她们两人分着轮班回家,守门的也不能没人,四个粗使婆子也是轮番回家,其余的诸如梅儿柳儿还有那几个新来的小丫鬟就不用过来了,在家过年就好。
本是欢欢喜喜的一件事。偏梅儿初二晚上就一肚子气的跑回来了。
梅儿进这个院子跟着孟蝶的时候才十二岁,现在几年过去已经十七岁了,正当年华,府里面主人们要娶媳妇要嫁女,下人们同样要娶媳妇要嫁女。
这一次梅儿回家,她娘尤氏就同她说:“梅儿,前儿有人来给你说媒,是贾嬷嬷的小儿子,贾嬷嬷你知道吧?那可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现在一家子都在府里做管事。他们家要求娶你,我真是做梦都梦不到的。”
梅儿脸一沉:“贾嬷嬷的小儿子?是那个叫贾义的?我不同意。”
尤氏脸上的笑容僵住:“你是疯了还是癫了?人家可是管事,一个月只例银就有五两,年节还有各种赏赐,你嫁过去就是管事娘子,随便在府里领一份差事,那一个月还有三两银子呢。到时候你们天天吃香喝辣的,多好的日子。”
梅儿一挑眉:“多好的日子?你当我不知道呢,贾嬷嬷的儿子贾义同王家的那个寡妇勾勾搭搭的不说,平日里不是喝酒就是赌钱,多少银子够他败的!还吃香喝辣,喝西北风还差不多!”
尤氏噗哧一乐:“瞧你这话说的,那能用几个钱?他亲娘可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一年能拿多少银子?”
梅儿嗤笑:“能用几个钱?赌博那就是个无底洞,别说他老子娘只是下人,便是主人给他攒下金山银山也能被他败光了。”
梅儿的妹妹小珠也跟着劝:“前儿贾嬷嬷又得了老夫人的赏,还是两匹云锦呢,这值多少银子?再说了,贾家哥哥再怎么败还能把这些都败了去不成?何况他有差事月月进钱。姐,我真的觉得他们家挺好的,他们家来求娶你,绝对是天大的好事儿。”
梅儿看着妹妹:“好事儿?地上有钱我不知道捡?你若觉得是好事儿,你嫁啊!”
尤氏:“人家不是看不上嘛!你这几年在二奶奶院子里当差出息不少,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现如今你到庄子上帮忙又提了二等丫鬟,更有面子,人家也是看重你这个身份,我想过了,你和他们家结亲之后,你就从二奶奶那里出来,那里到时候就少个人,你趁机把你妹妹荐上去,说不得你妹妹也能凭借着这个找一门好姻缘。”
梅儿气得满脸乌漆墨黑的:“合着你们这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就给通知我呢。我告诉你们,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尤氏呱嗒一下沉下脸:“谁家的婚姻大事不是父母做主?我也告诉你,这门亲事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你爹已经答应了。”
“你们……”梅儿气得眼前冒金星:“总之我不同意,死也不同意。”
湖绿长长的叹了口气:“初二那天,梅儿在家连口热乎饭都没吃上,就气跑回来了。”
露微恍然:“我看你们怎么也一个个都愁容满面的?”
湖绿脸一红,支支吾吾的终于说出了原因,她们年岁都差不多,梅儿为了亲事烦恼,她们同样为了亲事烦恼。
露微噗哧就笑了:“有什么好愁的,不乐意回绝就是了,便是老子娘又如何,还能越过主人去不成?”
湖绿的眼睛顿时就亮了:“露微姐姐,我知道了。”说完人跟飞一样的跑出去,她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梅儿,露微姐姐这样说,摆明就是二奶奶会给她们出头,只要她们不乐意,谁也别想让她们强嫁。
梅儿等得了这个消息,各个眉开眼笑,原本的烦忧一扫而空。
第92章
过了初五迎财神,孟蝶先把王庄头叫来了:“陛下赐给我一个大庄子,你去那庄子检查一遍,看看那里原本有没有佃户,原都种些什么。”
“你再把我现在的两个庄子里面的佃户和下人都统计一遍,包括男女年龄,是孤身一人还是有家庭的。这个事儿不急,正月底之前摸清楚就可以了。”
王庄头:“是。”
王庄头的动作非常快,或者说他管理事情非常到位,孟蝶问的这些他本就有统计,初六孟蝶将他喊来,正月十二就将所有的册子送到了侯府。
孟蝶翻看着册子喊了一声:“樱儿,你去隔壁问问大奶奶什么时候有空,我有事找她,我去她那儿也行,她来我这里也行。”
“诶。”
樱儿很快回来报:“大奶奶说一会儿过来坐。”
杏黄立刻去厨房那边做了奶茶,还做了两样小甜点。这边刚做好,温氏正好步入院子中。
温氏顿时就笑了:“刚才我还同瑞雪说,过年期间杏黄回来了,去你们二奶奶那边肯定有好吃的,果是如此。”
孟蝶:“这甜点你就这么吃也没吃腻?”
温氏:“这么好吃的东西我天天吃也不会腻,就是吃多了发胖,我这回回娘家,人人都道我胖了,前儿瑞雪也说,继续这样下去,怕是要把当初生产后的衣服拿出来穿了。”温氏挖了一勺奶油布丁吃下:“这东西真是让我又爱又恨。”
孟蝶哈哈大笑:“前两天弟妹也是这么说的。她还说,得亏怀了孕之后减了不少量,不然双下巴都要出来了。”
温氏噗哧也笑了:“你找我什么事?”
孟蝶:“陛下赏了我一个大庄子你是知道的,这庄子要怎么规划,种些什么我心里真是一点谱儿也没有,所以想问问你的意见。”
温氏擦了擦嘴:“这个庄子原本种些什么?可有佃户?”
孟蝶:“原本是皇家的庄子,里面没有佃户,每到时节就种些稻子和小麦。”
温氏想了想:“你原本的两个庄子土地是不是都不多?原本都种些什么?”
孟蝶:“对,原本的两个庄子都是山地多,正经的耕地加一起都没有几百亩,还好些都是中等和下等田,以前都是种一些蔬菜粮食之类的,主要是供着佃户和庄子上下的人吃,最开始人少的时候还有些多余的,直接卖了了事,去岁大旱,很多人逃荒到京城,我买了不少人,多了她们之后,两个庄子出的粮食和菜基本也就没有什么剩余了。”
孟蝶指了指桌子上的册子:“这是我让王庄头新统计出来的,大嫂看看。”
温氏心中感慨,这可是孟蝶的全部固定资产,就这么让自己看,对自己真的是一点儿都没隐瞒:“我看看。”
翻了翻册子,温氏心中有了计较:“你陪嫁的那个小庄子,山地上能种竹子,要我说就好好发展山地,让那培育竹子的继续好好栽培,竹笋价贵,就是竹竿子咱们京城也不便宜,竹林面积越大越赚银子。地只有三百亩且是旱地,还是全种棉花的好,也不用卖,就给你手下人使就行了。”
孟蝶点点头。
温氏又道:“你自己买的那个山地庄子,山地方面我是一窍不通的,具体怎么安排还要看你自己。”
孟蝶笑道:“这个没问题,这些年我也摸索出一些经验来。”
温氏:“这个山地庄子耕地也是三百亩不到,我看着还开了好些池塘种藕养鱼,以后也要继续开吗?”
孟蝶颔首:“对,说不定以后会把所有的地都开成池塘。”
温氏了然:“现在没开成池塘,那就先种菜,种他们自己吃的菜,每一样都是他们自己够吃就行。等将来这里都开成池塘,小庄子里种棉花的地就不种棉花了,改种菜。”温氏顿了一下:“至于你新得的那个大庄子,还是就种稻子和小麦,其它的一概不种。”
孟蝶惊了:“这是为什么?不是说种花生种芝麻红薯等等的更赚钱吗?”
温氏一笑:“是更赚钱,可是这钱也得到你手才是更赚钱,不然有什么用?”见孟蝶一脸茫然,温氏笑得更欢了:“不懂了吧,我告诉你为什么。”
孟蝶做洗耳恭听状。
温氏细细解释:“这每一种农作物播种的时间都不同,养护的方法也不一样,这个要打尖那个要搭架的,这么多的地,你若是种十几二十几种东西,你觉得一个王庄头能事事安排妥当不?”
孟蝶想了想:“这般琐碎那肯定不行。”
温氏:“对呀,所以咱们侯府的两个大庄子里,除了总庄头下面还有那么多的小庄头。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小庄头我们要给他们开出去多少银子?小庄头们同府里的管事一样,每月最少的都能领五两月例银子,除此之外,逢年过节还要赏赐,这又是一笔开销。”
孟蝶有些懂了:“那府里?”
温氏:“咱们府里是没办法,一大家子要供养,你不种那些东西就得去外面买,岂不是更贵?你不一样,你没有一大家子要养,何必去费这个精神去种那么多东西,到时候多赚那两个钱都不够给那些小庄头的工钱。”
“这也便罢了。一旦有小庄头就很容易拉帮结派的,你现在的王庄头很好,一是他本人很好,二也是他下面没有什么别的庄头了,不然那些小庄头今儿送点这个给他,明儿送点儿那个给他,他还得有个三亲两厚的吧?能不起事端吗?那些小庄头送的礼就白送吗?还不是要从咱们这里克扣。”
孟蝶恍然大悟:“这下我全明白了。”
温氏笑了笑:“你就还种稻子和小麦,只有两样作物,按季节播种除草施肥收割,最后一卖,省事儿多了。”
孟蝶眉眼弯弯:“还是大嫂懂得多,你这一说我这思路就彻底清楚了。”
温氏:“最近府里的气氛你就没觉得怪异?”
孟蝶:“啊?”
温氏气笑了:“我就知道你没感觉,这些事你真真迟钝的可以。自打初一那天你接了圣旨,府里的下人们就炸了锅,各个都想攒拢着走关系呢,就想到你庄子上去干活儿。”
孟蝶眨眨眼:“到我庄子上去干、是当小庄头去吧?”
温氏:“没错儿。你平日里待人就手松,见你得了这么个大庄子,一个个的眼睛就差没冒绿光了,这些日子咱们府里那叫一个热闹,你手底下那几个丫鬟家里估计都不太平,而且她们年纪都大了,保不齐还有打成婚主意的。”
孟蝶失笑:“等我把规划说出来,我看他们都是什么表情。”
温氏同样失笑:“说不得能气倒几个。”
温氏一语成谶,但不是下人们被气倒,孟蝶和她屋中的丫鬟们气得倒仰。
正月十五,侯府上下挂满了红灯笼,主人们聚拢到正房那里听戏放烟花,吃席聊八卦,除了随身跟着的贴身丫鬟小厮外,院子里只要有个留守的人就行,其余的一概放假。
孟蝶院子里露微雪青和杏黄都是陪嫁过来的,爹娘不在府里,露微和杏黄跟在孟蝶身边,雪青就守着院子,她甚至把守门的粗使婆子假也给放了,让她们也难得的松快松快。
梅儿因着初二那天与家里闹了不快,十五这天本是没想回去的,结果她娘尤氏和妹妹小珠一块儿来接她。都是一家人,亲娘又说了软话,妹妹又劝着,梅儿也就高高兴兴回了家。
晚饭颇为丰盛,席间小珠劝梅儿喝了几杯米酒,梅儿的娘和哥哥钱有余又同她喝了几杯。梅儿不胜酒力,很快晕晕沉沉的就先去躺着休息了。
半梦半醒间听到人敲门,梅儿眯了一会儿后人清醒不少,打了哈欠就问:“什么事?”
小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姐姐,是我,你怎么还把门插上了,让我去哪里住?”
梅儿坐在床上一笑,连忙及拉着鞋子下地:“哎呀,刚刚醉的迷迷糊糊的,顺手就给插上了。”
门一打开,梅儿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门外除了她妹妹小珠,还有贾嬷嬷的小儿子贾义。
梅儿刚要关门,贾义一抬手将门抵住:“梅儿妹子,叔叔和婶子邀我来的,上次我家里给我提亲,你不愿意,想着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就让我自己来亲自和你说说,有误会也可以立刻解开了。”
梅儿冷声:“我和你之间没什么误会,我就是单纯的不想嫁给你,就这么简单。”梅儿看向自己的妹妹,声音更冷:“小珠,你就这么把他领进来?”
小珠一低头:“是爹娘邀请贾哥哥来的。你们、你们还是自己好好谈谈吧。”说完,推了贾义一把,将人推进屋内,趁着梅儿没反应过来之际,手一动将门关严。
贾义顺着小珠的力道进了门,看着梅儿因为只着里衣显得越发纤秾合度的身材,舔了舔嘴唇冲着梅儿笑:“妹妹,怎么就不想嫁给我呢,哥哥的好处你是不知道,你要是知道了,肯定就不会说那样的话了。”
梅儿后退了两步:“呸!谁是你妹妹,你要是再不出去,我可喊人了。”
贾义噗哧就笑了:“我劝妹妹还是留点儿力气,一会儿自然有你叫的时候。”胳膊一抬,直接搂住梅儿,张嘴就亲。
梅儿拼命挣动着,手指一扬,狠狠挠向贾义:“滚开。”
贾义一个不查,被梅儿在脸颊出挠了一下子,尖锐的疼痛的传来,贾义下意识的用手背抹了一把。
梅儿抓住这个空档,成功从他怀中钻出,一下子跑到门边,不管不顾往外冲,咚的一声,梅儿重重撞在门上,不知何时,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贾义看着手背上的血痕不但没有生气,看到梅儿出不去的时候笑得越发放肆:“还挺烈,不过我就喜欢烈的,烈马骑起来才过瘾。”
梅儿又狠狠拍了几下门:“开门开门,开门呐!”声音大得别说住在东屋的她爹娘,就是住在厢房的兄嫂也绝对能听见。然而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贾义就那么笑着看绝望一点点爬上梅儿的脸:“我都说了,是叔叔婶子邀我来的,今儿你哥还特意又嘱咐我一次呢。”
梅儿不再试图敲门,绝望从脸上退去,眼中闪过一抹狠绝。在贾义再次扑过来的时候,梅儿连忙躲开,脚下却是一个趔趄。正被贾义抱了满怀。
贾义把嘴凑到她的耳边,眼睛盯着那金子打造的耳环:“今晚儿的酒好喝吧。”
梅儿脸上突然露出个笑容,在贾义怔愣的片刻,手腕一番银光闪烁,尖锐的银簪子直刺贾义的脖颈。
贾义吓了一大跳,右手一划拉抓住梅儿的手腕,抬起左手狠狠给了梅儿一巴掌。梅儿却是眼睛一亮,抬起一脚,结结实实的踹在了贾义的子孙根上。
“啊!”惨烈的叫声完全不比梅儿刚刚拍门叫喊的声音小。
咣当一声,梅儿怎么都敲不开的门一下子被人从外面打开,门外站着梅儿的亲生爹娘还有亲哥哥。
梅儿顾不得其他,直接往外冲。梅儿哥钱有余伸手拦住梅儿。梅儿立刻换上惊慌失措的样子:“我没杀人,我没杀人……”
钱有余和她爹娘吓了一跳,忘记抓梅儿,一窝蜂冲进屋内。梅儿抓住这个空档,一溜烟跑进院子里,刚要奔着大门去。一瞥眼,东厢房人影晃动,她嫂子何氏在给她打手势。
梅儿果断抛弃大门,转头看向家中院子的一颗苹果树,蹭蹭蹭三两下爬上树,从树上越过墙,进入到隔壁邻居家的院子。
院中漆黑一片,应该是全家人都去看花灯还没回来,梅儿小心推开邻居家的大门,悄悄打量自家大门处。
门口坐着一个人,不是她的好妹妹小珠是谁?大门处还用两根木头顶着,她若是去开大门绝对打不开。
梅儿将大门重新关上,邻居家院子同她家差不多,只不过邻居家的是山楂树,她又上了山楂树,跳入另一户。一连跳了几户,确定足够远离自己家,又见她现在待的这家隔壁有亮光,梅儿打开大门,玩命儿的往栖霞院跑,只要跑回院子,她就安全了。
这一路上还算顺遂,看到栖霞院的院子,梅儿恍如隔世,进去后一跤摔在地上。
屋里的雪青听到动静,赶紧端着烛台从屋里出来,看到院子中躺了一个人,吓了她一跳,等拿着烛台走进了,借着烛光才看清楚是谁:“梅儿?梅儿你这是怎么了?”
心中紧绷着的那口气散了,梅儿这会儿变得有些痴痴傻傻的,雪青说什么她也没听见,只是在地上躺着默默流眼泪。
雪青蹲下身:“你这脸怎么了?让人打了?你、你怎么就穿这个就出来了?”
梅儿还是不言不语,雪青伸手用了用力,没扶起来,只好将烛台放在路上,两手一起用力,半扶半抱的总算将梅儿弄入屋中,然后又出来拿烛台。
等到进屋借着诸多烛火,雪青这才彻底看清梅儿有多狼狈,右边的脸颊彻底肿了,青紫一片,里衣脖颈处的扣子开了,露出里面一片白色,两只袖子一条皱巴巴破破烂烂的,一条干脆少了半边,露在外面的胳膊上是道道划痕。
裤子同样皱巴巴的,不少地方还有很多灰尘泥巴,脚上一只穿着鞋子,另一只脚就那么光着露在外面。
看着梅儿一动不动,雪青不再试图唤醒她,从屋里拿出一件自己的厚实衣服给她披上,这大正月里的,冻坏了可怎么好。又去倒了一杯热茶,晾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喂梅儿喝下。
暖融融的热水下肚,瞬间驱散了从骨子里从心里泛出的寒意,梅儿终于从后怕中清醒过来,抱住雪青嚎啕大哭。
雪青被她哭声中的悲凉感染,也跟着掉眼泪:“好了好了,别哭别哭,不管遇到什么事儿,还有我们有二奶奶呢,总会给你做主的。”
梅儿哭得更大声了,声音中倒是少了几分悲凉。
“怎么了?”玫红和湖绿掐着时辰知道孟蝶大概还有一个时辰就会回来,先一步回来暖床暖被子什么的,结果俩人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哭声。吓得两人飞奔进屋。
雪青擦了擦眼泪:“我也不知道,梅儿刚刚特别狼狈的跑回来。”
玫红一怔:“怪道呢,我刚刚从家里回来,听到有人喊跑哪去了,我听着像梅儿爹的声音。”
很快,院子其余的丫鬟婆子纷纷归来,就连原本那几个不允许进正房的粗使婆子都站在门口问:“梅儿姑娘这是怎么了?这天下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正说着呢,露微回来了,她也是提前一步回来看看大家都弄的怎么样,孟蝶最多还有半小时就会同杏黄一起回来。
刚一进门,露微就一愣,连忙快步进屋:“怎么了?”
大家瞬间找到了主心骨,七嘴八舌的说着梅儿嚎哭不止,身上可惨了,全是伤。
露微看了一眼梅儿肿起来的脸,又看看她的衣裳,喊道:“赵婆婆,你们先去大门那边守着,二奶奶回来了说一声。”
“诶。”
露微蹲在梅儿面前:“二奶奶常说,这世间除开生死无大事,刚刚王婆婆说的也好,这天下没有什么过不去坎儿,你先别哭,到底怎么了你说出来大家也好帮你一起想想办法。”
梅儿依偎着雪青,努力止住哭声操着嘶哑的嗓音:“露微姐姐……”断断续续,总算是把今晚发生的事儿交代了个干净。 !!!
露微等人目瞪口呆,若不是这是梅儿亲口说的,她们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竟然有如此耸人听闻的事儿。这真是亲生爹娘能做出来的事儿?
玫红啐了一口:“我早就看梅儿她哥哥不是个好东西,挺大个老爷们,不想着努力干活儿养活老婆孩子,成天东游西荡到处巴结,总想那俏活儿巧宗。”
桃儿也跟着骂:“她妹妹我也早说不成样子,见天儿的想着做姨娘的梦。梨儿我告诉你,你那个妹妹你也防着点儿,她整日里就同小珠走的近,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梨儿点头:“我知道,她天天做梦当姨娘穿金戴银吃香喝辣,也不看看她自己配不配。”
湖绿一脸回忆:“我想起来了,我在家的时候听见贾嬷嬷的院子里有吵嚷骂人的声音,我还以为是那贾义赌钱又输了回来要钱呢,原来是被踹了子孙根,该!踹废他才好呢,正好直接送进宫了。”
湖绿这么一说,梅儿总算止住了悲声。
露微沉吟半晌:“这事儿不宜声张,真的闹得满府皆知,被嚼舌头的还是梅儿。”
玫红气呼呼的:“那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无论是梅儿爹娘哥哥妹妹还有那个贾义,就任凭他们继续好好的过日子?这也太便宜他们了。”
露微:“贾义既然赌钱,他早晚会捅出大篓子,报应不会远的。至于梅儿一家子。”露微冷笑一声:“我记得她家里条件不怎么好,无论是老子娘还是哥哥嫂子妹妹都没有正经差事在身上?”
玫红疯狂点头:“在我家那一片儿住的都是在府里混得不怎么好的人家,也都没有正经差事。”
露微一笑:“他们再想进府,以后直接撵出去就是了,再也碍不到梅儿。”
桃儿:“那他们还是没受到惩罚啊。”
露微:“他们到底是梅儿的老子娘,婚姻大事历来父母做主,这事儿就算真的嚷嚷出来,他们也不会受罚,顶多被训斥一顿,梅儿反而被嚼舌头。等以后日子长了此事平息,那时候再慢慢收拾他们。眼下不让他们进府接梅儿就是摆明了态度,告诉府里所有人,他们得罪了我们,得罪了二奶奶。到时候府里的人自然而然会教他们怎么做人。”
露微的方法就是孤立,十分简单粗暴,但也绝对好使。孟蝶在勇毅侯府绝对有面子,下人们但凡不蠢的就再也不会同梅儿家来往。
屋里的丫鬟们胸口积攒的怒气总算是散了大半。
雪青:“快去换换衣裳吧。”
院门外响起赵婆子的声音:“二奶奶回来啦?瞅着二奶奶今儿好像吃酒了。”
孟蝶的声音响起:“今儿还多吃了两杯呢。大冷的天儿,关了门你们也早点回屋歇着吧。”
“诶。”
赵婆子和王婆子齐齐应了一声,两人心里都很高兴,在这院子里当差真是十分体面,如同她们这样的粗使婆子一般都是不能到主人面前说话的,她们这里就没有这个规矩不说,还总是给赏钱,也难怪府里那些人都盯着这里,恨不得将她们取而代之。
第93章
屋里,雪青掩护着梅儿回到她自己的房间,其余人纷纷揉了揉脸,换成平日的样子,孟蝶一进去纷纷道:“二奶奶回来了。”
孟蝶打了个哈欠:“你们回家都吃了什么?”
湖绿笑道:“真要说起来,吃的东西还不如平日杏黄姐姐给我们做的东西好吃呢,就是一家人凑在一起吃个热闹,再就是我娘做了两道特别和我口的菜。”
玫红和桃儿一边帮孟蝶摘首饰一边道:“我把杏黄姐姐做的糕点带回去了一些,我哥就吃这个了,别的菜都没碰。”
孟蝶听得直发笑,又打了个哈欠上床睡觉。
一夜好梦。昨晚闹的太晚今日不用去请安,孟蝶吃了早饭就去凝萃馆派差,今儿没啥事,高高兴兴的刚回到院中,露微就给了她一个炸雷。
孟蝶的脸阴得都能滴出水来。
露微看着孟蝶的脸色:“我原本想直接将那一家子撵出去,又怕他们到外面胡咧咧,那贾义到底是进了梅儿的房间,到时候梅儿的名声就彻底完了,虽说咱们不靠名声吃饭,可这流言蜚语的,我怕她遭不住。”
孟蝶气得心脏直奔一百八,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你说得对,恶语伤人六月寒。”尤其是这个世道对女人的名节可没那么宽容,但是就这么放过那一家子孟蝶也绝对不能答应:“先不让他们进府找梅儿,敢来直接打出去,等这件事没什么注意了,我就将他们一家子远远的发卖出去。”
露微:“发卖了?也好,撵出去反倒是便宜他们了,到时候给他们发卖到偏远的地方,这辈子都别想回京城。”
孟蝶颔首,又深吸一口气:“你让枫儿去把范嬷嬷找来。”
枫儿得了吩咐,飞也似的去找范嬷嬷。
范嬷嬷近来瞧着又年轻了不少,女儿得了好差事,还是那等掌握秘方的差事,还得了个怎么看怎么喜欢的女婿,这个年范嬷嬷过得可谓是舒心至极。
挑帘进屋范嬷嬷脸上的喜色就是一收:“二奶奶,出了什么事儿?”
孟蝶:“贾嬷嬷的小儿子贾义你知道吧?这小子染上了赌瘾,你使人去查查他经常出入哪个赌坊,输了多少银子,有没有仗着侯府的名头欺人?打听的越详细越好。”
范嬷嬷顿时松了口气:“贾义?这小子我知道,因为他是勇毅侯府的人,去年二奶奶让我联络人的时候,有人为了给我卖好就特意同我说过他,我也因为他是府里的人留心了一下。”
孟蝶终于露出个笑脸:“这更省事了。”
范嬷嬷想了想,自言自语:“今年是丙,丁亥年了,这小子是大前年那就是甲申年了。”
算完了这个范嬷嬷才正式说:“这小子最开始去的是好运赌坊,甲申年开始赌的,一开始就是几十个铜板的输赢,后来渐渐变成了几百个铜板,再后来就开始赌银子,去年开始他一把就要五两十两的,玩儿的可大。”
“去年春有一晚上他输了有三百两银子,没钱给,仗着侯府的势赖了账,老实了没有半个月,又开始赌,不过换了一家叫鸿运的赌坊,他刚入秋那会儿一晚上输了六百两银子,他以为这是一家小赌坊,也想同上次似的赖账,没想到这回碰到了硬茬子,被打了一顿不说,还要被送到官府,路程走一半儿时候他就怂了。”
“从家里拿了钱还债,听说是贾嬷嬷当了不少主子们给的赏赐。鸿运是不再去了,他又换了青云赌坊,现在最常去的也是青云赌坊。”
范嬷嬷顿了一下:“给我信儿的人还给我算了一笔账,说是他从开赌到现在,不算赖掉的三百两,最少也得输出去两千多快三千的银子了。十足的败家子。”
露微大吃一惊:“他们家有这么多银子?”
范嬷嬷一笑:“他亲娘原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他爹活着的时候也是府里的大管事,现在的哥哥也是府里的管事,还有两个姐姐,也都是管事娘子,除了月例银子他们一家子也得脸,经常能拿到赏赐,这赏赐的东西随便拿出去当掉,哪个不得值点儿钱?何况还有别的呢。”
露微还是有点儿难以置信:“就算有府里下人的孝敬,他们能孝敬多少银子?贾嬷嬷一家我也知道,从贾嬷嬷和她大儿媳平日的做派能看出来,日子过的可不是精打细算的样子。”
被露微这么一说,范嬷嬷也有迟疑了,孟蝶的手够松了,她家也算得用,也没攒下这么多家私。
孟蝶略一思考倒是明白了:“贾嬷嬷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老夫人嫁进来的时候老祖宗还在呢,老祖宗可是开国功臣,手底下多少的精兵,那时候的侯府是什么样的光景,想要攀附关系的人多了。”当初温氏说起干贝的时候,老夫人还说曾经有人给家里送干贝。
就只给主人送吗?那些想要攀附的人面对侯府里主子身边得用的大管事陪嫁丫鬟岂能没有一丁点儿表示,就好比那十三家商行,大手笔的凑了五百两给荣掌柜,这真的是给他的吗?还不是看他得用想要攀附孟蝶。没有孟蝶,别说五百两,就是五十,五两也没人给。贾家赶上老祖宗还在的时候得用,哪怕不是最得用的,这个钱也能拿到不少,这才攒下这么多家私。
孟蝶这么一说,范嬷嬷和露微恍然大悟,露微又有个疑问:“那贾义今年多大?”
范嬷嬷:“我记得也就二十出头吧,他是意外怀孕的老来子,所以家里上下才多给了些宠爱,结果就宠出来这么个玩意儿。”
孟蝶冷笑:“我知道了。樱儿,你去大奶奶那边,问问她得不得闲儿,我有事找她。”
“诶。”
孟蝶:“范嬷嬷,府里还有谁去赌坊,这几日你都使人查一查,越详细越好。列个单子,到时候我有大用。”
“是。”
樱儿很快回来:“二奶奶,大奶奶说她现在就有空,邀您过去呢。”
孟蝶颔首,稍微整里一下衣裳领着玫红和湖绿就去了兰萱院。
温氏这会儿正在看自己滩涂的账册,孟蝶一进屋就道:“你这不是忙着吗?”
温氏放下账册:“不是什么要紧的,早一天晚一天的没差。露微呢?”
孟蝶坐下:“在院子里忙呢。”
瑞雪给孟蝶端来一杯茶有眼色的退下,温氏才问:“你这么急巴巴的找来是有急事?”
孟蝶长叹了一声,将事情原原本本同温氏说了。
温氏张大了嘴巴,整个人都彷如石化,好半天她才回神:“这、这她家怎么能做出这等没人伦的……”温氏顿住苦笑:“卖女求荣,古今有之,不过有些人做的文雅,有些人做的粗暴罢了。”比如她祖父,打算送亲孙女当妾,何尝不是卖女求荣。
孟蝶喝了口茶:“除了这件事,这里还牵扯出一件事来。”
温氏深吸了一口气缓和了脸色:“还有什么事儿?”
孟蝶垂眸:“贾义那小子赌钱,已经输了不少。”
温氏一顿,几乎在瞬间她就明白了孟蝶的意思,孟蝶想整治府里上下所有赌博的人,这事儿她自己做,肯定也能做得成,但是那样会让自己这个长媳在府里的威望大打折扣。
若是她也出头,她在府里的威望会更上一层,这样有另外一个问题,赌钱的被整治了,他的亲朋怎么想?自己说不得就会将人得罪死。而且能有闲钱去赌博的,大多都是在府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她铁定会得罪不少人。
这些也就罢了,下人就是下人,主要是这些下人后面的人,不说远的,就说这贾义,他的亲娘是老夫人的陪嫁,伺候了老夫人一辈子,那是什么情份?得罪了她,自己说不定都会被老夫人厌弃,嫌自己多管闲事。
温氏一笑:“赌博是害人的玩意儿,此风绝不可长,既然现在有了这个苗头,那必然要下大力气压下,论理应该先回母亲,不过这刚过了正月十五,母亲的应酬都排满了,我们直接去请示祖母吧。”
孟蝶看向温氏。妯娌俩人相视一笑。
温芸兮很明白,孟蝶从不同自己夺管家权,这一次先来问自己的意思,给足了自己尊重,她又怎么可能怕得罪人?
孟蝶站起身:“咱们现在就去?”
“这么急?”说是这么说,温氏还是跟着起了身。
孟蝶冷哼:“我担心贾义那边又出什么幺蛾子。”
温氏默,懂了孟蝶的意思。迅速整理好自己,同孟蝶一起奔着去正房见侯夫人。
侯夫人这边今天清闲没什么事儿,贾嬷嬷正在旁边陪着说话,聊着过去聊着儿女,贾嬷嬷道:“老夫人,您是知道的,我有个老来子,因着他没了的那个哥哥,我对他难免宠爱了些,结果惯着惯着,惯得他性子跳脱不着四六的。”
侯夫人笑道:“孩子嘛,管一管就好了。”
贾嬷嬷:“我也是这么想,可他打小就嘴甜,我又狠不下心来管教,原想着给他娶房媳妇让媳妇管管他,再不济也能让他收收心,谁成想他死活不乐意,说是自己过一辈子的人,总要挑个合自己心意的。”
侯夫人想起了自己的幼子,当初闹着要娶吴氏,她最后答应不是因为儿子太闹也不是可怜吴氏,她私心里也是认同这一点的:“是得挑个合心意的。”
贾嬷嬷:“他这心意也难挑,一年又一年的蹉跎着,我愁得不行,原本想逼着他成亲的,结果他前两日同我说看中了一个姑娘。”
侯夫人:“谁家的呀。”
贾嬷嬷:“就……”
“大奶奶二奶奶来了。”
将屋里对话听了个真切的温氏和孟蝶赶在贾嬷嬷开口前现身,直接打断了贾嬷嬷的话,这话若是让她说出口就不好了。
歪在椅子上的侯夫人就是一愣,她们俩怎么这个时候一块儿来了。
“祖母。”温氏和孟蝶齐声喊道。
侯夫人:“怎么这会儿过来?有事?”
温氏笑道:“什么也瞒不过祖母,是有件事儿,原也应该拉着荟弟妹来,只是这件事算不得什么好事,她现在有身子,担心惊扰了她,这才只拉着二弟妹过来。”
孟蝶接口:“原也是想回母亲的,可她的应酬最近实在是太多了,所以来回祖母。”
侯夫人指着绣墩:“坐吧。看来你们还挺急。”侯夫人在内宅一辈子,什么没经过没见过?温氏和孟蝶这般说,她就知道这两人要整治下人,而这被整治的人里面必然有与她亲厚之辈,所以才越过了她们的婆母到自己这边先回话。
温氏坐下道:“趁着刚开年,事情能料理就料理了。”
侯夫人:“到底什么事?”
温氏:“咱们府里有下人赌钱。”看侯夫人一脸不在意,温氏追加解释:“不是那种闲暇时玩儿的叶子牌,是到外面赌坊里面赌钱。这是个恶习,多少人为此家破人亡,四邻不宁。”
侯夫颇感意外:“家破人亡?”
温氏:“是,多少人家就是家里有人沾了个赌字,最后搞得家业散尽,人丁飘零。”
侯夫人脸上毫无波动,明显没往心里去。
孟蝶垂眸略一沉思就明白了,大易朝不比梦中世界有互联网,那边的人哪怕宅在家中也能通过新闻等等渠道知道天下事,大易朝消息闭塞,很多人身边只要没有这样的事就觉得世间没有这样的事,套用一句互联网上的话,身边即世界。
侯夫人出身的荣国公府,嫁的勇毅侯府,两府的爷们儿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赌钱的,她没亲眼见过,自然也就不太把这个当回事。想通了之后,孟蝶眼珠一转:“祖母,您还记得年前我那铺子有次晚开门了么?好些人都问怎么了?”
侯夫人想了想:“有印象。”
孟蝶:“头天晚上荣掌柜见了一对儿老夫妻,他眼睛都哭得肿成了一条缝隙,又头昏脑涨的,这才误了开铺子的时辰,至于为什么哭就是因为赌。”
侯夫人面露惊讶:“这是怎么回事?那对儿老夫妻又是谁?”
孟蝶:“那对儿老夫妻原本是扬州府的官牙,荣掌柜原也是扬州府的人,只不过父亲早丧,孤儿寡母的被族人欺负,等他母亲被气死后,族人更是要将他两个妹妹卖入妓馆,年纪幼小的他豁出命去大闹了一场,这事儿没成却也被族人撵出了家门,家产也被叔伯霸占。”
侯夫人长叹一声:“这可怜的。”
孟蝶也跟着长叹一声:“那会儿他两个妹妹小的那个才两岁,他养不活只能自卖其身,偏他又非要带着两个妹妹,谁家肯买啊!也是赶巧儿,我祖父那时候正在湖州做官,官声尚可,那牙人就带着兄妹三人千里迢迢到了湖州,废了好一番周折,将三人卖入我娘家。”
“祖父怜惜他小小年纪也知爱护家人,便让他跟随着小主子们,平日里跑个腿儿打个杂,顺便认几个字儿,长大了就做了掌柜。”
温氏接口:“苦尽甘来,他这也是遇到了贵人,那牙人当真心善。”
侯夫人颔首:“荣掌柜也算是否极泰来。”
孟蝶叹息:“荣掌柜是否极泰来,可惜那牙人是好人没好报,摊上了个赌鬼儿子,弄得家破人亡。”
侯夫人坐直了身体。
孟蝶:“这牙人原有三个儿子,长子继承了他官牙的身份,二子娶妻后开了家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偏偏小儿子不学无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染上了那赌博的恶习,开始几十个铜板,后来就变成了几两几十两银子的输赢。偏他又会说,总说没有下次了,结果是一次又一次,什么样的家业能经得起这样败?”
“没钱赌他又从赌坊借钱,白纸黑字的不还又怎么行?搅和的他大哥官牙身份也没了,又因着父母给他拿了太多银子偏心太过,他大哥带着妻儿一怒之下从家里净身出户,走了。”
侯夫人蹙起眉头,明显把这事儿听到了心里:“长辈不该偏心,他也总该吃到教训了。”
孟蝶摇头:“哪能啊!他还是继续赌,没钱就说他哥哥开铺子的,让去铺子里要钱,搅合的他二哥的铺子做不下去,只能关门赔了好大一笔钱,二嫂带着孩子回了娘家,他二哥心里烦闷喝醉之后失足掉进河里淹死了。”
侯夫人大惊失色:“啊!”
温氏也吃惊不小。
孟蝶:“就这他也没长记性,依旧赌,没钱就抵押父母住的最后一套房子,那是牙人自己名下的房子,他抵押当然不好使,可赌场那边哪能轻易饶过?整日里派人去骚扰他们老夫妻不说,还派人去骚扰他二嫂子的娘家,那家人无奈只能将女儿和外孙外孙女一并撵了出去。他又想把二哥的女儿,他的亲侄女卖到青楼。”
侯夫人忍无可忍一拍椅子扶手:“畜生!后来呢?”
孟蝶:“牙人是祖父,父亡自然祖父说了算,哪能轮到他一个叔叔?可赌坊和青楼一直骚扰,牙人实在无奈,偷偷贱价卖了房子,将二儿媳和孙子孙女安排到了乡下,也是他大儿子一家躲避的地方,这样就算被他找到,大伯父尚在,也轮不到他这么个叔父做主。”
温氏急了:“那他们一家子就这么过日子不成?岂不是永无宁日?”
孟蝶忙道:“哪能这么过日子,牙人听说我祖父被任命为刑部尚书,夫妻俩揣着最后的一点钱,从扬州不远千里来寻荣掌柜。”孟蝶顿了一下:“他们夫妻年纪大了,路途遥远,冬日里赶路牙人摔断了腿,那点儿银子全看了病,最后一路乞讨方才到的京城,没等寻到我娘家大门儿,先一步昏倒在路旁。”
侯夫人听得眼睛上蒙了一层水雾,温氏擦了擦眼角,周围的丫鬟婆子纷纷跟着掉泪。
孟蝶:“也许是老天睁眼,那日荣掌柜出门想买些炸肉吃,路过街边看到乞丐,就过去给些铜板,牙人娘子没认出他,他反而认出了当年的恩人。”
侯夫人急道:“那后来怎么样了?”
孟蝶:“荣掌柜将他们夫妻接回,又找大夫给他们看病,方才知道了事情始末,哭了一整宿后向我告假,准备去一趟扬州,我担心他出什么事,在庄子上挑了两名健壮的男子,又雇佣了几名镖局的人,还求着大哥给扬州知府写了封信,真有什么,帮衬荣掌柜一把。”
侯夫人狠狠叹了口气:“荣掌柜回来了吗?”
孟蝶:“还没呢,这会儿天冷,运河不少路段都无法行船,走旱路耗时长。”
侯夫人:“等他回来,让他来见我。”
孟蝶:“诶。”
温氏趁机又说:“祖母,这赌博实在是个恶习,每每沾染必要家破人亡,弟妹说的这种绝不是个例。”
孟蝶立刻接口:“确实不是个例,不知祖母还是否记得,当初御史参我便是因为我收留一名女子,她未婚夫去我庄子吵闹反被王庄头送官。”
侯夫人回忆了一下:“侯爷同我说过,我记得那女子原本有个青梅竹马,已经订婚,去你们庄子闹的那个是到京城又订婚的,可是?”
孟蝶:“是,那女子的兄长染上赌博恶习,拿不出银子还钱被赌坊追讨,他就想把妹妹嫁给有逼死老婆前科的赌坊管事,用做还债。”
侯夫人彻底坐直了身体:“我全想起来了,这个丧天良的东西。那女子现在怎么样了?”
孟蝶:“踏实肯干,在我庄子上给我养蘑菇呢,还是小组长。她说要努力干活儿多攒些银子给自己赎身。她那青梅竹马也好,等着她呢。”
侯夫人长出了一口气:“还好还好,都说宁拆一座庙,不破一门亲,幸好没真的散了。”说完又看向孟蝶:“要我看你也别要她的赎身银子了,身契直接给了她让她同青梅竹马早日完婚。她的身契银子我补给你,我再出几两银子给她当嫁妆。”
孟蝶一笑:“那我先代她谢祖母的赏。”
以前从未见到过赌鬼的侯夫人这会儿彻底留了心:“这赌博当真是恶习。”
孟蝶:“不瞒祖母,我那庄子上还有个妇人是个寡母,好容易将儿子拉扯大,没等到安安心养老先等来儿子赌博没钱将她卖身为奴。都说养儿防老,她这是养老防儿,不过那小子也没得好,他家本就穷,还不起钱被赌场的人打了一顿死了,也算是恶有恶报。”
孟蝶做了个总结:“只因我那庄子上这两年有太多的妇人都是因为此事被卖,我察觉到府里有人赌博,这才急慌慌去找大嫂。”
温氏接口:“少时在家,听得最多的就是谁谁谁染了这赌博的恶习,导致货物供应不足,偷工减料,以次充好,最终家业败尽。今儿我听弟妹说府里有人赌博立刻急了,等不得母亲空闲,拉着她就来先回祖母。”
“这赌博的人向来没有底线,他们去赌钱说不得就要仗着侯府的名头输打赢要的,败坏侯府名声,这是一则,还有一则,府里面的少爷不少,还有不知事的,若是被他们带坏了可怎么好。”
侯夫人顿时警觉:“你们说的对,既然是恶习,那必然是要惩治一番才行,你们可有什么想法?”
温氏想了想:“我想着,若是输了二十两银子以内的,就先打发到庄子上以观后效。输这些银子想必没沾染太久这恶习,能改正就给他们一次机会,不然就这么撵出去,未免有些凉薄。若是输了超过二十两的,想必已经深陷其中,直接撵出去就是。”
孟蝶接口道:“那些输了超过一百两的,我觉得应该将他家里人也一并撵出去,纵容家里人输了这么多银子,想必家里人也是好坏不知是非不分,这样的人还留他做什么。”
温氏:“有些人是偷的钱,有些实在是心软,我看不如这样,给那些家里人一个机会,他们若是能同那赌钱的人断绝关系就留下,以后若是发现同那人联系,再撵不迟。”
孟蝶颔首:“大嫂这做法好,如此也算全了一场主仆情谊。祖母看如何?”
侯夫人同样颔首,脸上露出满意:“这样很好,就按你们说的办。”
说完了这件事侯夫人满面疲惫,孟蝶和温氏告辞。贾嬷嬷同样跟着离开,那句看上的是二奶奶院子里的梅儿这句话到底是没机会说出口。
第94章
第二天一早温氏在派差之前就道:“夏嬷嬷,通告全府,近日查出府内和庄子那边有去赌坊赌钱的人,此乃恶习,府里绝不能容。有去过赌坊赌钱的,限三日内到我这里来坦白,输钱在二十两以内的,我给你个机会,先去庄子上以观后效。”
“二十到百两的,既然有这么多银子,想必富裕的很,不用在我侯府里当差,我不要身契银子,家私也可以带走,也算全了这主仆的情份。超过一百两的,既然有这么多钱,可见家底不薄,一家子又何必继续做下人呢?我放你们都离开,照样不收赎身银子可带家私,若是实在顾念着主仆情份,只要好好说一说,我也不会完全不顾往日情份的。”
有人嘴快:“那要是赢了银子呢?”
孟蝶一笑:“能在赌坊赢银子的必然是个人物,还用在我们侯府当下人?我当年不过是在赌坊玩闹似的赢了一回,不就满京城皆知了?”
那名妇人缩了缩脖子,头低低的。
孟蝶又道:“若是三日之内不来找你们大奶奶坦白的,三日后被我查出来在赌坊赌过钱,到时候可别怪我脸酸心硬翻脸无情。”
明明孟蝶脸上满是笑意,众多的管事媳妇却齐齐打了个冷颤,夏嬷嬷立刻躬身道:“是。”
昨天温氏和孟蝶去侯夫人那里说话的时候就没背着人,昨晚侯府里很是热闹了一回,有些人甚至以为是讹传,侯府待下人一贯宽宥,没有撵人出去的时候。这会儿温氏和孟蝶亲口在凝萃馆说了,侯府又炸了一次。
从凝萃馆出来,妯娌三人一块儿到孟蝶那里说话,金氏现在因为有孕,是不用她操心府里事情的,她只许要旁听就行,她率先道:“昨儿大嫂打发人来同我说这件事,我还当你们只是敲打敲打他们呢,来真的?”
温氏看着金氏:“国公府门风清正,你从来没见过赌钱的人,不知道这个危害,这是最大的恶习,只要沾上没有有好结果的。”
金氏瞪大眼睛:“真的?”
孟蝶噗哧一笑:“当然是真的,不然我和大嫂也至于如此紧张。多少人家都是因为家中子弟沾了这个赌字才败光的。”
金氏受教的点点头。她身边真的没听说人沾上赌博会怎么样,确切的说是没见过,身边的人就没有赌钱的,自然不知道这个危害,侯夫人也是如此,否则也不用温氏和孟蝶下力气说服她了。
金氏想了想:“如果你们来真的,那这府里怕是要不太平好段儿日子了。赌钱的肯定不能承认,但是能有闲钱去赌钱的,大多都是得脸的小厮或者管事,觊觎他们位置的有的是,肯定会有告状的。”
温氏颔首:“府里一直处于混乱状态肯定不行,所以我只给三天时间,这种事只能快刀斩乱麻。”
孟蝶单手托腮:“说不得三天都等不及,今天晚上就有去找你告状的。”
虽然上辈子不是乌鸦精,到底还是让孟蝶说中了,当天晚上就有人向温氏告状,然而被告状的对象并不是贾义,而是温氏的陪房小夏嬷嬷的次子夏永建。
这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赌博的瘾,已经在大大小小的赌坊里面输进去八十七两银子,按照温氏今日说的惩罚方式,这是需要撵出侯府的。
温氏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有些怔愣,夏永健会去赌钱是她万万没想到的,这是她的陪房,平日里她有多倚重,这会儿就有多心凉。
脸上露出苦笑,温氏的心一抽一抽的疼,她早该疑心的,她每年都会派夏永健去之江那边收滩涂的出息以及带回各种干货,尤其是卖给侯府的干贝回来。
去年底他回来的时候说:“今年海上风实在是大,出海不易,各种干货都涨了价,买干贝所用的银子比去岁多了些。”
当时的温氏是一点儿没怀疑,真的以为是干贝涨了价,这会儿细想却是不对,娘家不止一块滩涂,若是干贝价贵,她今年初二回娘家的时候娘亲为何没有提起一句?
“大奶奶。”
小夏嬷嬷满脸是泪的从门外进来。进了屋中噗通一声跪在温氏面前:“大奶奶,就看在这混账小子往日里办事尽心尽力的份上儿,饶了他这次吧。”
温氏回神,面上满是疲态:“尽心尽力?去岁的干贝是怎么回事?”
小夏嬷嬷先是一愣,眼里露出茫然,随即脸色大变。做为盐商的家仆,这点子事不去想也就罢了,细细一想哪有不懂的:“大奶奶,饶了他这次吧,我一定严加管教,绝不让他再犯。”
温氏闭上眼睛:“我饶了他,府里别人也如此,我要如何处置?”
小夏嬷嬷哭泣的声音一顿。
温氏重新睁开眼睛:“今日我才说的,晚上就徇私,嬷嬷,你说我以后还如何管家?如何在这侯府立足?”
小夏嬷嬷擦了一把眼泪:“是这个理儿。永健不撵出去,大奶奶无法服众。”
温氏长出了一口气,还好,自己的奶嬷嬷理解自己。
小夏嬷嬷:“大奶奶突然要整治这赌博一事是因为二奶奶吧?大奶奶恐怕不知道,二奶奶她突然要整治这赌博是为了公报私仇。她院子里的梅儿差点儿被贾义强女干,那贾义早就开始赌钱,二奶奶这是针对他呢。”
“这贾义的亲娘可是老夫人身边的陪嫁,大奶奶做这事儿得得罪多少人?我原本一直以为二奶奶是好的,可这么一看,她没安好……”
“够了!”
小夏嬷嬷被这声厉喝吓得一哆嗦。抬起头,呆呆的看向温氏。
从不高声说话的温氏难得的再一次拔高了声音:“嬷嬷这是在挑拨?嬷嬷可知昨儿弟妹来找我先说的就是梅儿的事儿?”
小夏嬷嬷顶着温氏难以置信的目光,心虚的垂下头。
温氏眼眶通红:“还是说嬷嬷认为我不该整治这赌博一事?在温家的时候,因为赌博导致家破人亡的事情有多少是嬷嬷讲给我听的?”
温氏闭上眼睛:“都说赌鬼赌鬼,果然是鬼迷心窍,嬷嬷这是被鬼迷了心窍啊!我看嬷嬷还是到庄子上去冷静冷静吧。什么时候破了这迷障再回来。”
“大奶奶!”小夏嬷嬷猛然抬头,求情的话哽在喉间,她看到了温氏满面的泪水。
隔壁撵了奶嬷嬷到庄子,奶兄被撵出府,在温氏的无心隐瞒下消息第一个传到紧挨着的孟蝶这边。
孟蝶得了消息就是一愣,她真没想到整治赌博这件事第一个被撵出去的竟然是温氏的奶兄。
露微面现愁容:“这可怎么好,这件事是二奶奶提的,若是因为这个与大奶奶生分了可怎么好。”
孟蝶长叹一声:“这倒不会。你就没想想小夏嬷嬷为什么也被撵到庄子上了?她总不会去赌,想来是忧心儿子一时情急说了不该说的话。”
露微这会儿也醒悟过来:“正常求情,以大奶奶的性格是绝对不会生气的。”
孟蝶颔首。
不过出了这事儿,到底是让人不快。
紧接着,这个消息宛如一阵风般迅速席卷侯府。好多人得了消息后的第一句话都是:“真给撵出去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原本没当回事的人这下都心惊胆战起来,尤其是到过赌坊赌钱的。这些人中很是有一部分人辗转反侧的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坦白,尤其是输钱超过二十两的,更是心惊胆战,几乎一夜未曾合眼。
贾义倒是该吃吃该睡睡,贾嬷嬷找到他:“这可怎么是好,这要是捅出来,你岂不是要被撵出去!”
贾义老神在在:“娘,您就是胆子小,怕什么?两个娘们儿而已,久居深宅的,她能知道外面爷们儿的事儿?只要有娘在,就没人敢告发我,他们哪个不怕得罪我的亲娘。”
贾嬷嬷被儿子这么一哄,焦急散了大半:“幺儿,你以后可不要再赌了,家里可没有什么银子了,前儿你大哥还给我摆脸色呢。”
贾义满面气愤:“他也太不孝了,怎么能跟娘摆脸色,没有娘哪有他,真是当了几天管事就不知道北了,没有娘,就凭他自己能当上管事?”
贾嬷嬷笑骂道:“那是你哥,不许胡说。”
贾义绕到贾嬷嬷身后,为她揉捏肩膀:“我知道那是我哥,他要是说我我肯定不还嘴,我这不是生气他给娘摆脸色嘛!娘,咱不生气哈,您还有我呢。”
贾义不在乎,到底还是有在乎的,次日一早,温氏和孟蝶还有金氏到凝萃馆后,夏嬷嬷就带来了两个小管事。
一个是管着花匠的,府里有花园,自然也有不少花匠,还有各个房里养的盆花盆景添置等等。他是今年春节的时候才去玩儿的,时间短胆子却不小,只去了几次就输了十六两银子。
管事跪在地上:“小的再也不敢了,求几位奶奶饶了小的这次吧。”
温氏冷着脸:“我饶了你,同样犯事的其他人要不要一起饶了?这事儿没的商量,自己回家收拾好衣服到庄子上去吧,若是你真的改过自新,以后再回府里。”
小管事身子一摇晃瘫在地上。
另一个是管着买各种柴火炭火的张管事,这是个肥差,侯府每年用的柴火和碳无数,东西买的越多,他就越好克扣。
差事好钱也足,他去年夏天染上的赌瘾,幸好胆子不大,就这也输了有二百多两。这钱全是他自己的私房,家里并不知道。
温氏听着夏嬷嬷的调查,同孟蝶对了个眼神:“既然家里人不知道,我就给你们一个机会。”
张管事眼睛一亮。
温氏:“张娘子,你可愿意同他断绝关系再不往来?我给你们一家子一天考虑的时间,今晚来回我就行,若是愿意跟着他出去我不要你们所有人的赎身银子。不过若是选择与他断绝往来,以后若是被发现偷偷来往,那时候再出去可就不好看了。”
张管事同样瘫在地上,他以为他也会去庄子上。他可是王总庄头的小舅子,大奶奶就这般不给面子?
处理完这件两件事,温氏开始派差,因为刚刚处理了两个人,凝萃馆的气氛十分凝滞,各个管家娘子们都小心翼翼的,深怕一个不小心惹火上身。
今日张管事直接被撵出去一事再次给了府里和庄子上的人一个重击,那些去过赌坊的人更是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
张管事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拿着自己的身契在几个健壮小厮的监督下垂头丧气的离开侯府,出了侯府后门,他立刻雇了一辆马车直奔勇毅侯府郊外的大庄子,他找他姐夫去。
王总庄头这会儿同样得到了消息,他老婆也就是张管事的亲姐姐急得在屋里转圈:“我就说不让他自己去说,他非得去,这下好了,被撵出来了吧!大奶奶二奶奶也是,就这么给撵出来了,一点儿面子也不给,也太心黑了。你说怎么办?要不要去求求世子?”
王总庄头瞪了一眼自己老婆:“大奶奶二奶奶都是世子的儿媳妇,大奶奶那里也就罢了,二奶奶那里因为二爷不在家,世子和夫人都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她不翻天不会有人说的。何况这事儿老夫人也同意,世子就能反驳?”
王娘子:“那怎么办?就这么看着我兄弟被撵出去?”
王总庄头:“你先别着急,我们再看看。别忘了,贾义那小子也赌,看看大奶奶和二奶奶怎么处置他。”
王娘子无语片刻:“处置他?那小子主意正着呢,肯定不能自己去承认。他亲娘又是老夫人的陪房,府里面谁敢去告发他?”
“谁敢?”王总庄头冷笑一声:“府里面前些年可买了一批小子丫头,他们都是孤身一人在府里,有混的好的也就罢了,混的不好的给他三五十两银子,你看他乐不乐意去告发?”
王娘子眼睛一亮:“妙啊!当家的,还是你有智谋。就等着第四天他们在凝萃馆派差的时候说出去。”
“不。”王总庄头笑了笑:“二奶奶不是说她要查吗?就等着她说查完了处理完毕的时候说。”
王娘子更乐了:“这个好,我听说就是她攒拢的大奶奶做这件事,既然她这么厌恶赌博,贾义输了得有一千两银子,看她怎么处置。”
有多少人准备看孟蝶的笑话孟蝶不清楚,她这会儿心情正好的在翻账册,奶油蛋糕等甜点受欢迎的程度大大超出她的预料。赚的银子同样超出她的预料。
原本以为一天能有三四百两银子入账就是好的,今日一看账册,过年这些日子,每天去掉税钱和本钱,平均都能有六百两银子的收入。过了十五这两天收入有些下滑,也依旧有五百两左右的收入。
孟蝶合上账册,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她自己都忍不住怀疑了,她上辈子可能真的财神庙前长跪不起了,让财神记住了她,要不这做生意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好呢。
“二奶奶,王庄头到了。”
孟蝶从里屋到了厅堂:“让他在回廊处回话就行了。”
王庄头行完礼,到了回廊,桦儿又给他送来一杯热茶,王庄头谢过,热茶下肚瞬间暖和许多。
孟蝶道:“眼看到了耕种的时候,那个新得的大庄子我想过了,若是种植多种农作物就得一直看着四时节气,十分忙叨人,倒不如还种小麦和稻子。”
王庄头有些吃惊:“四千多亩地全种小麦和稻子?”
孟蝶:“对,哦不对,今年特殊,你划出十亩来种胡萝卜,收了之后安排人晒成干,我有用。其余的全种小麦和稻子,留下你们庄子上的人够吃的以及我这边用的面粉,其余直接卖掉,不操乱七八糟的心。”
王庄头:“二奶奶说得极是,只是这四千多亩地仅凭庄子上现有的人怕是忙不完。”
孟蝶:“这个好办,你算出总共需要多少人,你那边有多少人,然后缺了多少人,我看过册子后等侯府过几日平稳了,就在府里问问,有没有乐意去我那里种地的,有,我就按照侯府里的规矩,也给多少月钱银子。到时候若是招不满,你再去外间招些佃农或者买些人都可以。”
王庄头:“是,我记下了。”
孟蝶:“小庄子那边还是以霍家负责的竹林为主,田地全种棉花,也不卖,都给庄子里的人用;山地庄子那边,还是以鱼塘为主,江庄头负责,剩下的地你就随便安排种什么,除了给汤菜那边留出来,剩下也都是给庄子上吃。”
“山地是个重点,羊还得继续养,最好扩大一下群数,现在那个蒙古人管理不过来,就问问他的意见,再请蒙古人或者再买人都看他的意思。”
王庄头:“二奶奶,那蒙古人卓尔说,羊很喜欢吃刺槐叶,现在山上就有一大片林子,能不能留下不栽果树。他还说刺槐蜜也是一等蜜,可以寻个养蜂的放上一窝蜂。”
孟蝶乐了:“当然能了,你再问问他那片刺槐林够不够大,若是不够大,再多栽种一些也行。”
王庄头:“我回去就同他说,他能高兴得跳起来。”
孟蝶没忍住直接笑出声:“剩余的山地你根据地形看着,能种甜菜的就种甜菜,山根山脚处能种果树的就种果树,剩下的地方如果不栽种刺槐栗子树,就全部改成柞树。栽种的时候尽量在旁边修出一间屋子来。”
王庄头懂了:“二奶奶这是要大量放蚕?”
孟蝶没瞒着他:“是,这柞蚕丝我有用处。”
王庄头很乐:“那我们可有口福了,这蚕蛹特别的好吃特别的香,去岁那些大家都吃得舔嘴吧舌的。”
孟蝶:“你还真别说,那个味道确实不错,油炸干煸都可以。”
露微笑着插言:“烤着也好吃。”
孟蝶哈哈一笑又转回正题:“基本上今年的事儿也就这么多,开春买粮种器具什么的,用钱只管去荣掌柜那里拿。”
王庄头:“荣掌柜是不是还没回来呢?”
孟蝶道:“前些时他写了信来,说是快了,最多一个月就能回京。”
把三个庄子上的事儿都安排好,孟蝶长出了一口气。
府里依旧不太平,第二天有四个人来坦白,他们都是小管事,手里也没有太多的银钱,染上恶习的时间也不长,最多的输了十七两银子,最少的输了八两。
温氏全都按照事先说好的将其打发到庄子上干活儿。
坦白的最后一天,并没有人来坦白,温氏同孟蝶和金氏商量着重新安排了空缺管事的人手。
真正热闹的三天期限完毕后的第一天,孟蝶和温氏金氏坐在凝萃馆里,哪怕是这些管事娘子们尽量掩盖自己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依旧被妯娌三人瞧出气氛不对。
三人也不在乎,孟蝶依旧坐在右边,缓缓的押了口茶:“关于去赌坊这件事,三日的坦白期已过,夏嬷嬷,你那边还有去找你的吗?”
夏嬷嬷:“回二奶奶,从前日晚上就没有了,昨儿一天到现在也都没有。”
孟蝶一笑:“好,看来剩下的人都是对自己有信心的。露微,念。”
大家伙儿齐刷刷看向露微,这才注意到她今儿是带了一本册子来的。
露微将册子翻开,朗声念道:“吴庆,专门管厨房厨余的,丙戌年六月第一次去好运赌坊,输三百二十枚铜钱,同月,又去好运赌坊……一共输了六两三十二文。”
伴随着露微清亮的声音,凝萃馆中好似刮了一股众人看不见的阴风,所有的管事娘子们通通打了个哆嗦,尤其是与吴庆有牵扯的,脸色煞白。
等露微告一段落,孟蝶轻笑一声:“夏嬷嬷,听清楚了吗?叫几个小厮去拿人。”
夏嬷嬷躬身:“是。”
孟蝶没看底下人的样子继续道:“接着念。”
露微继续:“赵升,仓库管事之一,掌管着府里平日用不到的杯碟碗筷,乙酉年十月开始到临县的来发财赌坊……一共输了三百一十六两银子。”
孟蝶看向夏嬷嬷。
夏嬷嬷连忙道:“我立刻派小厮去拿人。”
孟蝶颔首:“继续。”
露微又翻了一页:“贾义,掌管着……算上仗着侯府名头赖掉的三百两银子,一共输了四千六百二十四两七百八十六文。”
凝萃馆传来道道抽气声。
孟蝶看向夏嬷嬷:“还不去拿人。”
夏嬷嬷连忙应道:“是。”
三人很快都被拿来跪在凝萃馆的门外,旁边还守着六个孔武有力的小厮。
孟蝶站起身缓缓踱着步子走到门口处,三人的头顿时垂得更低了。孟蝶率先看向第一个被拿来的:“吴庆,你输的钱是这几日所有赌钱的人中最少的,你说你怎么就不来坦白呢?是想着自己输的少我查不出来么?”
吴庆砰砰砰磕头:“二奶奶饶了我吧,是我鬼迷心窍,是我鬼迷心窍……”
孟蝶一笑:“饶了你?我可比不得你们大奶奶的好性子,当日我便说过,让我查出来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你既然不把我的话当话,我又岂能饶你。”
“夏嬷嬷把身契给他,除了他身上这身衣服,家私一律不准带,直接撵出去,他家里人若是胆敢与他联系,一经发现不必来回,同样直接撵出去。”
吴庆张大嘴巴:“二奶奶,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孟蝶:“拖出去。”
发落了一个,孟蝶就将目光落在赵升身上。虽然没有接触到孟蝶的目光,赵升这会儿还是抖如筛糠,在这春寒料峭的时候,后背衣服被冷汗泅透了。
孟蝶:“赵升,你还挺聪明,以为不在京城去京城周边的县城赌就可以瞒天过海,我就查不出来了是不是?”
赵升抖着身体,说话结结巴巴:“二、二奶奶饶了我这一遭,我来世当牛做马报答二奶奶的恩情。”
孟蝶:“免了,我可不想有个赌鬼在我身边。”
赵升:“我肯定戒赌,我再也不赌了,我发誓我……”
孟蝶:“晚了,从你开始赌,从你开始隐瞒不坦白,一切就都晚了。夏嬷嬷,除了他外,他的妻子儿女同样家私一样不许带,一并撵出去。至于他父母那边查清有没有给过他还赌债,若是没有年龄一大把就算了,若是有,也一并撵出去。”
赵升大惊失色:“二奶奶,我儿女不知道我赌钱,他们是无辜的他们是无辜的,他们真的是无辜的。”
孟蝶冷哼一声:“这会儿知道儿女了?赌钱的时候怎么不想想?隐瞒不报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这会儿想起来了,这世界上什么药都有卖的,唯独没有后悔药知道为什么么?因为发生的事儿就是发生了,时光不可能倒流。拖出去。”
“二奶奶,二奶奶……”
贾义原本还老神在在,听着赵升越来越远去的声音,心底终于升起一丝丝恐惧,生平第一次有了后悔的念头。
孟蝶站在他面前,贾义盯着孟蝶的裙摆,头垂的更低了。
孟蝶:“贾义,你亲娘是老夫人的陪嫁,伺候了老夫人一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们平日见了也要称呼一声姐姐,想来是因为这个,你就不把我们这些年轻的主子放在了眼里,是也不是?”
贾义叩头:“二奶奶,小的绝没有这个想法。”
孟蝶:“没这个想法?我和你大奶奶这几日正整治府里上下去赌坊赌博一事,你昨日偏又去赌坊赌钱,你这是打量我查不出来呢,还是觉得我这个年轻的主子收拾不了你?”
贾义:“二奶奶是主子,小的是奴才,主子教训奴才天经地义,小的绝不敢对主子心存不敬。”
孟蝶噗哧一笑:“你还知道主子教训奴才天经地义呐!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不教训教训你让所有人都瞧瞧,人人还都当我这年轻主子好拿捏呢。夏嬷嬷,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夏嬷嬷激灵一下:“还有娘亲贾嬷嬷,哥哥嫂子并侄儿侄女以及两个出嫁的姐姐。”
孟蝶重新坐回椅子:“你派两个人去问问他的两个姐姐,是愿意跟着一起出去还是断绝关系,想好了再来回,一旦选择可没有后悔的余地,不然真有什么,可别指望我给脸。”
“他自己除了身上穿的衣服,其余一律不准带,直接撵出去,贾嬷嬷和他兄长一家,到底是伺候过老夫人的,我格外给她一个面子,允许他们把家私带走,然后一并撵出去。”
夏嬷嬷呆住。
贾义眼睛也直了,他猛然抬头看向孟蝶,孟蝶坐在里面,凝萃馆中管事娘子排成排,透过一道道缝隙,他不知道是太远了还是怎么样,只能模模糊糊的瞧见孟蝶今日穿的天蓝色裙摆。
孟蝶淡淡的看向夏嬷嬷:“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办?”
夏嬷嬷又是一个哆嗦:“我这就去办。”
贾嬷嬷身份在府里到底不一般,夏嬷嬷亲自着几个婆子去拿人,奔着去她家走到一半儿的路就有人来回:“她在老夫人的屋里哭呢。”
夏嬷嬷顿时有些踌躇,不知道是继续去拿人还是先去回二奶奶。她身边的人彼此挤眉弄眼,却没有一个敢吭声的。
最终夏嬷嬷一跺脚带着几个婆子直奔正房,今儿这事儿是二奶奶吩咐的,换做是大奶奶她一定不会去,哪怕大奶奶管家。夏嬷嬷心里很清楚,大奶奶纵然管家,这个家年轻的主子里谁也越不过二奶奶去。
二奶奶的祖父可是刑部尚书,那可不是吃素的,她自己又是县主,真的不高兴,别说老夫人,就是老侯爷也会让她一两分。心中又忍不住埋怨,贾嬷嬷和她儿子是真真作死。
刚到侯夫人这边,就听见屋里贾嬷嬷断断续续的哭诉声:“老夫人,我也知道义儿不对,这次饶了他,我一定好好收拾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
“他也算是老夫人看着长大的,他就是孩子心性一时好奇罢了,这会儿给他个教训,他肯定能改好的。”
侯夫人:“你也太宠他了。”
贾嬷嬷泪如雨下:“老夫人说的是,实在是我狠不下心,恩儿啊,我的恩儿……”
贾恩,贾嬷嬷的第二子,聪明伶俐又踏实肯干,当初跟在世子身边,将世子照顾得十分妥帖,很得侯夫人喜欢,偏十七岁的时候得急病去了,不久之后贾嬷嬷的丈夫贾贵念子心切,也得病去了。丧子又丧夫,贾嬷嬷对还年幼的贾义难免溺爱起来。
听到这个十几年没人说起的名字,侯夫人长叹一声。
贾嬷嬷继续道:“老夫人,犯错了就要罚我知道,念在他还是个孩子,看在我们主仆一场的份上儿别撵他出去,让他到庄子上好好干活,我严加管教,绝不再犯……”
夏嬷嬷挑帘进屋到外间:“老夫人。”
侯夫人一顿:“进来吧。”
夏嬷嬷进屋躬身施礼:“回老夫人,二奶奶吩咐将贾嬷嬷及其大儿子一家全部给了身契,一并撵出去。”
正在哭泣的贾嬷嬷一瞬间眼泪都顾不得流了,震惊的看着夏嬷嬷。
侯夫人也很意外:“一并撵出去?”
夏嬷嬷又回:“贾义一共输了四千多两银子。”
侯夫人大吃一惊,贾嬷嬷也呆了呆,这么、这么多银子吗?
夏嬷嬷继续道:“按照大奶奶说的处罚规矩,贾义输了这么多银子家里人也是要一并撵出去的。除此之外,贾义还仗着侯府的势输打赢要,赖了三百两银子。”
贾嬷嬷哆嗦了一下,恨恨的看着夏嬷嬷:“这不可能,义儿只是孩子气,好奇心重才去了赌坊,他绝对不敢仗势欺人的,何况他若是真的仗势欺人,又岂会只赖掉三百两,反而给出去四千多两银子。”
夏嬷嬷丝毫不怵:“京城里的赌坊都有背景,他赖了一家之后就换了一家,后来也想赖的,那家后台极大,他不给钱就要送他去官府,还要来侯府要钱。这事儿不还是你典当了不少主人们给的赏赐,最后拿钱了事的么。”
贾嬷嬷头皮发麻,完全不敢抬头。
侯夫人锐利的目光看向贾嬷嬷,看着她闪躲的目光,心中猛然一沉。
夏嬷嬷继续道:“不止如此,他昨儿又去赌了,二奶奶这才动了大气,说贾嬷嬷伺候了老夫人一场,给她一个体面,允许他们一家子除了贾义外所有人拿走攒下的家私。”
侯夫人目光紧紧盯着贾嬷嬷:“昨儿又去赌了?难道说他不知道他大奶奶二奶奶整治府里去赌坊赌钱的人?这是一点儿没把主子放在眼里啊!怪道蝶丫头动了大气,撵出去,按照你们二奶奶说的,全撵出去。”
贾嬷嬷匍匐在侯夫人的裙摆下:“老夫人,老夫人,我十四岁跟着您到了侯府,现在已经五十多岁了,几十年都在这侯府,伺候老夫人伺候小主子,老夫人就看在几十年的情份上别撵我出去,别撵我出去……”
侯夫人一闭眼:“拖下去。”
贾嬷嬷一家子都被撵出去彻底让侯府炸了起来,无论是粗使的杂役还是丫鬟婆子,又或是管事的,嘴里说的都是这件事。
很多人依旧不敢相信这个结果,那可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在侯府里多么有脸面的存在,真就这么撵了?
第95章
王总庄头得到消息后眼睛直了,他同大多数人的反应一样:“真给撵出去了?”
小厮点点头:“真给撵出去了,贾嬷嬷哭得嗓子都哑了。”
王总庄头擦了一把额头冒出的冷汗,只觉得这屋里冷的可怕。
被撵出来的张管事同样傻眼,贾嬷嬷一家都被撵了出去,他还有什么指望?他还怎么回侯府继续吃香喝辣?
王娘子也傻了眼:“当家的,你安排的人不是还没说话呢吗?二奶奶这是怎么知道的?还这么详细,赖掉三百两银子都知道。”
王总庄头傻愣愣的看着小厮:“对,二奶奶怎么知道的?”
小厮无奈摊手:“哎呦我的爷,二奶奶那是多有钱的主儿,她随便派个人去赌坊门口撒点儿银子,那些人就恨不得把自己祖宗十八代都说了,什么消息打听不出来啊!”
王总庄头终于回神,是了,他们侯府这位二奶奶那是活财神,手里握着座银山呢,她有什么做不到的。
张管事看着王总庄头:“姐夫,这可怎么办?”
王总庄头思索了一会儿看向自己的老婆:“现在绝对不能顶烟儿上,贾家这么倒霉,贾嬷嬷求情都没行,绝对和贾义昨儿又去赌坊有关。你最近尽量不要出庄子,也不要同弟弟联络,以免被人瞧了去,真的告你一状,怕是我也保不住你,甚至有可能被牵连。”
王娘子张了张嘴,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弟弟:“二奶奶这也太张狂了,说撵出去就撵出去一点儿情面也不给。荟大奶奶也是个没气性的,就那么的看着大奶奶和二奶奶耍威风一声也不吭。等赶明儿发现这中馈彻底没她什么事儿的时候,看她怎么办!”
王总庄头:“荟大奶奶本来就是二老爷那边的,管家一事本就同她没有太大关系,而且我还听说荟大爷准备谋外职呢,他准备去守边关。”
王娘子一顿:“边关可危险,指不定什么时候打仗。”
王总庄头:“那也得看什么身份过去的,又担任什么职位,凭借着侯府的势力,他最多日子过的苦一些,性命定然无忧。与其指望着荟大奶奶同二奶奶打擂台,倒不如期待一下马上进门的三奶奶。三爷可是大房的。”
王娘子蔫蔫的:“三爷是庶出,哪有庶子媳妇能同嫡子媳妇要强的。”
张管事突然嘿嘿一笑:“姐,三奶奶不一定敢同二奶奶要强,大奶奶那边就不一样了,大奶奶什么出身,一个商户女罢了,三奶奶的祖父可是兵部右侍郎,她又是嫡出,这家世比大奶奶能强出十里地去,我就不信她乐意屈居人下。”
王娘子想了想,脸上露出笑容:“这倒也是。”
张管事更着急的是自己:“姐夫,眼下我怎么办?”
王总庄头沉下脸:“我在临县给你租个小院子,你先离开京城去避避风头,等主子们的气消了,我想办法先把你弄到庄子上来。”
“诶。”
王总庄头又道:“你可不许再赌了,把这恶习给我戒了。”
张管事连忙保证:“哪还能继续赌啊,当初就是一时好奇,合计着没事儿的时候玩儿两把,我要是早知道会丢了差事,打死我也不会进赌坊的。我还知道咱们府里还有进去过的,你说要不要去告发?”
王总庄头想了想摇摇头:“我估摸着剩下的人明日都会去坦白,二奶奶查的太详细了,他们不敢再有侥幸心理。”
事实证明王总庄头能当上总庄头确实有两把刷子,第二天温氏和孟蝶刚刚到凝萃馆落座,就有四个人跪在了凝萃馆门外。他们是来坦白的。
这几个人之所以一开始没坦白,都是因为他们刚染上赌瘾,还没去几次,也没输几两银子,就这样抱着侥幸的心里。
现在他们真是毁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二奶奶有这样的本事,他们一定在第一天就来坦白,去庄子就去庄子呗,以后再想办法回来,这要是被撵出去……
怕什么来什么,耳边响起孟蝶的声音:“你们几个输的银子都很少,若是前三日来坦白,按规矩就去庄子上,可你们偏不,非要装没事儿人。不过你们到底是自己来坦白的,我允许你们带走这些年攒下的家私,自个儿离开侯府吧。”
“二奶奶,小的知道错了,别撵我出去,您把我打发到庄子上,让我干什么都行。”
“二奶奶,小的几辈子都在府里伺候,还请二奶奶开开恩,把我打发到庄子上,我去种地。”
“二奶奶……”
几人苦苦哀求,谁也不想出去。他们在侯府里虽然名义是下人,是贱籍,实际上他们的日子非常舒服,都是管事,一个月赚的最少的都有五两银子,每月还有五十斤的米粮可以领,春夏秋冬还各有两身应季的衣裳,逢年过节还有赏赐。这样的日子,别说侯府里其他下人羡慕,就是外面多少良民给他们这个机会,那也会打破头的去抢夺一番。
孟蝶没吭声,只是摆摆手。立刻就有强壮的小厮将四人拖走。
管事娘子们同时缩了缩脖子,在这一刻清晰的认识到二位奶奶整治赌钱的决心,以及对去赌坊赌博一事的态度,想要在这个府里,除了好好做活儿伺候好主子,赌坊绝对不能去。更深刻的认识到,侯府变天了!任凭是谁别想仗着老资格就拿乔,二奶奶平日里笑是笑,心狠着呢。
整治了赌博,孟蝶打一巴掌立刻给了个甜枣:“过年的时候,我蒙陛下洪恩赏了一座庄子,这件事想必你们都知道,我那儿的人手不够你们应该也清楚。眼看春耕在即,我准备招募一些人手。”
管事娘子们各个目光晶亮,殷殷的看着孟蝶。
夏嬷嬷立刻问:“敢问二奶奶需要些什么样儿的人。”
孟蝶一笑:“我那庄子我只准备种麦子和稻子,故此要的人也很简单,只要会种麦子和稻子就行,种地的工钱我按照侯府的规矩结算。”
屋里所有的管事娘子们齐齐傻眼,夏嬷嬷失声道:“二奶奶只种麦子和稻子?”
孟蝶颔首:“有愿意过去的,直接到范嬷嬷那里报名。”
等温氏和孟蝶还有金氏离开凝萃馆,这些管家娘子们迅速凑到一起议论纷纷。
“二奶奶这是什么意思?那么大个庄子只种麦子和稻子?”
“哪能只种麦子和稻子啊,又不是过家家。”
“这种点儿芝麻棉花各种豆类白薯红薯的,一年得多出多少出息啊。”
“就是,这样一年搞不好就得差出去上千的银子。”
“上千?二奶奶的庄子四千多亩地呢,全是良田,粗粗一算,一年最少差三千银子。”
……
众人七嘴八舌。
“夏嬷嬷,二奶奶年轻,怕是还不懂这里面的事儿,要不您同二奶奶说说?”
“对呀,夏嬷嬷,咱们做下人的不就得为主子着想么。”
夏嬷嬷乐了:“我去说?亏你们想得出来这主意,二奶奶那边我哪能说得上话。”
“哎呦,您是我们府里的总揽嬷嬷,别说是二奶奶那边,哪位主子那边您说不上话儿呀。”
“夏嬷嬷您就别在谦虚了,这事儿除了您还有谁能说得上话儿?”
夏嬷嬷直接摆摆手:“你们也甭给我灌迷魂汤,有空同我说这个,你们去找露微姑娘或者是范嬷嬷才是正经,那是二奶奶的陪嫁,人家说一句顶我说十句。”
大家伙儿一顿,其实刚刚她们也不是没想过这两人,只是露微上次给了她们好大一个没脸,范嬷嬷又基本不在府中,平日里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这会儿怎么好去说?
夏嬷嬷一看她们的样子就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不然你们就再等等,你们为主子着想,别人就不为主子着想了?尤其是二奶奶院子里面的,她们肯定比你们更忠心。”
众人悻悻然笑着,彼此间挤眉弄眼,都知道夏嬷嬷的意思。
孟蝶屋里院子里的丫鬟们除了露微杏黄和雪青是她自己带来的,其余都是府里的家生子,刚过去的四个粗使丫鬟平日进不得屋子,肯定说不上话,玫红,湖绿,梅儿,樱儿,桃儿和梨儿以及新提上去的柳儿四个都是能说得上话的。其中只有湖绿和樱儿的家境好些。
湖绿的老子是仓库的管事之一,专管平日里用不到的各种玉器摆件,她娘是管事娘子也管着这个,玉器贵重又不长挪动添换,油水少,但是凭借着月例银子和每月的米粮,他们家日子不错,她的兄弟姐妹也都勤快,除了年岁小的,其余的在各房各处虽然都没有混成什么大丫鬟或者贴身小厮这种,也都是各有差事。
樱儿家境也不错,他爹会点儿木匠手艺,平日里有些粗使的东西坏了都是归他爹修理,虽然不是管事,月例银子和米粮也不比小管事少多少,偶尔一些彻底淘汰的东西他也能分一小份儿填补家里。她娘倒是没有什么正经的差使,不过她的兄弟姐妹同样是除了年岁小的,各个都有差使。
玫红的家里就差了,论理她爹会点儿修补首饰的手艺,日子应该过得不差,甚至比樱儿家还要好才是,可偏偏她爹是个酒蒙子,整日里不是在喝酒就是在喝酒的路上,她娘在生她妹妹的时候,因为一直干活动了胎气导致早产,最终一尸两命。
她哥哥倒是个好的,对玫红也好,有一口吃的都先可着玫红,要不是有这么一个哥哥,玫红都长不大,可惜她哥手笨,鸭子爪子不分瓣儿,首饰到了他手里不被修补的更破都是好的,没有手艺只能去卖力气,府里哪有那么多的力气活儿?他又老实木讷不会巴结,没有靠山也就没有长期的差使,兄妹俩的日子以前过得别提有多苦了。
后来孟蝶院子说要人,她那会儿已经赚了大笔银子,院子里的差使成了香饽饽,要不是玫红梳头的本事实在过硬,孟蝶这边又只要两个人,还是在孟蝶陪嫁丫鬟眼皮子底下干活,一般人不敢动小心思,玫红都竞争不上。得知得到这个差使那天,兄妹俩激动得一宿没睡,总算能吃饱了肚子。
梅儿和梨儿家里自是不必说,梅儿家里人懒还总想一步登天,一肚子的坏水儿,日子怎么可能过得好。梨儿家里主要是她爹娘没手艺也没靠山,也不是那特别勤快的,日子自然也就过得很一般。
桃儿她爹同玫红的哥哥差不多,只会出一把子力气,没有什么长久的差使,能赚几个钱?她还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她又是后娘,虽然后娘心肠不坏,可人家肯定更顾着自己亲生的,这一点桃儿也理解,同她后娘关系不差,不过她家穷也是事实。
柳儿四个更不必说,她们爹娘但凡有点儿本事她们当初也不至于进了孟蝶的院子当粗使丫鬟,那会儿孟蝶可是刚嫁进来,一手的烂牌,别说府里得脸的大管事,就是小管事也多是瞧不起她的,也得亏崔老太太来了那么一出,孟蝶将人骂跑了,管事们见这不是个软性子这才没敢随意欺压。她院子里的差使谁能看得上?
所以这会儿盯着她的院子总没错。
自打孟蝶说了雇佣种地的人之后,除了湖绿和樱儿家没什么太多想法,其余人家各个都有想法,玫红的哥哥是最单纯和直接的:“妹妹,我想去给二奶奶种地,你那边能不能说个话儿?”
玫红眉开眼笑的:“你当是咱们府里的庄子呐,种地也得给小庄头孝敬,二奶奶那边不用,你正常报名就行。我还得到一个消息,二奶奶说了,到时候每人分一块大小相同的地,最后谁的地收成最好,还有赏呢。”
玫红哥哥乐得直搓手:“那可就太好了,按照府里的规矩去庄子种地供饭不说,一个月还能有八百文的收入,每月还有五十斤的米粮。”
玫红也很乐:“对呀,虽然种地不是整年,可这从春耕到秋收最少也要忙七个月,这样每月剩下的米粮也够不干活儿的时候吃了,几吊钱就能攒下来,我这里也还有点儿钱,过年的时候哥哥说不得就能给我娶个嫂子回来了。”
“我不用你钱。”
玫红压低了声音:“我给二奶奶梳头得了不少的赏钱,娶嫂子的钱早就够了,我就是不敢拿出来,担心被咱们爹知道我能赚赏钱,他到处嚷嚷又逼我拿钱买酒,你到那边种地到时候就说是你得的赏钱,现在你可比他魁梧多了,他不敢和你来硬的。”
玫红哥哥恍然大悟,怪道呢,二奶奶院子里跑腿儿丫鬟们都得了不少赏银能打起银首饰了,自己妹妹这个在屋里伺候的反而没拿过什么赏钱,他还以为妹妹跟着吃喝很好所以没赏钱,原来是妹妹没说偷偷攒着呢,还是妹子聪明。
桃儿家里也差不多,而且是夫妻俩连同她大弟一块儿去,就连她出嫁的姐姐一家也愿意去,听闻桃儿说不用给庄头孝敬就高兴得合不拢嘴了,压根儿没想着管事的事情。
梨儿家一心当管事,发现没着落后就不怎么热情,不过她爹娘还是报了名,她哥哥嫌弃种地累不想去,被她爹骂了一顿也老老实实的报名了。
梅儿他们家急坏了,她爹早早的让她娘进府接梅儿回家,守府门的不清楚梅儿家发生的事情,就让进来了,结果尤氏刚到孟蝶这边就被守院门的婆子拦了。
尤氏还以为同以前一样:“我是来接我们家梅儿的。”
赵婆子眉眼一厉:“你们家梅儿?也不怕风大扇了舌头,什么是你家?你也配有家?”
尤氏惊了,直接喊:“梅儿,梅儿……”
赵婆子伸手就推了她一把,边推边道:“嚷嚷什么?扰了主子的安宁直接给你撵出去。”
尤氏下意识的就要还手,王婆子从倒罩房里冲出来帮着赵婆子:“你还敢打人不成,走,去找夏嬷嬷。”
“明明是你们先动手推我的。”尤氏不甘示弱。
赵婆子冷哼:“推你怎么了?你想闯主人的院子,不推你难道说让你闯?”
尤氏:“我什么时候想闯主人的院子了?我就是想接我家梅儿回去一趟。”
赵婆子:“呸,你家梅儿?哪是你家的?这府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包括所有的奴仆都是主子的,梅儿要在主子身边服侍,你说接就接?”
王婆子满脸讽笑,压低了声音:“我就实话告诉你吧,梅儿姑娘你就别想了,做下那么没人伦又丧天良的事儿,你还想当什么都没发生过?露微姑娘已经传下话来,以后你来一次打一次。”
尤氏的眼睛顿时就直了,她想过梅儿回家后同他们哭诉,同他们大闹一场,她也想了自己该如何赔不是,到时候就将所有的错儿都推在贾义身上,横竖他们一家子都被撵出去了,还能对证不成?自己怎么说也是梅儿的亲娘,生了她又养了她,还真能记一辈子?
来时多么的有信心,回去时就有多么的火冒三丈。她刚一回家,钱喜和钱有余这对儿父子俩齐齐发问:“梅儿呢?”
“梅儿?”尤氏破口大骂:“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白养她这么大,现在翅膀硬了不认咱们了。”
钱有余眉眼露出凶气:“什么叫不认咱们了?”
尤氏咬牙切齿:“在院子里不肯出来,没有爹娘啦。”
钱有余:“这个不孝的贱人,我去她抓回来。”
“你回来!”钱喜一把抓住儿子,面色沉沉的看着妻子:“她真这么说的?不回这个家,不认咱们了?你就没同她好好说说?”
尤氏冷笑:“好好说说?我连大门儿都没进去就让人家给我打出来了,还说见一次打一次。这个白眼狼挨千刀欠艹的货,我怎么就没在她小时候掐死她……”
啪——响亮的一耳光后,尤氏的脸颊迅速红肿。
尤氏的咒骂停住,震惊的看着钱喜。
钱喜强压着怒火:“你就没说几句和软的话?上次我们被贾义那王八羔子灌了酒,开始没听到声音,你就没同她说?”
尤氏落下泪来:“说,也得给我机会说,这个小贱人压根儿就没露面,守门的俩婆子仗着势力直接就给我推了出来,我摔了好大一跤,你不怪那小贱人,反倒来打我,我跟你拼了。”尤氏疯了似的扑向钱喜。
钱喜抬腿踹了尤氏一脚,将人踹个四仰八叉,尤氏顿时发出震天的嚎哭声:“你这个丧天良的,女儿不认你,你打我……”
声音实在太大,左邻右舍纷纷从屋中出来。扒墙的扒墙,开窗户的开窗户,自诩关系还不错的干脆从大开的院门进来:“这是怎么了?”
尤氏痛哭流涕:“我不活了,女儿不认我,当家的又打我,我还活个什么意思啊……”
有人劝钱喜:“孩子们还在呢,有什么不能背后说。”
“这是怎么了?今儿不是还买了肉吗?”
也有妇人来劝尤氏:“这到底是怎么了?你不是说去接梅儿吗?”
“梅儿?”尤氏止住哭嚎:“她现在发达了,不认我了。”
妇人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平日里梅儿多孝顺呐,去年还给你打了对儿银手镯呢。”
尤氏一顿,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镯子:“这事儿也怪我,贾义那个小子前些时托人向我们家梅儿求亲,那会儿我们也不知道他混,她爹就先答应了,等她回来我同她说,没成想她现在跟了个好主儿,早就心就高了,看不上贾义,我说了她几句,她就怨上我了。”
妇人道:“多亏她当时没愿意。”
尤氏一愣,这怎么同她想的不一样,不是应该骂梅儿心高还怨父母吗?
又一妇人劝道:“这贾义刚出了事儿,估计她心里正呕得慌,过些日子也就好了,你一个当娘的,还跟她一般见识不成?等到时候气都消了梅儿还孝顺你,说不得给你打银簪子呢。”
尤氏的身体一僵,那天混乱过后,她在屋里捡了一根银簪子,那样式同她的手镯正好相配,想来就是梅儿给她打的。
周围的人不在点上的劝慰了几句后纷纷散去,钱喜面沉似水,钱有余满脸愤愤:“爹,这个赔钱货八成是记恨咱们了,怎么办?”
钱喜冷哼:“她到底是我生的,她想不见面就不见面?你最近把她不认爹娘的事儿好好宣扬宣扬,我倒是要看看,这等没品的人她还能不能在二奶奶院子里当差。她想要保住差事,识趣儿点就自己乖乖回来。”
钱有余一顿:“那要是真被撵出来怎么办?”
钱喜:“真被撵出来直接将她嫁出去。”钱喜自信满满:“她会回来的。”
事情却没有按照他们的想法走,他们以为他们到处哭诉梅儿不孝,大家都会同情他们,结果却人人都说梅儿是最孝顺的,是个好姑娘,你们一家子等她气消了就好了。
孟蝶得了这个消息抿唇一笑,告诉露微:“最近有去各房跑腿的事儿尽量都安排梅儿去做。”
“诶。”露微眉开眼笑的应下。
杏黄一噘嘴,满脸不高兴:“他们这样的直接撵出去就行了,何必同他们废话。就算他们不住在府里,也碍眼得很。”说完杏黄看向孟蝶和露微,结果发现两人都没搭茬,杏黄越发不高兴,这处理结果她非常不满意。
第96章
管事们眼见孟蝶院子里的人都没有露头儿的,这些心思活络的管事媳妇们终于安耐不住内心的蠢蠢欲动,请了露微到花园里说话。
露微刚一到花园就被众人团团包围。
“露微姑娘喝茶。”
“露微姑娘尝尝这新出炉的点心。”
“……”
露微笑吟吟的坐下,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回甘可真好,真是好茶。”又吃了块糕点:“这糕点刚出炉的就是更甜更香。”
见露微这般和气,众管事媳妇也就有了底气,立刻就有人道:“露微姑娘,二奶奶那个大庄子真的只种麦子和稻子啊?”
“不种花生芝麻大豆的吗?这些东西种出来榨成油,那卖价可别粮食贵多了。”
“是啊,还有那棉花,还有白薯和红薯,尤其是那个红薯,底下的地瓜好吃,上面的嫩叶也好吃,就是老梗晒干了冬天还能当干菜呢,这要是多种一些,不比那些粮食强?”
“二奶奶年轻,怕是不懂得这地里的事儿,这学问大着呢,种什么不种什么,同样这么大的庄子,一年出息能差出几千银子呢。”
露微听着她们的说辞微微一笑:“二奶奶是不大懂。”见管事娘子们露出喜色,露微话锋一转:“所以二奶奶请了大奶奶问询,征求了大奶奶的意见。”
管事娘子们纷纷一呆,这种私产的事儿除了夫妻哪有问妯娌的?
露微笑道:“二奶奶常说术业有专攻,闻道有先后。”见不少人都露出迷茫的神色,露微继续道:“二奶奶说大奶奶管着侯府,管理得井井有条,庄子那边也打理得明明白白,她自然要问懂行的人。”
“大奶奶也是疼我们二奶奶,当即就为我们二奶奶出谋划策,还给她算了一笔账,这种芝麻花生红薯等物确实能增加收入,可这些都是精贵的物种,伺候的要格外精心,少不得要多雇佣不少人。”
“雇佣人你不给月例还是不给米粮?算一算也是一大笔开支呢,倒不如全种稻子和麦子,省事儿多了。看起来少赚不少银子,实际上说不得还要多剩些呢。”
管事娘子们的脸色瞬间变得精彩纷呈。
露微这番话看起来是说孟蝶种稻子麦子省事儿,实际上是敲打她们呢,温氏通过孟蝶这件事,明明白白的告诉府里和庄子上的所有下人,你们弄的鬼我都知道,别以为我好糊弄。
这次花园聚会后,府里人顿时同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再也不谈论庄子上的事情,倒是有不少在府里混得实在不好,又没有靠山门路的人非常想到范嬷嬷那里报名。不过他们都没敢去,担心范嬷嬷那里要孝敬。
等从玫红哥哥和桃儿柳儿等父母口里知道不要孝敬,到了那边干活儿也没有小庄头后,这些人瞬间挤破头。甚至原本种侯府地的人也偷偷摸摸来报名。报名成功的就赶紧找理由把侯府这边的给辞了。
一开始那些小庄头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跑了不少人,心中忍不住将孟蝶骂了一顿,却也无奈只能重新招人,也不怎么敢再要孝敬,一时间庄子里和府里的底层下人们眉开眼笑。
发现最近这些日子底下人乖顺不少,温氏眉眼间又柔和了几分。尤其是她又得了娘刚给的她的消息:“珊瑚,去隔壁院子问问你二奶奶得不得闲,若是空着,我过去串个门。”
“诶。”
珊瑚很快回来说孟蝶正闲着,温氏满面春风的带了两个丫鬟到了孟蝶这边。
孟蝶掐算了一下时间:“可是之江那边的事儿妥了。”
温氏颔首,细细同孟蝶说了始末。
初四的时候之江布政使接到的信件,初五迎财神他没发话,初六就吩咐了一嘴下去,命底下人严查各种商铺,比如说偷税漏税,比如说以次充好,比如说……
谁家的买卖能一点儿纰漏没有?就算你一点纰漏没有,进货的时候每到一处就细细检查,这来回耽误的时间也够呛。尤其是之江近海,很多海物本就不耐放,这三耽误两耽误的,温家差点儿得罪了大客户,赔了好多不是小心才算压下去。
一开始温家没反应过来是针对他们家,还以为是当官的为了抓政绩所以才严查,后来发现别人家都是走个过场,就他们家全是事儿,这要是察觉不到被针对,他们也就不用混了。
请人吃饭,各种送拜帖走关系,结果之江所有官员仿佛一夜之间都变得清廉无比铁面无私,往日所谓的人脉是一个也不好使。
直到温家所有人着急上火得满嘴燎泡,一门姻亲才悄悄的告诉了他们家实情,是之江内政一把手惠布政使下的令,在之江,他的话比圣旨还管用,哪个当官的敢给温家松快?除非是自己不想松快了。
温家顿时就懵了,惠布政使?他们家怎么把人给得罪的?温老太爷看着从之江那边过来的信件,也是两眼茫然,他们家和惠家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怎么就针对他们家?
温老太太沉吟半晌:“惠家同我们还是有点关系的。”
温老太爷顿时眯起眼睛:“什么关系?我怎么不知道?”
温老太太:“勇毅侯府的孟氏,她娘家兄长的岳家正是这惠家。”
温老太爷顿时火冒三丈:“孟氏这是嫌她碍眼了,故意压咱们家给她警告呢。早就告诉过她让她装病,别出去交际,别和孟氏要强,就是不听,现在连累家中……去把你们大老爷给我找来。”
“等等。”温老太太拦住下人,压低声音:“你再仔细想想,这事儿可是从八丫头的事儿出来之后出的。”
温老太爷的脸顿时就黑了:“你那意思是孟氏给她出头,给咱们家施压?这绝无可能,孟氏嫌她碍眼还差不多。”
这话是温老太爷上午说的,这脸是下午打的。
温氏的娘温大太太指挥着丫鬟们抬入几个小巧砗磲,身边的丫鬟金丝忍不住问:“太太,怎么买了几个这么小的砗磲?”
温大太太:“不是我用,是你们大小姐要的,说是给人买的。”
银线:“给人买的?是要送人吗?那更应该买大的呀!”
温大太太失笑:“我原也是这么说的,偏你们大小姐说人家就缺个几个小的,用来养珍珠的,也不是送人,是人家知道芸儿有些门路,拜托她帮忙买的。”
砗磲进府的时候动静不小,不少丫鬟婆子也都看到了,下人们就免不了乱嚼舌头。
“也不知是什么破落户,买砗磲买那么小的,摆出去也不嫌丢人。”
“就这么个破落户,大太太还当个事儿办,瞧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给宫里娘娘买的呢。”
“大房那边嘿嘿嘿……”
金丝从拐角处拐出来:“活儿不正经干,嚼舌根子倒是一个顶俩。”
二房的一个丫鬟冷哼一声:“有些人敢买这么小的砗磲,我们还说不得了。”
金丝同样冷哼一声,闲闲的靠在游廊的柱子上:“真是一群眼皮子浅的,人家要这么小的砗磲,那是为了养珍珠。人家堂堂布政使不比你们懂多了。”
银线也从那边走过来:“金丝姐姐别和她们废话,说了她们也不懂,咱们赶紧安排人给大小姐那边送去,她也好给惠府那边送过去。”
三言两语,交代的清清楚楚明白白,温老太爷得了这个消息,整个人傻到那里,满眼都是茫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孟氏疯了?
“老太爷,老太爷不好了,不好了……”小厮连滚带爬的跑进来:“八姑娘闹着要上吊呢。”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八姑娘开始压根儿不知道她祖父要送她去做妾,经过一个春节过了十五,温老太爷同洪家谈的差不多了,也就稍稍的将口风露给众人知道,八姑娘就这么得了消息,气得她大喊大叫闹着要上吊。
温老太爷刚被打脸,这会儿肝火正旺,听着另一个孙女也不听话,他气哼哼的就奔了过去,不单单是他,温老太太还有其他几房在家里的人都来了,其余几房嘴里假惺惺的劝着,动作一点儿没有,还各个双目放光,明显是来热闹的,还有很多仆人偷偷隐藏在不起眼的地方悄悄围观。
八姑娘温珍玉拽着系在树上的腰带嚷嚷着:“给人家去做妾,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温老太爷赶到了正听见这句话:“你要是想死就赶紧死,没人拦着你。都不许拦着她。”
温珍玉冷哼一声:“死就死,谁怕谁,我现在死了还能少遭点罪,历来只见活人遭罪,可没见过死人遭殃的。何况我今日含恨而死,他日我变成厉鬼,我一定搅得你们满府不宁,有一个算一个,谁也逃不掉。”说完她就将脖子伸入套子内,脚一动,踢翻了脚下的凳子。
温老太爷大惊失色:“快扶她下来,快扶她下来。”
立刻有健壮的婆子将温珍玉扶下来,温珍玉咳嗽两声:“怎么,做了亏心事怕了?”
“你……”温老太爷气得脑瓜子嗡嗡的:“洪家有什么不好,你去也不是妾,是傍妻、傍妻!”
温珍玉不甘示弱:“呸!傍妻就不是妾吗?还不是要看人家正妻的脸色,再说了,我凭什么要委身给一个糟老头子,月里的嫦娥还爱少年呢。”
温老太爷指着温珍玉:“你一个姑娘家也不嫌臊得慌,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
温珍玉:“卖孙女求荣的事儿你都做得,我有什么说不得的。”
温老太爷气得大口喘气:“什么糟老头子,又什么卖孙女求荣,人家三十多岁已经是正四品的官员,年轻有为,你嫁过去分明是你高攀。”
温珍玉:“三十多岁这年纪当我爹都绰绰有余了,祖父这般不看重年龄,怎么不见你纳个大你十几二十岁的妇人回来。往房里拽的怎么都是十七八的小姑娘。” !!!
围观的人差点儿惊掉了下巴,这话也是能说的?这也是他们能听的?这瓜突然间就不香了。
温老太爷眼前一黑,大脑一片空白。
“老太爷,老太爷……”
“快去请大夫……”
……
一场闹剧以温老太爷被气昏过去为结尾,送八姑娘温珍玉为妾的事儿在当家人病重的当下,自然也是黄了。
温氏从娘亲那里得了这个消息彻底松了口气,然后脸上忍不住扭曲,最终还是没忍住挑个没人的时候笑了个够。她出嫁的时候八妹妹还是个十岁的黄毛丫头,没想到几年下来,竟然长成了这样的性子。
这会儿同孟蝶说完,脸上又现出笑容。
孟蝶脸上同样扭曲,最后同样没忍住用帕子捂着嘴无声狂笑,好容易笑够了,孟蝶揉着肚子:“怪道都说亲姐妹也都不同呢,大嫂平日里高声说话的时候都少,没想到妹妹是这样的刚烈。”
温氏又跟着笑了一场:“我也是没想到她能干出这事儿,又说出那样的话,想来也是逼急了。”
孟蝶冷哼一声:“她说的也是实话,十八新娘八十郎,白发苍苍对红装,哪个新娘会心甘情愿嫁老头子,谁不爱翩翩少年郎。这个洪给事中一把年纪了还要娶小姑娘,品性一定不怎么样。贪欢好色还没下限,怎么可能年轻有为。”
温氏冷哼:“我觉得也是。”说完又叹了口气:“就是我这堂妹经过这么一闹,我家里人多规矩又不严,嚼舌头的太多了,我五叔又不是很有本事,怕是婚事要艰难。”
当爹的没本事,这个孟蝶早就想到了,柿子都挑软的捏,父母也是一样的,尤其是孩子多的情况下:“我听着这姑娘不错,要我看也别求什么高门大户的,家境清白的殷实人家就很好,主要就是小伙子一定要人品端正。”
温氏:“你这想法真是同我不谋而合了,屋里只有咱们俩我也说句心里话,咱们府里是好的,人口少些。外面有多少人家说是高门大户,里面全是龌龊的。”
孟蝶:“就是这理儿,面子不面子的根本不重要,里子有了才什么都有呢。”
送走温氏,孟蝶又给孟渊写了封信,孟渊那边自然办得妥妥当当。
出了正月雪青杏黄连着梅儿和梨儿又一同去了庄子那边,这日从凝萃馆出来。金氏和温氏也都难得的清闲,金氏干脆拉上孟蝶一块儿到温氏的院子里消遣。
进屋闲聊东一句西一句闲聊了一会儿,金氏问:“大嫂,你明明知道庄子里的人中饱私囊,为什么只是敲打敲打他们,不把他们撵出去呢。”
温氏笑了笑:“他们都是老手,全部撵出去还怎么种地?这是其一,最重要的是你就算换了一批人上来,你就能保证新换上来的人也不贪吗?”
金氏蹙眉:“抓的严一些,发现就撵出去,他们只要怕了,就总能都换成不贪的。”
孟蝶也笑了:“你这法子不可行,就好比朝廷里的贪官,中饱私囊是写在我朝律法里面的,那些当官的哪个不清楚,可是你瞧瞧,这些当官哪个敢说自己一个铜板都没贪的?”
金氏哑口无言。
温氏道:“水至清则无鱼,有些时候有些事就是需要上位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太清楚了反而会出更多是非。只要他们不过份,就随他们吧。”
金氏:“那什么叫不过份呢?”
温氏道:“比如我们府里,庄子上大概分了三等,最上等的就是总庄头,中层的是小庄头,最下等的就是种地的,种地的又分佃农和府里的下人,他们都要给小庄头孝敬,小庄头同样要给总庄头孝敬。”
“种地的被小庄头收了孝敬之后,依旧能吃饱穿暖,甚至还能有一点点余钱,这就是不过份,可若是种地的吃不饱穿不暖,那就是过份了。”
金氏瞪大眼睛:“那又怎么能保证他们不过份呢?”
温氏笑道:“隔三差五的敲打是必不可少的,一旦遇到过份盘剥种地的小庄头,雷霆手段更是不能少,最重要的就是当主子的自身正,如果总庄头还需要拿出来一部分钱财讨好主人才能保住他的位置,你觉得总庄头拿出来的这部分钱最后会从哪里出?”
金氏恍然大悟:“对哦。可是我有一点没明白,庄子上的出产本来就是主子的,为什么主子还要从总庄头讨……”
说到这里金氏突然顿住,她已经懂了。因为主子不是一个,主子们得到的东西也并不都是一样的。如果每个人又都不甘于现状,都想插一手呢?
温氏:“所以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否则人人都要插手,最终必然是一盘散沙。”
金氏仔细想了想,彻底懂了,所以孟蝶退了一步,不曾与温氏争权,一是她看不上内宅这点儿事,一方面也是为了侯府。自己内部不合,外人便有可乘之机。
不单单是这样,金氏又回忆了一下,宁夫人自从将一部分事物交给温氏之后,只要交出去的权利,她就从未过问插手过。交得端是干干脆脆明明白白。以前她只认为是宁夫人信任温氏,原来还有这么一层意思,她如果交权交的不彻底,底下难免就有派系之争。
孟蝶悠悠道:“古往今来别说是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家,就是多少王朝都是毁于党争,其实所有的事情都是由小看大,见微知著。”
金氏思索片刻,重重的一点头。她现在是彻底的服了。
孟蝶也有些好奇,金安阳是国公府的嫡出小姐,又是他们那一房的长女,怎么好像对这些完全不懂的样子,完全不应该啊!
“二奶奶。”桦儿挑帘进来:“露微姐姐打发我来回,荣掌柜回来了。”
孟蝶眼睛一亮:“这才刚过二月二,当初不是说怕是得二月中旬吗?”
桦儿一笑:“今年江淮一带暖和,运河没结冰,走了好长一段儿的水路,这才比预计的早了好些日子。”
孟蝶看向温氏和金氏:“大嫂,弟妹,我先回去了。”
温氏和金氏起身相送。
从温氏的院子里出来,孟蝶立刻道:“湖绿,你去正房一趟回老夫人,说是荣掌柜回来了。”当初侯夫人说要见,至于到底见不见,还是要看侯夫人现在的心情。
回到自己的院子,立刻有人引着荣掌柜进来,荣掌柜在院子中先给孟蝶请安,然后才站起身。
孟蝶打量他一眼:“还没回铺子呢?”
荣掌柜道:“没回,为免二奶奶惦记,我先来回二奶奶。”
湖绿从外面跑进来:“二奶奶,老夫人传话要见荣掌柜。”
孟蝶立刻起身:“走吧。”
去正房的路上,露微简略的将以往经过说了一下,也让荣掌柜做到心里有谱。
孟蝶先进屋的:“祖母,我把人带来了。”
侯夫人点点头:“让他在外屋回话吧。”
荣掌柜从外面进来到了外屋:“小的给老夫人请安。”
侯夫人:“起来吧,听说你去了扬州,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荣掌柜:“回老夫人,小的恩公姓杨,长子杨飞,溺亡的是次子,赌钱的是小儿子杨翼,因为杨翼卖了他已故二哥的女儿,纵然大伯父在不应由他做主,赌坊和妓馆那边也是骚扰不断,甚至还骚扰杨飞的女儿,杨飞因为几次冲突被打折了一条腿,他女儿和侄女儿都是烈性的姑娘,纷纷用刀子划伤了自己的脸,毁了自己的容貌,如此才避过妓馆的骚扰,可是他们家的钱被赌坊抢劫一空,带不走的器物也都被砸的稀烂,又不准他们离开扬州城,杨飞一家子只能躺在破庙中栖身,他妻子和弟妹每日为人浆洗衣物赚些吃食。”
“小的到了之后,原是想遵着二奶奶的嘱咐花钱了事,没成想他们狮子大开口,要五万银子才肯平账,小的无奈,只好揣着孟家大爷的亲笔书信去拜访扬州知府大人,大人派了公差,小的这才带着杨家一家老小出了扬州城。”
侯夫人久久无言,好半天才问:“那个杨翼呢?”
荣掌柜:“他无钱还赌债,赌坊哪肯饶过,将他卖到了采石场,不多日子就死在了里面。”
侯夫人:“死有余辜。那两个可怜的姑娘呢?”
荣掌柜:“小的直接来回二奶奶的,他们一家子都在府外等候。”
侯夫人:“让那两个小姑娘进来,我瞧瞧。”
第97章
侯夫人发了话,很快两名小姑娘被带进来,大概是遭逢一系列的巨变,两个小姑娘十分瘦弱不说,人也畏畏缩缩的,进来之后紧紧挨着荣掌柜,跪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众人唯独能看清楚的就是两人脸上那道被利刃划开的伤疤。
侯夫人看得越发心酸,知道两个孩子害怕也没让她们进里屋远离荣掌柜:“薄荷,我记得我有一盒膏药,太医院配的,对疤痕十分有效,你给她们吧,女孩子家家的,毁了容以后可怎么好。”
荣掌柜接了:“谢老夫人。”
两个小姑娘则下意识的又往他身边凑了凑,可见对他依赖。
侯夫人的心酸又重了两分:“去吧。”转头看向孟蝶:“你也去吧。”
孟蝶看了一眼忧心忡忡的侯夫人:“那我先回去了。”
等孟蝶回了自己的院子,荣掌柜立刻回禀:“想求二奶奶给个恩典。我恩人一家想在二奶奶手底下干活儿。”
孟蝶一顿:“我听你说过,你恩人和他长子原都是官牙,说明他们都是有些本事的,在京城虽然现在难些,可等养好了身体,去牙行找份活计应该不难。”总比在她手底下当奴仆强。
荣掌柜叹了口气:“不瞒二奶奶,我恩公和杨兄弟身上的病能治,这心里的病太难了,我恩公本就年纪大了,不然也不会把衣钵传给杨兄弟。杨兄弟则是在与赌坊妓馆的人对峙的时候几次被打,现在整个人的精气神也大不如前,尤其是她娘子,原也是个能周旋迎待的人,现在看见陌生人都有些瑟瑟发抖。”
孟蝶懂了,这是有了心理阴影,类似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倒也是。遭遇如此巨变,心性难免变化,这样吧,等他们父子都养好了身体后,若是还愿意在我手底下做事,那我就答应了。”
荣掌柜连忙道:“谢二奶奶。”
孟蝶一笑:“你回去好好休息两天,然后你就又有的忙了。”
荣掌柜想了想:“方子?”
孟蝶颔首。
荣掌柜笑得更欢了:“那我接下来可有口头福了。”
孟蝶也笑了:“多吃他们几顿,起码也要把这一次去扬州清减下来的身体补回来。”
荣掌柜打了个千儿:“小的一定不负二奶奶所望。”
“哈哈……”这下是屋子里院子里的人都笑了。
孟蝶的那个蛋糕太火热了,哪怕不知道一块蛋糕一份甜点的本钱,也挡不住众人知道这东西绝对赚钱,而且是很赚钱很赚钱。
不做这一行的也就罢了,那些做买卖的商人哪有不心急的?尤其是从孟蝶手里买过面包方子的十三家商户,从年前就开始联络荣掌柜,荣掌柜一开始表示自己忙,后来也出去应酬了两回,也没一口回绝,正当十三家商户觉得有门儿的时候,呱唧一下,荣掌柜哭成了泪人,然后就扑向了扬州。
荣掌柜在扬州能那么快找到栖身于破庙的杨飞等人,也是得了在扬州大商户的暗中帮忙,否则他人生地不熟的,扬州城那么大,他哪可能这么快就找到,说不得一开始就得找扬州知府帮忙了。
现在荣掌柜回来了,这十三家商户纷纷摩拳擦掌,给了荣掌柜两天的休息时间,就开始邀请他今儿去荟萃阁,明儿去一醉坊的。一天天的吃吃喝喝下来荣掌柜因为去扬州掉的分量全涨回来了,同样,大伙儿感情也在逐渐加深。
杨老板年纪最大,今儿的局也是他组的,所以由他率步入正题:“哎,一想到要离开京城回姑苏心里就一阵不舍,以前也没这样儿啊。”
温家的老板正是温氏娘家的一位族叔,仗着温氏的关系,他家虽然比不过别家的几户,在这一群人里面,也常常是第二个开口的,温老板这会儿就接茬道:“你这是舍不得京城,还是舍不得甜点啊。”
刘老板一乐:“我看还是舍不得甜点,这甜点要不是荣掌柜再三说不能天天吃,我都恨不得顿顿吃。”
岳老板也跟着笑了:“甜点出来以前,我从未想过这世间还有如此口感之物,味道甜美,口感顺滑,真真老少咸宜。”
杨老板:“荣掌柜,咱们当真明人不说暗话,这蛋糕和甜点如此好吃,二奶奶只在京城售卖是不是有点儿大材小用了?这要是把铺子开遍我朝,既造福了各地百姓,于二奶奶也有益处啊!”
荣掌柜连连摆手:“二奶奶是什么身份,哪能把铺子开遍我朝全境?京城里也就只开这一家,绝对不会开第二家了。”
温老板道:“那二奶奶就没想过如同面包那样卖方子?二奶奶若是继续在京城经营,买方子的人不在京城开铺子就是了。”
荣掌柜一顿:“不瞒诸位,这事儿我还真没问过二奶奶的意思,去年刚弄出这个蛋糕和甜点的时候就已经年下了,忙的不行,后来的事儿你们也知道,我这才回来几天,很多事情还没料理完善。”
“不过前两日我倒是见了杏黄姑娘,她还在继续研究新鲜方子,我家里的如同闲聊般问了一句,怎么就有这么多精神研究呢。杏黄姑娘说,方子多几个好卖银子呀。想来杏黄姑娘是动过卖方子心的,二奶奶那边具体什么想法我就不知道了。”
刘老板眼睛一亮:“杏黄姑娘手是真的巧,哎呦,怎么说呢,不但手巧也不知道人家怎么想的,就能想出这么些花样,我家那学面包的师傅,说是老手艺,学了也只是学了,自己研制不出什么花样。”
冯老板笑了:“你也不看看杏黄姑娘是谁身边的,二奶奶就是会调理人。”
大家伙儿又吹捧了一番孟蝶,最终荣掌柜答应先去找杏黄问问意思,然后再去探探孟蝶的口风,这一次的聚餐可谓是皆大欢喜。
荣掌柜知道孟蝶是要卖方子的,他这边与众老板说定,第二日就去了勇毅侯府。杏黄得了消息,也从庄子那边赶回来听消息。
孟蝶早有腹稿,这会儿直接吩咐:“他们想买方子,一共有三个条件,第一个就是不能在京城以及丽水和九江这三个地方售卖;第二是所有蛋糕甜点的价格最低不能低于京城价格的三成,最高同样不能高于三成。至于价钱……”
杏黄插口:“要个五六十万的。”
孟蝶庆幸自己是坐着呢,不然她非得平地摔跤不可:“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黑了。还五六十万,你也不怕一下子把人给要跑了。”
杏黄不承认:“我怎么黑了?面包方子卖一万,奶油蛋糕比面包贵那么多,卖个五六十万的有什么不对,怎么可能把人要跑了。”
孟蝶哭笑不得,要不是她知道这里面的道道,乍一听杏黄说的好像也没什么毛病:“不是那么算的,面包才多少钱一个?不过百十文左右,别说把面包铺子开在县城,就是一些繁华热闹点儿的镇上也使得,大不了把面包切成四块,瞅着比桂花糕还大,一块卖个二三十文不成问题,一年也有的赚。”
“这奶油蛋糕一块多少钱?我当初定的基本就是天价,整个大易朝也就是那么一小撮人不在乎这份银子,现在京城里大多数买来吃的都是逢年过节或是做寿时候买一次罢了,这种情况下别说是镇子,你敢把奶油蛋糕的铺子开到县城里,铺子就敢倒闭给你看。”
杏黄眨眨眼:“那降价呢?”
孟蝶:“那肯定不行,当初我定这么高的价格,就是因为原材料奶少。比如说一天怎么的都只能做出十个奶油蛋糕,又肯定能卖出去,你是卖二两银子一个,还是卖二十两一个?”
杏黄终于回过味儿来:“二奶奶您这是砸冤大头,砸到一个算一个啊!”
孟蝶:“咳咳。”
周围众人憋笑。
杏黄一吐舌头:“不能多养点儿牛羊么。”
孟蝶一摆手:“去去去,在府里都待傻了,这牲畜是那么好养的,百姓又怎么会连鸡肉猪肉都舍不得经常吃,民间多少村子,一个村儿都找不出五头耕牛来,还多养产奶呢,梦里倒是有。”
杏黄垂头丧气:“我还以为可以要个五六十万呢。”
孟蝶不搭理她,继续给同荣掌柜说:“咱们大易朝现在有一百二十六个州府,真正富裕繁华的不超过五十个,究竟有多少以及富裕到什么程度我也不大清楚,所以我的心里底线是两万到四万银子,最后具体卖多少钱,这个还要你探探他们的口风。”
荣掌柜有些迟疑:“两万到四万?会不会太少了?这几年天下太平,沿海一带极为富裕,攀比之风盛行,咱们这奶油蛋糕稀奇,到了那边一些人家做寿和过年定然会预定的。”
孟蝶笑了:“不是一锤子买卖,我要的这个银子是每年给我这么多,连续给十五年,十五年后方子他们任意使用,我不会再收钱,也不会将方子出售,但有可能交给亲朋,不过我也不会随意就交,他们同样也可以将方子交给别人,我不干涉。”
荣掌柜恍然大悟。
孟蝶:“我粗粗算过的,十三家商行一百多个州府,一家差不多能开十来个铺子,繁华地方的铺子一年能赚个三千左右银子应该没问题,不够繁华的一年几百到一千。我要两万到四万的银子差不多就是把他们所有利润都要了过来。”
杏黄忍不住又插嘴:“啊?那他们还会买方子吗?”
孟蝶:“会的,除了奶油蛋糕,不是还有很多小甜品么,比如说布丁之类的,这些用到的奶油不多,定价也不是十分昂贵,他们完全可以靠着这个赚钱。不过这些制作简单,方子很容易被人破解。”
孟蝶看向荣掌柜:“你卖他们方子的时候,就说我们独独卖的是奶油蛋糕方子,剩下的小甜品都是搭头儿。以后研发出了新的样式,也会给他们的。”
荣掌柜连连点头:“我懂二奶奶的意思了。”
孟蝶:“这桩生意牵扯十五年呢,给他们七天的考虑时间。”
荣掌柜在心里快速计算了一下:“二奶奶的要价这般便宜,哪还用七天的考虑时间,我一说,他们准准立刻就应了。”
孟蝶笑笑:“若是这十五年内出现方子泄露问题,责任在我,我不会再从他们要银子,责任若是在他们,谁泄露的谁来补偿大家的损失。”
荣掌柜:“是。”
晚上孟蝶看着蛋糕铺子那边送来的账册,正开心呢,玫红气急败坏的从外面挑帘进来:“二奶奶,不好了。”
孟蝶放下账册:“怎么了?”
玫红气得一跺脚:“我今儿回家,我哥同我说了梅儿家的事儿,自打梅儿不回家同他们断了来往,梅儿她哥就一直骂梅儿白眼狼,她娘逢人就哭,她爹遇到个人就说是自己眼瞎,也不怪闺女怨他,搞得他还多委屈似的。呸,我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恶心的男人。”
露微和杏黄挑帘进来也跟着听。
玫红继续说:“府里的人倒是有眼色,见二奶奶重用梅儿,就没跟着附和他们,反而明里暗里讽刺钱喜确实眼瞎,气得钱喜三天两头打骂尤氏和小珠,家里面整日里鸡飞狗跳的,满府全都在看他们家笑话。”
“哈……”杏黄笑出声:“该!”
孟蝶没笑,坐在那里面色沉沉。
玫红也脸色难看,杏黄止住笑意:“怎么了?”
玫红压低声音:“大概是见梅儿铁了心,他们家把那天晚上贾义进了梅儿房间,甚至于把两人锁在一块儿的事儿说了。现在府里面议论纷纷的,说得不知道有多难听。”
“啊?”杏黄火冒三丈:“当初我就说应该把他们一家子都撵出去,偏二奶奶软了心肠。”
露微狠狠瞪了一眼杏黄,转头看向孟蝶。孟蝶坐在桌子旁边,桌子上点着蜡烛,烛火映在她面无表情的脸上,无端的带出一丝阴森。
露微心里打了个突儿,轻轻走到孟蝶身边:“二奶奶,为了这么几个小人,脏了手实在不值当。”
孟蝶看了一眼露微,失笑:“你想到哪里去了,违法犯罪的勾当我可不干。明儿你安排个人,我给大哥送一封信。你再去庄子上住两天,好好安慰梅儿,别让她想不开,最重要的是看住了她。”
“诶。”
从屋中退出来,露微用食指点了一下杏黄的头:“就你嘴快。”
杏黄噘着嘴:“我就是想不明白嘛,凭借着二奶奶往日的性子,早就应该把他们全家都撵出去了。”
露微看了一眼杏黄,发现玫红和湖绿也一脸赞同:“把他们撵出去就能堵住他们的嘴?二奶奶器重梅儿,将来指定要让在外面一直当管事的,又不是只在这府里生活,当初若是撵出去,现在就不是满府的人知道贾义和梅儿被锁在一块儿过,而是满京城都知道了。”
杏黄:“那、那……”
露微:“那什么那,当年在孟府,你从小就喜欢做吃食也贪吃,府里那些碎嘴的婆子们骂你馋丫头,以后嫁不出,你晚上就躲在被窝里揪着被子掉眼泪,这些都忘了不成。这世道对女子的贞洁方面要求本就多,背负着这样的流言蜚语,梅儿该怎么办?古往今来,因为流言蜚语的。”寻短见的可不少,这话露微没说。
屋内静默一片。
杏黄缩了缩肩膀:“我、我知道人言可畏。现在怎么办?撵又撵不得的。”
露微满脸烦躁的揉了揉额头:“原本二奶奶想的是当初骗梅儿开门的是小珠,锁门的也是小珠,她也没把人撵出去逼他们到绝路,那一家子应该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毕竟一旦说出去梅儿也就罢了,小珠也没了名声,他们一家子也会被耻笑,到时候等过个一年半载的,这事儿彻底平息了,二奶奶就寻个由头先发卖一些在这个府里混得实在差的人,然后趁机将这一家子也远远的发卖了,谁知道!真真都是畜生。”
玫红:“现在远远的发卖了不行吗?”
露微:“咱们府里都多少年没卖过人了,冷不丁卖出去定然会被有心人注意到。二奶奶这些年赚了不少银子多少眼红嫉妒的?这会儿突然发卖一家子,任意一人都能顺着牙人找到买主,到时候搜罗了他们一家子,说不得会惹出更大的是非,二奶奶不怕这些,但她不愿意梅儿这件事被翻出来。”
玫红也跟着暴躁起来:“哎呀,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由着他们在府里蹦跶!”
露微垂眸:“那肯定是不能的,明儿一早估计二奶奶就会撵了那一家子。”
杏黄:“不是说……”
露微微微摇头。
湖绿突然瞪大眼睛:“二奶奶该不会是想!”抬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只有死人才能不开口。
杏黄瞳孔地震:“这可使不得,这、这可是犯法的!”哪怕奴才是贱籍,主人也不可以随意打杀,虽然不用主人赔命,可打板子罚银子少不了,还会留下一个人生污点。
露微:“二奶奶说不会就不会,估计是想了别的法子。”
次日一早还没等孟蝶发话,梅儿一家子就被撵了,侯夫人早起屋里几个丫鬟闲聊,讥讽梅儿妹妹小珠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时候被侯夫人听了去。
侯夫人最是听不得这等闲言碎语的,尤其是这事儿还涉及到了贾义,更是让她心里厌烦的很,直接发话将传闲话的一家子一并撵了出去。
夏嬷嬷有些发愁,侯夫人传的话是将传闲话的一家子撵出去,可梅儿的嫂子没有传闲话,梅儿的小侄女才三岁,自然也不能传闲话。
“夏嬷嬷,求求您,我和孩子都没传过闲话,我和孩子回我娘家,不与这家子来往了,能不能留下我。”梅儿嫂子抱着女儿苦苦哀求着。
夏嬷嬷纠结不已,她来的时候正听到尤氏骂她,说她是个不下蛋的鸡,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他们钱家娶了她真是倒了大霉。
夏嬷嬷身边跟着的一个婆子悄声道:“要不要问问二奶奶的意思?”
夏嬷嬷想了想:“二奶奶整日里忙的都是大事,哪看得上他们,你悄悄到那边一趟,瞧瞧露微姑娘得不得闲,若是得闲了你就问一句。”
“诶。”
露微这会儿收拾停当正打算去庄子那边,婆子来回这件事,她立刻就说:“既然她嫂子没传过闲话也就罢了,真撵出去跟着那样一家子,指不定过多苦的日子呢。”当初梅儿能脱身,多亏了她嫂子,可见那妇人还是不错的。
婆子得了准信儿,立刻说:“还是露微姑娘心善,我马上回去说一声。”
露微又给了对方一两银子的赏钱,乐得对方眉开眼笑。
夏嬷嬷得了露微的话就只撵了梅儿爹娘哥哥和妹妹那四个人出去。以后若是侯夫人问起来,想来二奶奶自有说辞,在府里这么久,夏嬷嬷看得很透彻,无论是大奶奶还是二奶奶都是有担当的人,可不是那等有好处自己拿着,出了事故就让人背锅的人。
露微则是急急忙忙赶到庄子,同梅儿把这件事说了,让她心里有个底,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别往心里去。
梅儿人都傻了,她是真的没想到父母连最后一丝情面也不顾,竟然把贾义搂抱她的事情说出去,这分明就是要逼死她,顿时扑到露微怀中嚎啕大哭。
露微跟着掉眼泪,她也想不明白,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梅儿又不是那等不孝顺的。
好一会儿梅儿止住悲,被眼泪冲刷过的双眼晶晶亮:“露微姐姐,二奶奶说过,她不靠名声吃饭,在乎这个做什么。现如今我也不靠名声吃饭,那些碎嘴子便是骂我破鞋骂我不干净又能如何?我不在乎。更何况我行得正坐得端,这事儿错也不在我,摊上什么样的父母也不是我能选择的。”
露微连连点头:“好好好,说得好。别人说得再多你也不能掉块肉,这种事你越在乎那些人说得越起劲儿,你不在乎大大方方的,他们反而不说了。”
梅儿彻底擦干眼泪:“我还要把日子过好,过得比那些说闲话的人都好。”
露微:“对。而且你放心,二奶奶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梅儿急道:“不能让二奶奶脏了手。他们好不好过的我也不在乎了,从今以后,我就都当他们死了就是了。”
露微:“只要你能想开不在乎,二奶奶就没了软肋,收拾他们还不容易。”
梅儿破涕为笑。
第98章
与此同时,荣掌柜邀了十三家商行来方子买卖。也不是第一次交易了,荣掌柜直接说了第一个要求。
杨老板:“这京城不允许我们售卖我能理解,这丽水和九江是因何。”这两个是繁华的府城,他们都有商铺在那边。
荣掌柜笑道:“这两处有姻亲在那里,他们也只会在那里售卖。”
原来是姻亲,众人立刻都没了意见,这年头都讲究裙带姻亲,孟蝶想要帮衬一把亲戚谁都能理解。
荣掌柜紧接着说了第二条,众人互相对了个眼神,也都没意见。直到荣掌柜说了第三条,他昨晚儿算了一宿的帐,最终他开价三万两,众人齐齐倒抽了口凉气。
一年三万两,一连十五年,这可是四十五两。这些银子多么?对普通人来讲那绝对是天文数字,对在座的大商户来说,比如说杨家,他们家一年的流水就有几十万的银子,可那是流水,并不是净赚。
别看杨家商铺遍布大易朝,无论是租借的铺子还是买铺子哪一样不是钱?人工不是钱还是原材料不是钱?这些也就罢了,上下打点孝敬一年花费的银子最少占了净赚的三分之二。
但是——想到打点,众老板又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照不宣。
他们平日里有个好方子想要保住那必须要各个方面打点,不然哪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给你设个套儿,寻个由头让你蹲监坐狱,你就得乖乖把方子吐出来。这奶油蛋糕方子是孟蝶的。整个大易朝都知道。谁敢强夺她的方子?
她祖父可是刑部尚书,这天底下所有案子最终都要交到刑部,敢欺到她头上,是不是想看看刑部大牢长什么样儿了?何况孟蝶本身也是县主,她若是一状告到皇帝皇后面前,皇帝和皇后又岂能不为她做主?
再者她夫君也不是纨绔子弟,人家在前线征战,立下赫赫战功,一旦孟蝶被欺负,前线军士第一个就得不答应,出了什么问题,皇帝不会拿前线兵士怎么样,惹出来乱子的那个绝对没有好下场。
他们从孟蝶手里买方子做这个吃食生意,哪怕有官员眼红也不会动他们。只要能把东西卖出去,那就是净赚。
杨老板咬咬牙,心中迅速有了决断:“荣掌柜,这做奶油蛋糕和众多甜点的原材料可难得?”
荣掌柜一笑:“这个诸位放心,原材料虽然价格都不便宜,却没有难得之物,我们大易朝从南到北从东到西都能做,硬要论起来,大概北方的原材料价格会便宜些,南方会贵些。”
杨老板:“可是因为南方面粉贵?”
荣掌柜哈哈一笑:“不止,奶油蛋糕奶油蛋糕,自然要用到奶油,北方挨着蒙古族,奶类相对便宜,南方就贵喽。”
刘掌柜脱口而出:“真是用奶油做的?”说完有些悻悻然。
虽然是叫奶油蛋糕,但是满京城的人都认为这不是奶油做的,或者说奶油可能只占一点儿,用这个名字,不过是孟蝶用的障眼法,保护真正要用到的原材料。
荣掌柜笑得前仰后合:“刘掌柜,我们二奶奶何时骗过人说过假话?她既说了这是奶油蛋糕,那便是用奶油做的了。”
“你这一说倒是提醒了我,诸位若是买方子主要也是这个奶油蛋糕的方子,其余甜点二奶奶说那些都是简单的物件,说不得就会有人研制出来,故此你们若是买方子,我们卖的是奶油蛋糕的方子,其余甜点则是搭头儿。”
众位老板一阵恍惚,孟蝶竟然没骗人,竟然真的是用奶油做的,这可、这可真是太意外了。
由于牵扯到十五年,众人没有当场答应,都表示回家商议一番,不为别的,这方子如何保密必要事先做好安排才行。
事情进行的如火如荼,那一边孟蝶又又又被参了。
孟蝶得了这个消息后还是有些意外的,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她无论是自身还是靠山都可谓极硬,竟然还有人敢参她,最开始说卖方子的时候她还向丫鬟们保证这回肯定没人敢参她呢,结果方子还没交易成功,啪啪啪就被打了脸:“参我什么?官商勾结?”
报信儿的柞儿:“说是铺张浪费和官商勾结。”
官商勾结孟蝶能理解,她与十三家商户签订合约卖方子,拿此做做文章也未尝不可,铺张浪费?这又是什么鬼?
两句话的功夫传口谕的太监到了,孟蝶立刻换诰命服上勤政殿去自辩。她换的是县主的服饰,穿这身衣服她可以直接到勤政殿自辩,穿着二品的诰命夫人服她去的就是偏殿。
今儿是在金銮殿开大朝会的日子,不过这会儿大朝会已经完事了,皇帝又在勤政殿这边开了个小朝会,文臣武将皆有,大多都是三品以上,唯独御史台这边七品御史们也赫然在列,他们有纠察百官的职责,不受品级影响。
孟蝶随着太监进入勤政殿,先给皇帝行礼:“臣孟蝶参见陛下。”
孟蝶,在场的大多数朝臣第一次知道孟蝶的闺名,这个时候,女子的闺名是很私密的事儿,成婚时三书六礼中,有一礼便是问名,男方家问女方的闺名,可见闺名之重要。
皇帝倒不是第一次听说,不过他以前都是称呼她为李孟氏、孟氏,第一次称呼这个名字:“孟蝶,耿御史参你铺张浪费,官商勾结,你有何说辞?”
孟蝶躬身施礼:“臣想同耿御史细细问明。”
皇帝:“你问吧。”
孟蝶直起身:“耿御史,你参我铺张浪费和官商勾结,那咱们今儿就好好说道说道,一样一样的来,先说说这铺张浪费。我实在不知道我究竟哪里铺张浪费了,还请耿御史具体说说。”
耿御史年纪大约有二十六七岁,斯斯文文的一身正气,听了孟蝶的话立刻道:“县主在京郊外有一座庄子,庄子上养有不少牛羊,可是?”
孟蝶颔首:“正是。”
耿御史:“你铺子里售卖奶油蛋糕这奶油便是从牛羊奶中汲取可对?”
孟蝶:“没错儿。”
耿御史一顿,似有难以启齿之意,踌躇了一下后还是道:“那鲜奶是好物,汲取奶油做成吃的倒也罢了,取过奶油剩下的奶却被你拿去沐浴,只为好颜色。虽说这是你自己庄子上的产出,可你也要知道,我朝还有百姓食不果腹,你又怎能如此浪费?此举该让多少百姓心酸心寒?”
孟蝶好悬没笑了:“我还当是什么事,原来是这件事。陛下为了解民间百姓心声,天定二年下旨特许御史台的御史言官可风闻奏事,可便是如此,那也是远离京城,一时间无法立刻过去搜集证据才用此法,我这庄子就在京郊,我人也就在京城,耿御史就没想过仔细调查一番?”
“我庄子上产出的鲜奶每日都是在庄子上提取奶油,奶油送到铺子制作奶油蛋糕贩卖,剩下被提取过奶油的奶则是分给庄子上的下人,让他们喝了补身体。因为他们大多都是前年和去岁旱灾卖/身到我那里的,身体委实的差,喝了这奶之后大多数人都丰腴了不少。”
“又因为他们过于虚弱,不敢一下子滋补太过,故此我命庄头每三日给他们喝一次,未免记错,庄头特意做了册子等物纪录。耿御史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庄子里取册子来观看。”
“除此之外,由于我养的牛羊比较多,鲜奶也较多,庄子人数有限,我还命庄头将提取过奶油的奶分了几次给周边的庄子下人佃户们,此事不是秘密,那里的佃户和下人们都可为我作证。”
伴随着孟蝶一样一样的说完,耿御史的脸瞬间变得精彩纷呈起来,他想说庄子上的下人都是孟蝶的人,自然听她的话做不得证人,还没等他以此反驳她竟然说还分给了周边庄子的下人和佃户们。
皇帝听得满意:“这么说来是一场误会。”
孟蝶躬身施礼:“陛下,臣还有几句话还想问问耿御史。”
皇帝:“你问。”
孟蝶看向耿御史:“我比较好奇,鲜奶本是补身体的好物,历来也是吃到嘴里的食物,提起鲜奶,正常人反应都是吃才对。听说用这剩余的奶沐浴之事,第一反应不应该是怀疑嗤之以鼻吗?”
“耿御史听了这件事不求甚解不去求证直接参人,是认为被提取了奶油的奶没有食用价值了吗?”孟蝶突然抿唇一笑:“要知道在百姓眼里,一针一线一花一叶皆是可用之物。耿御史却直接觉得这被提取奶油之后的鲜奶只能做沐浴之物,是否有些何不食肉糜啊!”
大殿中的官员齐齐看向孟庭义,你这孙女可太狠了。
唯独户部三人长出一口气,突然发现当初孟蝶骂他们也没啥,骂就骂呗,好歹给他们留了台阶,这个御史今天绝对要倒大霉。
耿御史原本难看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何不食肉糜这顶帽子扣得也太重了:“县主严重了,我绝非何不食肉糜之辈,自然知道提炼过的鲜奶依旧是可以饮用之物。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认为县主不给人喝改为沐浴是铺张浪费。”
等的就是这句话,孟蝶唇边笑容扩大:“饮用鲜奶是大众的认知,怎么耿御史就认定我用来沐浴?这是小众认知吧?”
耿御史一噎,用奶沐浴才是大众认知好吧!实在是京城中用提炼完奶油的鲜奶洗澡太盛行了,权贵豪富人家这么干的比比皆是,导致最近奶价一天一个新高,可他不敢说,他今天一旦捅出来,绝对是真正的不得好死。
耿御史额头上出现细碎的汗珠:“我认为县主用其沐浴,全因诉说此事的乃是县主的家仆,可信度太高,故此才未去京郊查访核实。”
孟蝶垂眸:“耿御史能否告诉我是哪个家仆?这等诽谤造谣的仆人我必送交官府。”
耿御史一顿,硬着头皮答道:“是被你撵出府中的一户人家。”
别说孟蝶,有些性情耿直的大臣都笑了,被撵出府的下人,他们的话能信?
孟蝶同样毫不客气的质问:“耿御史,你这话说的你自己相信吗?被我撵出去的仆人他们说我不好的话语能信?不知究竟是耿御史对我本人有偏见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否则耿御史是否过于偏听偏信了?”
无论何不食肉糜还是偏听偏信,这都是做官的大忌,更是做御史的大忌。
耿御史脑门子上浮现细碎的汗珠,可人越着急有时候脑子越不好使。他知道孟蝶骂人厉害,但他不知道孟蝶说话三言两语就能将人绕圈儿里,更没想到奶竟然被她分给下人喝了,让他原本准备的说辞全部作废。
又一名御史出列,先给皇帝躬身行了一礼,然后直起身道:“孟县主,铺张浪费一事既然已经辩驳清楚,仆人一事可否容后再议,不妨说说官商勾结一事。”
孟蝶看了他一眼:“不知这位御史贵姓?这番说辞是因为心虚故意转移话题吗?陛下下旨命言官御史可以风闻奏事,是为了了解百姓疾苦,也是为了消息第一时间可以上达天听,免有冤假错案,可不是为了御史台偏听偏信随意参人的。”
“长此以往,御史随意找个人说上两句,然后就来参人,岂非成了朝臣之间互相攻讦的手段。”
站出来的御史顿时满脸尴尬,额头同样见了汗珠,垂手不敢继续开口。
孟蝶说了御史台,作为御史台的一把手,左都御史林开德不得不出列:“孟县主所言极是,耿御史只听被撵出来的下人一面之词便来参人,此举确有偏听偏信之嫌,此风绝不可长。鲁御史莫要心急。”
自己的顶头上司发了话,站出来的鲁御史连忙垂头闭嘴。耿御史更非常清楚,偏听偏信这件事他绝对不能坐实,深吸一口气,昏沉的大脑的透漏出一丝清明:“下官确实对孟县主有偏见,以至于听到此事未曾深究。”
孟蝶:“你我之前未曾见过面吧?”
耿御史不敢说自己对孟蝶的泼妇之名有偏见,孟蝶再泼,那也是师出有名,她并没有做下过任何欺压良善的事儿,甚至还发现了甜菜制糖一事,拿了实打实的功绩:“也是听那户仆人说的,只是他们当时抱怨的并非是县主,而是在县主跟前伺候的丫鬟,也就是他们的女儿。”
果然是梅儿的爹娘,只被撵出去一天就被搜罗了起来,孟蝶心中冷笑连连,面上不显,故意道:“这我就更不明白了。”
皇帝也有些好奇:“究竟说了什么?”
耿御史:“回禀陛下,此夫妇说他们原为勇毅侯府的下人,且是几辈子都在侯府,女儿伶俐被孟县主挑到院子里当差,原本全家人欣喜,不成想女儿自当差后却变了个样子。”
“女孩儿年岁渐长,恰有府中一名男仆来求亲,夫妻二人觉得年岁合适,品貌也算相当,便应允了,没想到等女孩儿回家时说起此事,她完全看不上这名男仆,不肯同意。”
“夫妇将此事告知男仆,本以为此事告一段落,不成想男仆痴心一片不想放弃,于今年正月十五请夫妇喝酒,夫妇多吃了几杯酒睡下,男仆又去寻女孩儿,因吃了酒举止轻浮了些,被女孩儿强硬拒绝。并且对夫妇十分怨怼,只因她高声呼喊的时候夫妇没有出来帮忙。后来她竟然与父母断绝关系,视养育之恩为无物。”
“夫妇心中不忿难免抱怨几句,谁知又被孟县主以嚼舌头的罪名撵出府中。乌鸦尚且反哺羊知跪乳,女孩儿这等忘恩负义,微臣当时听得心头火起,又想她是孟县主院中的人,一时间对孟县主印象跌到了谷底。”
耿御史这么一说,朝中不少大臣纷纷点头,这话说的情真意切,可见应该是实情,换了他们听到这样的事儿,想必对孟蝶的印象也好不了。仆随主人行嘛!
孟蝶冷冷的看了一眼耿御史:“耿御史不愧是两榜进士,将轻浮骚扰也能说成是痴心一片,真真是舌绽莲花无人能及。想来若是撰写史书,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也是不在话下呀!”
呃!
鲁御史再次插言:“此事确实是男仆不对,只是历来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孩儿毫不犹豫的回绝也未免过于跋扈。”
孟蝶一笑,笑得这位鲁御史浑身发毛。
孟蝶:“朝廷律令第三百二十四条,凡仆役贱籍者一切行事皆归主人指派,包括婚丧嫁娶。看来这位御史对大易朝的律令记得不太牢靠啊!不知是哪一科的进士,主考官又是谁。”
鲁御史的脸刷的就白了,看向孟蝶的目光满是难以置信,她是随口胡扯的?还是,这就是她的手段?
眼见孟蝶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微小的讽刺弧度,鲁御史心中一片冰凉。孟蝶知道,这个泼妇她什么都知道。
与此同时,皇帝沉着声音道:“律令记不清楚如何做言官御史,回家闭门好好研读律令。”
鲁御史双腿一软,强撑着没有摔倒行礼:“微臣遵旨。”说完面色越发灰败。皇帝虽未明说,暗示已经到了,让他回家研读律令却没有说个具体的时间,这摆明了让他自己辞官,算是给他留了最后一丝体面。
不少武将一头雾水不懂皇帝为何突然低气压,文官却各个面色复杂,看向孟蝶的目光更加复杂。
刚刚那个鲁御史,他那一届的文科主考官是前前首辅李森。现在的首辅乔万鸣和前首辅皇甫凝华皆是当今圣上的人。前前首辅李森任职首辅的时候在先帝时期,也就是说他是先帝的人,也是妥妥的反贼祁王党。
三两句话解决一个自以为是的,孟蝶再次将炮口对准耿御史:“先不说这女孩儿父母未曾尽到保护子女的责任,女孩儿既然已经拒婚,他们依旧同男仆吃酒,明显是未曾死心,如此不顾女孩儿意愿,这也是为人父母应有之行?”
耿御史:“孟县主刚刚说的律令我知道,只是大多数人家主人繁忙,奴仆又众多者婚配依旧是两家商议,父母做主,是有此事吧?”
孟蝶颔首:“不错,除非特殊情况,通常都是奴仆自己商议好然后到主人那边回一句也便罢了。”
耿御史心中长出了一口气,孟蝶承认这一点就好:“既是如此,女孩儿父母为她先说婚事并无不妥,她却一口否定,未免张狂了些。”
孟蝶笑看耿御史:“只是拒婚便是张狂?这也太好笑了些,难不成父母让女孩儿嫁给行将就木之人,女孩儿也不能拒婚?又或者让女孩儿嫁给暴虐每日打人的人也不能拒婚?耿御史就没问问那对儿夫妻要将她许给何人?”
耿御史面上明显一顿,静默一下含糊道:“父母总不会害自己的孩子,便是卖儿卖女的大多也是遭了天灾横祸无奈为之。”
孟蝶脸上的笑容直接变成了讥讽:“这么说来,妓馆里三五岁的幼女都是她们天生下贱,强硬要求父母将她们卖入妓馆的。又或者耿御史忘了同僚张御史当年与我辩驳的案子了,那女子的兄长敢将她许给家暴的歹人是没她父母同意吗?看来耿御史对底层有些刁民不熟悉啊,想来是未曾到底层走一走!”
得!话题又绕回何不食肉糜了。
皇帝的目光宛如钢针般落在耿御史身上,耿御史鬓角额头冒出一颗颗细碎的汗珠:“我自是问了女孩儿为何拒婚,她父母说她嫌弃男仆无事时会赌两把。这本不是什么大事,成亲之后他要照顾妻儿自然不会再去赌钱。”
孟蝶收敛了一直挂在脸上的得体浅笑:“那要是继续赌钱呢?这终究是女孩儿家一辈子的事情。”
耿御史理直气壮道:“有了妻儿,长辈自然会严加管教,他必然不会再赌。”
孟蝶又笑了,笑得不太得体,主要是笑容太大了,不过她长的本就清雅,哪怕笑容弧度比较大,与时下笑不露齿的规矩不同,瞧着也并不突兀,反而有一种菊兰盛放之态:“耿御史这话说的真是让人可发一笑,有了妻儿便不会再赌,这么说来京中大大小小赌坊里的赌客都是小孩子喽。”
耿御史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孟蝶:“还以当年张御史那件事为例,那个女孩儿的兄长不但早已娶妻,儿子都有了,他怎么还赌?莫不是返老还童了?我就说耿御史应该多下去走走,平日里多去各处看一看瞧一瞧的,免得什么都不清楚贻笑大方。”
黄豆粒大的汗珠子从耿御史额头颗颗滴落,很快就濡湿了脖颈处的衣衫。
孟蝶不依不饶:“长辈严加管教必然不会再赌,看来耿御史对于规劝赌博之人很有信心,不若这样,耿御史将女儿嫁给沉迷赌博之人,若是能将其管束也算是行了一桩善事。”
“不但是女儿,侄女儿外甥女妹妹表妹的都可以,多规劝一个陷入歧途之人耿御史也积一份阴德。我们也就以十年为期,耿御史若是做到了,十年之后我必然敲锣打鼓通知满京城的人,我亲自到府上登门道歉,并且为耿御史开碑立传记录此等善行。御史觉得如何?”
耿御史喃喃说不出半个字。
孟蝶直接冷笑出声:“怎么不言语了?若是不答应可真是应了那句市井之言,站着说话不腰疼,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痛!”
耿御史汗如雨下两股战战,眼前阵阵发黑,他实在不懂孟蝶怎么依旧不按照他设想的那样回答。
大易朝不禁赌博,只禁官员赌博,甚至于只禁有实职的人赌博,比如九门提督,这是实职,坚决不允许赌博,比如勇毅侯,他只有一个爵位,没有实际职位,他可以赌博。太/祖初定律法时认为,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平日里闲来无事玩两把无碍,也是因为如此,京城才有诸多合法赌坊。
耿御史以为孟蝶会咬住赌博是恶习这件事来说,她这么说他就可以隐晦说她驳斥太/祖,毕竟小赌怡情,这算什么恶习?在参孟蝶之前他也不是一点儿功课没做,他知道孟蝶骂人厉害,也是准备了又准备,更知道勇毅侯府最近撵了不少赌博的下人出来,结果……
见对方完全说不出话,孟蝶继续输出:“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平日里闲暇无事大家都会玩玩叶子牌投壶等玩意儿,可一个仆人竟然到赌坊赌钱,这样的品性岂是可托付终身的良人?拒绝有何不可?”接着孟蝶突兀的话锋一转:“耿御史还参我官商勾结,不知这又是从何说起,还望耿御史为我解惑。”
耿御史这会儿心如死灰,官商勾结本就是牵强附会,他精心准备的铺张浪费被孟蝶一通乱拳打得溃不成军,官商勾结根本参不倒她。
心中有数还是得硬着头皮说:“去岁你将面包方子卖于商人牟利,今年我又听闻你想将奶油蛋糕方子卖于商人牟利,接二连三与商人勾连到一起牟利不是官商勾结?”
这里要不是勤政殿,孟蝶能直接赏他一盆凉水然后甩袖走人:“官商勾连指的是官有权商有钱,官用手中的权压迫百姓,商趁机用低价将百姓手中价高之物买走,然后官商分赃,官商勾结的本质是勾连到一起欺压百姓牟利。我不过是卖个吃食方子,与百姓没有半点关系,如何能欺压到他们?
耿御史脱口而出:“谁知道那些商人会不会为了原材料去欺压百姓。”说完脸色越发苍白,明显是后悔之意。
图穷匕见,孟蝶怀疑过耿御史参她是为了奶油蛋糕的方子,但是当耿御史说她铺张浪费的时候她又犹豫了,结果拉拉杂杂这么一大堆,还是为了方子:“耿御史这话说的让人可笑,你去铁匠铺买了一把菜刀,用刀杀了人,最后还得治一个铁匠铺不该卖你菜刀之罪呗。”
皇帝忍不住扶额,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两位得力大臣,御史台的左右都御史。
这会儿这俩人的脸火辣辣的,他们拒绝相信这么蠢的御史是他们御史台里的人,蠢的简直不忍直视,他们这会儿也忍不住怀疑,这耿御史当年到底是怎么考上的进士。真就是重利之下被蒙蔽了双眼,利欲熏心!
皇帝心累得不行,还得为此事做个总结:“卖的是吃食秘方,算不上官商勾结。耿御史对底层百姓还是不够了解,暂时不要做御史了,去底层多多走访多方了解才是。”
耿御史一闭眼:“微臣遵旨。”他直接被罢了官。
一场辩驳让两个御史丢了乌纱,孟蝶还算满意,她上次交种蘑菇的方子交得痛快,一是她本就没想独占,二则她想引出甜菜制糖好给祖父铺路。
这些人竟然真当她好欺,还以为吓一吓她,她就能交出奶油蛋糕的方子,还拿梅儿的事做筏子,他得感谢他没说出什么别的,不然她今日绝对不是让他们丢官罢职这么简单。
回到侯府,侯夫人立刻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言语里颇有些后悔:“哎,早知这样,当初还不如不将他们撵出去,放在眼皮子底下还能消停些。”
孟蝶一笑:“祖母,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咱们府里庄子里这么多人,没有他们家也会有别人家的,主要还是我那个奶油蛋糕方子太惹人觊觎了。”
侯夫人:“好东西就是遭人惦记。”
孟蝶:“尤其是我最近打算卖方子,成了之后一年就能坐收三四十万的银子,他们眼红妒忌也正常。”
侯夫人一顿:“一年几十万银子确实不少,是个地道的财主了。”
温氏抿唇一笑:“祖母,她既然当了财主,我们是不是应该吃个大户什么的?比如说明天大家都吃奶油蛋糕?”
侯夫人嗔怪道:“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明儿吃奶油蛋糕就能饶了她?芃儿不是要成婚了吗?正好,正日子开席的时候,每一桌都让她上一份大大的奶油蛋糕。”
孟蝶站起身故意做出腆胸迭肚戏文里地主老财的经典动作:“小事一桩,小事一桩。”
“哈哈……”屋里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笑得东倒西歪的。
孟蝶一场辩驳另两个御史被罢官,原本就不太好的名声,在文官中越发的不好了。更有一部分敏感的官员开始堤防她,原以为她只是个嘴皮子利索的泼妇,最多赚点银子弄些奇巧的东西而已,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这样政治素养和手段。
这样一个靠山强硬、自己也有爵位的人,哪怕是妇人,她也能真正的接触权利,插手朝堂之事。
朝野官员们怎么想十三家商户们不清楚,他们在得知孟蝶被御史参官商勾结的时候很是担心了一阵子,有几家靠山不硬的商户甚至不想经营这个奶油蛋糕了,但是这个想法才刚刚萌芽就彻底胎死腹中。
孟蝶在勤政殿同御史辩驳大获全胜。连陛下都说了,卖吃食方子不算官商勾结,这还有什么好怕的?
前脚孟蝶回侯府,后脚十三家商户齐齐拿着银票找上了荣掌柜,写合同、签字、画押、给银票一气呵成,尤其是给银票的时候,知道的是给银票,不知道还以为那是烫手的山芋。十三家商户的大管事几乎是用“塞”的方式将银票给了荣掌柜。
只要把银票给了,他们就能开奶油蛋糕的铺子了,稳赚不赔的生意,十三家商户的大管事们脸上乐开了花。
孟蝶看着露微数着银票,同样笑得见牙不见眼,三十九万两银子到手,而且还不止这一年,以后未来十四年年年都有。卖方子果然是稳赚不赔!
心情好,孟蝶又叫来湖绿:“昨儿撵出去后那一家子怎么样了?眼下住哪里?”
湖绿:“从府里撵出去的时候不准他们带家私,被撵出去后他们就去了京城西北角,那边前两年安置流民的棚子都还在,就在那里栖身,暂时靠尤氏和小珠做工糊口。”
孟蝶:“那俩父子呢?”
湖绿撇嘴:“那两个大懒货能干什么,除了睡觉也就是会吃饭了。”
孟蝶垂眸:“你安排个人告诉范嬷嬷一声,找准机会将尤氏和小珠的活计给断了,另外盯着的人注意着点儿。那两个御史拿我没撤,心又憋气,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大概率会找那一家子麻烦的。”
湖绿:“二奶奶是怕两方人马撞到一起去?”见孟蝶点头,湖绿立刻去安排人传话。
本以为要过些日子才有结果,没想到不过两日功夫范嬷嬷就来报信儿:“二奶奶,梅儿一家子都死了。”
孟蝶一顿,有些意外又不意外,不意外是她清楚这一家子不可能好过,意外是那两家御史出手太狠,直接就将人逼死了:“具体怎么回事?”
范嬷嬷:“前两天得二奶奶的话说找准机会断了尤氏和小珠的活计,我们这边还没行动呢,就有一伙儿人行动了,我们大爷说,估计他们是同二奶奶想到一块儿去了。”
众丫鬟看向孟蝶。
孟蝶:“我想着他们家人品本就不好,出去之后日子不好过十有八/九是要偷鸡摸狗的,别管罪名大小,总归是违法,到时候让他们蹲监坐狱,在牢里关他们几年,出来之后再不老实再收拾他们。”
众丫鬟恍然,对呀,在牢里也是一种闭嘴的方式。
孟蝶说起这个还有些不虞:“原本为着梅儿的名声,我打算低调处理他们一家子,谁知道他们给脸不要脸。”
然后孟蝶的想法就和俩御史撞车了,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一家子没按照孟蝶和御史规划的剧本走。
范嬷嬷:“钱喜两父子眼看着没钱,就准备把小珠卖到青楼,那棚子一点儿也不隔音,被小珠听到了,小珠大吵大闹,钱家父子将小珠关在屋里,关了两天小珠说是想通了,觉得在青楼说不定有运气遇到个好主儿给她赎身,将来当姨娘还能吃香喝辣的,钱家父子信以为真就给她放了出来。”
孟蝶发现自己实在捉摸不透那一家子的脑回路。
范嬷嬷:“她出来后细心打扮自己,一副很乐意的样子,钱喜父子就放松了警惕,然后小珠去城外挖了不少乌头,做饭的时候放进去了,钱喜和尤氏直接究竟是被直接毒死了还是昏过去了,不得而知,总之很快就没了声息,钱有余在外面被一个龟公宴请,刚吃完酒不久,晚饭吃的就少,没当场发作,见爹娘这样他还能不回过味儿来?同小珠厮打在一起,也不知道是打晕了小珠还是将人打死了,反正烛火燃起来后兄妹俩谁也没逃出来。他们住的棚子烧的一干二净,还连累了周边的人家,这会儿那一片都骂呢。”
孟蝶半晌无语,原来是他们一家子自己把自己作死了,她这是冤枉了那俩御史。
玫红:“这小珠是真狠呐!”
湖绿撇撇嘴:“她当初能那么对梅儿,现在自然也能这么对钱家其他人。都是活该。”
第99章
农历二月二十二宜嫁娶,这一天万里无云,阳光明媚,就连吹拂的风都是轻轻的,佛人脸上时温柔的不可思议,让人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如沐春风。
侯府上下到处挂着红灯笼贴着红喜字,孟蝶隔壁邀月院更是焕然一新,所有的花草修剪的精精神神,甬路上砖缝里的灰尘都被擦得干干净净。
孟蝶又检查了一遍布置好的洞房,红烛喜被等等都没问题长出了一口气。
李芃的奶娘芮氏道:“二奶奶,今年春节早,现在刚开春儿,花儿还没开,外面有几颗树也光秃秃的,要不要用红纱做几朵花绑在树上?”
孟蝶想了想:“假花不好,难免有虚凰假凤之嫌,不如用绿纱扎出一些绿叶来,在这初春更显得新鲜些。”
“诶。”
孟蝶又想起一件事:“露微,庄子上的梅花这会儿不是还有盛开的吗?你命人赶紧过去挑那开得好的多剪几枝回来,到时候无论摆放在哪里都好看。”
露微转身去吩咐。
李芃的妻子祖父是正三品的兵部右侍郎姚衡山,年轻的时候也是领过兵打过仗的,妥妥的实权派,他的嫡出孙女儿配李芃,就与当年孟蝶同李茂议亲一样,看起来女方高嫁,论实际却是男方高攀。
尤其李芃还是庶出,可谁让他有个好哥哥呢,哥哥青云直上,他的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得了这么一门亲事,勇毅侯世子和宁夫人都极为满意。李芃的生母王姨娘同样满意。
吉时一到,鞭炮齐鸣,李芃出门去迎亲,关系好的宾客们逐渐登门,温氏和孟蝶以及金氏三人温氏和金氏负责迎客,孟蝶主管内里。
以前的孟蝶不迎客是碍于半个寡妇的身份,现在则是她县主身份太高,年轻的媳妇很少有她这么高身份的。主客身份相差巨大总是不好。孟蝶乐得清闲。
这一次勇毅侯府的席面特别有面子,风靡京城的奶油蛋糕每一桌都有一个八寸大的,每个人还有一块小的以及其他各种甜点。
除此之外,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每一桌上的鱼,也不知道侯府从哪里弄的,又花了多少银子,在这个时节竟然每一桌上都有条一尺多长的大鱼。这样的席面,可以说非常给新娘子,给新娘子娘家面子了。
兵部右侍郎那边得了信儿,顿时眉开眼笑,深深觉得自己选的这个亲家好。
次日一早,勇毅侯府再次开了正堂,李芃协同新婚妻子姚鸿雁一道给众人见礼,看他眉眼间皆是笑意就知道他对妻子是满意的。
姚氏对李芃更加满意,李芃是庶出,他的样貌五分随了世子,五分随了生母,模样十分俊秀,有个样貌出众的夫君,想来哪个新娘子都不会不开心。
三日后回门,李芃被岳父小舅子留在前面说话,姚氏回了内宅,她先给祖母和亲娘磕头,站起来后众人打量着,发现她整个人都是白里透红,浑身上下透着喜色。亲娘富氏一直悬着的心落了半截儿回去。
兵部侍郎的妻子丁氏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怎么样?姑爷可还守礼?”
姚氏脸一红点点头:“祖母放心,夫君待我很好,祖婆婆和婆婆也很和蔼,小姑们各个都很和善懂事。”
丁氏又深问了一步:“他姨娘呢?”
姚氏摇摇头:“进了府才知道,平日里姨娘们都是在自己的房里或者园子逛逛,并不去各处串门,我们每日晨昏定省也是碰不到姨娘的。”
丁氏略松了口气:“碰不到就好,你也不用过于放在心上,赶上年节比照着世子夫人降下两等也送一份礼物就是了。那奶嬷嬷呢?”
奶嬷嬷照顾少爷长大,少爷没娶妻之前她又管着其院子里的事情,话语权极大,有时候比少爷的姨娘生母还麻烦。
姚氏在家的时候就被亲娘叮嘱过,自然知道这中间的厉害:“侯府里少爷成婚之后,奶嬷嬷便不在院子里伺候了,或是养老或是求去,夫君的奶嬷嬷已经定了求去,她有个儿子颇为出息,已经考上了武举还做了个小官儿,她说要在家享清福了。”
丁氏乐得合不拢嘴:“老天保佑,他原是庶出我心里不太乐意,你祖父一直说侯府门风清正,果是如此。这就好这就好。”
富氏忍不住道:“鸿雁,你是个要强的性子,可在侯府里你可不许要强,尤其是不能同孟氏要强,平日里你看你大嫂温氏怎么做,你跟着她做就行了。”
姚氏没忍住噗哧一笑:“娘,大嫂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才是要强呢,侯府里根本不是二嫂当家,是大嫂主事。”
一句话惊住了整个侍郎府后宅。同英国公府一样,哪怕他们在外打听到是温氏当家,可就愣是没有人相信,猪油蒙心一般就认为是孟蝶当家。
留下一地惊掉的眼珠子,姚氏同李芃回到侯府,成婚一个月后宁夫人就命她跟着两个嫂子学着管家,姚氏好强,交给她的事儿都完成的漂漂亮亮的,不过她也守着分寸,不是她的事儿绝对不强出头,看着孟蝶怎么对温氏,她也照此办理。完全没按照府里有些下人想的那样同温氏争个高低。
天气渐暖,百花盛放,空气中泛着微微的甜香,蜜蜂们到处忙着采蜜。孟蝶脱下厚实的冬装,长出了一口气:“可算是暖和了,我总觉得穿了这么久的冬衣把我的背都给压驼了。”
露微几人窃笑不止。
孟蝶毫无形象的伸了个懒腰:“都准备好了吗?”
露微:“都准备好了,这会儿正好出发。”
前几日姚氏说春光正好,不如趁着百花盛放的时节出去赏花踏青,温氏说好,她也想出去逛逛,孟蝶自然也同意,金氏看着自己的肚子表示她们回来的时候一定要给自己带几枝花。温氏三人满口答应。
侯府的少奶奶们要出门,下人们自然不敢怠慢,得了吩咐之后早早的就将马车清洗一新,又挂上刚晾晒干净的车帘,做足了准备。
温氏、孟蝶还有姚氏在二门处汇合,依次上车,她们身边的丫鬟也纷纷跟着上车,李芃现在不是武进士,也没蒙荫当官,身上没有正经差事,今日就由他护送着。
孟蝶她们要去的是京郊的一座并不高的小山,小山上遍布樱桃树和杏树,偶然还有桃树和梨树山楂树,这会儿除了山楂树还没开花,另外四种竞相怒放,繁花似锦的,每一年都能吸引大批游人来此赏玩儿。
到了地方露微先下车,孟蝶搭着露微的手,从车上一下来就觉得眼前一亮,整个人精神了不少:“好香啊。”
姚氏同丫鬟走过来:“可不是,在府里的时候我还说这一到春天空气都是香的,其实也不过是隐隐而已,到这里才发现是真的香。”
温氏也说:“都说樱桃花杏花梨花桃花的香味儿不够浓郁,这会儿我倒是觉得它们的花香分明就是浓郁非常。”
孟蝶:“嗐,都说人多力量大,花多自然也就香。”
姚氏轻推了她一下:“大嫂说的多文雅,怎么你一接话就变味儿了呢。”
孟蝶嘿嘿一笑。
三人说说笑笑顺着山上的石阶往上走,姚氏伸手一指:“你们看那边还有个凉亭,也不知道是哪位善人修的,真是做好事了。”
温氏低下头:“还有这石阶,方便了我们这些游人。”
孟蝶噗哧一笑:“你们想多了,哪是方便游人呐,这座山的山脚处原还有个大宅子,是前朝的一个大官为了他的爱妾修的,这漫山遍野的花树也是为那名爱妾种植的,后来大官贪腐严重又党政失败就被抄家了,这里也被充公,宅子几经易手每一任主人都没有好下场,风水大师说是这宅子从开始修的时候就不正,然后这里就成了无主之地,宅子经历战火越发破败就推了,倒是这满山的花树留了下来。”
姚氏冷哼一声:“大师说的对,这宅子确实不正,给个小妾修宅子,真是奢靡又没规矩,也不看看那妾室是个什么贱命,能不能承受起这富贵。”
她们这会儿正走到凉亭附近,凉亭中有几名男子歇脚,一名青年男子突然插嘴:“大多数沦为妾室者多是出身不好,红颜薄命的,她的丈夫想要修宅子她又能如何?说到底不过是那贪官骄奢罢了。”
他身边一名穿着青衫的男子也跟着说道:“正是如此,妾室何辜。”
姚氏脸上的笑容僵住:“何辜?她是没长嘴怎么的?这样奢靡又不合规矩的事儿也不知道劝着点儿?”
青衫男子一撇嘴:“劝说?她若是因此触怒她的丈夫怎么办?红颜本薄命,位卑者又怎敢不顺从。”
姚氏张了张嘴,脸上出现懊恼。
孟蝶将人轻拽到自己身后:“位卑者又怎敢不顺从?这话说得真真让人好笑,位卑便要一味顺从不能反抗吗?按你说的,太/祖岂不是就应该无视百姓生活于水火之中不能反抗,做一个前朝的乖顺臣子。”
凉亭中的几人顿时脸色大变,青衫男子恼羞成怒:“你这头发长见识短的无知蠢妇不要胡乱攀扯,太/祖推翻了腐败的前朝是为了天下苍生。这与妾室是否应该劝说大官没有任何关系。”
孟蝶冷哼一声:“没有任何关系?好,那我换个说法,为人君而无谏臣则失正,士而无教友则失听亏,你们都是头戴方巾的读书人,这句话不会没读到过吧?君王有错臣子当劝谏,君王不是位高?臣子不是位卑?”
“劝谏从不因位高和位卑就不存在,明知对方错而不劝说,说穿了不过是自己也是那般想的顺水推舟罢了。真出了事故,更是可把过失也推到别人身上。你们身上哪有文死谏的气节,得亏没考中进士,否则真做了官,保不齐你们就是那佞幸一流,与那骄奢的贱妾一路货色。”
凉亭中的几个男子面红耳赤——气的!偏又各个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姚氏脸上重新展露笑颜,温氏用帕子捂着嘴,肩膀一抖一抖的。后面跟着的丫鬟仆人们纷纷窃笑不止。
李芃嘴笨,刚才还发愁怎么替妻子出头呢,这会儿龇着牙只顾着笑了。
“哈哈……”终于有周围看热闹的人笑出声,他这一笑仿佛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除了凉亭里的几名男子,这处地方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纷纷大笑出声。
众人笑过之后,纷纷压低声音议论着:“那是谁家女眷?”
“是啊,好麻溜的一张嘴。”
不太懂行的只觉得孟蝶骂人麻溜。懂行的脸色都很莫名。
“这也太狠了些。”
“也是那个书生张嘴先骂人,他活该。”
“那几个书生被她说没有气节,又被她归为佞幸一流,这辈子怕是都难科举了,哪个主考官敢入取他们啊!”
“是啊,直接就断了他们的前程,太狠。”
“他们的师长估计都得羞于出门,这骂得也太狠了。”
“不过也是绝了,一个深宅妇人张嘴就能引经据典的,好才学。”
“确实有才学,要不这手段瞧着也不是内宅惯用的,反倒是……”
说话的几名书生默契的闭嘴,这是朝堂大臣们惯用的手段,还得是那种狠角色才能用出来这等一击必杀的手段。
“不过她到底是谁家的女眷?”知道了以后也好避开,惹不起惹不起。
有知道的立刻就说:“那青年男子叫李芃,是勇毅侯世子的三子。那几个妇人应该都是勇毅侯府的。”
勇毅侯府!那个京城闻名的泼妇不就是勇毅侯府的吗?那个妇人该不会就是那个泼妇吧?
没了扫兴的人,孟蝶三人逛得越发开心,来到一株梨树下,孟蝶看着满树的花:“难怪都说梨花白,这是真白啊!”
温氏无语:“你能不能换个说法,上次说菊花是五颜六色,这次就真白啊,哪怕你说个如霜似雪也好呀。”
孟蝶:“哎呀,不都是那么回事吗,没差。”
姚氏再次笑出声。
“大奶奶。”有个管事娘子走过来:“刚才有个仆妇过来说,温府的两位小姐在那边呢。”
温氏一笑:“快让她们过来。”
不一会儿,浩浩荡荡又过来十几个人,被围在中间的是两名戴着面纱的姑娘。两名小姑娘一到这边,立刻先给温氏见礼:“见过姐姐。”
温氏眉眼弯弯:“怎么就你们两个?没有别人吗?”
温珍玉:“有的,只我们两个哪能让我们出来,今儿大哥大嫂也没什么事儿,就带着我们好几个姐妹一起出来了,刚才还在一起呢。”
温氏:“那怎么分开了。”
温珍玉一缩脖:“我和妹妹听见有有人吵、说话声,好奇就过来了。”
温氏失笑:“你们两个。”
温珍玉和温明玉嘿嘿一笑。
温氏给两人介绍:“这是我二弟妹,你们叫她二姐姐就是,这是三弟妹,你们叫她三姐姐。”
“二姐姐,三姐姐。”两个小姑娘给孟蝶和姚氏行礼。
温明玉满眼崇拜的看着孟蝶:“二姐姐,你刚刚说的可真好。”
温珍玉也说:“那几个人太过份了,擅自插言还骂人,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教的。”
姚氏也道:“也不知道他们那书都是怎么读的。”
孟蝶:“有圣贤书自然也有邪魔外道的书,说不定是被不好的书骗了,不过也有可能好好的书被他们自己解释偏了。”
温明玉:“好好的书还能解释偏了?”
孟蝶失笑:“当然能了,比如那句鼎鼎大名的君子远庖厨,这句话原来的出处是《孟子》,是孟子劝谏齐宣王实行仁政的,是说君子当常怀仁爱之心而不能轻易杀生。后来就被有些懒惰的男子曲解为男人不应该进厨房。”
温明玉大吃一惊:“这也太坏了。”
孟蝶:“这是明面上的,还有阳奉阴违的、顺水推舟的。比如那名妾室,她自个儿就是个骄奢的人,大官一说她就应了,甚至她还能说妇人当三从四德,不应该反驳丈夫。这世上确实有身不由己的事情,不过有时候,有些事非是身不由己,而是自己给自己找个好听的名头罢了。”
温明玉瞪大了眼睛。
温珍玉想了想:“对,就好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儿女不能反抗,可只要是正常的人家,谁家父母能一点儿也不听儿女的意见。”
孟蝶颔首:“这话说的对。”
“二奶奶,孟府的几位少爷也来赏花,听说二奶奶在这里,往这边走呢。”
孟蝶眼睛一弯:“今儿八成是黄道吉日,大家都出来踏青赏花了。”
孟渊带着弟弟们过来,温明玉和温珍玉连忙站到温氏的身后。
双方见礼后孟蝶问孟渊:“我大嫂怎么没一起出来?”
孟渊压低声音:“她刚被查出怀了身孕在家里养着呢,我就带着弟弟们出来逛一逛,尤其是表弟,来京城的时候恰好过了正月十五,什么热闹也没瞧见,寒冷倒是感受了一番,这会儿春暖花开的就带他出来走走。”
孟蝶乐了,眼睛看向庄明光:“表弟从小在九江长大,那边暖和,咱们京城的冷不太习惯吧?我记得你以前来京城都是春秋时候到的。”
庄明光清秀的脸上露出一抹痛苦:“不瞒表姐,我刚到京城的时候我以为我耳朵要冻掉了。”
“哈哈……”孟蝶不客气的笑出声,
孟渊这边都是男子,大家不好混在一起,彼此打过招呼说笑两句后,孟家一众人告辞,温家两姐妹倒是留了下来。
也不知道这山上剩下的人都是好性子的了,还是因为孟蝶骂人太狠又出了名,反正接下来一整天都再也没有不长眼睛的人来打扰她们,孟蝶三人玩了个痛痛快快。
次日一早刚去正房那边请安回来,范嬷嬷就送来了一封信,孟蝶展开一看顿时就笑了。
自打她听了温氏说的温珍玉骂温家老太爷的事儿,对温珍玉就颇有好感,一直将这姑娘放在心上。正巧表弟庄明光也单身,从孟渊嘴里得知表弟也很好,她就有心牵个红线。
昨天的踏青确实是姚氏提的,不过她也做了顺水推舟的事儿就是了,安排着两个人见一面。彼此都看看对方的举止谈吐,乐不乐意的自己心里也有个数儿。
孟渊来信就说这个事儿。
孟蝶要牵线自然先给了那边信息,大庄表叔庄鹏举和妻子薛氏都很高兴,他们都信任孟蝶的眼光,恨不得一下子就答应下来,只是到底是儿子娶媳妇还得他本人点了头才好,尤其是经过退婚一事,庄明光无心姻缘,他们也不好强逼,只将这件事说给他听,让他那天去见见人。庄明光不好驳表姐和表哥的面子,就同意来见人。
等回去了,薛氏问了庄明光想法,转头就同胡夫人等一众女眷吐槽:“想当初在九江的时候也给他相看几个,他说未曾立业何以为家。昨儿晚上我又问他,他说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
一个主字被她说得九拐十八弯,满屋子的女眷哄堂大笑。
温氏这边得了孟蝶信儿,立刻也给温大太太传了话,当初定这件事的时候,温氏担心事情不成也担心温珍玉名声受损,只告诉了亲娘。温大太太也有这个顾虑,一应事情全是她操办的,包括让儿子和媳妇带着妹妹们出去踏青,她都没说实情,这会儿见男方家有意,她才命人请了五太太过来。
温家五老爷也是嫡出,五太太与大太太是真正嫡亲的妯娌,论理关系应该不错,实际上她们平时关系很是一般,主要是五老爷不成器帮不上大老爷,五太太倒是想表现自己,又没那个本事,刚过门的时候很是弄了一些乱摊子,都是温大太太给收拾善后的。
后来五太太认清了一切倒是老实了,温大太太对她也是淡淡的,突然邀请她来说话,五太太很是懵逼,这干啥?
第100章
五太太进屋见大太太春风满面的,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她这些年也算看清楚了,大房虽然同他们家不亲近,却也没有欺压害他们之心:“大嫂,有什么事儿吗?”
大太太一指椅子:“坐吧。今儿找你是为了珍玉,芸儿这个做大姐的心里惦记着她,最近为她相看了一户人家,想问问你和五弟的意思。”
五太太眼睛一亮,最近她正为了女儿的婚事上火不已:“对方家里是什么个情况?”
大太太顿时就笑了:“对方是江右省九江人士,家里也是世代经商的殷实人家,在他们本地也算有几分名气。姓庄,小郎君今年十九岁。”
五太太点点头:“年岁倒也相当,家里还有什么人?家风怎么样?”五太太一顿:“我知道芸儿看好的人家大体肯定不会差,我的意思现在咱们这样的经商人家,不少长辈都会给未曾娶妻的少爷安排通房,不怕大嫂笑话,我有点儿忌讳这个。”
大太太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这有什么好笑话的,别说是你忌讳,我也忌讳。”大太太叹息一声:“现在不止是经商人家,京中不少当官的人家也有这个了。”
五太太沉默不语。
大太太又笑起来:“放心吧,他们家没这个规矩。父母健在,他是嫡长子。至于这家风,虽然没有通房,却也不算太好,不过不好的是庄家,小郎君家这一脉却是好的。”
五太太迷茫:“这……”
大太太:“我慢慢给你细说,庄老太爷的发妻姓孟,孟老太太。”
孟!几乎是下意识的五太太就想到了孟蝶:“孟?”
大太太颔首:“就是你想的那个孟,刑部尚书的亲妹妹。”
五太太反而更迷茫了:“他们家除了孟大人不是都……”附逆可是要诛九族的,哪怕出嫁女也不能幸免。
大太太:“并没有,反贼是妾生的庶子。孟大人是原配嫡子,生母生下他不久就去了。父亲就又娶了一房,新妇不得宠,被那反贼的生母欺压,只生下一个女儿。新妇有慈母心肠,对孟大人疼爱有加,也正是有她护着,孟大人年幼时才过的好些。”
五太太震惊:“大嫂知道的好详细。”
大太太噗哧一笑:“你原不是京城人士不晓得罢了,这点子事情但凡京城里有点年纪的人都清楚。当初闹的可大了,真是满城风雨,你是不知道孟大人的生父偏心眼都偏到了咯吱窝,反贼当官因为贪污被查,他竟然让身在翰林院的孟大人徇私行贿。”
五太太大吃一惊:“这、这是昏了头吧。”
大太太呸了一声:“什么昏了头,不过是偏心,没把孟大人当亲儿子罢了。孟大人不肯为反贼上下活动求情,他就骂孟大人不孝不悌,坏他名声,想要断孟大人官途。”
五太太:“这、这怕不是心都是黑的,怎能如此。”
大太太:“谁知道呢。孟大人就顶着这样的压力也没徇私,他不依不饶甚至到翰林院门口打滚儿撒泼,当时这事儿真是满京城皆知民声沸腾的,最后闹到了御前,太/祖那会儿还在,亲自将反贼一撸到底,又训斥了孟大人的生父,夸奖了孟大人公私分明这才算完。”
五太太满面恍惚,不敢相信这天下还有这样离谱的亲爹。
大太太一看她的样子就笑了:“当年要不是住在京城的所有人亲眼所见,谁能信这离谱的事儿。不过也好,出了这事儿无论孟大人的生父再说什么都没人信了,都知道他偏心又不着调,这可是被太/祖训斥过的人。”
“该。”
大太太:“确实活该,他死了之后,孟大人就与反贼一家子分家彻底断了来往,又接了继母来京城奉养,敬如生母,老人家被妾室欺压了一辈子,老了老了倒是享受了继子的福,也算是善有善报。我说的这位孟老太太就是这位继室的亲生女儿,与反贼一家子也是没有半分联系,所以清算的时候自然也没他们什么事儿。”
“孟老太太共有两子,小儿子前几年中了进士,改了门楣分出去了,如今在地方上做父母官呢。”
五太太不解:“这庄家的门风又怎么会不好呢?”
大太太无奈:“你也不想想,就孟大人亲爹那个德行,为了那个妾室都能如此亏待嫡长子,这继室生的女儿他能爱惜哪里去?明明也是耕读人家,为了给妾生子铺路,就把好好的嫡女嫁给了聘礼出的最多的人家。”
五太太目瞪口呆。
大太太长叹一声:“好在这些事已经都过去了。小郎君的爹就是孟老太太的嫡长子,有孟老太太教养,一家子人品都没问题,而且人家小郎君已经中举了,现在就在尚书府里同他表哥表弟们一块儿念书呢。准备考进士。”
五太太反而顿住了:“大嫂,这样的人家听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实际上是极好的,我和夫君就是挑着灯笼也找不着。可是、可是这样的好人家,珍玉前些时又、又……”
大太太笑了:“放心吧,芸儿既然敢提这件事,前些时的事也同孟家说了,人家没说珍玉不孝长辈口出狂言,反而夸珍玉敢爱敢恨是性情女子,又说她不愿为妾正是晓是非知廉耻。哎呀,你怎么还哭了。”
五太太一边擦眼泪一边笑得合不拢嘴:“大嫂,我这是高兴,我真的太高兴了,谢谢芸儿,谢谢她想着我们家珍玉。”
大太太:“这话说的,珍玉是她妹妹,她想着也是应该的。”
天下哪有那么多应该,五太太这些年对这一点领悟痛彻。
大太太:“你也别只顾着高兴,庄家虽然经商,小郎君却是读书人,将来考中了肯定要去外面做官儿改换门楣的,芸儿问过她弟妹,说是文官的妻子也都要读书识字,还要会写往来公文什么的,你和五弟若是真的有心,现在就请个女先生教她念书,她以前虽然也爱读书,不过到底没什么人教,还是请专人来教为好。”
五太太擦干眼泪:“请女先生倒是不难,只是这名头怎么说?这事儿还没彻底定下,我、我……”
大太太:“你担心的是对的,总得等私下合过八字再露口风,名头么,就说她说话不知轻重,请人来教教她。另外芸儿说你也问问珍玉的意思,到底是她嫁人。”
五太太连连点头。从大太太这里回去立刻派人去寻了五老爷,这事儿同他一说,五老爷乐得差点儿没蹦起来,这绝对是天上掉馅饼儿了,还是直接掉到他嘴里。
五老爷嘿嘿嘿一顿笑:“我说什么来着,以前把珍玉和其余几个丫头的生辰拿出去算八字,人家独独说珍玉的八字得金舆星照耀,命中带贵。”
“看把你美的。”五太太说完噗哧又笑起来,喜色藏也藏不住。
温珍玉得了消息,回想了一下那日踏青遇到的孟家人,想到孟蝶称呼的表弟,脸顿时就红了,满心愿意。
两家都有意向,私下里合了八字,确定没有什么妨碍,两家私下里又订好了上门提亲的日子。庄家那边琢磨着请谁为大媒。五老爷则是同温老太爷报备,说他已经为珍玉相看好了人家。
对于这个把自己脸皮扒下来还踩两脚的孙女儿,温老太爷实在不想提起,得了消息只是摆摆手:“你是当爹的,你自己安排就好。”打定主意,等媒人登门那一天他就出去会友,自打上次气晕过去,他身体大不如前,最近一直在家修养着,这会儿天气暖和他出去走走正好。
然后等媒人登门,他连滚带爬的赶了回来,这个该死的老五,也没告诉他男方家请的大媒是督察院户科掌院武给事中啊!这提亲的人家到底是什么来头!
等亲事彻底定下,温氏长长的松了口气,有了这么一门亲事,她祖父应该不会急切到卖女求荣了。
温老太爷做下这样的事儿,温氏气是气,她同样也清楚温老太爷为什么这样急,温家发家全靠当初温老太爷出海搏命,他家原是没有根基靠山的。只是以前没有可以,因为无论是朝廷王孙公子又或是勋贵重臣子孙也罢,都没那么多,大家都有肉吃,经商的人只要敢闯敢冲,打点一下上下就可以。
朝廷承平日久,权贵子孙是越来越多,好营生越来越少,没有强硬靠山的盐商那就是一块儿上好的肥肉,谁都想来咬一口,温老太爷岂能不急。
有了这门亲事,对外就是摆明了温氏和孟蝶一条心,真想占温家大便宜,就要问问侯府答不答应,刑部尚书答不答应。
温氏越想越开心,又从孟蝶那里要了一些文书往来的范本,整理成一个小箱子送回温家。
温珍玉本就爱读书,这会儿是真的头悬梁锥刺股,铆足了劲儿的用功,以严厉著称的女先生也柔和了面色,频频点头。
这个时候,范宏从前线回来了,一回来就将李蔼写的书信给了孟蝶:“二奶奶,二爷最近得了几样玉雕摆件,命我拿回来给二奶奶赏玩儿。”说完一摆手,跟在身边的小夭立刻将怀中的匣子送到孟蝶那边去。
孟蝶:“玉雕摆件?”
范宏:“那边距离和田比较近。”
孟蝶恍然,和田自古盛产美玉。
露微将盒子逐一打开,一件精美玉雕香炉,一件巧夺天工的鸣蝉镇纸,一件莹润有光泽的雪莲花摆件,还有一只凤穿牡丹发簪。
孟蝶将镇纸从盒子中拿出仔细端详:“这雕工可真好,瞅着是美人鬓的料子雕琢而成。”
范宏一笑:“不瞒二奶奶,二爷不懂这个,二爷只说这几样东西样子实在好看,兴许二奶奶能喜欢。”
孟蝶面皮有些微微发热。丫鬟等窃笑。
玫红拿起那根簪子:“这和田花玉的颜色分部的这般均匀细腻还真是难得,工匠的手也巧,按照花色给雕成了凤穿牡丹的样子。二奶奶,我给您戴上。”
孟蝶没吭声,玫红默认她同意,将原本头上的一根云纹玉簪小心拆下,换了这根玉簪。
露微打量了一下:“这根簪子更适合二奶奶。”
湖绿看了一眼雪莲花摆件:“这雪莲花也难得,上面是洁白的雪莲花,下面是翠绿的叶子。”
露微一笑:“要我看还是这香炉难得,这应该是血红糖玉,是和田玉中最顶级的存在了。”
孟蝶问:“他那边怎么样?可还好?”
范宏:“二奶奶放心,二爷在那边一切都好,又打了几次胜仗,如今战事并不吃紧了。”
孟蝶:“好,你先下去歇着吧。”
等范宏离开,一群丫鬟的目光齐齐落在信件上,孟蝶失笑,打开信件,里面只有一摞信纸。孟蝶心中一动,没先看具体内容,而是每一页都扫了一眼,粗粗一扫,果然是分了十个段落。
确定了这一点,孟蝶这才看具体内容,其中有八个段落是军中趣事,还有两个是写风景的,翘着嘴角看完,孟蝶将信件给了丫鬟们。
露微等人迫不及待的观看,然后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等都笑够了,孟蝶喊了一声:“桦儿。”
桦儿挑帘子进来。
孟蝶:“你去你范嬷嬷家一趟,让她去趟庄子那边,一是让杏黄挑几个时日长的罐头掀开看看里面的东西怎么样,明日再回来一趟;一是让王庄头去找找当初他买了不少种子的那个小海商,叫什么吉的,若是在京城就同对方约一下,说明日露微同他谈笔生意。”
“诶。我立刻就去。”
露微:“二奶奶是准备将雪青她们现在织好的丝毯卖掉吗?”
孟蝶颔首:“前几日雪青回来的时候说,已经将去年收起来的蚕丝全部仿成丝毯了,一共有一百一十六条,十六条我们自己留着,剩下的一百条我准备都卖给那个小海商。”
露微挑眉:“怎么选小海商,他们大多家底薄弱。”
孟蝶失笑:“咱们这毯子我也没打算卖多贵,蜀锦云锦现在市价是十二两银子一匹,我们这丝毯我也卖十二两银子一条。一百条也不过一千二百两,但凡一个海商,甭管大小,一千多两银子绝对能拿出来。”
露微:“小海商在他们本国恐怕也搭不上什么真正的贵人。”
孟蝶笑得宛如一个小狐狸:“要的就是搭不上什么真正的贵人。”
露微震惊。
孟蝶:“无论是在我们易朝还是国外,真正的贵人只有那么一小撮,把丝毯卖给他们,就算能卖出去天价,他们能用多少?可若是价格不高,稍微富裕点的人家都能用得起,我们的客户群体一下子就能扩大十几甚至几十上百倍。就算柞蚕丝毯更耐磨一些,还是有损耗,只要客户群体大了,以后每年就算淘换掉的也会有一大批。”
露微恍然:“所以让小海商去给稍微富裕一些的人家,不卖给那些真正的贵人。可是这样能推广出去吗?历来都是上面的喜欢,下面的才能跟随。”
孟蝶摆摆手:“我防的就是这个,丝毯对于国外的贵人来说,这属于舶来品,舶来品是贵人能真正能够控制得住的,这丝毯精美,若是有哪个贵人喜欢,又认为比自己位低者不配使用,他完全可以下令不让境内海商贩卖丝毯。这样我们不就失去一个客户群体么。”
露微明显不信:“还有这样的人?”
孟蝶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怎么没有?那些贵人你以为就真的都是礼贤下士雄才伟略的?错了,高处不胜寒,没个体己人说话,什么事儿都只能自己憋着,这憋着憋着就憋得有点毛病也是正常的。”
露微满脸震惊:“还带这样的。”
孟蝶:“那可不,不要对贵人们过于神话,不过都是一个鼻子一张嘴罢了。你明儿去同小海商谈的时候一定要告诉他不能卖高价,不然万一他有个什么乱七八糟的渠道,岂不是白瞎了我们的一片心。他若是帮咱们把这件事办好了,以后我每年都给他特别留一些丝毯。”
露微:“既然怕出纰漏,何必交给海商,不如交给塔木和李特尔,这些年他们靠着咱们没少赚银子,每年来京城都给二奶奶带来一些物件,可见是有良心的。把事情交给他们,肯定能办得妥妥当当的。”
孟蝶摆手:“他们那边不少贵人习惯用精美的羊毛毯。其中藏毯,宁夏地毯,新疆地毯和蒙古毯是主流,我们何必与他们抢生意。”
露微噗哧一笑:“知道了。”
下午的时候王庄头那边派人送来了信儿,说是同丘吉约好了。明日上午辰正见面。
次日一早,露微将自己收拾停当到了侯府后门这里,坐上范嬷嬷事先准备好的马车直奔庄子。
杏黄则是一大早坐着马车回了侯府,正与从正房请安回来的孟蝶走了个对头碰:“二奶奶,正巧我带了吃食回来。”
桃儿接过杏黄手中的食盒:“那我今儿岂不是可以偷懒了。”
说说笑笑进了屋中,桃儿将食盒中的吃食拿出来,孟蝶抓紧时间问:“那些羊肝什么的怎么样?”
杏黄脸上露出得意:“昨儿我掀开两个罐头,里面的吃食一点儿也没坏,我尝了尝,味道竟然不比刚出锅的时候差。”
孟蝶:“这么说是成了?你怎么做的?”
杏黄:“我把肝脏先用水加各种香料煮一遍去味道,把表面的水份晾干后就放到油锅里炸,将里面的水份都炸出去,等凉了就用各种作料加大酱来酱,出锅后趁着热放到干干净净的瓷盒中,然后立刻蒙上一层油纸,再把盖子盖上,最后用黄泥封边儿。”
孟蝶大喜过望:“这法子好,你那些作料里加没加辣椒?”
杏黄嘿嘿一笑:“那必须加了,平日里弄的辣椒油就不容易坏掉,这次我在里面也是加了辣椒,又辣又咸,别说是这样放在瓷盒中,就是随便放着一个月也不会坏。二奶奶,先吃饭吧。”
孟蝶这才开始吃饭,吃完饭又问:“如果想做五千份罐头,需要多长时间?”
杏黄想了想:“这东西不难做,庄子里现在妇人多,她们都能帮忙都能做,五千份最多三天时间就能做完。难的是这原材料,用的都是各种动物的肝脏,猪肝还有多一些,鸡肝就那么一点儿,一个罐头里最少也能装六七副鸡肝。”
孟蝶沉吟片刻:“你说咱们京城里一天能杀多少鸡猪羊?”
杏黄:“这我哪儿知道。我只知道想要装满五千个罐头,最少也得三千副猪肝,鸡肝得用多少我可算不出来,一副羊肝也不大我也不晓得。”
孟蝶:“你这样,今儿你回去同王庄头商量一下,如果咱们想买一天能买到多少副猪肝,多少副羊肝,然后再让他今年把辣椒多种一些,好让你秋天的时候使用,还有其它你能用的作料也都一并说了,能自己种的自己种,不能种的你就事先预定好,时间么,这个罐头我是打算送到前线的,你就按照这个时间估算。”
杏黄:“诶。”
孟蝶:“先别露口风,明儿回去的时候先去范嬷嬷那里一趟,让她找上次做瓷盒的人家再订做五千个瓷盒。”
杏黄:“瞧我倒是忘了一样正事。”
孟蝶挑眉。
杏黄扫了一眼屋里压低声音:“昨儿我临回来之前范二管事同我说,前几日江庄头下池塘看到了,真有,不过就是少,寻摸了五六个塘子花了好几天的功夫也才在不同的塘子里看到三个。”
孟蝶眼睛晶晶亮:“这就不错了,这东西一般都找不到,要不年年的怎么都去捞鱼苗?捞鱼籽多方便。”
杏黄噗哧一笑:“江庄头也是这么说,他说还得看几个月后鱼塘里鱼苗的情况,只要鱼苗大幅度增加,那就肯定没问题了。”
孟蝶:“这事儿他们办的好,明儿你去荣掌柜那里支取些银钱,给他们每人赏些银子再去选家酒楼定一桌酒席。”
杏黄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