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十三位神祇八
拿到了这次尸骸给出的任务, 玩家们就又聚集在了那干涸的河床边。
纪铎用照明灯照着河道,里面看上去只有干裂的深色泥土,还有一些零散的石头,看起来十分寻常。
但是纪铎可一点都不相信, 只是从这里走过去那么简单, 或者说, 他甚至都根本不想去碰那河床。
于是他先是用机械臂,瞄准了对岸的一棵树, 然后将绳爪迸射而出。
果然, 就像是他猜测的那样, 飞射而出的绳爪在掠过河床上方时,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向下拖坠着, 刚刚擦到对岸的边, 就彻底摔落下去, 然后迅速消失了。
纪铎皱皱眉, 看了旁边的年薇一样, 年薇立刻就用自己的蔷薇刺藤,让它们在半空中纠缠着, 向对岸蔓延,但这次她甚至刚刚跃过一半河床, 那拧缠在一起的刺藤,就坠落了下去。
这下玩家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了,其实还可以让龙刚变大身体来试试, 但毕竟无论是绳爪还是藤蔓, 都不会对玩家本身有什么伤害。
龙刚变大的身体去试,万一出了问题, 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不能从上方直接跨过去,那真的要接触河床走过去吗?
纪铎思索着,从自己的机械臂中拆下了一枚看似普通的螺母,但很快那螺母就在他的手中变成了只屁股挂灯的机械小虫子,被他放到地上后,立刻划动着八根小腿,向着河床爬去。
起先似乎一切正常,但当小虫子爬到了河床正中时,那河底原本已经干裂的泥土,却不知怎么,突然蠕动起来。
发黑的泥土变成了闭合的嘴唇,在小虫经过的瞬间,张开了腐烂的颌骨,将它“咔”的一声咬碎,吞了下去。
这只是个开始,那张嘴巴周围的泥土,就像是被传染了一般,慢慢地都蠕动起来,转眼便蔓延向整个河床。
它们就像是癞蛤蟆背上的脓包般,密密麻麻地冒出鼓包,然后又裂成嘴巴,露出发黑得牙齿,开合着等待猎物到来。
梅贝实在被这场景恶心坏了,不由地后退两步,纪铎也皱起了眉头。
这并不是结束,那些嘴巴中开始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就像是沼泽中不断冒出的泥泡,诉说着玩家们所听不懂的语言。
而站在岸边托他们送花的尸骸,则像是被那些声音所影响,有些无错地向后退缩。
“这怎么办啊?”方阳挠挠头发,看着那越变越恶心的河床,从上头走跨不过去,从底下走还会被咬,眼前的任务似乎陷入了僵局。
纪铎皱皱眉,他一时间也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几声“啪”“啪”的碎响,转头一看却是宋承业,放弃了思考的他,正捡了把小石子,一颗一颗地,往河床上的嘴巴里扔。
而河床上的嘴巴,只要感觉到有东西靠近,就会“咔”得闭合嘴巴,将石子咬碎吞下,然后再打开。
纪铎刚像警告他老实点,可视线的余光却恰好捕捉到了那样一幕——
“给我试试。”纪铎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将宋承业手里的石子,全都拿了过来。
“哎。”宋承业愣了下,以为纪铎要抢自己的石头,当然他也没有胆子再要回去,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纪铎扔。
比起随意乱扔的宋承业,纪铎则显得十分有目的性,他瞄准了其中的一张嘴巴,精准地将手中的石子,扔到了它的口中。
那张嘴立刻闭合了,将石子咬碎,但纪铎就抓住了这个时间,几乎无间隙地,向它扔出了第二颗石子。
第二颗石子仍旧精准地打在了那张嘴巴上,但是那张嘴巴却因为在咬上一颗石子,闭合着没有立刻再次张开。
他紧接着又投掷了第三枚,那张嘴巴才再次将石子咬住。
纪铎眼前一亮,是了,嘴巴开合是有时间差的,只要他们抓住了这个时间差,就能踩着它过去。
他又接连试了几次,虽然从河床上飞跃的石子,也会被那股无形的力量向下拉,但因为体积太小并没有绳爪和藤蔓那样明显,完全可以扔到对岸边。
但时间实在是太短了,即便可以利用嘴巴闭合的瞬间踩上去,但必须立刻借力转移到下一个目标,这就要求扔石子的人与过河的人,必须高度默契,一气呵成地完成整个流程。
而且能够落脚的范围,仅限于那一张嘴巴,稍有不慎,就会被其他嘴巴咬住。
“我来去吧。”银珀一直在观察着纪铎的举动,也明白了纪铎的想法,手中拿着枯花仰头对他说道。
“不行。”纪铎下意识地一口否定,尽管实验出理论上是可行的,但是谁知道会不会有意外,他并不想银珀去冒险。
“哥哥来扔石头,可以的。”银珀这次却没有听纪铎的话,而是拿着手中的枯花,仰头望着纪铎的眼睛:“我相信哥哥。”
尽管纪铎不想承认,但银珀确实是最适合的人选。
他的体型纤细,机械结构不用担心平衡问题,只有他能够完全准确且快速地踩着闭合的嘴巴,去往河对岸,也只有他能够与纪铎有那样的默契。
没有人敢催促纪铎做决定,尸骸边的沙漏还在向下漏着细细的白沙,纪铎只是与银珀对视着,许久后才点点头,说出了一个字:“好。”
他弯腰又从地上抓了一把石子,然后在银珀的注视下,反复投掷了三次固定的路线,确定好没颗石子落到嘴上的节奏后,才松开了抱着银珀的手。
“哥哥别担心,”临行前,银珀又伸手抱了抱纪铎的脖颈:“我很快就能回来了。”
“嗯。”纪铎也用手揽着银珀的后背,明明并不是特别困难的事,但他心中总有些说不出的不安。
时间不等人,沙漏中沙子的流逝时时都在提醒着他们,银珀最终还是从纪铎的怀中脱出,来到了河岸边。
所有的玩家们也都聚集过来,紧张地看着他。
纪铎与银珀最后对视一眼,在银珀转身跃向河床的瞬间,纪铎的第一颗石子已经擦着他的脚尖,先一步投入了那露着黑牙的烂嘴中。
嘴巴咬住了石子,银珀的脚也准确无比地踩在了上面,然后在眨眼的刹那,又再次借力起跳,纪铎的第二颗石子也趁机抛出。
一切发生地太过快速,就连眼睛都无法看清他们究竟是如何配合的,甚至好像连呼吸都怕打乱他们的节奏。
玩家们只看见,一颗又一颗的石子,毫不犹豫地从纪铎的手中投掷而出,只留下灰色的残影。
而发丝映着月光的人偶,就那样像是完全看不见河床中密集又恶心的嘴巴,循着石子的痕迹,轻盈又灵敏地起起落落,最终一步踏上了对岸的土地。
“嘘——”方阳的心几乎都跳到了嗓子眼,看着银珀顺利到达对岸后,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纪铎脸上的神情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但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攥着石子的手心,已经泛了薄汗。
银珀到达对岸后,并没有停下,他知道只有自己真正地回到纪铎的身边,纪铎才能放下心来,于是他立刻向着那边的尸骸走去。
对岸的尸骸见到银珀后,有些疑惑地向他抬起头,银珀也完全没有人类的顾虑,直接将手中的枯花递给了他,然后指了指对岸,那站在树下忐忑地看向这边的青年尸骸。
“是他让我给你的哦。”
“他想要说,他喜欢你。”
银珀望着眼前,那明显有些怔愣的尸骸,他并不清楚对方能不能听懂自己说的话,但他相信,对方一定能够看懂他手中的话,还有对岸尸骸的目光。
河床上,那一张张开合的烂嘴,仍旧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说着他们所不知含义的语言。
不只是青年尸骸,就连玩家们此刻也紧张极了,谁都不知道对岸的尸骸究竟会不会接受那束花,如果不接受的话,他们又该怎么样呢?
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对岸的尸骸终于伸出了手,从银珀瓷白的手指间,接过了那束已经枯萎了太久的花。
青年尸骸终于不在害怕,像是陷入了无可比拟的狂喜中,他黑色骨骼的双腿奔跑起来,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跑下了那张着无数烂嘴的河床。
河床中的嘴巴感觉到了东西靠近,立刻开合着想要去咬他,可是那青年尸骸却根本不再畏惧,只是向着对岸跑着。
对岸的尸骸也看见了他,拿着手中的枯花,与银珀擦肩而过,也跑下了那令人恐惧的河床。
数不清的烂嘴黑牙,好似要咬碎他们的脚骨,却阻碍不了他们的前行。
两具尸骸终于在河床中央相聚,枯萎的花束在他们已经腐化为骨骼的身体间,河床上嘴巴发出再多再杂乱的声音,都无法阻止他们的拥抱——
银珀站着河对岸,微微眯起了流动着数据的眼眸,像是很高兴地看着这一切,然后向着河对岸的纪铎招了招手。
“哥哥!”
纪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拿出石子,准备再像刚刚那样,让人偶回来。
可就在他的石子,迅速地一枚枚打出,银珀沿着这条纪铎接他的路,跃到河床正中时。
毫无征兆的洪水,却从上游浩浩荡荡的冲击而来,转眼就翻涌着已经蔓延到他们面前。
纪铎更为快速地扔出石头,可那水流来得根本不正常,迅猛异常得好似是凭空出现的,就连银珀那样的速度,都无法逃过它的冲击,像一片银叶般被冲走了。
“银珀!”纪铎的喉咙中发出近乎野兽的低吼,紧接着他就毫不犹豫地跳入了洪水中,冰冷的水流瞬间要卷走他所有的温度,将他彻底吞噬。
但纪铎的却用超乎想象的力量,与激荡的水流中殊死相搏,任何游泳技巧都完全失去了作用,他根本无法分辨方向,也根本看不到银珀究竟在哪里。
但来自直觉的那缕若有若无的维系,却在指引着他,在水流中翻滚挣扎,一次次在窒息与溺水的边缘徘徊。
就在洪水无情的席卷中,纪铎的意识也渐渐模糊,但他却始终没有放弃。他知道,银珀还在水中,还在等着他,没有人能够分开他们,他一定可以找到……
纪铎根本不不知道自己究竟被水流冲到了何处,而他已经近乎麻木的指尖,终于触及到了那熟悉的发丝,他完全是凭着本能,在翻卷的洪流中,抱住了人偶冰凉的身体。
第182章 十三位神祇九
“哥哥……”
纪铎的身体被温柔的水流冲刷着, 经历了剧烈运动与漫长痛苦后,他分外贪恋着这一刻的平静,
可是耳边却传来了他最为珍视的声音,让他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这难得的平静, 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人偶浑身都湿透了, 长长的银色发丝凌乱地随着他软软地趴在纪铎的胸前, 流动着数据的眼眸中,带着关切的神色, 紧张地注视着纪铎。
“咳咳……”纪铎想要说些什么, 可是喉咙中却还呛着水, 刚张口就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只能安抚地揽住了人偶的后背。
银珀还是被他这咳嗽声惊到了,一向程序稳定的人偶, 少见的手忙脚乱, 想要扶纪铎起来又想帮他拍打胸背:“哥哥!”
“没事……我缓缓就好。”纪铎看出了银珀的慌乱, 尽量克制着平复气息, 将人偶按回到自己的胸前, 让他紧紧地挨着自己。
银珀不想反抗纪铎,只能顺从地趴下, 贴着纪铎的胸膛,这样能够听到他杂乱的呼吸与心跳。
他就这样听着, 听着那声音逐渐稳定下来,然后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是我太大意了,才害的哥哥这样。”
“胡说。”纪铎轻轻地, 像是惩罚般拍了一下银珀的后背, 然后又抚着他湿漉漉的头发:“我的小人偶已经做得够好了。”
“是那些东西的错。”
银珀藏在纪铎怀中的眼眸,忽然闪过一瞬凌厉的光, 但他回答纪铎的声音还是依旧那样温柔乖顺:“对,是那些东西的错。”
“是它们的错……”
“这就对了。”纪铎听到人偶不再怨自己了,蓄力用河水中坐了起来,然后低头吻吻他湿漉漉的额头:“所以咱们这次,就要把它们收拾干净。”
“好。”银珀短短的应了一声,双手回抱住了纪铎。
纪铎安抚好了小人偶,这会才看了看周围的情况,令他意外的是,不止他和银珀,其余的玩家们,居然也横七竖八地躺在河水中。
他伸手揉揉被石头磕痛的后颈,看着离他们最近的简旭也醒了过来,于是随口问道:“你们也跟着跳河了?”
“别自作多情了,”简旭也被洪水冲得浑身跟散架一样疼,听着纪铎的声音,就没好气地说道:“是水太大了,我们站在岸边也被淹了。”
“哦。”纪铎也不想跟他多说话,拉着银珀的手站起来,去查看其他人的情况。
所幸玩家们虽然都异常狼狈,但并没有因此丧命出局的,他们也不敢在河水里多待,相互搀扶着走回到了河岸上。
浑身衣服都被湿透了,又被夜风一吹,方阳狠狠地打了两个喷嚏,但现在却没有时间留给他们去烤干衣服了——
纪铎打开玻璃罩已经碎掉的怀表,上面的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一点钟,他们只剩下不到五个小时了。
“回村子吧。”虽然这次他们没能再跟上青年尸骸,但事情他既然是村民,就应该还在村子里。
就这样,一行人拖着浑身淋水的身体,又在银珀的指路下,跟随纪铎走回了村子里。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刚进入村子,就又明显感觉到了这里的变化。
不是一开始的空荡寂静,也不是后来满是生活气息的安宁,死亡的气息变得前所未有的浓重。
那些原本像活人一样,在做着自己事情的村民们,爬到了房屋外的小路上,变成了一具具真正的尸体,一动不动地躺在门前。
站在村口一眼望去,遍地都是尸骸,遍地都是死亡,尽管他们发不出任何声音,此刻的安寂却比任何哀嚎更为绝望。
“这是怎么了?”宋承业从兜里掏出了一把把纸钱白花,一路走一路撒着,嘴里还念念有词的,也不知是什么教派的经文。
纪铎皱皱眉头,这应该就是造成岛上原住民全部死亡的那场灾难了,至于造成这一切的——
“那边就是我们一开始遇到小尸骸的那栋屋子了吧?”这时候,走在后侧的谷铭突然出声提醒,纪铎才转头看过去,被他抱在手臂上的银珀也点点头:“是,是那里。”
“而且里面现在有声音。”
“有声音?”纪铎的脚步顿了顿,最终决定再过去看看。
那栋屋子还如他们上次来时看到的那样,小小一间并不大,只不过这次他们刚进去,就看到屋子里,一坐一躺的两具尸骸,还有他们身边,那上层只剩下小半细沙的沙漏。
“他们也死了吗?”梅贝压低了声音问道。
“没有。”银珀的目光穿过黑暗,望着那房屋中的尸骸:“两个都没有死。”
像是听到了他们的动静,那具坐着的尸骸,突然动了起来,只不过他的状态也差极了,几乎是跌跌撞撞地爬到了玩家们的面前。
纪铎俯下身,银珀从他的怀里跳了下来,也不继续纠结他到底能不能听懂了,两人围着那尸骸问道:“这一次,又要我们做什么?”
尸骸的手十分费劲地抬起,拽了几下银珀的衣角,像是在告诉他跟自己过来,然后就转身向着屋子另一侧的窗户爬去。
纪铎与银珀对视一眼,很快跟了过去,看着那尸骸爬到了窗台,在地上画着某种类似村庄图腾的符号,然后伸出骨手指向窗外。
尽管窗外隔着错综林立的房屋,但是纪铎还是沿着尸骸所指的方向,锁定了其中一栋屋子,那里二层的围栏上挂着与尸骸所画类似符号的帘子。
显然,他想要玩家们去那里。
可是那里会有什么呢?是导致村庄覆灭的元凶,还是能够解救村民的良药呢?
但不管是什么,他们都必须过去看看。
纪铎低头扫了一眼地上的沙漏,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方阳、宋承业、简旭留下看着他们,其余的人跟我走。”他快速作出安排,可是走到门边时,却愣住了。
那原本遍布尸骸的村庄小路,此刻竟然也变成了如刚刚河床般的深色,干裂的泥土在吞噬着村民们的尸体,发出令人作呕的咀嚼声。
“不能走下面了,”谷铭立刻反应过来,抬头看向房顶:“可以从上面过去。”
纪铎觉得这样可行,但他还是重新作出安排:“谷铭年薇跟我们走,梅贝和龙刚也留下来,看情况接应我们。”
说着他的机械手臂中射出了绳爪,尽管现在村庄中的道路也如同之前的河床一样,有力量牵扯下坠,但还好距离并不远,足够他牢牢地扣住了对面的屋檐,然后一把抱起银珀,马靴用力踏着门槛飞荡出去。
另一边,年薇也已经放出了蔷薇刺藤,沿着同侧的墙壁向上蔓延,谷铭也抓着它们攀爬上去。
但事情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简单,当纪铎刚刚在对面屋顶站稳脚跟,却发现脚下的房屋竟然在飞快的坍塌沙化。
他根本没有时间再与谷铭他们商量,只能抱着银珀快速在屋顶上奔跑,趁着脚下的屋子彻底坍塌前,选中下一个目标,然后再次飞荡出去。
他们就像是被魔鬼追赶着,所有停留的地方,都会飞速地被毁坏,而房屋下方的道路,也像是沸腾起来,冒出令人恶心的黑色土泡,随时打算将他们如村民的尸骸般吞噬。
银珀在纪铎的怀中,不断指出最近的方向,随着他不断起落飞荡,虽然有几次险些坠下,但幸亏这村子并不大,那栋二层挂着门帘的屋子,就在眼前了!
纪铎又一次,用机械手臂瞄准那门帘外的栏杆迸射而出,而几乎与此同时,他们脚下的房顶也霎时沙化,他踩着最后坍塌的砖瓦,向外荡了出去。
可就在他们即将抵达那侧时,绳爪扣住的栏杆却突然发出巨响碎裂!
纪铎的身体瞬间下坠,而他怀中的银珀却迅速反应过来,瓷质的右手转化为长匕首,深深地插||||入了二层的平台,左手死死地攥住了纪铎的胳膊。
纪铎也完全没有被这意外打乱节奏,双脚立刻蹬住了下方的墙壁,然后借着银珀的手敏捷地翻上了二层的平台,顺带将人偶也拉了上去。
脚下的平台没有再坍塌,纪铎也稍稍松了口气,伸手拉起银珀,一起走向了那画着图腾符号的门帘。
可随着他们的靠近,即便还隔着最后的布帘,纪铎就听到了里面似乎传来了生硬的摩擦声。
那不是单一的声音,更像是有千百细长又干枯的东西,相互触碰摩擦着,甚至抓挠撕扯着,发出的异响。
他皱皱眉,心中已经生出了不好的猜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还是掀开了面前的帘子——
呼吸因为眼前的景象,有了一瞬的停顿,纪铎还是不得不承认,被那房屋中的情形恶心到了。
这栋房子的占地并不小,二层的地板已经完全塌陷下去了,从他们这里望过去,像是形成了一片深坑。
而深坑四面的墙壁,以及坑底的地面,却并非是平坦的,如外面的路般变成了深色的泥土,表面上浮动着无数尸骸的轮廓,扩散出极为密集的干裂缝隙。
而那些缝隙中,爬出了数不清异常细长的骨手。
那些手不是静止的,相反它们像是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狂乱的挣扎着想要抓住一切向外爬,带着干皮的骨架不断地与周边手臂摩擦、撕扯。
纪铎的目光掠过了深坑中的一切,最终落到了中央,被无数伸长手臂所包围中的,一小块木台,那里放着一只深色的,同样带着图腾符号的罐子。
第183章 十三位神祇十
下面那样的情况, 纪铎完全不想下去冒险,他先是尝试调整角度,几次射出绳爪,想要将那罐子抓上来。
但深坑下方的土地, 却与外面一样, 都会牵扯着绳爪下坠, 根本无法直接触碰到罐子。
纪铎皱皱眉头,只能尝试第二种办法, 他想要在屋顶寻找着力点, 从深坑的上方交替几次荡过去。
可就如之前外面的栏杆, 屋顶下各种可以借力的物体都异常脆弱,一旦承受力量,很有可能就会断裂。
虽然可以冒险试试, 但遭遇意外的可能性太大, 并不是稳妥。
纪铎沉思着, 这时候突然听到了动静, 从另一侧屋顶传来, 银珀立刻提醒到:“是谷铭和年薇跟上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纪铎眼前一亮, 就看到年薇的蔷薇刺藤不断攀爬着沙化的房屋,两人在其中向着他们翻越而来。
“怎么样?”谷铭动作灵活地也来到了二楼的平台上, 看着纪铎他们的脸色,意识到情况的严峻。
“不好办,”纪铎说着, 为刚刚来到的两人掀开了那帘子, 下方深坑中的景象随即显露出来:“绳爪受限制,估计藤蔓能用的范围也受限。”
“我必须下去一趟了。”
银珀什么话都没说, 只是攥住了纪铎的手,无声地表示自己必须和他一起去。
纪铎动了动嘴唇,到底没有拒绝,他用最简单的话,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年薇他们:“我和银珀下去,你们从屋顶上翻到对面一侧,接应我们。”
这种时候已经来不及推让了,年薇与谷铭立刻动身,从屋顶向着对面爬去。
而纪铎则是围绕着二楼查看,几番挑选下,用机械手臂中的工具,直接从二层的墙壁卸下了一大块,足够容纳他和银珀的木板。
“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他与银珀在二楼的平台上对视着,银珀接过了他手中的木板,而纪铎最后调整着脚步,在平台上向后略退。
画着图腾符号的帘子已经被他扯下,纪铎深邃的眼眸可以直接望见那伸着无数手臂的深坑。
他的呼吸平稳而有力,全身的肌肉都积蓄着力量,突然!就如离弦的利箭般,整个人迅猛地奔出,一把抱住了拿着木板的银珀,然后穿过门框向着深坑飞跃而出。
巨大的惯性带着他与银珀,在下坠的同时向着前方冲行,就在即将坠落的瞬间,纪铎机械手臂中的绳爪死死地扣住了上方的房梁,虽然房梁承受不住立刻出现裂痕,但仍旧在短时间中,让他们借力又向前冲了一段距离。
而就是这段距离,在纪铎的计算中已经足够了,木板在他们的身下,结合巨大的冲力将所有想要抓住他们的骨手全部碾碎。
骨骼的碎裂声随着他们的前进此起彼伏的响起,短短几秒的时间,他们已经冲到了那放着陶罐的台子边。
只有刹那的机会,被银珀紧紧掌握在手中,人偶精准地一把攥住了陶罐!
木板最后的惯性带着他们又冲行了一段路,而就在它即将停下时,纪铎已经抱住了银珀,再次从木板上猛地跃起。
“咔嚓”一声,门板在纪铎的脚下彻底碎裂,他们跳跃的高度已经无法触及到更高的地方了,纪铎的绳爪就竭力扣住墙壁,在坠落之前最后借力。
他们用尽一切办法,向着深坑的对面不断前进,可即便如此,也根本不可能依靠自身的力量,离开深坑了。
可就在这时候,深坑对面的墙壁突然被破开一个大洞,紧接着就看到谷铭,一手抓着年薇的蔷薇刺藤,也从上方跳下向他们荡来。
在土地的牵扯下,刺藤的使用范围十分受限,但纪铎与银珀也早已冲到了足够的距离。
纪铎最后一次短促的借力后,他成功接住了谷铭抛来的刺藤,在深坑之上完成了他计划之中的惊险交接——
刺藤再次坠下,但藤上的三人已经紧紧地抓住它,被拖拽着向上,最终被一个个拖上了二楼的破洞中。
“呼——”来到屋顶后,纪铎这次松了口气,低头看看怀中的银珀,人偶紧紧抱着那只陶罐,也仰头向他弯了弯流动着数据的眼眸。
他们完成任务了。
可现在显然还不到能够放松的时候,他们拿到了罐子,可是必须回到尸骸所在的屋子。
但这一路上的房屋,基本已经坍塌殆尽,根本拼凑不出一条回去的路。
不,不止是这样,他们拿走陶罐后,就连脚下这栋房屋,也开始沙化坍塌,他们必须尽快离开了。
纪铎踩着松软陷脚的房顶,眯起深邃的眼眸向远处眺望,村庄之中不仅有房屋,还有枯树。
“去树上!”
大部分的枯树都在村庄的两侧,与村子的房屋间有一定的距离,只有零星的几棵是长在村里的,这也是纪铎一开始没有选择走树上的原因。
但现在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绕远路就绕远路吧。
机械手臂中射出了新的绳爪,在坠落之前成功抓住了最近的树干,立刻抱着银珀飞荡过去,但就在他们落到树冠上的时候,却发现他们那原本干枯的树枝,竟然在快速骨化。
“快点!跟上!”纪铎立刻向着后面的年薇与谷铭吼道,他们必须在这些枯树骨化袭击他们前,回到尸骸所在的屋子。
四个人在村庄外侧的树干上,快速穿梭,而那些枯树真的变成了一具具站立的枯骨,在他们靠近时,抖动着巨大的骨爪,向他们挥来。
他们唯一的优势就是速度,四人都咬紧了牙关,所有的动作配合都已经到了极限,没有耽误一分一秒。
尸骸所在的房屋已经出现在视野中了,可仍旧离他们所在的树干,有着不可跨越的距离。
没有时间了——
根本来不及思考,所有的动作都是本能,纪铎机械臂中的刀刃猛地对上了迎面挥来的粗壮树干,在刺耳的劈砍声中,那树干霎时从中断开。
而银珀双手抱着他的脖颈,在刀刃收回的刹那,却伸出了腿脚用力踹向被砍断的树干,那仍旧如枯手般抽搐的枝干,就轰然落到了通向房屋的地上。
黑色的土地在吞噬它,但四人却抓住了树干被吞噬前的短短时间,纷纷从树上跳下,踩着它竭力奔跑。
“梅贝,龙刚!”纪铎的声音将留守在房屋中的两人唤出,只剩下最后的距离了,如果无法到达房屋,他们就会随着那树干一起,沉入到地底。
突然,一只巨手从房屋的窗户中伸出,它像是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克制不住地抖动着向下坠,但还是死死地支撑着。
纪铎的眉头皱得死紧,一旦龙刚的手臂接触到地面,就势必要保不住了,但他既然在这种时候伸出来了,就不能让他的牺牲白费。
纪铎咬咬牙,抱着银珀跳上了龙刚的手臂,谷铭与年薇也快速的跟了上来。
快了,快了,只剩下最后几步了!
纪铎的身影几乎快得看不清,可就是那样短暂的时间,对于房屋内的龙刚而言,却是无限拉长了,他的手臂在承受着无法言说的痛苦,即便再强大的毅力,也无法坚持不下坠。
最后一步!
纪铎抱着银珀猛地跳入了窗户,可是龙刚的手,也像是要折断般,向着下方可怖的黑色土地坠去。
已经来不及了!
龙刚等待着痛苦的降临,却忽然听到了一声银币落水的脆响——
“哗啦”
喷泉池银币,正面向上,选中者免除一切伤害。
龙刚的手臂感觉到了瞬间的轻松,完好无损地脱离了黑色的地面,迅速向着窗口抽回,谷铭与年薇也顺利回到房屋中。
宋承业看着银币落地的结果,拍着胸口重重地深呼吸,可随即又肉疼起自己的技能次数,脸上的肌肉既哭又笑,快要抽搐了。
时间紧急,纪铎只来得及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就迅速和银珀拿着罐子,来到了地上的两具尸骸边。
青年的尸骸还在费力的坐着,可地上的那具尸骸却毫无反应。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纪铎的心中蔓延,他向着躺在地上的尸骸伸出手,在即将触碰到他时,却听到了银珀的声音。
“他……已经死了。”
“我们来晚了。”
第184章 十三位神祇十一
死了——
纪铎下意识地去看地上, 那只像是沙漏的东西,明明上层的沙子还没有完全漏尽,可地上的尸骸却已经死了——
坐着的青年尸骸,也像是在银珀的提示下, 才发现这件事, 虚弱的身体伏在地上的尸骸上, 他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但在场所有的玩家, 却都感觉到了他的哀恸。
虽然留给他们的时间, 每一分都是宝贵的, 可现在却没有人能够上去打扰。
银珀抱着那只小小的陶罐,站在他们的身边,许久之后他才弯下身子, 将陶罐放到了青年尸骸的面前。
那尸骸还是无法从伤痛中抽身, 看到陶罐后麻木的愣住了, 然后才缓缓地伸出了手。
银珀把陶罐放到了他的手上, 也是将选择权交给了他。
尸骸的骨手接住了陶罐, 然后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将它举起一把摔碎在了地上。
“哎!”方阳被他着举动吓了一跳, 随即又觉得心疼:“好不容易弄来的,他怎么摔了……”
纪铎却并不意外这个结局, 他蹲了下来,机械手指拨弄着地上的碎片,在看不出成分的药粉中, 找到了那枚小小的神像——生命。
这次他们所看到的, 是这具尸骸生命历程的缩影,也是村中所有人的生命。
玩家们帮助他走过了前半生中的几件难事, 小时候他苦恼于手中的小石子如何摞起,后来又不知道该怎么去救困在树上的小猫。
等到再长大一些,他被村中其他孩子欺负,不过还好有人总是会保护他。
青年时,他喜欢上了总是保护他的那个人,最终跨过那条阻碍的河流,在村中人的流言蜚语中拥抱。
可惜最后一次,他所面对的困难却是死亡。
这就是他的一生了,村中还有许多的人,他们每个人也都拥有自己的生命,每个人也都遇到过各种难事。
但所有人,却又都在那场“灾难”中,被迫走向死亡。
就这样,村庄死去了,小岛也死去了,连同他们生命中所有曾经鲜活的故事,也一起埋葬掉,从此再无人知晓。
就连那座象征“生命”的神像,也在纪铎的手中,化为了碎片,然后被银珀慢慢收拢。
谷铭叹了口气,年薇也站在一边没有说话,还是宋承业在围着两具尸骸转了几圈,蹩脚地念着经文,全当是完成了超渡。
“就这么……结束了?那我们是不是要走了?”方阳看得心里难受极了,但是看看手表上的时间,又开始紧张起来。
已经快要一点半了,他们才刚刚毁了三座神像,时间肉眼可见的紧张。
“不。”纪铎的回答打乱了他的思绪,还不等方阳反应过来,就看到纪铎的机械手臂中,突然划出的刀刃,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插|||入了两具尸骸身边,那只类似沙漏的东西。
“纪大佬,你这是做什么?”
随着一声破裂的脆响,里面的细沙像是水般,从刀刃造成的裂缝中流出,淌到了房屋的地面上。
而随着细沙的退去,逐渐变空的沙漏中,却显露出了另一样东西,被纪铎的刀刃直接从顶端穿透。
是神像,银珀俯身念出了它的名字——“时间。”
“怎,怎么回事?”宋承业惊讶地话都磕巴了,蹲下来凑过去使劲看着:“怎么这里还有一个。”
“不怎么回事。”纪铎一边说着,一边扭动手中的刀刃,那枚本就裂开的神像,终于彻底碎掉了。
“从来没人说过,村子里只有一座神像。”
简旭的手攥了起来,他知道这是他们从上一场游戏中,以黄小伟的生命得到的教训,从没人说过,一座地铁站中只有一只尸鬼。
他们跟随尸骸一路走来,看着他一次次变化,从幼儿到少年再到青年,是生命的成长,也是时间的流逝。
从一开始,沙漏的出现,就已经是最大的提示。
它并不是用来衡量玩家有没有在规定时间里完成任务的工具,所以尽管细沙还没有漏尽,尸骸的爱人却已经死去了。
它只是在忠实地,记录着时间的流逝,因为它就是时间本身。
“好了,这才是真正的结束了。”纪铎的刀刃抽出,沙漏也终于彻底碎掉了,而银珀细白的瓷质手指,从里面将“时间”的碎片一一捡拾。
门外的村庄,已经彻底坍塌了,不过随着神像被毁掉,道路总算是恢复了正常。
但是对于现在的玩家们来说,他们必须面对一个问题。
“我们要分开行动了。”纪铎打开了手中的地图,怀表上的时间在提醒着他们,已经还剩不到四个半小时了。
分开,意味着每个人面临的风险变大,势必就会有牺牲。
但这已经是无可避免的事了。
“剩下的主要地点,还有神庙、墓地、森林和小工厂。”谷铭也看着地图,跟他一起分析道:“按照现在的神像数量,每个地点都可能有两座以上的神像。”
“年薇和梅贝的技能,最适合去森林。”纪铎指了指村庄南方的大片区域,“你们去这边。”
神庙和墓穴,两处注定都不好解决,纪铎微微皱眉,谷铭却主动认领了:“我去墓穴,再给我派个人。”
“那龙刚你跟他一起去吧,”纪铎抬头看了剩下的人一眼,稍微犹豫后又说道:“方阳能力虽然弱,但是找起东西来最有用,你把他也带上。”
“我和银珀,还有宋承业,先去神庙,如果时间足够的话,会顺路向南再去工厂。”
“好嘞!”宋承业一听纪铎要把自己带上,立刻安心了下来,跟在两人的身后。
这样的话就只剩下了——
“简旭。”纪铎突然出声,在简旭抬头看向他的瞬间,将手中的东西抛了过去。
简旭下意识地抬手去接,可接住后看了一眼却又愣住了,是一枚白色的西洋棋。
“虽然不太想,但我还是信你一次,”纪铎看着他,语气淡然却并没有以往的针锋相对:“想活下去,就要凭自己的本事。”
“你跟年薇她们一组,去森林。”
简旭透过眼镜片看向纪铎,嘴唇动了动后,只回答了一个字:“好”。然后就走到了年薇她们身后。
“现在的时间是一点三十七分,无论结果如何,只要人还活着,都要在六点前回到灯塔汇合。”
“多余的话就不说了,”纪铎蜷曲的发丝微微遮挡着眼眸,却无法遮挡住他锐利的目光,最后抬手向着所有人打了个手势:“总之,祝大家好运。”
“希望三个小时后,我们还能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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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屏幕上,实时直播对准了纪铎略带野性与疲惫的面容,现场的观众却因为他的话,再次陷入一种极端不正常的狂热。
坐在嘉宾席上的尤沁,手中的笔已经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扎入了手腕。她用这种方式,在让自己保持着清醒。
不对劲,她垂眸看向圆台下,所有热情高涨至面色涨红的观众,感受着精神上无形的冲击与感染。
问题越来越严重了。
被伪装成手表的通讯器,缓慢地闪烁着绿色的信号,像是断续的心跳……
“你们想要与联盟合作开发黑矿,就必须向我们证明,已经有安全有效的方法控制它们。”联盟最为隐秘的会议厅中,十三位参政员在高处地环绕着中心的展台,看着拉瓦公司秘密回到海亚的负责人。
“这是当然,”负责人并没有因为这质问而退缩,相反他既然敢回到海亚,就早已做好了准备,他带着势在必得的微笑,抬头看向联盟的高层,展示出这次谈判的底牌。
“黑矿所蕴含的能量,大家都有目共睹,所以拉瓦公司这些年来的研究中心,并不在这里。”
“我们反复论证的关键点只有一个。”
他身后的屏幕上,画面由黑色的矿石切换为了外层那看似稀薄脆弱的白色珀状晶石,声音随即在会议厅中回荡。
“珀状晶石除了对黑矿有着天然的隔绝性与克制外,它同样具有黑矿的传染性。”
戴荣的眉头突然皱紧。
这也是黄均最后告诉纪铎的信息。
第185章 十三位神祇十二
纪铎与银珀, 带着宋承业,沿着地图上的小路,向着西北方的神庙走去。
虽然这里并不属于森林的范畴,但沿途两侧还是生长着高大的树木, 将天际冷清的月光都遮住了。
银珀坐在纪铎的手臂上, 有时会伸出手去勾几根挡到路的枯枝, 或者只是往纪铎肩上一趴,看向身后他们走过的路。
神庙是小岛原住民用来祭祀的地方, 距离村庄并不太远, 大约十分钟后, 那用木头削成的尖顶,就出现在三人的视野中。
尽管还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宋承业还是忍不住, 又往纪铎的身后凑凑, 差点撞到了纪铎的后背, 幸亏被银珀的手及时按住了脑袋。
“你在害怕。”
宋承业看着人偶那双流动着数据的眼睛, 咽了口唾沫点点头, 盘串子的手都不顺溜了:“是,是有点害怕。”
“这不是, 人比之前少了嘛,就有点……”
银珀并不会安慰人, 他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可是你跟着我和哥哥,不会有事的。”
“是,是啊。”宋承业笑了笑, 忽然鼻子也跟着抽了下:“就算有什么事, 这次大佬能挑我跟着你们,也值了。”
“别太自我感动了, ”这时候,抱着人偶的纪铎,忽然回来头来,语气中是他熟悉的讽刺:“挑你是因为你是个神棍,我觉得去神庙有点用而已。”
“有点用也行啊,”宋承业却完全没有被打击到的意思,反而死皮赖脸地说道:“能让大佬觉得我有用,也不白费我来这趟。”
就在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穿过层层茂密的树枝,他们终于看到了小岛神庙的全貌。
那是一栋石头堆砌成的建筑,尽管外壁被海风与青苔所侵蚀,但走进后仍能看到,浮雕而出的图腾。
神庙的正门像是被人故意封住了,杂乱地堆放着木板与石块,像是要困住里面的怪物。
纪铎将银珀放到地上,自己跟宋承业一起,没多久就把那堆在门口的杂物都搬开了,露出后面紧闭的石门。
与外侧的墙壁一样,门上也雕刻着清晰的浮雕,除了一些规律的几何花纹外,最为醒目的,却是左右两扇门正中,各有一张面孔。
它们的眉眼已经被腐蚀得看不清了,唯有下方的嘴巴,突兀地张开着,一左一右死死地咬着一根属于人类的大腿骨。
想要打开门,就必须摘下这根大腿骨。
纪铎没有思考太久,用机械手握住那根腿骨,但他只是稍稍用力,骨头上就立刻出现了裂痕,很快整个就在他手中碎掉了。
“啧。”纪铎皱皱眉,将手中的骨头碎屑拍掉,然后就干脆直接推开了那扇封闭已久的石门:“走吧,进去看看。”
三人手中照明灯的光,随着他们的身影,在庙中淡淡地扩散开,照亮了脚下意外干净的地面。
与外面的杂乱陈旧不同,神庙内意外的整洁有序,一根根石柱撑起的厅堂向前延伸着,通向尽头另一个出口,周围的墙面上,还画着十分繁杂的笔画。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对,什么都没了,没有任何供奉的神像、神位、碑文,什么都没有,整个厅堂都是空的。
这样的场景确实有些让人意外,就连半桶水的神棍宋承业,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只能仰起头来指指墙上的壁画:“说不定是神像被搬走了?”
“壁画上应该会有线索吧?”
这个不用他说,纪铎也知道,他抱着银珀来到右侧的墙边,举起手中的照明灯,开始看上面的壁画。
壁画得线条与所用的颜料,都非常的原始,汇聚成最为简单的黑色印记,却能够让人一眼就看懂上面在说些什么。
起先是许多黑色的小人,它们聚集着排成队伍,走入了神庙之中。
这些黑色的小人图案,不禁让纪铎回想起之前在灯塔上看到的,浑身焦黑的尸体,但好在壁画上的小人并没有那么扭曲,甚至可以分辨出男女。
接着再看下去,那些来到了神庙中的小人,围在了一起,挥动着手脚,像是在参加什么聚会或者仪式。
而在这之后,壁画上的小人突然分散了,它们两两聚在一起,身体交缠着躺在墙边或者树下,看动作是在做——
“咳咳咳。”宋承业尴尬地咳嗽了几声,银珀却仰着头十分有兴趣地看着,要是放在以前纪铎一定会捂住人偶的眼睛。
不过现在——显然已经没什么必要了,他只能尽量客观地解释道:“对于原始部族而言,繁衍也确实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这里供奉的神祇,应该也跟这方面有关。”
但出乎意料的是,下一幅壁画中,并没有出现孕育新生命,而是两棵相缠在一起的树。
尽管是那样朴实简单的线条,但冥冥之中,纪铎却看出了激烈的欲||||望,甚至比刚刚交欢的男女,都要明显。
而这两棵交缠的树上,结满了大大小小的圆球状果实,黑色的小人们就站在树下,向着树冠伸出双手。
有的在等待果实掉落,有的已经接住了果实。
纪铎已经明白了这里果实的隐喻,转头直接看向后面的壁画。
那些接住了果实的小人,手中抱着起了新生儿,周围聚集着更多的村民小人,像是在狂欢着,庆祝新生命的到来。
果然,就如同纪铎所说的那样,繁衍对于他们而言,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新生儿的降临,值得整个部族庆贺。
“原来做那种事,不仅是为了快乐。”一直安安静静看着壁画的银珀,伸出手来触碰着小人手中抱着的新生儿,“还是为了繁衍。”
他忽然抬起头来,用那双纯净微亮的眼眸望着纪铎:“哥哥也想要一个孩子吗?”
纪铎真没想到,银珀的思绪会跑去那个方向,无奈地笑着低头抵着人偶的额头:“不,我有你就够了。”
可银珀却并没有停止发问,像是思索了一会后,又接着问道:“那如果是一个和我的孩子呢?”
纪铎愣了一下,其实以他的技术能力,制作一个融合两人特点的小机械人,并不会是太难得事,但——
他托着银珀的双腿,抱住了人偶,给出了同样的答案:“还是只有你一个就够了。”
银珀弯起了流动着数据的眼眸,瓷质的面庞贴紧了纪铎的脖颈,显然是在为这个回答而感到高兴。
繁衍对于人类而言,确实是一件重要的事,如果哥哥也想要的话,他不会阻止,但如果哥哥只会是他一个人的,那当然更好了。
宋承业盘着手中的串子,又使劲扣了扣头顶的帽子,生怕自己的电灯泡脑门冒光。
不过纪铎与银珀也没有耽误什么时间,右侧的壁画已经走到了尽头,接下来通向的,就是神庙后方的那道门。
虽然三人还没有走出去,但是站在这里,已经能够看到后门外的景象。
那里有两棵树,两棵年岁足够古老的参天大树,它们树干自根部就交缠在了一起,像是最为缠绵的爱侣,所有的枝叶都亲密无间难分彼此。
而在它们上方的树冠里,坠满了圆球状的果子。小的只有拳头那么大,大的则比篮球更大些,但无论是大是小,都个个饱满异常。
只不过——纪铎皱皱眉,那些果子的色泽,却完全没有让人联想到新生儿,反而泛着黑灰色的死气。
随着他们三个的靠近,那些圆球状的果子,竟然发出一种比幼儿更为尖细诡异的哭声,甚至在树上摇摇欲坠地晃动起来。
“那里面……不会真的是婴儿吧?”宋承业惊恐地从纪铎背后探出头来,生怕那些果子真的坠下来。
“不好说,”纪铎机械臂中的刀刃划出,银珀也从他怀里跳到了地上,作出了备战的姿势:“你最好在神庙里藏一藏。”
“但也别躲得太远,起码让我们能看见你。”
“好,那我就不添乱了……”宋承业向后退了几步,躲在了神庙的后门里。
纪铎已经顾不上再看他了,树上那一颗颗果子摇晃得越来越剧烈,像是已经烂熟之后,完全无法继续留在树上。
纪铎与银珀默契地一句话都没说,抓紧果子还没有落下的时间,分头向着那两棵树冲去。
银珀灵活地用手爪穿入树干,整个身体就如银蛛般迅速攀行,纪铎的身体虽然没有那么轻盈,但他在树下疾速助跑,如蓄势的猎豹猛地跃起,刀刃与肌肉隆起的手臂交替着,攀向树冠。
可就在这时候,那些圆球状的果子终于彻底成熟,黑灰色如死人皮肤般的果皮,“噗”地爆裂开,流淌下腥臭粘腻的液体。
而就在那液体之中,蜷缩着仿若婴儿的身体。
不!那根本不是人类的婴儿!
它们有着硕大而畸形的头颅,身体两侧拥挤地破出数条锋利的细爪,身后还拖着骨质的尾巴。
这些小怪物,模仿着人类婴儿的哭声,却裂开了满是骨刺的嘴巴,向着树上的纪铎与银珀爬去——
第186章 十三位神祇十三
锋利的刀刃模糊的映着, 从茂密枝叶间漏下的月光,即便是在攀爬的间隙,却丝毫没有拖慢纪铎的动作。
“滋——”怪婴发出刺耳的叫声,死白的身体向着纪铎扑来, 但在它张开嘴巴的瞬间, 纪铎的刀刃已经横划而出, 生生从它的口中劈去了半个脑袋。
怪婴立刻如一团烂肉般,从树上坠落下去, 但是更多的怪婴却接踵而至, 不断地向纪铎扑来。
“哥哥, 你先走,”这时候,身形更为灵活的银珀, 已经翻爬到了纪铎的下方, 他根本无需切换武器, 穿透树干的利爪, 同样可以直接穿透怪婴的头颅:“这里交给我。”
纪铎十分清楚银珀的优势所在, 而且那些怪婴虽然难缠,却并没有真正的危险。
“好。”他简短地应了一声, 不再与那些怪婴缠斗,尽量避开它们, 继续向着上方爬去。
缠在一起的树干,尽管紧密相贴,却形成了可以落脚的地方, 纪铎稳准地将刀刃插|||||||入缝隙, 矫健地爬行其中。
近了,他抬头看着上方, 那是两棵树主干相接的最后节点,庞大的树冠也由此伸展而出。
从一开始他就瞄准了那个位置,在最后的距离中,纪铎索性放弃了攀爬,绳爪直接死死地扣住了枝干,拉着他迅猛地上升。
果然!
就在经过那树干交接处时,纪铎透过那交错的树枝,看到了那里竟藏着个一人可过的树洞,他没有犹豫,直接松开绳爪,纵身荡了进去。
树洞极深,粗糙的树皮刮蹭着纪铎的后背,让他皱了皱眉,但并没有放缓下坠的速度。
而就在他做好准备,要落到结实的地面时,却没有料到从那树洞中离开后,脚下却只是一软,紧接着身体像是跌入了某种温床。
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无比的舒适,全身的劳累与痛苦,好似在那瞬间就全部消失了,就连紧绷的精神,也跟着放松下来,迷迷蒙蒙地笼罩上了说不出的愉悦……
正如纪铎所想,那些小怪物根本对银珀构不成任何威胁,银珀很快就就摆脱了它们,同样来到了树干的交接处,看着纪铎留下的标记,也跟着跳了下去。
人偶纤细的体型通过树洞几乎没有阻力,他很快就滑到了树洞的底部,正打算呼唤纪铎时,却感觉到整个身体,都被卷入了那个熟悉的怀抱。
“哥哥?”银珀得眼眸发出微微的数据光芒,让他能够看清黑暗中的一切,同样也看清了纪铎靠近的脸庞。
纪铎好似已经忘记了,他们身处怎样的险境中,低头温柔又着迷地亲吻着他,圈揽着人偶那微凉的瓷质身体,想要与他一同陷入这令人愉悦的温床。
银珀虽然仍旧无比喜爱纪铎的触碰,但他却本能地感觉到,哥哥似乎不太对劲,他想要出声提醒纪铎,可刚刚抬眸就对上了纪铎的目光,随即唇齿就被纪铎的灼烫的气息覆盖,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们如之前看到壁画上的男女般,身体交缠在一起,像是要彻底沉沦于这莫名而来的欲||||望。
而就在这时候,他们已经无瑕顾及的四周,那原本较为宽敞的洞中,却悄无声息地爬出了数根枝干,像是牢笼般从四周生长着,最后在他们的上方交汇,将两人困在其中。
而随着纪铎与银珀越来越深的投入,那交汇处的枝干竟然也,冒出了黑灰色的骨朵,然后一层层绽开,妖丽异常却又疾速枯萎,最后只剩下花芯中,那颗黑灰色的球状果实。
它似乎是吸收着两人的情|||欲而生的,饱满而富有光泽,甚至可以透过那被撑薄的果皮,看到里面挣扎的异形。
果实越来越大,眼看着果皮已经无法再承受里面的汁水与怪物,可下方的两人好似仍旧无知无觉。
纪铎宽阔的后背,几乎将人偶的身形完全遮挡在下方,小怪物也只能看到他的背影,还有那激烈又失控的动作。
它肆无忌惮地发出窃喜的笑声,翻滚着想要尽快从着果实中破出,然后将数条利爪,插||||入到那两个人的皮肉中,去尝尝那带着情|||||欲的热血。
就当它终于发育到成熟,迫不及待地用自己的骨尾尖,划破那层薄薄的果皮,让包裹自己的汁液从里面流淌而出,它无比享受这个过程,只要等到汁液流淌干净,自己就可以从里面钻出了——
可就在这时,它却乍然提前享受到了,那期待已久的解脱感。利刃将那承载它的果皮,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剩余的汁液与它堪堪发育完成的身体,毫无准备地直接从里面掉落。
“滋——”小怪物张开满是尖牙的嘴巴,发出难受又愤怒的叫声,可下一刻却只剩下痛苦。
纪铎不知何时,早已翻过身来,一手抱着怀中的人偶,一手将刀刃猛地洞穿了小怪物的下颚,从它的颅顶,露出沾满粘液的刀尖。
小怪物还想要挣扎,可是它越是挣扎,那刀刃就伤得它越中,伤口不断撕裂流淌下腥臭的液体,带走了它稚嫩的生命。
直到那小怪物渐渐失去了挣扎的动静,纪铎才将刀刃从它脑袋里拔出,然后嫌弃地甩掉上面的粘液,抱着银珀站起身来,将它踩在脚下。
“滋!”小怪物发出最后短促的叫声,身体彻底瘫软了,化作一滩烂肉。
“真是恶心。”纪铎皱皱眉,他倒不是单纯在说那小怪物,而是在恶心游戏设计出这样的情节。
银珀瓷质的双臂还挂在他的脖颈上,在他的颈窝里歪歪脑袋,刚刚落到树洞底下,与纪铎对视的刹那,他就已经明白哥哥是装的了。
只不过他完全不介意,陪着哥哥一块演这出戏。
等待那小怪物彻底没了气息后,四周困住他们的树枝牢笼,也慢慢地枯萎了,变得干枯又易碎,只需要轻轻一掰,就能破坏。
而纪铎却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重新蹲下来,用刀刃挑开小怪物的尸体,终于碰触到了里面的硬物。
那正是他们在找的神像,小小的一枚,象征着繁衍。
纪铎割下衣服的一角,将它擦干净然后顺手杂碎了,才放到了银珀的手里。
银珀如同前几次那样,合拢掌心,却比前几次更快的张开:“哥哥,好了。”
“嗯。”纪铎的目光依旧复杂,他甚至都没有打开那衣角,去看里面的东西,就将银珀又按到了自己的怀里。
“我们该走了。”银珀感觉得到纪铎的情绪,也知道纪铎为什么会这样,但他还是对着哥哥笑笑,语气平常地提醒他:“宋承业还在外面等我们。”
“好。”纪铎答应着,机械手臂却再次收紧,却没能在银珀瓷质的身体上留下痕迹。
神像被毁掉后,那两棵交缠在一起的大树,也随之枯萎了,他们无需再从树洞中攀爬出去,直接破开了干枯的树干,很快就回到了外界。
“宋承业,出来吧。”纪铎向着神庙的后门喊着,但是声音落下后许久,都没有听到宋承业的回答。
他与银珀对视一眼,心中生出了不好的预感,在“听话”这方面,宋承业绝对是做的最好的。纪铎既然让他在那里等着,他就不可能去别的地方,除非——
他出事了。
纪铎皱皱眉头,步子变得谨慎起来,牵着银珀的手,向着神庙的后门走去。
里面就如他们来时那样,空洞异常,完全不见宋承业的身影,但纪铎的脚尖,却踩到了一大串盘珠。
那是宋承业整天缠在手上的。
他手中的照明灯,随即低了下去,照着神庙的地面,那里不只有一串盘珠,还有各种零零碎碎的,来自宋承业身上的东西。
而这些东西,在地上堆成了一条断断续续的路,通向后门的另一侧,他们还没有查看过的那面壁画。
事到如今,已经不需要过多的猜测了,神庙中一定还有另一座神像,而宋承业的失踪,应该也与此有关。
纪铎与银珀沿着那些东西的指引,来到了那侧的壁画前,举起了照明灯。
壁画的风格与之前那面墙壁上的差不多,依旧是简略的线条与黑色的颜料。
只不过这次,画面中的小人明显多了起来,也不再限于是青年的男女,而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他们在庆祝什么活动,聚集在一片山石前,画面里除了人之外,还有一群长有角的牲畜。那些牲畜的体型像是马,但偏偏又长着角,像是很擅长奔跑的样子。
一些身体健壮的小人,正坐在它们的身上,像是要驾着它们去参加某种比赛。
纪铎沿着他们前进的方向看去,沿途还有不少小人在观赛,而赛程的尽头——在石头山下,那里有着整幅壁画上,唯一不同的颜色。
是一堆鲜红的火焰,即便隔着壁画,仍能感觉到它的温度。
而火焰之上,一根绳子吊着已经融入壁画的宋承业,绳子的另一端在高处的山石上,一个祭祀模样的人站在旁边,像是随时都会解开它。
在看到这里的瞬间,纪铎突然感觉到眼前一黑,短暂的失去了意识。
第187章 十三位神祇十四
与此同时, 在月光所无法照到的裂谷深处,遍地都是如翻卷的皮肉般,打开的坟墓。
一具具已经高度腐化的尸体,就那样暴露在土层外, 周遭的地面上, 还留着尸骨拖行的痕迹。
谷铭将小刀插入了最后一具尸体的眼眶中, 转手剜动,随着腐化液体的爆出, 神仙的碎块也露了出来。
方阳实在恶心的受不了了, 他早已吐得连胃液都吐干净了, 一边的龙刚虽然受了伤,但还是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呕……所以,我们的任务, 就完成了吧?”方阳使劲捂着眼睛, 生怕再看一眼那爆浆眼珠, 嘴里嘟嘟囔囔地说道。
谷铭这时候已经将所有的碎块都集齐了, 他从尸体边站起来, 皱眉看向一直延伸像远处的峡谷,心中却还有着说不出的疑虑。
他们找到了这枚象征“死亡”的神像, 但谷铭却不能确定,峡谷墓地中会不会有其他的神像。
“不如走走看吧。”这时候龙刚发出了声音, 他的情况算不上太好,右腹部被从坟墓中钻出的尸骸,挖掉了一大块皮肉, 但止血后还能面前支撑。
“好。”谷铭看了眼他的情况后, 率先走在了前面,方阳跟龙刚也跟了上去。
两侧的悬崖是那样陡峭, 沉默地伫立着,像是巨大的没有合拢的坟墓。
而他们就是坟墓中,未曾死去的尸体,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埋葬在里面。
这样的感觉并不好,三人谁都没有说话,却都默契地加快了脚步,想要快些结束这场附加的搜寻。
他们越走越快,气息也随之变得沉重了,呼吸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因为周围实在太过安静,所以这些声音显得越发突兀。
兴许是因为气氛太过压抑,谷铭下意识地想要去关注些什么,来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他首先关注到的,就是他们的呼吸声,最为沉重的是龙刚,因为他受伤了,在时时刻刻忍受着痛苦。
时快时慢,最没有规律的是方阳,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来他的紧张。
最轻的那道呼吸是他自己的,他总是能够掌控自己,但——
谷铭的脚步,突然顿住了,他视线的余光看向并排在自己身侧的两人,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着,谁都无法打破。
他,听到了第四个呼吸声。
那声音说不出来源,也描述不出特点,它就那样出现在三个人的身边,像是在随着他们的前进而前进,又或者是——
无论他们前进到何处,都没能走出它的范围。
它在呼吸,它,就在他们的脚下!
“跑!离开这里!”谷铭虽然对恐惧并不敏感,此刻却尖锐地意识到了危险的靠近。方阳和龙刚听到他的话后,也顾不上再问任何,拼尽全力地跟着谷铭跑了起来。
而他们的举动,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开关,那隐秘的呼吸声顷刻间就变成了震耳欲聋的轰鸣,而脚下的土地也开始剧烈的颤动。
这样的地动,让三人几乎寸步难行,更为恐怖的是,那原本伫立在峡谷两侧的山崖,竟然也跟着颤动起来,甚至有了向内合拢的趋势。
谷铭皱紧了眉头,一旦峡谷闭合,他们就会被夹在其中粉身碎骨,他们必须快速从这里逃出去。
可是眼前的峡谷根本看不到尽头,即便他们拼命狂奔也无济于事,两侧的山崖又太过陡峭,根本无法攀爬上去,他们像是三只被困在里面的蝼蚁,实在太过渺小。
山崖闭合的速度越来越快,从原本宽阔的谷地,到勉强容纳他们三人并排通过,再到最后仅仅余一人身宽,也不过是三五分钟的是。
来不及了,谷铭看着前方仅剩一缝却遥遥不见尽头的峡谷,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力的绝望。
但就在这时候,他却突然感觉到身上一紧,谷铭立刻回头看去,就见着龙刚的手臂在瞬间变得极大,将他和方阳都包裹其中。
方阳已经开始叫起来,即使单纯如他,也明白了龙刚想要做什么。
“你——”
“我走不了,但还能送你们一程。”龙刚一向是沉默寡言的,有时在他明明在队伍中,也总是会令人忽视他的存在。
可他明明是最为高大的那个,有一只巨人之手,可以托起一切。
“你可以变大一条腿……”谷铭大吼着被龙刚的手托起,飞速穿过不断闭合的山崖,向着上方升去,而龙刚的身影却在坠落的巨石中,变得越来越渺小。
他可以变大一条腿,那样即便无法迈出峡谷,也可以逃出身体,不过是牺牲一条腿。
可那样的话,他就无法再额外带出任何人。
没有人知道,龙刚在作出决定时,心里是否也有这样一座天平,又用了多长时间去选择。
但结果就是这样了,山崖的顶端就在眼前了,峡谷也终于缩小到了连龙刚的手臂,都无法通过的程度。
就在最后一刻,已经完全看不见身影的龙刚,那只已经几乎无法在峡谷缝隙中动弹的手,却带着巨力与山崖抗衡着,作出了一个拋举的动作。
谷铭与方阳的身体,被大力所抛出,终于高高地跃出的山崖的顶端,然后又在下一刻掉落下来。
只不过这次,他们并没有落回到峡谷中,因为那道仅剩的缝隙,已经在他们的身下彻底闭合了。
两侧的山崖紧紧地贴在了一起,就像是从未分开过一样。
没有人能够想象,他们的同伴,一个真正的巨人,就这样被留在了峡谷的墓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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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铭沉默地站在原地,方阳哭得扑在那已经闭合的地面上,无法接受这个惨烈的现实。
但游戏并不打算放过他们,已经夷为平地的山崖顶部,却又开始了剧烈的颤动。
与刚刚不同的是,这次他们终于能够看到他们的“敌人”,一座石山在前方缓缓升起。
方阳的眼泪还挂在脸上,他震惊地望着那里,已经忘记了哭泣,面对巨物的无力感在心中蔓延,他甚至都不知道,这次又该逃往何方。
但就在他这样发愣时,后颈已经被谷铭一把拽起,整个人被迫跟着对方奔跑起来。
前方的石山并没有太过高大,但它的中心,那原本岩石覆盖的地方,却裂开了一道深深地缝隙,然后如眼皮般睁开,露出了暗红色的熔岩眼球,紧紧地盯着他们。
石山之下也延伸出数条石触手,向着在他们脚下的土地中,翻动搅乱着,稍有不慎就会踩空坠落,然后被它们压碎。
“啊——”方阳被谷铭拽着,从其中一条石触手上直接凌空跳下,又直接被另一条石触手打落。就当他以为自己就要完蛋时,身旁始终一言不发的谷铭,却带着他突然向着反方向翻滚,不知怎么竟然躲进了条隐秘的地裂中。
方阳的精神已经近乎麻木,背靠着坚硬的石块,趁着这难得的间隙,疯狂的喘息。
可谷铭却仍旧趴在缝隙便,目光从未有过的严肃,望着石山上那只熔岩眼球。
他们不可能永远躲在这里,最多两分钟后,那只眼球就会发现他们的存在,杂乱的石触手横扫而过,用扫落的碎石将他们掩埋。
他们已经没有逃跑的可能了,这是一场必死的局,如果自己不想死,就必须解决掉对方。
越是在这种时候,谷铭越是冷静得吓人,他将白色的骑士把玩在指间,双眼仍旧紧紧地注视着那只眼球:“你看它。”
“什,什么?”方阳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他真的已经要崩溃了。
“它只有一只眼睛。”谷铭的声音再次传来,听不出任何温度。
方阳用已经发软的双手,扒着岩缝竭力爬到谷铭的身边,竭尽全力想让自己去听懂对方在说什么:“所以……所以呢?”
“我,我们去弄瞎它?”
他的脑子乱极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不,我们做不到这个。”谷铭残酷地打断了他,然后说道:“我只是在想,一只眼睛所关注的东西,总是有限的。”
方阳的脑中一片空白,他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什么:“对……它应该,应该只能去看一个人……”
“你的意思是……我,我去引开它,然后你就可以……”
“不,”谷铭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将视线收回,看向趴在自己身边的方阳:“是我去引开它,你就可以使用能力,去寻找它身上的神像。”
“我,我不行……”方阳的声音又哽咽了,他使劲摇着头否认道:“我不行,我做不到……”
但谷铭却异常坚定地回答他:“你的能力是小狗寻路,只有你能做到。”
“我根本出不去这里,也爬不上那么高的山……刚刚如果不是因为你,我都钻不到这里来,我就是个废物……”方阳的精神几乎崩溃了,他看着那座睁着眼睛的山,拼命摇头。
“你能。”谷铭的手扣住了他的肩膀,声音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严厉,但却让方阳听了进去:“纪铎给了你西洋棋,不是吗?”
“可那只是最小的士兵。”方阳连声音都快发不出了,对于纪铎给他西洋棋这件事,他从来只有感激的,他从不因为那只是一枚小小的士兵而失望,因为在他眼里,这是最适合他的。
渺小又脆弱,最容易被忽视被替代的一员,能够帮得上忙已经是意外之喜。
“你知不知道,西洋棋盘上有一条规则,”巨石触手已经在靠近他们了,碎石翻滚着落入他们藏身的石缝,几乎要将他们掩埋,但谷铭的声音却依旧镇定:“当士兵行走至对方棋盘的最后一行,它就可以变成任何棋子。[1]”
“骑士、城堡、主教……无论是什么,只要你想。”
“我……”方阳被谷铭的目光所震撼,他已经再说不出什么推拒的话了,所有的言语卡在喉咙中。
“我相信你能做到,纪铎在给你棋子的时候,也相信你能做到。”
巨石的拖动声骤然响起,那石质的触手已经扫到了石缝边,谷铭来不及也不需要再去听方阳的回答了。
在翻出石缝前的瞬间,他将一条纸条塞进了方阳的口袋中:“如果你活着出去了,帮我个忙。”
“往地址上咖啡厅送束花吧,白色的。”
方阳还没有从心中的震撼中走出,就眼睁睁地看着,谷铭深色的夹克如蝙蝠的翅膀,在石质触手嫌弃的尘土中,展翅疾行。
他又一次使用了那枚骑士,献祭掉自己所有的恐惧,变为真正无畏的人,向着远处那可怖的熔岩眼球,表现出自己的鄙夷。
所有的巨石触手都因为他近乎挑衅般的举动,铺天盖地地向他袭来,可谷铭却丝毫没有停下脚步,他的胸中有一团仇恨的火焰,是那些人、是这游戏毁掉了他所珍视的家人。
凭他自己的力量无法撼动对方,那他就要用那团火,帮方阳、帮纪铎、帮所有可能为他复仇的人,烧出一条路!
哪怕是用自己作燃料——
方阳的泪水已经完全糊住了双眼,他根本无法去追踪谷铭的身影,只能在巨石触手的声音远离后,攥紧了那枚属于自己的小小士兵。
他翻出了石缝,在远离巨石触手的方向,在熔岩眼球所无法注意的角落,凭借着技能的控制,寻到了那条最为正确的路。
他的身体是那样脆弱,身手是那样笨拙,但跌倒了不过是再次爬起,弥漫的尘土纵横的沟壑,于他而言,就是那张广阔的棋盘。
或许对于小士兵而言去获得胜利,是太过遥远渺茫的事,但此刻的他却有了一个更为明确的目标。
他抵达了自己的终点,他可以是任何人。
“咔——”方阳攥着刀,深深地扎入了坚硬的岩层中,尽管无法看见,但他却清晰得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在刀尖下碎裂。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它挖了出来,看清楚上面的文字后,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面对的一切是那样的困难。
“大地”,这枚神像所代表的,就是他们脚下的大地。
但方阳已经没有什么心情去感叹了,他跪趴在地上终于哭嚎出声。
西洋棋从他脱力的手中滑落,那是一枚白色的骑士。
第188章 十三位神祇十五
闭上眼睛只是瞬间, 等到再次睁开眼睛时,周身所有的景象却已经全部改变了。
纪铎皱皱眉,他面前的不再是漆黑深夜中的神庙,而是山坡之下的荒野, 一切都附着上了来自岩石的黄褐色。
黄褐色的天空, 黄褐色的山崖, 黄褐色的草地,不远处还有那大量的黑色人形, 在山坡下聚集着。
纪铎下意识地想要寻找银珀的身影, 可当他转过身来时, 却愣住了。
银珀就在他的身后,不过人偶那瓷白的身体、银色的长发也统统被黑色的简易线条所取代。
不,不只是银珀, 纪铎定定地看着自己抬起的手——就连他自己, 也变成了黑色的线条。
到了这时候, 纪铎已经基本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与银珀, 也进入了这壁画之中。
但情况已经不容许他们过多震惊了, 壁画中那些黑色的人影,像是发现了他们的存在般, 在互相招呼着向他们走来。
一并被赶来的,还有他们所放牧的那种牲畜, 此刻临近了看,纪铎更加确定那并非是常见的牛或者马,它有着极为健硕、适合奔跑的长腿, 但头顶又有颇有攻击性的长角。
更为诡异的是, 它的脸并不是如食草动物那般拉长的,反而十分圆润, 在壁画这样简易的线条勾勒下,甚至隐隐的有几分像是人脸。
那些黑色的人影,就这样赶着牲畜群,像是极为高兴般呼喝着纪铎所听不懂的号子,来到了他们的身边。
“他们在说什么?”纪铎侧身将银珀抱起,赶在人群到来前问道。
银珀像是在分辨什么,思考之后才说道:“他们说的并不是已知收录的土著语言。”
“相似语言类比下,大致意思应该是要举行祭祀、狩猎比赛。”
人偶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补充道:“他们在邀请我们,一起参与。”
大片黑色的人影已经来到了两人的周围,正如银珀所说的那样,他们在欢呼着,用各种动作邀请,甚至在纪铎起初并没有反应后,动手推搡着他来到那些牲畜前。
“他们让你选一头。”银珀适时地向纪铎,传达了那些人影的意思。
纪铎抬头看了眼,被吊在山崖下的宋承业,他们之间目前所隔的距离确实太远了,骑着那牲畜过去,或许确实是个好主意。
这样想着,他也不再拒绝,在所有牲畜中挑选了一头体格看起来,极为健壮的,先将银珀抱了上去,然后自己一手握住牲畜的长角,脚下用力蹬着草地,翻身坐到了他的身后,将人偶揽在自己胸前。
那些黑影见他接受了,再次发出兴奋的欢呼声,随即几个看起来年轻的人影,也纷纷举着自己手中的长矛坐到了牲畜的背上。
黑色的人影们开始唱起古朴的歌谣,像是在为勇士送行,又像是在祷告什么,他们让出了前方的道路,分散向两侧。
这时候一个弓着背的老者,高高举起了自己手中的长毛,口中高喝着压过了一切杂音,最后的呼号随着他手中的长毛一起落下——
“开始了!”
这句话根本无需银珀翻译,纪铎已经读懂了这蓄势待发的气氛,他结实的双腿猛地一夹身下的牲畜,这非牛非马的动物,就立刻奔跑起来。
静止的壁画彻底沸腾起来,数十头牲畜蹄下践踏着荒野,如风般疾驰不停。
纪铎双手紧紧握住长角,身体前倾搂着银珀压向牲畜的背部,在剧烈奔跑引发的颠簸中,掌控着方向。
他们可以说是一骑当先,用最短的时间,就将其他人都甩在了身后。正当纪铎在心中规划着路线,怎么跑去宋承业那里时,却发觉了一丝不对劲。
他们的身后,那些骑着牲畜的人影手中,都握着原始又锋利的长矛。
纪铎起初以为那只是作为祭祀的礼器,握在手中调动气氛的,可随着他们一次次地骑着牲畜冲向他,挥动着的长矛也随即朝向了他们。
这真的仅仅是用来鼓舞士气的吗?
纪铎的心中开始生出了怀疑,为此他刻意放慢了速度,任由左后方的一个人影靠近他们。
那人影果然发出了高昂的叫声,手中的长矛几乎毫不犹豫地,向着纪铎的后背刺去。
但纪铎早有准备,他猛地向右侧倾身,双腿也再次用力驱使身下的牲畜,顿时如离弦的箭般,再次狂奔起来,与拿着长矛的人影拉开了距离。
“他刚刚在说什么?”纪铎压着身子,在银珀的耳边做着最后的确认。
“猎物。”银珀如实的回答道,或者说按照他的理解,更接近于:“战利品。”
这下纪铎全明白了,从始至终他们搞错了一件事,他们并不是参加狩猎比赛的选手,而是这场比赛的猎物。
之所以没有设置终点,是因为终点就是他们,谁杀掉了他们,谁就是获胜者。
因为疾驰而越发猛烈的风,吹刮着纪铎的脸,他很久不曾扬起的嘴角,又重新带上了野性的笑。
行啊,那就来吧!
看看到底谁才是猎物。
他用力掰着身下牲畜的双角,由头部传来的痛楚,几乎立刻让它发了狂,激发出了那牲畜被驯化所磨去的兽性。
前蹄猛地抬起,又被纪铎的力量所压下,那被压制的愤怒,令它健硕的长腿更为用力地踏着地面,承载着背上的人,卷起荒草与尘土飞驰而去。
起先纪铎还避免撞到围观的人群,知道被他们当作猎物后,他再无顾忌,循着向山崖最短的路线,直接向一侧的人群冲去。
黑色的人影像是没有料到他着疯狂的举动,有的惊慌避让,有的则高呼引来后面那长矛的骑手,让他们快去抓住纪铎。
但一切早已脱离了他们的控制,这非马非牛的牲畜,在纪铎的刻意驾驭下,已经彻底脱离了人群,奔出了平坦的荒原,沿着碎石坡路,向着山崖跑去。
山崖上的祭司,像是也没有料到这种情况,他也高举起了手中的长杖,口中高呼着气势威严的话语,像是在祈求神去惩罚面前,这逆反的祭品。
纪铎却连理都不愿理他,甚至都没有让银珀去翻译他在说什么,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神鬼都是笑话。
他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夹着牲畜的双腿再次猛地用力,随着一声剧痛的嚎叫,那牲畜便又一次四蹄翻飞,沿着山路向着祭司冲去。
祭司见纪铎没有停下来,他也转变了想法,向着山崖的另一侧跑了起来,向着趁着牲畜速度太快停不下来,让他们从山崖上冲下去。
但纪铎绝不给他任何逃脱的机会,在牲畜即将逼近悬崖时,双手向上抓紧长角,结实的马靴骤然用力蹬踹它的一侧,迫使牲畜下意识地逃避剧痛,向着另外的方向奔逃。
那祭祀见着纪铎没有冲下去,立刻就要继续逃跑,但已经晚了,纪铎的机械臂已经松开了长角,在颠簸的牲畜背上,瞄准了那祭祀,如电光般飞射而出。
利爪直冲祭祀的脖颈而去,祭祀的身体挣扎着倒下,随即又被飞驰来的牲畜重重地踩踏过去,几乎当即就没了气息。
身下的牲畜虽然仍旧血性狂奔,但到底体力已经接近透支,纪铎也不再继续折腾它,几次试图缓和降低了它的速度后,就抱着银珀从它的背上跳了下来,在山路上打了个数个滚才停下来。
荒野上那大片的黑色人影,看见纪铎他们放倒了祭祀后,更加愤怒,骑着牲畜向着山崖冲来。
纪铎与银珀没有丝毫停留,从地上起来后,立刻分头行动。
银珀去躺在山路上的祭祀身上,搜寻有没有神像,纪铎则是跑去了山崖边,将被吊在那里的宋承业拉上来。
“大佬……你们终于来了!”宋承业这会已经快要被吓麻了,他的下方就是火堆,稍有风吹草动绳子就带着他荡起来,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
这会他却因为纪铎的到来,一个劲扭动着身体,向着他大叫。
“嗯,老实点,这就拉你上来。”纪铎说着,留意后面冲上来的人,手上的动作也没停,拉着宋承业身上的绳子往上拽。
“好,好,”宋承业声音也跟着打颤,但这会他觉得自己得救了,嘴里也开始碎碎地念叨起来:“其实我也没太害怕……”
“我还能扔银币呢,就算掉下去也未必有事。”
纪铎想提醒他,这种时候最好还是别立flag,但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银珀那边传来声音:“哥哥,找到了!”
只剩下黑色线条的人偶,举起了手中那枚名为“狩猎”神像,赶在骑着牲畜的人冲来前,将它一把捏碎。
纪铎清晰地听到了石头碎裂的声音,但这声音却并不是来源于他的身后,而是来源于他的脚下!
他立刻想到要发生什么,可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几乎可以被认定为是刻意的针对,原本稳固的山崖,毫无征兆的崩塌了!
纪铎本能地向后撤退,但连带他身后的地面也碎裂陷落,根本够不到任何着力点,他只能在身体随着碎石坠落的同时,赌命般抛出了绳爪。
“哥哥!”银珀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可那样的距离他也无法触碰到纪铎,幸亏扬起的尘土无法阻挡他的视线,在一片混乱中,他死死地抓住了纪铎的绳爪。
可山崖仍旧在塌陷,银珀也只能将绳爪扣在自己身上,两只手化为匕首,不断硬扛着纪铎的重量,在陷落的碎石间逆行。
宋承业毫无疑问地,也跟着山崖掉落下去,他恨不得狠狠揍三秒前的自己几下,可烧灼的火焰已经近在眼前,他就算不被烧死也要被摔死。
保命要紧!
宋承业没时间肉疼,立刻使用自己的专属道具,那枚决定他命运的银币,这次没有出现在他的手上,而是直接出现在他的口中。
【喷泉池银币】
剩余使用次数:1
宋承业想都没想,就将口中的银币吐了出去,他期待着幸运的再次降临,期待着它能够再次完成心愿,期待着自己能够再次得意地站到纪大佬他们的面前。
“叮——”
银币落地了。
是反面。
这次,没有任何神再眷顾,这位信仰杂乱的信徒。
纪铎在高处,亲眼目睹了宋承业跌入那山崖下的火堆,古朴颜料绘成的火焰眨眼间将他的身体吞噬。
他来不及挽救任何,因为在下一次睁开眼睛时,他和银珀已经重新回到了现实的神庙中。
而壁画上,那唯一带有色彩的火焰中,却留下了宋承业黑色的身影。
这是来自游戏的无声挑衅。
第189章 十三位神祇十六
“你的伤怎么样?”
年薇护着已经昏迷的梅贝, 看向不远处一棵树下,半边身体被血染红的简旭,声音因为脱力而虚弱。
他们毁掉了那枚名为“森林”的神像,于是目光所及之处, 大片的森林在迅速枯萎, 叶子如大雨般从树上落下, 转眼就铺满了地面。
看不见的密林深处,栖息于此的动物, 发出一声声垂死的哀嚎, 仿若是对他们灵魂的诅咒。
简旭已经快要感觉不到疼痛了,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伤到了哪里,伤到了多少处, 这会还能倚着树坐起来, 就已经是奇迹了。
年薇见他不说话, 已经猜到了情况不好, 他们已经毁掉了一座神像, 现在梅贝昏迷、简旭受伤,无论如何不能再强撑下去了, 必须尽快去找纪铎他们汇合。
她闭闭眼睛,将梅贝的手搭过自己的肩膀, 勉强将人扶了起来,走到简旭面前:“走吧,我们不能停在这里。”
简旭因为失血, 头脑阵阵眩晕, 但却仍旧保持着意识的清醒。他知道年薇说的没错,绝对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于是他咬牙用没有受伤的那侧手臂, 扶着树干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好……走吧。”
森林的生命,好似真的随着神像的毁坏而逝去了,他们除了脚踩在厚厚落叶上的声音外,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周围是那样的安静,来自于死亡的安静。
可简旭却渐渐感觉到,就在那已经枯萎死亡的森林深处,好似有一双眼睛,正在望着他们。
无论他们走得快还是慢,走到了什么地方,那双眼睛始终如影随形的跟着他们。
可每当简旭要去探究时,那种感觉却又忽然消失了,他的身后还是只有漆黑的、伫立着无数死去树木的森林。
简旭并不认为,这是自己的幻觉,相反越是这样,他的心中越是警惕。
有东西,一定有东西跟上了他们。
“年薇……”他嗓音嘶哑地喊了一声,扶着梅贝走在前方的年薇,随即回过头来:“怎么了?”
简旭动动已经干裂溢血的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他怕打破这岌岌可危的平静,只是注视着年薇,无声地提醒她。
年薇也已经疲惫极了,但当她对上简旭的目光时,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两个人就这样,隔着一段距离,在枯萎的森林中对望着,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再次爬上了简旭的后背。
冰冷的,怨恨的,无法摆脱的。
而正是因为这会的停顿,让年薇也感觉到了,那道来自于枯林深处的视线,立刻让她遍体生寒。
“没事就走吧。”年薇的唇也微微的颤抖,她望向简旭的眼神,带着深深地无力。
他们现在再也没有能力去面对第二座神像了,走,只能快走!
简旭听懂了她的意思,坚硬地点了点头,然后拖着虚弱的身体,竭力加快了脚步。
可那来自枯林深处的目光,怎么可能就此放过,这些已经负伤的猎物。
尽管简旭强迫自己,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到走路上,但他还是感觉到,身后的目光似乎……越来越多了。
不再是起初的一道,而是更多,更多,来自于不同的方向,就像是那些已经枯萎的树上,忽然长出了不知多少双眼睛,都在看着他们。
虽然没有直接造成身体上的伤害,但那种精神的压迫感,却让简旭如鲠在喉,就像是有无形的力量压在了他的身上。
走在前面的年薇,同样并不轻松,她也感觉到了那些视线,也感觉到了那些压力,唯一能够庆幸的是,那些躲在暗处的眼睛,现在还没有任何动作。
能够让他们走远一点,走再远一点——
“唰——”
一道几乎擦着她耳边而过的风声,终是打破了年薇的幻想,它们来了!
年薇几乎下意识地,双手生出了带刺的蔷薇藤,抽打向那袭来的东西。
可对方在出现了一瞬后,立刻又消失的无影无踪,反而是那些在枯树林中,窥视着他们的视线,更为逼近了。
“快走,快离开这里。”简旭顾不上那么多了,他一瘸一拐地冲上来,拽住了年薇,嘶哑地喊道。
年薇当然也知道,她紧紧地扛着梅贝的手臂,死咬着嘴唇跟简旭跌跌撞撞地继续走。
可那些擦过他们身边的不明之物,却出现的越来越频繁,就像是一次次的试探,不知什么时候,真正的袭击就会到来。
简旭身上原本面前凝固的伤口,已经因为走动而再次扯开了,鲜血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更刺激了那些不明之物。
它们越来越明目张胆地,靠近简旭想要吸食他身上的污血,就像是围绕腐尸的苍蝇,可每当简旭反抗时,它们却又风一般逃走了。
“别管它们了——”年薇刚要转头跟简旭说着,却感觉自己身侧扶着梅贝的手,被迅速拉扯了一下。
它们发现梅贝无法反抗了,要对她下手!
年薇立刻拖着梅贝躲开,但那些不明之物盯上了梅贝后,几乎已经将她当作案板上的肉,转眼梅贝的身上就累累血痕。
年薇终于还是被眼前的情况惹急了,她的手上生长出大量的蔷薇刺藤,想要将那些恼人的东西赶走。
可没想到当她面向梅贝时,却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后背传来剧痛!
那些不明之物,开始无差别的攻击他们了!
眨眼间,简旭感觉到了铺天盖地的压力,无数尖爪、獠牙出现在他们的身边,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了,那些不明之物究竟是什么。
它们是来自这森林中的生灵,哪怕平时温顺的动物,现在也全部变得异常凶残,势必要将他们撕碎。
年薇拼了命的放出刺藤,却根本无法阻挡它们,眼看着就要力竭倒下。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简旭已经快要因为失血,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了,但他还是握住了临别时,纪铎扔给他的那枚西洋棋。
他要活下去,他要活下去……
原本的专属技能在那一刻,被赋予了新的力量。
【疯狂的股票】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提升自己100%,象征股票的折线瞬间变红,在黑色的面板中直窜而上,直至达到了顶点。
而简旭也感觉到自己的力量从未有过的充沛,他一把拽住了年薇,拖着她们如开笼的猛兽般,在枯萎的山林间狂奔。
他只有几分钟的时间,股票在窜到顶点后,就会用较缓的速度下滑,他的体力也会随之下降,用不了多久就会变回原来的状态。
他必须利用这段时间,带着年薇她们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可眼前枯萎的森林,让他根本分辨不出方向,也根本没有可能跑出去。
窜至顶点的股票,很快就变成了绿色,在黑色的面板上一节一节地往下跌。
简旭的脚步也越来越吃力,他感觉到背上的年薇越来越沉——如果他放下年薇和梅贝的话,应该会轻松很多吧?他应该能跑更远吧?
他明明是那样自私的人,明明为了活着什么都可以做,但……简旭阵阵发黑的眼前,却似乎又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他咬着牙硬拖着年薇她们继续向前跑。
可股票下跌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简旭几乎都感觉不到自己的脚,究竟有没有踩在地上,可就是这样的麻木,却让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脚下,一个不稳就被石头绊倒了,再加上正好遇到山坡,简旭就连带他拖着的两个人,一块滚了下去。
游戏外,现在的观众们非但没有因为他们的经历而担心,反而随着那些异化的生灵撕扯血肉,而变得异常兴奋。
他们的眼中,有着比动物更加嗜血的疯狂。
尤沁坐在台上,双眼一刻都不敢离开屏幕,指甲已经深深地掐入手心。
她已经看出来了,简旭他们已经陷入了死局,如果再没有人能帮他们一把的话,无论再跑多久,等待他们的结局,都只会是被森林中的生灵撕碎。
可游戏中的其他人,也都自顾不暇,根本不可能顾及到他们这边的情况,除非——
她看向自己手边,那只一直缓慢地闪烁着提示灯的手机。
简旭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疼得让他想要干脆昏死过去算了,根本不知道在山坡上滚了多久,还是年薇用刺藤强行缠住了旁边的枯树,才勉强停了下来。
“简旭,简旭。”年薇也是遍体鳞伤,艰难地爬到简旭身边,拍了拍他的脸,好歹听到了他模糊的回应。
年薇第一次有了身处绝境的绝望,她支撑着身体看向四周,尽管已经跑了那么久,他们还是没有走出枯萎的森林,而那些藏在黑暗中的嗜血生灵,却仍旧跃跃欲试地想要袭击他们。
前方不远处山坡尽头,又分出了两条路,一条继续向下延伸向更为黑暗的地方,一条通往山坡上方,看起来植被稍微稀疏些。
作为现在三人中唯一还算清醒的,如果不想坐以待毙,她就必须做出选择。
这选择很有可能,会直接决定三个人最后的命运,也有可能——无论选那一条,都注定通往失败。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了,周围的枯林中,那些动物又在向他们聚集,一定要将他们撕碎……
“上啊!”
“快上啊!”
“咬死他们哈哈哈!”
尤沁的耳朵被那些癫狂的声音所充斥,她看着危险一步步的逼近,但是在场外却全无办法!
她是游戏外的人,那些西洋棋赋予她的能力,全部无法使用,她现在帮不上任何忙!
不,在这危急之中,尤沁的头脑忽然闪过一霎的清醒,她曾经尝试过在游戏之外使用棋子,并且曾经成功过一次,也就是那一次,那枚白色的主教指引她去与纪铎合作。
她并不需要真的进去,只需要——足够的靠近!
她的目光落到了圆台之下,那里交错的机械支架垂下一条条锁链,连接着下放入深坑的金属囊舱。
尤沁没有给自己哪怕分秒的犹豫时间,在念头出现的同时,她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穿过那些已经疯狂到根本没有人注意她的人群,向着深坑之上的机械支架跑去。
人太多了,她拼命地向前拥挤,甚至都不敢再分神去看一眼,屏幕上年薇他们的情况。
终于在混乱之中,站到了深坑的边缘,这时候才有几个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前来制止,但全都被尤沁灵活的躲过。
她奋力攀上了那结实又复杂的机械支架,双手紧紧的抓住了其中一条延伸向深坑的锁链。
“尤沁女士,你在干什么!”
“快下来,那太危险了!”
工作人员发出了警告的叫喊,尤沁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仍旧处于危险之中的三人,深深地吸气后,双腿扣住锁链,身体向后倾斜着,速降而下!
她原本就不是力量型,双手很快就被锁链摩擦破了,鲜血沿着她的手臂流淌下来,但尤沁却完全不在意这些疼痛,她在感知着,等待重新进入游戏领域,与西洋棋之间的联系被激活。
随着尤沁越降越深,她能够感觉得到,西洋棋的力量越来越清晰,她需要它,需要它——
终于,尤沁感觉到了主教棋与她之间,久违的联系被打通了!
她强制自己清醒地,向它求问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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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黑暗的枯林中,那骤然响起的电子音,此刻在年薇的耳中如同天籁。
这是他们进入到游戏前,想尽一切办法建立的信号通道,但因为游戏干扰每条通道只有一次机会,之后就会被强制断开,所以极为珍贵。
年薇的手几乎颤抖着,打开了藏在腰后的通讯器,上面只有三个字:“往上走。”
这三个字,像是给她重新注入了力量,她用蔷薇刺藤将自己和简旭、梅贝缠在了一起,然后向着通往山坡上方的路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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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庙中再没了动静,这里的神像已经全部被毁掉了。
纪铎背靠着壁画上那团燃烧着宋承业的火焰,坐到了神庙的墙角,银珀就那样安安静静地靠在他的身上,瓷质的小巧下巴抵着他结实的手臂。
许久之后,纪铎才借着外面投落的月光,打开了口袋里的怀表,上面显示已经过了三点。
他们只剩下两个多小时了,就算其他两组一切顺利,也必须前往下一处工厂,才有可能在六点钟前,找到所有的神像。
疲惫,失望,愤怒……太多情绪充斥在纪铎的胸口,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被这些情绪打倒的时候,他必须继续走下去。
这场游戏,必须要有一个结局。
就在他准备起身,前往地图上下一个目标时,却忽然觉得自己的脸,被一双纤细手捧住了,接着他就看到银珀的脸凑了过来,慢慢地吻住了他的唇。
瓷质的人偶,就连亲吻都是微凉的,不沾染情欲像是最为纯净的月光,却让纪铎无比的着迷。
纪铎难得的没有入侵,而是稍稍的后退,银珀就像是在追逐他般,再次尽力的靠近,主动地将自己整个身体,送入到纪铎的怀抱中。
纪铎的心像是重新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填满了,他不再后退,而是用手主动抱住了他的人偶,低头温柔地回吻着他。
两人就这样,在废弃又冰冷的神庙中拥吻,无限的靠近彼此,拥有彼此。
“哥哥的心情好些了吗?”当这场亲吻结束,银珀趴在纪铎的胸口,稍稍抬起头来望着他轻声问道。
“所以宝贝刚刚是在逗我开心吗?”纪铎低头又吻了吻他的额头。
“是呀,”银珀蹭着纪铎的胸口点点头,然后又问道:“所以哥哥有没有开心?”
“当然。”纪铎按着银珀的后背,将他的小人偶抱得更紧了些:“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纪铎的目光渐渐放远,最终还是拿出了那张地图:“好了,我们该走了。”
“去最后一个地方。”
伐木工厂虽然在森林的范围中,但是距离他们目前所在的神庙并不远。
大约十分钟后,纪铎与银珀就穿过了已经枯萎的森林,看到了那座两层的建筑。
老实说,刚刚经过原始的村庄与神秘的神庙后,此刻见到这种明显是近现代文明的产物,一时间还真有些让人不适应。
这座工厂大约有两层高,砖石结构的外墙上,附着着生锈的金属框架,顶棚已经基本塌陷了,一楼的大门也被堵上了。
反而是贴着墙边,还有一条向上的金属楼梯,虽然锈得缺了不少台阶,但可以通往二楼。
从占据有利地位来看,纪铎也会选择直接去往高处,于是他便带着银珀,走上了那条金属楼梯,直接从外墙来到了二楼。
二楼的门也已经锈蚀的差不多了,纪铎一个用力就连门框都拆了下来,工厂内部的情况,也呈现在两人面前。
与空荡的神庙相比,这里可以称得上是杂乱了,二层并没有完整的地面,而是环绕着墙体搭建了一圈走廊,中间留出大片空荡与一楼贯通。
而一楼更为广阔的空间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废弃零件,像是一片生锈的死海。
这片死海的中心,突兀地立着一根非常粗壮的树桩。
两人小心翼翼地走上了走廊,随即已经塌陷的顶棚四周,传来了“滋滋”的电流声,紧接着一盏又一盏的灯光环绕着顶部亮起。
与此同时,纪铎所无比熟悉的机械齿轮运转声响起,自二楼的四角分别推出了生锈的支架,搭向空荡的中心,每个支架都有三十个等距大小的格子组成,而在它们中心交汇的地方,却突然出现了一台机器。
纪铎眯眯眼睛,借着月光很快就认出了,那是一台老式的伐木机,只不过它的主要部件锯头,还有两侧的轮子,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个无用的架子。
他立刻环视四周寻找其他的部件,但很快那些部件就出现在了二楼走廊上,除了他与银珀所在的其他三个角落。
一把锯头,两个轮子。
“这场景……怎么看着有点眼熟?”纪铎又走了两步,来到了自己这个角落,所对应的那格子铁架前。
“像是大富翁或者飞行棋的棋盘哦。”银珀小时候最喜欢拉着纪铎,玩那些人类孩子喜欢的玩具,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啧。”纪铎倒是怎么都没想到,都到了这种你死我活的境地了,游戏居然还有心情跟他来玩这种东西。
果然,就像是银珀所说的那样,随着一声清脆的声音,一枚金属的骰子被扔到了纪铎的脚边。
他们确实需要玩一场飞行棋,而他们的对手分别是伐木机的锯头与两个轮子。
第190章 十三位神祇十七
纪铎捡起了那枚金属骰子, 在看似随意地向上抛出,又将它接回手心。
“既然这么想玩,那就试试吧。”
说完,他就打开了手, 露出了那枚被他接住的骰子, 银珀扒着他的胳膊探头看去, 可惜幸运并不曾眷顾他们,向上的点数仅仅是个“2”。
“啧。”纪铎挑挑眉, 但也不泄气, 抱起还在研究骰子的人偶, 踩上了面前那条格子架。
生锈的金属在他脚下,发出仿佛不能承受的吱嘎声,下一刻就像要散架, 掉入那零件组成的生锈废海中。
纪铎并没有因此而退缩, 反而是踩着格子架的边框, 稳稳地站到了第二格上。
但他看着前方还剩的二十多个格子, 忽然生出了想法, 要是多走几个又会怎样?这么想着,手中也没停下, 飞快地从机械臂侧面卸下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零件,捏合在一起, 然后就向前抛去。
那零件沿着框架滚过了三个格子,可当它正要靠近第四个格子时,下方看似平静无用的锈海, 却突然掀起波澜, 猛地拍打上纪铎所在的格子架。
原本就不稳的架子,立刻剧烈摇晃起来, 纪铎迅速作出反应,一手揽着银珀俯身蹲下,一手死死地抓住了身下的架子,扛过这阵激荡。
而那枚滚过格子的零件,也眨眼间就被生锈的废海所吞噬了。
好一会后,格子架才终于勉强稳定下来,纪铎也抱着银珀重新站了起来,他深邃的眼眸看着下方那无数废弃零件,淡淡地说了句:“也就这样。”
而随着这插曲过去,其他的三位“玩家”也该扔骰子了。
纪铎他们的左边,是伐木机的左轮子,骰子在它面前自己转动起来,停下时上方是个“4”。
他们的右边,是伐木机的右轮子,骰子同样自己转起来,投出了一个“5”。
至于他们前方,与伐木机相隔的对面,则是锯子,它投出了一个“6”。
纪铎几乎被这样的结果气笑了,转头看看那三堆废物:“你们这作弊的也太明显了吧?”
轮子和锯子当然不会回答他的话,只是它们向前方的格子前进时,底下的格子架被压出了“吱吱嘎嘎”的声音,像极了得意的嘲笑。
纪铎冷笑一声,然后低头唤了一声被他揽在身前的银珀:“宝贝,这次你来扔。”
“好呀。”银珀早就准备好了,听到纪铎的话后,立刻伸出手来想要接骰子,却不想接到的却是一个吻。
纪铎吻了一下人偶的手心,然后才将骰子放到了上面,抬头对着银珀笑笑:“好了,扔吧。”
“嗯,”银珀也笑了起来,然后看似随意地将骰子抛出,等它再落到手心时,连看都没有多看,直接眯着眼睛捧到了纪铎的面前:“哥哥!”
纪铎低头一刻,果然是个稳稳的“6”,他亲了亲银珀的发顶,像是感叹般说道:“果然,还是宝贝你手气好。”
银珀也不反驳,任由纪铎将他抱起来,踩着格子架,又向前走了六格。
可就在他们要停留在那里,等其他三组扔骰子时,他们脚下的架子却突然传来发出尖锐响声,右侧的金属条,眼看着竟腰从中折断。
但它却并没有真的就此断裂,那声音更像是警告,惊吓纪铎他们。
“玩不起就别玩。”纪铎已经快要被这卑鄙的做法惹毛了,他俯身将那快要断开的地方,用绳爪紧紧缠好,算是做了层保险后,一言不发地看向其他三组扔骰子。
这次右侧的轮子扔出了“6”,左侧轮子扔出了“5”,对面的锯子扔出了“4”,又是再明显不过的作弊。
等到再次轮到纪铎他们扔骰子时,纪铎也没有犹豫,直接将骰子给了银珀。
银珀也早就因为游戏的手段而不高兴了,他绝美的瓷质面庞冷冰冰地,手上又稳稳地扔出了一个“6”。
但这次,当纪铎抱着他再次向前走了六格后,却借着头顶的月光,敏锐地注意到,脚下的这个格子架,颜色似乎有些不对劲,上面的锈迹明显比其他格子要多,锈迹斑斑的架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黑色的格子。
这个想法一出现,纪铎就警觉起来,只见前方中心的伐木机外壳上,显现出了几个锈蚀的字:“玩家踩中惩罚格子。”
“请完成小游戏,取回骰子。”
最后一个字出现的瞬间,纪铎就发现手中的金属骰子化成了粉末,从指间滑落到了下放的零件锈海里。
接连无耻的举动,已经让纪铎的眼神彻底冷了下去,随后格子架的下方,竟然垂下了一排被绳子吊着的铜球,每个铜球只有巴掌大,想要踩上去是不可能了,最多用手拽住。
而这排铜球向着伐木机的反方向延伸,尽头则吊着一颗新的金属骰子。
“哥哥,我去吧。”银珀也看明白了游戏的意思,他打量着每个铜球之间的距离,觉得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困难。
纪铎却皱起了眉头,思索片刻后才点点头,望着银珀的眼睛:“一定小心。”
“好。”银珀轻声答应着,在纪铎的手里蹭了蹭侧脸,然后才在格子架的边缘坐下,伸手地抓住了第一个铜球,然后身形灵巧地向前荡去,眨眼就转移到了第二个铜球上。
本以为任务就这样轻松的完成,可没想到他离开第一个铜球后,它连接的绳子竟然从根上断掉了,完全无法挽回地落入了下方的零件锈海里。
游戏隐藏了条件,每个铜球只能走一次!
纪铎的手紧紧攥起来,被蜷曲发丝挡住了额头因愤怒而爆出青筋,但他却没有表现出太多,因为银珀还在下面,这种时候他不能让他分心。
银珀见状眼眸中流露出了不满的情绪,不过对他而言目前依旧问题不大,他调整了一下身体,挂在第二颗铜球上再次荡出。
但是这一次,他荡出的距离明显比上次要远得多,他隔过了第三个铜球,直接稳稳地抓住了第四个铜球。
他在给自己留出回去的路。
就这样,银珀精准地算计好了自己的力量,隔一个铜球抓一个,终于安全到到达了终点,将那枚新的骰子拽了下来。
因为事先留出了空余,所以回去的路也依旧畅通,直到他来到了最开始第三个铜球的位置。
在知道隐藏规则前,他已经碰过了第一枚和第二枚铜球,导致它们都落了下去,所以他的前方所缺的,并不是一个铜球的距离,而是整整两个铜球的距离。
纪铎的身子已经从格子架边探了下来,隔着那段距离向着银珀伸出了手:“宝贝别怕,哥哥在这里接着你。”
银珀因为对游戏厌恶而绷紧的面容,终于露出了浅浅的笑,他对着纪铎点了点头,然后毫不犹豫地用力,松开了手里的铜球。
他纤细的身体飞跃了下方,那翻涌着的锈海,划出一条银色的弧线,再即将下落前,瓷质的手指与纪铎的机械手指,交错着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纪铎肩背肌肉隆起,将悬在半空中的人偶一把提了上来,然后立刻揽进了自己怀中。
“哥哥,拿到了。”银珀却并不觉得刚刚经历过什么危险,他只知道自己去完成了任务,然后哥哥接住了他。
他将那枚新的骰子捧到了纪铎的面前,可是等待他的,却是纪铎压在他唇上辗转的吻。
他的手还放在纪铎的胸前,那里跳动异常快的心脏告诉他,刚刚哥哥又在紧张他了。
“没事的,哥哥。”银珀收起了骰子,瓷质细长的手指按住纪铎的胸口,像是在与里面的心脏对话。
纪铎攥住了他的手,忽然感觉到这场景似曾相识。
曾经多少次,他要去冒险时,也常常这样安抚着自己的人偶。
“没事”这两个字,好似说出来就可以真的没事,其实却是最为无用的敷衍,即便说再多遍,也无法让留下来的人安心。
纪铎苦笑这,当真是天道好轮回,如今,也终于轮到他尝尝这滋味了。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反驳,只是紧紧地抱着他的人偶,亲吻着他银色的发丝。
这边惩罚任务结束后,另外三组也开始了新一轮的扔骰子,它们就像是完全不怕被拆穿般,再次扔出了一组左“4”锯“5”右“6”。
甚至扔出“5”的锯子,明目张胆地踩中了锈色偏红的格子,得到了第二次扔骰子的机会,再次扔出了一个“5”。
银珀看着它们这种行为,在纪铎的怀里也气得瞪圆了眼睛,但这会纪铎却好似冷静了下来,只是揽着他的身体,淡淡地说道:“让它们继续扔。”
又一轮从纪铎这里开始,银珀用新骰子扔出了一个“6”,大概是上一轮做得实在太过分,这次游戏没有再闹什么幺蛾子,让他们顺利地前进了六格。
目前他们已经来到了第“20”格,距离伐木机还剩十格。
而左边的左轮子,再次扔出一个“6”后,同样来到了第“20”格。
右边的轮子扔出了“5”,来到了第“21”格。
前方对面的锯子,扔出了“6”后,来到了“26”格——它只需要最后一次,就能抵达伐木机,赢得游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