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亲密之举
——章华宫——
第一次受到平阳公主主动传唤的武卫中郎将林万晟,特意换了一身干净得体的衣袍来到章华宫。
“末将听说公主要学击鞠。”林万晟说道。
“不是公主想要学,”回话的是琦玉,“而是劳烦林将军教授萧校尉。”
一听到并非平阳公主,林万晟的热情瞬间散去,他看了一眼萧怀玉,“萧校尉是边将,这骑马击球应当不在话下。”
听到林万晟言语中的不情愿,平阳公主便开口道:“楚军营并非是燕军营,马在楚国也是贵重之物,三日后的宴会,难保齐国是否会拿洪城做文章,萧校尉在此战中可谓名扬天下,难道你希望楚国在宴上出丑?”
“不,”林万晟慌忙否决,“末将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击鞠非一日之功,萧校尉此前不曾接触的话,末将也难有把握。”
马术乃六艺之一,为上层权贵所好之物,而击鞠更是流行于贵族中的一种游戏,萧怀玉这般出身的,自然不曾接触过。
“勤能补拙,况且吾观之他,除了嘴笨,悟性倒是极好。”平阳公主道。
听到平阳公主对萧怀玉一个平民子弟如此肯定,林万晟心中更加不爽,“喏。”
然而平阳公主所求,他不敢拒绝,“萧校尉,请吧。”
看着一脸冷漠的武卫中郎将,萧怀玉拱手道:“有劳。”
两个武将在场上击鞠,平阳公主则在一旁坐了下来,动静声还引来了一些即将进宫的仕女围观。
由于是官宦人家的女子,林家在楚京乃是勋贵,所以大多人都认得林万晟。
“是武卫林中郎将。”比起即将入宫侍奉的老皇帝,这些年轻女子自然更加青睐年纪相差不大,且出身好的武将。
“旁边那个是谁?”
“好像是那个章华宫最新调来的护卫。”
“一个小小的护卫,竟也能与林将军并肩?”
“看,是平阳公主。”
众人很快就注意到了正在一旁观看的平阳公主,“平阳公主该不会要招林将军做驸马吧?”
“林将军可是功勋之后,年纪轻轻就做了中郎将,有这个可能。”
场上,萧怀玉跨上马背,林万晟将一根木杖丢了过去。
“这是什么?”萧怀玉接到后,好奇的问道。
“击鞠所用的杖。”林万晟说道,并指着东西两端的球门,“看到这两个门没?”
萧怀玉点头,林万晟又用杖指着草地上的球,“策马持杖,将此球打入对方门中,即是胜者,进球的同时,也要提防己方的门被对手攻入。”
解释完规矩,林万晟当即持杖挥出一球,只见那拳头大小的球在木杖击打下飞入了东门。
“彩!”围观之人纷纷喝彩。
“打进去就可以了?”萧怀玉问道。
林万晟轻视了她一眼,“击鞠是团队作战,不但要求马术精湛,还要有体力,耐力。”
但他似乎忘了,萧怀玉是从边军营而来,成为校尉之前,曾是步兵。
只见萧怀玉握紧手中木杖,将球打进了另外一个门中,一击即中,“这样就可以了吧?”
林万晟见后,挑眉说道:“击鞠是对抗,在场上,你要面对众多对手的拦截,可没有这般悠闲的进攻机会。”
“打球而已。”萧怀玉道,“难道还会有生死搏斗那般坚辛?”
“不要太得意。”林万晟不悦道。
场外,琦玉看着萧怀玉中球,竟有些兴奋,“公主,萧校尉才是第一杆,竟能如此轻易打中。”
“他是从边境而来,身体各方面都不比禁军差,在战场上,一个士卒若失去了准心,那就意味着死亡。”平阳公主看着场上两个剑拔弩张的人说道。
萧怀玉的领悟能力远高于一般人,在林万晟的教导之下,很快就掌握了要领与诀窍,有着战场上厮杀的经验,初次面对一个将门之后的年轻将军,竟是不落下风的。
二人的对抗越来越激烈,在平阳公主跟前,林万晟又怎会甘心输给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将。
击球的木杖成了争斗的利刃,二人策马在筑场上,萧怀玉持杖欲夺球,却被林万晟用杖打开。
球被击出去数米远,二人驾马追赶,两匹马时而靠近,时而分离。
两匹马同时来到了静止的小球前,林万晟用木杖牢牢扣住了萧怀玉的木杖,“萧怀玉,我劝你离平阳公主远点,否则我要你好看。”
原本没有任何心思的萧怀玉,听到林万晟的话后瞬间来气,于是用力将其震开,一杖将球打入球门。
明明是平阳公主在拉拢她,作为一个人微言轻的低级武将,连拒绝与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如今却被爱慕平阳公主的人所误会以及仇视,萧怀玉心中有些生气,于是说道:“你们这些擅自揣度别人心思,自以为是的人,真叫人厌烦,我倒是想离开,可你的公主不让,我有什么办法。”
“你!”萧怀玉的话激怒了林万晟,嫉妒之心在他身上作祟,而后的竞争愈发激烈,甚至动了歪念,在击球时,林万晟故意用杖打到了萧怀玉坐下的黑马身上。
而萧怀玉骑马所对的方向,恰好是在平阳公主休息之地,林万晟用的力道,让经过训练的马受到了惊吓,因为疼痛而疯狂向前疾驰。
由于距离很近,平阳公主又是侧身倚靠在凭几上乘凉,马的速度极快,根本来不及躲闪。
眼见冲出草场,即将踩踏,萧怀玉扔了手中木杖,用双手死死握住缰绳用力一勒,并迅速跳下,将其拦下控制住,“畜牲!”
在强力的拉扯之下,受惊的马像发疯似的挣脱着,并将萧怀玉甩开,高举起起前肢想要踩踏。
而此时的平阳公主才刚从席间爬起来不及躲闪,萧怀玉见状,顾不得“男”女之别,冲到平阳公主身前,将其扑倒,护在了身下。
马蹄擦着萧怀玉的肩颈而过,若再慢半分,二人便要被马蹄所踢倒,而马的腿力,足以将人的骨头踢碎。
从马失控到萧怀玉将平阳公主压在身下仅仅只有片刻时间,甚至让平阳公主都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压到了身下。
在平阳公主的身上,萧怀玉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因为这一次她们靠得更近,几乎是贴合着身体。
这股香味,与平阳公主身体的柔软,让萧怀玉紧张的心脏急剧跳动,一股熟悉之感从脑海中涌出,那段消失的记忆与梦再次浮现。
生命中出现的挚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灵魂的触碰与交合,溶于骨血之中,即便是死亡也无法分割。
这一缕熟悉的气息,勾起了梦中模糊的记忆,“这个名字太难听了,今后你就叫怀玉…”
萧怀玉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名字是梦中人替她所取,然而就在她回忆着究竟是谁时,身下的人却将她用力推开。
被一个陌生男子突然压倒,这让平阳公主感受了奇耻大辱,并愤怒的想要将其推开,“登徒子!”
然而她撑着萧怀玉的肩膀,却发现重得根本推不动,只得骂道:“你要躺到何时,还不快滚开!”
琦玉端着一盆新鲜的瓜果,差点惊掉了下巴,她将瓜果放下快速来到了平阳公主身侧,“公主。”
二人合力将萧怀玉推开,因为想起的记忆被突然打断,就像回到身体的灵魂被中止,只见她抱着剧烈疼痛的脑袋蜷缩在地上。
平阳公主本想出口大骂,却发现了她身上的异样,“该不会是被马踢坏了吧?”
“公主,这…”琦玉看着乱成一片的场地,黑马倒在草场上,口吐白沫,而萧怀玉也像着了魔一样抱头翻滚。
“喂。”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似乎很痛苦的模样,心里的气似乎也消下不少。
在一声呼喊之下,萧怀玉逐渐恢复了平静,但是记忆中的那个人她并未想起。
“琦玉,去叫御医。”平阳公主看着脸色苍白的萧怀玉,以为她受了伤,于是吩咐道。
“不,不。”萧怀玉连忙制止,因为身份的缘故,她不敢看任何医者,随后她向平阳公主赔罪,“让公主受惊了。”
平阳公主愣了片刻,她看着呆滞木讷的萧怀玉,闭眼道:“罢了。”
让平阳公主也感到的意外的是,不知是萧怀玉身上的赤诚,还是那一腔热血与忠勇,她似乎并不厌恶萧怀玉,若是换做其他男子,恐怕她早已降下雷霆之怒。
远处的林万晟看到萧怀玉与平阳公主亲密接触的这一幕后,气得咬牙切齿,并驾马赶了过来。
“公主。”林万晟跳下马,以为平阳公主什么都没有看见,于是将过错全部推到了萧怀玉身上,“击鞠的马都是受过专人训练,应该不易受惊发怒才对,萧校尉是边军营的将士,怎连马都控制不住呢?”
听到林万晟的话,平阳公主的态度瞬间冷下,二人争球时,林万晟故意将球打到平阳公主跟前不远处,马头便也恰好对向了平阳公主,而以萧怀玉简单的头脑,是根本不可能想到用这种方法来占便宜或者是加害的,“这些马的耐力与忍受力都非同寻常,林将军所用的力道,究竟是想争球,还是杀人?”
林万晟听后脸色瞬变,他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公主。”
“够了,”平阳公主打断了他的话,“吾不想听任何解释,萧校尉是陛下钦点于章华宫的,是楚国的功臣,念你是功勋之后,吾也不想过多纠缠,下不为例。”
林万晟擦了擦冷汗,“喏。”
平阳公主紧接着又看向倒在地上的马,“这畜生想要伤人,送去膳房吧。”
“喏。”琦玉应道。
平阳公主对马的处置让林万晟一惊,随后他撇了一眼旁侧的萧怀玉,眼中的敌意便更深了。
第62章 高都公主与彭城王
——楚宫——
齐燕使者入楚,楚皇设下宫宴款待,并召宗室、外戚、朝臣陪同,实则是为撑场面。
待使者全部入座,便有御史主持礼仪,文武百官集中于殿阶下行跪拜大礼。
“跪。”
“拜。”
“陛下万年,大楚万年。”
“陛下万年,大楚万年。”
齐楚燕,以楚国立国最久,根基最为稳固,然而先君晚年昏庸,以致国乱。
论礼仪教化,齐国并不如楚国,这样的场面也惊住了齐燕两国的使者。
他们并非楚臣,在这种礼仪下,便陷得十分尴尬,最后在一些楚国禁卫军与宦官的监视下,两国使者只得融入进去,硬着头皮向楚皇行了跪拜大礼。
御座上的楚皇见之,心中暗暗窃喜,似乎终于扬眉吐气。
群臣落座之后,楚皇率先向燕国使者问话,“燕以公主为使,参与此次会盟,朕听闻去年冬日柔然十万铁骑南下,危及王都,是公主抵挡住了柔然的万马千军,化解了这场危机。”
慕容岚起身回道:“此功乃万千燕国将士血肉而铸,非外臣一人之功。”
“柔然在寒冬突然南下,欲趁人之危,着实可恨。”皇帝看着燕齐两国使者,出声讽刺道。
齐国的副使乃是宗室子弟,又是年轻武将,在听懂了楚皇的弦外之音后,差点没有沉住气。
“延平侯稍安勿躁。”正使拍了拍他的肩,“楚皇心胸狭隘,若此时我们沉不住气,便正中其下怀。”
正副使身后的侍从官,与楚国南阳王李隆身后的南阳王友郭鸿麟对视了一眼,旋即弯下腰提醒,“赵使,延平侯,听说楚王诸子皆不成气候,只有四皇子彭城王,还算是个人物,只可惜是庶子,也并非长子,楚国向来立嫡立长,以延平侯的身手,一会儿在击鞠宴上可向楚皇提出与其长子比试,挫一下他们的锐气。”
侍从官的建议得到了二人的采纳,延平侯自信满满,“这个主意不错。”
“开宴!”随着中侍中贾舟一声高喊,宴上钟鼓齐鸣,美酒与佳肴伴随舞乐一一呈上。
筑场上进入了两支击鞠队伍,是楚国特意安排来为酒宴助兴的。
鼓声与马蹄声交杂在一起,为拔头筹,两支队伍都各显神通。
“彩!”
南阳王李隆看着斗争激烈的筑场,撇了一眼右侧的湘东王李符,旋即对左侧的彭城王李康说道:“这些可都是禁军中的好手,不过比起四郎,还是差得远了。”
彭城王端着酒杯,“术业有专攻,马上功夫,还是长兄最为出色。”
李符听后当即反驳,“论马术,四郎毕竟是上过战场的,我们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功夫,岂能与你相比。”
“兄长过誉了。”彭城王道。
在一阵阵喝彩声之下,齐国的副使延平侯却有些看不下去,“这些就是楚国的精锐?”
“也太差劲了。”延平侯很是不屑,并一幅跃跃欲试,欲大展身手的模样。
“陛下。”延平侯从席座上走出,“外臣听说陛下有诸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齐国向来以嫡长为先,外臣不才,想与陛下的长公子,马上切磋一番。”
中侍中贾舟旋即在侧提醒,“陛下,这位延平侯虽是宗室,却少时从军,是齐国的武将,也是齐国神将吴王宋成远的继任者,有小神将之称,齐国对燕之战,一举收复桑邱城的,便是这位小神将。”
与燕国一样,齐国宗室多武将,楚皇看着齐国的延平侯犯了难。
湘东王李符听到齐使的请求,当即变了脸色,此次楚国设宴,耗费巨资,便是为了一洗当年的耻辱,若是他在击鞠上输给了齐使,必然会惹怒父亲。
“湘东王。”皇帝唤道。
李符听后直起腰身一震,旋即便装起了病,宦官赶忙上前搀扶,“陛下,臣近日身体不适,恐无法上马。”
延平侯看着楚皇的长子,“外臣看湘东王这气色,似乎并无不妥。”
李符当即重重咳嗽了起来,撑着宦官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我…我…陛下,臣实在无力,怕扫了使者的兴,彭城王文武双全,又是大楚的功臣,在安州之战,立下奇功,一定能够陪齐使尽兴的。”
李符将这烫手山芋丢给了彭城王李康,就在李康也不想掺和此事时,齐国的延平侯在听到他的名讳与那安州之战时,当即起了好胜之心,“久闻楚国彭城王之名,亲率大军与我齐国死战,其英勇,让外臣十分佩服,外臣也想同彭城王比试一番,请陛下应允。”
皇帝看向李康,“四郎。”
李康当即出列,拱手应道:“喏。”
作为燕国的公主,延平侯之名,慕容岚再熟悉不过,尤其是桑邱争夺之战上,延平侯以少胜多,一举击溃了燕太子所帅的大军,替齐国重新夺回桑邱。
“此人年少成名,专攻武道,这不是欺负人吗?”慕容岚有些看不下去,加上燕齐两国的仇恨,于是起身道:“陛下。”
“击鞠对抗,岂能单打独斗。”慕容岚走出席座说道,“久闻齐国小神将之名,岚,愿同彭城王,与延平侯一战。”
三国皇子公主在宴上剑拔弩张,平阳公主李瑾静观着这一切,“场面似乎变得有趣了。”
平阳公主的身侧坐着竟陵王李宣,然而他却只顾着桌案上的佳肴,“这些都是热食,不趁热吃,可惜了。”
延平侯看着起身的慕容岚,眼里尽是对女子的轻蔑,“出使之前,就曾听说,燕国将要派一位公主出使,燕国以武力为尊,男儿多血性,怎还要一个女子出头?”
慕容岚听着延平侯轻视女子的话,心有不满。
“若康记得没错,齐国昔日也曾派遣临沂公主出使。”彭城王李康走上前,并替高都公主出头反驳齐使,“齐国以礼治国,男儿皆丈夫,又为何也要派遣公主出使呢?”
“你…”延平侯语塞。
“慕容将军以公主以女子之身,为中原抵挡住了戎狄十万铁骑,这是多少男儿都做不到的事,难到还不够资格出使?”李康又问道。
不善言辞的延平侯,面对李康的一声声质问,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反驳,只能干瞪着李康,“哼,可公主毕竟是女子,参与这样的比试,多有不公。”
“还未上场,就如此轻言,延平侯未免太过于自负。”慕容岚说道。
“我只是不愿欺负女子罢了。”延平侯回道,“免得一会儿有人说胜之不武。”
“场上之争只有输赢,就如战场之上,只有生死。”慕容岚的眸色变得寒冷了起来,“公平抉择,我不需要你让,因为,你未必会赢。”
慕容岚的话激怒了延平侯,“好。”
“延平侯只有一人。”慕容岚又道,“应再挑选一位楚国皇子,这才公平。”
“皇长子抱病,成年皇子就只剩南阳王与竟陵王了。”楚国大臣说道。
“六郎年纪尚小,且不修武道,这样于齐使多有不公。”彭城王李康道。
“都一样。”延平侯自满道,“高都公主是女子,我看,我这边也来一个女子最为妥当。”
众人遂将目光看向了宗室当中的公主,平阳公主静坐于席间,并没有起身的打算,“这世间能胜慕容将军的女子,恐怕没有几人,延平侯骄傲自满,败局怕是已定,何必去献这个丑。”
“那就南阳王吧。”李康看向南阳王,“三哥。”
南阳王李隆一惊,连忙将郭鸿麟推了出去,“小王也身体不适,请以王友代之。”
楚皇看着一个个丢人的儿子,脸色瞬间拉沉了下来。
“就这样吧。”延平侯有些不耐烦道。
四人回到场下更换戎服,齐国正使便提醒道:“延平侯太过鲁莽了,眼下齐国内乱不休,不能与燕楚再生干戈。”
“你没瞧见他们那副嘴脸吗?”延平侯怒道,“燕楚沆瀣一气,迟早有一日,本侯要亲帅铁骑,踏破楚京与燕都。”
半刻钟后,四人分别进入筑场上马,并从官员手中接过木杖。
彭城王与高都公主对视了一眼,二人相□□头,目光坚定。
而延平侯看着郭鸿麟却十分的质疑,“你行吗?”
郭鸿麟拱手回道:“与延平侯相比,自是不如的。”
“算你会说话。”终于听到了不那么刺耳的话,延平侯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可别连一个女人都打不过。”
“高都公主并非一般女子,况且燕人尚武,就算输了,也不丢人。”郭鸿麟却回道。
“楚人就这般没有骨气?”延平侯嘲讽道。
郭鸿麟没有回话,因为裁判已经来到筑场中央,由延平侯与高都公主骑马在前争夺第一个飞球。
咚!——
咚咚!——
咚咚咚!——
随着鼓响,裁判将拳头大小的球抛至空中,高都公主凭借敏捷的身手率先揽到了第一球,并迅速传给了彭城王。
二人配合默契,反观延平侯与郭鸿麟,一直以自大的延平侯为主导,郭鸿麟听从安排只做防守,边境习得的一身本领却无用武之地。
作为年少成名,在军中历练多年的武将,延平侯即使面对配合默契的二人,也并没有落下风多少,论骑术也与擅长马上作战的燕国公主旗鼓相当,作为男子,又是武将,其力道自然是二人要更强的。
延平侯从二人手中夺球,在指挥下,郭鸿麟骑马上前,四人的争夺异常激烈,然由于没有任何配合,延平侯夺来的球便被彭城王所截。
郭鸿麟只得调整身位阻拦,延平侯再次借机夺球,在激烈争夺之下,那球竟然飞出场外,向楚国宗室袭去,而位置恰好是在平阳公主与竟陵王所在的方位。
第63章 高都公主的疑虑
面对突然的意外,场上一阵惊慌,只见竟陵王李宣吓得抱头趴在了桌案之下,而平阳公主却依旧镇定自若。
就在球即将飞来之时,萧怀玉解下腰间的环首刀,挡在了平阳公主身前,并将球打回了筑场。
萧怀玉用刀反击的这一球所用的力道并不轻,不偏不倚的进了延平侯一方该防守的球门。
两根木柱立的球门,只有脑袋大小,而萧怀玉所在的位置,离门足有百步之远。
众人对场上失误唏嘘不已的同时,也为场下小将所做出的迅速反应而惊艳。
就连延平侯也感到十分震惊,“那人是谁?”
“回延平侯,他是末将的同僚,您一定听过他的名讳。”郭鸿麟骑马靠近说道。
“何人?”延平侯回头问头。
“洪城之战,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郭鸿麟回道。
“萧怀玉?”延平侯再次看向萧怀玉,眼里生出一丝敌意。
“这可是楚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武将。”郭鸿麟说道。
安州之战的惨烈,延平侯虽没有亲身经历,却也从同僚口中得知,两国将士死伤无数,而齐国也差点发生内乱。
咚咚咚!——
鼓声再次响起,四人重新调整状态,然而由于延平侯的自大,以及配合毫无默契,导致本在下风的彭城王一边进球反超。
彭城王李康从郭鸿麟手中夺球,并传给高都公主,“慕容将军。”
高都公主策马持杖,纵身一跃,将球顺利打进风流眼。
“你!”延平侯急了眼,因为上场之时曾夸下海口,如今却被女子压上一头,自然放不下这个脸面。
咚咚咚!——
为了不被嫌弃,郭鸿麟终于从高都公主手里夺回一球,彭城王李康策马夺球。
“传球。”延平侯调整身位说道。
郭鸿麟却没有理会,而是自顾自的运着球进攻,李康紧跟其后,延平侯有些恼怒,甚至开始觉得郭鸿麟不懂击鞠,并紧跟上前,跟自己的队友争起了球。
三匹马并进,互相争夺,李康穷追不舍,郭鸿麟无奈只得传球,然而就在延平侯伸出木杖时,却将策马赶上来的彭城王李康拌倒,就像故意为之一般。
而延平侯伸手击球时所用的力道也并不轻,绊住马腿的木杖忽然断裂,众人都被吓得站了起来,同时还包括彭城王妃慕容菀。
高都公主慕容岚就在一侧,“驾!”在彭城王坠马最为危机的时刻,她从马背上翻下半个身子一把拽起了李康,“抓紧。”
就这样李康被拽上了马背,与高都公主同乘一骑,这惊险又刺激的一幕,让众人都惊叹不已。
然而延平侯手中的木杖上竟有血迹,再看彭城王,衣袍撕开了一个口子,似乎是腿受了伤。
慕容岚拽的是李康的衣襟,触碰之时,眼神明显有所震惊,但因为情况紧急,便也顾不上疑虑,她将李康拽上马后,瞪了一眼延平侯,“卑鄙!”
“齐人怎么如此阴险,打不过便使诈。”围观的人都认为是延平侯小人算计,于是纷纷指责。
“就是,一个战败国的使者,怎敢对楚国皇子如此。”
延平侯甩掉手中木杖,向周围大声解释,“是他自己闯过来的。”
然而却无人相信,延平侯只好求助于楚皇,“陛下,外臣并非有心要伤害彭城王。”
本就并不在意这个儿子的楚皇,为了使和谈顺利进行,在三公的提醒下,开口道:“击鞠乃是军武,场上之争有负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朕相信延平侯是无心之失。”
虽是知道为了国家,但皇帝的袒护还是让李康寒心。
“你受伤了。”高都公主看着李康的伤说道,然而一向光明磊落的她,却未曾注意周围异样的眼光。
“你们看,燕国的高都公主竟与彭城王同乘一马。”
“二人举止还如此亲密,该不会…”
“彭城王可是高都公主亲妹妹的夫君,做长姊的竟与妹夫如此不避讳。”
“男子娶妻纳妾并无不妥,况且彭城王还是皇子,又如此出色。”
“可那高都公主是有夫之妇,且年长。”
“身为女子如此主动,莫不是想占便宜?”
听到闲言碎语后,慕容岚这才意识到不妥,于是便跳下马,改为了牵马。
李康听到议论声,顾不得伤口疼痛,一改往日的柔和与仁慈,向说闲话的众人怒瞪了一眼。
以李康在外的名声与威望,很快就制止了言论,他看着高都公主,内疚道:“抱歉。”
“无妨。”高都公主说道,并将李康送回了场下。
待到离开了众人的视线,慕容岚迟疑的看着李康,“彭城王的身上?”
李康沉默了一会儿,慕容岚见他不愿说,于是准备回到场上。
李康拉住了她的手,“公主。”
慕容岚转过身,她看着面色难堪的李康,于是笑道:“作为朋友,我会替你守好这个秘密的。”
听到慕容岚的话,李康忽然脸红了起来,并缩起了手,支支吾吾憋出两个字,“多…谢。”
回到场上,由于比分持平,胜负未分,而彭城王又负伤离场,于是便少了一人。
“看来比试没有办法进行了。”延平侯说道。
慕容岚回到场上,怒瞪着延平侯,“卑鄙小人,胜负还未分呢。”
延平侯挑起眉头,“我不想同女人比。”
慕容岚更加恼怒,并向楚皇申请继续比试,“陛下,外臣申请继续。”
然楚皇想尽早结束这场闹剧,“可是彭城王已经负伤。”
“就让洪城那位年轻小将代替吧。”延平侯说道,他看了一眼萧怀玉,眼里充满了敌意,“外臣也想看看,楚国的军中奇才。”
楚皇看向平阳公主身侧的萧怀玉,“萧卿。”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萧怀玉身上,眼见无法推开,她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喏。”
平阳公主端着酒杯,“延平侯宋啸,是齐国的第二个宋成远。”
这提醒的话让萧怀玉为之一愣,她回头看了一眼平阳公主,“多谢公主提醒。”
平阳公主的身侧,竟陵王李宣放下筷子,笑眯眯道:“可真是少见阿姊如此关怀别人呢,原来阿姊喜欢的男人,是这种敦厚之人。”
“吃东西还堵不上你的嘴?”平阳公主冷冷道。
作为齐国最年轻的将军,延平侯原以为萧怀玉会与郭鸿麟一样,毕竟二人都是边军营立过功的校尉。
等萧怀玉换上衣裳骑马入场时,延平侯坐下的马就像感受到了恐惧一样往后退缩。
待萧怀玉骑马靠近,延平侯忽然感到一阵压迫,他不明白为何,因为眼前的小将不仅比他年轻,而且才入参军一年,可身上却有一种历经杀伐与生死的死亡之气,就像看到了齐国大将宋成远,那是延平侯最为敬佩也是最想超越的人。
“慕容将军。”萧怀玉向慕容岚拱手行礼。
慕容岚对萧怀玉十分的好奇,“看来做对手之前,我与萧校尉要先做一次队友了,荣幸之至。”
延平侯看着交涉的二人,旋即驾马靠近,“洪城之战,齐国先后有两名校尉死在你手,夜袭敌营,五十人守关,本侯对你很是好奇,也想瞧瞧是否如他们所说那般传奇。”
“那就请延平侯,好好看看。”萧怀玉丝毫不胆怯的说道。
四人再次来到筑场中间,这一次依旧是延平侯与慕容岚的头球争夺。
咚咚咚!——
当鼓声响起,延平侯依旧十分轻视,男子在力量上的优势,使得木杖相击时,慕容岚落了下风。
延平侯顺利夺到了第一球,然而却被萧怀玉策马阻拦。
或许是因为郭鸿麟对萧怀玉的敌意,这一场,郭鸿麟也十分卖力,然而他欲阻拦萧怀玉的心思被慕容岚看穿,于是变成了两两相争。
萧怀玉入伍后,作为直面死亡的步卒,所遭受的训练无外乎都是力量。
于是在这一点上,延平侯再也占不到优势,并且还有一点让他十分惊讶,在他眼里,这不过是一场击鞠而已,然眼前这个小将却十分的拼命,就像生死争斗。
两根木杖争夺草地上的小球,就像两把武器,争得有来有回。
惊讶的同时,也让延平侯感到十分痛快,似乎比上场一对二还要有挑战。
作为军人的天性,延平侯十分乐意与这种势均力敌的人一争高下。
逐渐认真起来的延平侯也让萧怀玉些许的惊讶,安州之战中,她只是一个低级武将,并没有接触过那些顶层的武将。
通过延平侯,让她意识到了齐国的大将宋成远,应该是一个更为可怕的对手。
通过时间沉淀与打磨的经验与实力,并非努力就能够追赶而上,想要成为将军,她还需更多的磨炼。
场下,竟陵王李宣看着萧怀玉与延平侯的争斗,忍不住夸赞道:“没有记错的话,萧校尉今年才不过十六岁吧,这位延平侯,可是齐国的小神将,竟能打成平手,的确是个将才。”
“六郎不是只好诗书么,怎么连齐国的小神将都知道。”平阳公主道。
“谁让名声在外呢。”李宣回道。
场上的延平侯与萧怀玉为争球而僵持不下,只见那球在筑场来回滚动,二人却不知疲惫。
为争夺进攻的主动,二人各自的木杖重重撞击在了一起,萧怀玉手中的木杖也因此断裂。
浑厚的力量让延平侯右手发颤,萧怀玉便一手紧握缰绳,俯身下腰,用剩下半截木棍一击将球打入了球眼。
“彩!”场下传来了喝彩与欢呼。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为什么延平侯这么惧怕吗,因为上一世他就是死在了玉玉手中
第64章 燕楚胜
“这第一球竟是萧校尉的。”站在平阳公主身后的琦玉十分惊讶道。
“六郎怎么看?”平阳公主撇了一眼身侧的竟陵王李宣。
“宣不懂武事,看不出高下,然却能在萧校尉身上,看出一股狠劲。”李宣回道,“世人都惜命,但命却不饶人,位高与权重者,往往都不会将路封死,以命相博,因为即使失败,他们仍有后退的余地。”
“这位姓郭的边军校尉,按道理来说也应该出彩才是。”平阳看着场上,并时刻注意着李宣。
“阿姊可是看出了什么?”李宣脸色平静,并问道。
“适才三人并排,延平侯击球以致彭城王坠马,就像…”平阳公主故意暂缓语气,“安排好的一样。”
“场上之争,从来都离不开场下。”李宣侧头,与平阳公主对视。
就在萧怀玉率先夺得一球后,延平侯宋啸开始认真起来了,并收起自满,很快便追平一球。
咚咚咚!——
至第三球,由于每一球的争斗都十分持久与激烈,所以到第三球时,几人都有些力竭。
高都公主慕容岚利用马上优势,很快夺下第三球的进攻权,“萧校尉!”
她俯下身用力一抽,那拳头大的小球从草地上飞出,然而方向却出乎意料,慕容岚打的,是往对手场地的方向。
如此一来,便使得郭鸿麟来不及阻拦,萧怀玉与延平侯见之,皆策马向球追赶。
延平侯拥有力量与爆发上的优势,然而耐力却似乎弱于萧怀玉。
他看着纵马驰骋,越来越凶狠,并不知疲倦的萧怀玉,“这小子,怎么越打越有劲。”
顺着球飞去的方向,萧怀玉骑马纵身一跃,随后踩着马镫腾空而起,将球拦下后,紧握缰绳调转方向,骏马高高抬起前肢,而她却似乎并不打算运球,而是将球挑起,随后用力挥出一杖。
足足有数十步之远,小球竟准确无误的飞入了风流眼,并砸裂了球门后面阻拦球飞出的木板。
只听得一声撞击,啪嗒——木板裂开数道痕迹,萧怀玉坐在马背上,握着缰绳侧身看着进球的方向。
哐!——一声钟响,比试的时间刚好结束。
齐楚对燕楚,以一球之差,燕楚获胜,“彩!”所有楚人皆起身欢呼。
“今日击鞠当真是彩。”楚国的老臣们摸着胡须说道。
而挣足了颜面的楚皇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并对推举萧怀玉的大将军陈文泰赞赏有加,“大将军麾下,个个翘楚,这一回,可算是在齐国跟前出了一口气。”
陈文泰坐在武将之首,靠近御座的位置,“这都是陛下治国有方。”
“公主,萧校尉竟然赢了齐国的延平侯。”琦玉惊叹道。
萧怀玉能赢球,平阳公主也感到有些诧异,“看来是我低估了他。”
“燕国公主也不弱呢。”李宣坐在席间缓缓说道,“若没有这位公主,恐怕输赢就未知了。”
“六郎对这位公主,似乎也颇为赏识。”平阳公主道。
“人往往都注重精彩的果,而忽略了紧张的过程,没有这个过程,又何来的果呢。”李宣说道,“能以女子之身,与男子同台竞争,这本就是一种出彩,光是这一点,便胜万千人。”
“好一句这本就是出彩。”平阳公主看着筑场上骑马向萧怀玉靠近的高都公主,“世间多少奇男子,谁肯沙上万里行。”
延平侯输了球,虽有些羞愧,倒也心服口服,他擦着汗水骑马来到萧怀玉跟前,“平日里我在楚国的军中难逢敌手,现在才想起来,他们不过是因为我是宗亲,所以没有用尽全力,今日这一场,酣畅淋漓,甚是痛快。”
“论力量与马术,我不如延平侯。”萧怀玉说道,“只是延平侯似乎不善于团队。”
这是延平侯作为贵族,傲视一切的缺陷,包括在军中,也喜欢出奇兵,孤军作战。
“输了便是输了。”延平侯挥了挥手道,旋即驾马离去,“希望下次还能有再战的机会。”
“会的。”萧怀玉回道。
延平侯离去之后,高都公主骑着马来到萧怀玉跟前,“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慕容将军。”萧怀玉拱手行礼。
“这般好的苗子,竟未能生在燕国,当真是可惜。”慕容岚惋惜道,“燕国向来爱才,尤其是武将。”
“怀玉只是万千楚卒之一,燕国尚武,定然不缺武将。”萧怀玉回道。
慕容岚笑了笑,“没有哪个国家会嫌弃良将多,楚国的朝堂,以文为尊,并不适合武将生存,尤其是像萧校尉这般,没有任何家世背景的。”
“将军连楚国的朝堂都知道吗?”萧怀玉看着慕容岚惊道。
“天下谁不知道呢。”慕容岚道。
萧怀玉没有再继续回话,因为场下观赛的席间正有一双凌厉的眼睛盯着自己。
欢呼过后,高都公主慕容岚与萧怀玉双双来到御前。
“你二人想要何赏赐。”楚皇开心的问道。
“球是萧校尉进的,陛下的赏赐应与萧校尉。”慕容岚说道。
“臣只是代彭城王从旁协助,不敢要赏。”萧怀玉也推辞道。
“公主既然让了,萧卿便不要推辞了吧。”楚皇看着萧怀玉,满眼喜爱。
萧怀玉遂跪下,“陛下,臣想回乡探亲。”
恰好萧怀玉的族人已被打探出来,双亲也都健在,当着众臣与诸使的面,皇帝不好再驳,“好,朕便应允你离京三日,回家去看看双亲吧。”
“谢陛下。”想到能够见到小妹,萧怀玉激动的叩首道。
随后皇帝又另外赏赐了萧怀玉与慕容岚,以及延平侯与郭鸿麟,而第一场就受伤的彭城王李康却没有得到任何。
慕容岚发现后,便替李康向楚皇请赏,“陛下,萧校尉上场之前,一直是彭城王与外臣配合。”
听懂了慕容岚的意思,高兴之下,皇帝也没有吝啬,于是挥了挥手,“朕差些忘了。”
本就有些敌视彭城王的延平侯,看着高都公主如此,便在回到席座时出口嘲讽,“彭城王作为高都公主的妹夫,高都公主今日所为,有些逾越规矩了吧,难道公主,爱慕彭城王?可我记得,燕国的大公主,早已有家室。”
对于延平侯的话,慕容岚并没有恼怒,而是看着他笑道:“没有想到延平侯如此关心我,岚可是受宠若惊。”
延平侯一下便陷入了尴尬,当即冷下脸上,否定道:“谁关心你了!”
“连我的家室都打探得如此清楚,难道不是关心?”慕容岚继续道。
一向高傲的延平侯哽咽住,“你,疯女人,简直不可理喻。”
慕容岚收起了玩笑之姿,“我这人,向来敢作敢当,不像某些人,为争输赢,不择手段,卑鄙无耻。”
“哦,原来你还是为了彭城王啊。”延平侯似乎听懂了什么,“看来他对于你,很重要呢,并非是妹夫那么简单。”
“是,”慕容岚斩钉截铁的回道,“不怕告诉你,彭城王对于我,的确很重要,我讨厌背后使诈之人,你如果胆敢再生心思,燕国的铁骑必踏破你所镇守的北境,齐国现在的处境,我们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延平侯听后一惊,刚想冲动却因为正世之前的提醒让他忍住了脾气,“等着瞧。”
宗室子弟所在的另一侧,萧怀玉得到赏赐后便回到了平阳公主的身边,只见平阳公主提醒道:“想要做将军,这些是远远不够的。”
平阳公主的话突然让她想起了临沂公主的教导,“目光,远见,驭下的能力。”
平阳公主看了一眼萧怀玉,疑心道:“看来,还有人在教授你。”
“不,是上次临沂公主回齐国时与末将说道。”萧怀玉解释道。
听到临沂公主,平阳公主皱起了眉头,“你倒是记得一清二楚,可惜她拉不走你,还教会了一个敌国武将。”
“阿姊明明是十分欣赏萧校尉的。”一旁竟陵王李宣忽然开口道,“怎面对面时,就忽然改口了?”
“这天下不缺乏骁勇的男子,楚国虽重文,却也不曾轻武。”平阳公主道,“一场击鞠罢了,可值得骄傲?”
“可对上的,毕竟是齐国的延平侯。”李宣道。
“看来六郎很是意外这个结果。”平阳公主又道,
“意外的并非是赢球的果,而是萧校尉在场上的气势,竟能处处压其一头。”李宣看着萧怀玉,目光深邃。
萧怀玉被这目光盯着愣了一下,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竟如此老成。
李宣察觉到了萧怀玉心中的变化,于是塞了一册随身携带的竹简给她,“萧校尉不必惊讶。”
“皇子贿赂武将,可是谋逆之罪。”平阳公主端起酒杯说道。
“一卷宣认为合适萧校尉的兵书而已,宣又不与阿姊抢人,阿姊何必如此紧张呢。”李宣笑眯眯的说道。
平阳公主放下酒杯,不悦道:“胡说些什么!”
※ ※ ※ ※ ※ ※ ※ ※ ——
西楚太康四年盛夏,齐楚燕签订十年盟约,三国止戈修好。
——章华宫——
今日萧怀玉来到章华宫并没有穿戴甲胄,而是穿着一身黑色的直裾,腰间悬挂着与官职品级相等的配饰。
“公主醒了吗?”萧怀玉踏入宫中,看着庭院里的琦玉问道。
“这才几更天。”琦玉看着萧怀玉的着装,“萧校尉这就要走了?”
“城门已经开了,陛下只给了我三天。”萧怀玉说道。
“这个时辰,公主还未醒呢。”琦玉回道,因为此时的天色,仍是灰蒙蒙一片。
“好吧。”萧怀玉不再执着要见平阳公主,“烦请龚内人替我转达一声,这些时日多谢公主的提点。”
“你就打算这么走回去?”就在萧怀玉转身离开时,宫殿大门忽然打开,平阳公主从殿内踏出。
琦玉提着灯笼向庭院一处拱门招了招手,便有一名士卒牵着一匹青白杂色的马缓缓靠近。
“此马叫青骢,一日可行数百里,就当是这段时日对萧校尉的谢礼了。”平阳公主说道。
萧怀玉站在台阶下,抬头仰望着殿前迎风伫立的平阳公主。
“还不快谢恩。”琦玉说道。
萧怀玉摸了摸马的脖子,身体健硕,性格也相当温顺,一眼便能看出是匹千里马,而她着急回家,正缺这样的脚力,所以这一次她并没有拒绝。
“怀玉,谢过公主。”萧怀玉站在台阶下,向台阶上的平阳公主作揖道。
第65章 高都公主所求之道
一天前
——楚京——
宫宴结束后,慕容岚并没有回到燕邸,而是主动提出要将受伤的彭城王李康以及彭城王妃慕容菀送回府。
“这点伤不碍事的,怎好劳烦慕容将军。”害怕闲言碎语再次加于慕容岚身上,李康委婉的拒绝道。
“你这伤,本与我也有干系。”慕容岚却不在乎这些,“况且我是彭城王妃的长姊。”
“可是在外人眼睛…”李康仍旧犹豫。
“我从不在乎外人的眼光与评价。”慕容岚回道,“所以我敢于做自己,哪怕不被人理解。”
慕容岚的话让李康呆滞了片刻,他看着这位来自于燕国的公主,磊落不羇,有着寻常女子没有的一股桀骜与勇气,不受世俗约束,敢于打破常规。
这样的女子,其自身本就是一道光芒,让李康这个一直处在黑暗中躲藏的人眼前一惊,即便心有触动,却也明白她们之间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那是他没有勇气打破的,由礼法与世俗形成的枷锁与禁锢。
二人之间的亲密举动,以及对话时那种超越寻常朋友间的关怀语气,都被彭城王妃慕容菀看在了眼里。
她知道自己的阿姊不满与权臣之子的婚姻,也知道她们并没有夫妻之实,而自己与彭城王又何尝不是,只是这些外人并不知情罢了。
今日在宴上,她看到长姊为了彭城王奋不顾身的模样,那种急切,那种不顾场下万千人的目光,身为女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一个外男拉上了自己的马,与自己同乘。
以及慕容岚在被其他使者轻视时,彭城王李康不惜得罪也要力争与维护。
抛开二人各自成家,如此相互的关怀,又怎能不叫人误会。
“好了,走吧。”慕容岚跨上马。
李康坐在车内也不再拒绝,“驾。”
慕容菀作为王妃,与彭城王同坐在车架内,她看着因为受伤而气色有些微弱的李康,心中有所疑问,却始终无法开口。
而李康也与之保持着距离,二人虽是名义上的夫妻,平常却极少交流,尤其是在慕容菀刺伤他之后,以及孩子的诞生。
慕容菀心中思绪万千,李康似乎察觉了她与以往不同寻常的目光,“公主可是想说什么?”
就在慕容菀想要开口时,马车却突然停下,一行人到达了王府。
“王,到了。”
慕容菀只好摇头,“没什么。”并想主动搀扶李康。
李康似乎不太情愿,还有些抗拒,“公主,我自己可以。”
李康弓腰走出车厢,慕容岚见他无人搀扶,于是跳下马来到马车前。
对于慕容岚的好意,李康自然也是拒绝的,只是在下车时,因为牵动了伤口,导致重心不稳,最终还是被高都公主慕容岚所搀扶住了。
“虽未伤到要害,却也是皮肉之苦,何故逞强。”慕容岚有些不高兴的训斥道。
她将李康搀扶进府,这一幕也引起了府中下人的议论。
“多谢公主。”
慕容岚看着李康,连眼神都与之前不一样了,“我便说这天下间,怎会有这般好看的男儿。”
李康开始心慌了起来,他想要开口阻止,但慕容岚却并没有接下去说什么。
“今日我看到了不同寻常的一面,震惊的同时,也深感佩服。”慕容岚又道,“生长在悬崖上的松柏,依然可以屹立不倒,而我们即使有千斤重石压下,万道枷锁束缚,又为何不能破笼而出。”
“银河宽广,然只要天上的繁星足够多,便敢与日月争辉,我从不觉得我们像繁星一样渺小,他们,也不似日月那般无可替代。”
适才还一脸着急的李康,在听到慕容岚的这番言语后忽然羞愧的红了脸,她合起袖子,向其恭敬的拜上一礼,“慕容将军的这番话发人深省,若这是慕容将军所求之道,那么从今日起,也是康所求之道,无外乎家国。”
二人的对话,旁人几乎没有听懂,就连慕容菀也不知道自己的姐姐在说些什么,但可以感受到的是,这二人的眼里,互有青睐之意。
慕容岚听后,脸上满是笑意,“我见你第一眼时,是在燕国的朝宴上,那时的你,还只是个少年,生得十分漂亮,第一眼便觉不凡,少年的学识,燕国朝堂无不为之惊叹,父亲的眼光果然没有错。”
“你应该不记得我了。”慕容岚又道。“我该走了。”她转过身。
“我记得。”李康忽然道,“八年前,燕君下嫁长女的那一年,我奉命出使,也恰好目睹了那场盛事。”
慕容岚背对着李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见她嘴角的笑意慢慢消失,“那个少年长大了,恍若隔世,再相见犹如初见。”她跨上马背,“直至今天,我仿佛才真正认识你。”
正值黄昏,万道霞光洒落在九州之上,透过檐下的一束金光照在了慕容岚的侧脸上,她握着缰绳,回望李康。
李康那颗平静与尘封多年的心再次掀起涟漪,八年,在权力的争斗之下,他忘记了许多事情。
李康看着慕容岚,清醒的回忆起了盛装之下那张悲伤的容颜,“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鱼在于渚,或潜在渊。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榖。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慕容岚听后嘴角再次洋溢出了笑,“驾!”随着扬鞭策马,她带着护卫消失在了霞光之中。
王府内的侍从除了心腹,都离得并不近,并且大多都不识字,二人之间的对话,便成了李康的风流之举,在他们眼里,李康不但娶了燕君的次女,还招惹上了燕君长女。
慕容菀听着她们的对话,原本咽下去的疑问,让她再次忍不住好奇的问出,“你和阿姊?”女子的敏锐让她嗅到了她们之间的不同寻常。
李康回到书房换药,对于慕容菀的疑惑他并没有遮掩,“少时,公主不也见过我吗?”
慕容菀呆住,她站在一旁盯着李康,“慕容恒当年设下屏风让我观看,他对你很满意,并且还说若是阿姊没有出嫁,他一定会将阿姊下嫁于你的。”
“怎么可能。”李康似乎不信,因为高都公主慕容岚要年长他六岁。
“燕国并不在乎年岁这种东西,只要门当户对,只要有利益。”慕容菀道。
李康拿伤药的手忽然顿住,“公主还提这些陈年往事做什么。”
“你喜欢阿姊吗?”慕容菀问道。
对于慕容菀的问话,李康陷入了沉默,“像你阿姊这样的女子,没人会讨厌吧。”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慕容菀又道。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李康回道。
“你们知道不可能,却还是做了。”慕容菀说道,“她嫁的人,是太宰之子,也就是丞相之子。”
“高都公主所嫁之人,也是政治联姻,正如你我这般。”李康抬头看着慕容菀说道。
“所以你的心中,是存有妄念的。”慕容菀道。
李康本想反驳什么,却临到嘴边,又开不了口,“这种私人之事,康不会过问公主,也请公主,尊重康。”
听到李康如此直白的拒绝,并将她往外推,慕容菀有些伤心,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好。”旋即便转身回了自己的居所。
※ ※ ※ ※ ※ ——
——楚京·章华宫——
萧怀玉牵着青骢从章华宫走出,并向城门候以及一众卫卒道别。
整个章华宫中,唯有一匹青白相间的骏马,那就是平阳公主的坐骑。
“怀玉,平阳公主可当真是对你青睐有加。”城门候摸了摸青骢有些羡慕的说道。
着急赶路回家的萧怀玉将行囊背好,飞身上马,向一众曾共事的同僚拜别,“这些时日承蒙照顾,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日后若是飞黄腾达,你可莫要忘了兄弟们啊。”城门候调侃道。
萧怀玉点了点头,“驾。”
琦玉看着她离开,于是转身进入了殿中,“公主,萧校尉已经走了。”
平阳公主站在案前,身后是一整面靠墙的书柜,论读书学识,她并不弱于李宣。
“公主竟将青骢送给了他。”琦玉看着平阳公主说道。
“青骢困在这宫城之内,没有自由,等待它的只有慢慢老去,死亡,空一身本领却无法施展。”平阳公主回道,“或许外面更广阔的天地更适合它,它也需要一个能够真正发挥它才能的主人。”
琦玉听懂了平阳公主的话,身处在宫墙之内,她将青骢比作自己,也将自己的期望寄托在青骢身上。
琦玉低头下头时,看着案上放了一块玉,上面刻着怀玉二字,便惊讶的瞪起了双眼,“怀玉?”
“公主,您对萧校尉?”琦玉抬头看着平阳公主。
“这玉上面的字,早就存在了。”平阳公主解释道,“这是母亲留给我的东西。”
“那可真是太巧了。”琦玉忽然明白道,“因为这个名字熟悉,所以公主才对他如此亲切,他能亲近公主,也多亏了这个名字。”
“是吗?”平阳公主看着玉呆愣了片刻。
“他若是听话,我自可以将他当做心腹培养,可若是不听话。”平阳公主的眼里瞬间布满杀心,“吾也绝不会手软,一颗不受掌控的棋子,就绝不可能存活在棋局之中,我会让他连博弈的资格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群像女性文~
以萧怀玉为主线,不同性格不同身份,不同地位。
大家需要知道的是一个制度与思想问题,宗法制的出现,女性是成为了男性的附庸与附属,别说什么妻是齐的意思,这就是在放屁,很简单,男婚女嫁,通过婚、嫁两个字就已经将婚姻关系提现了淋漓尽致,而这也是重男轻女的根源。
默认为只有男性可以传宗,延续血脉,而女性出嫁,就会脱离本家,而成为夫家的人,在这种制度之下,所有人都会形成一个默认,不管是男性还是女性,就是女性再优秀,也无法延续血脉,因为嫁出去就不属于本家了。
所以无论这些公主多优秀,都是可能超越儿子的存在。
康宝对永宁公主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本身这门婚事,康也是受害者,但是他却可以容忍,并因为知道女子出嫁处境艰难而善待,但是永宁公主是直接想杀了他来报复自己的父亲,但即便是这样,康还是隐瞒了下去。
只能说永宁公主是一个极为可怜与可悲的人。
康也是一个有思想,有信念的人,他只会被高都公主以及临沂公主这种女性所吸引,玉玉也能算一个。
第66章 衣锦还乡
——竟陵县——
临行前,萧怀玉从琦玉的口中得知了全家都已搬至竟陵县,通过一路上的询问,终于来到了安置一部分流民的竟陵县。
按照琦玉所告知的具体方位,萧怀玉找到了双亲现居之地,竟陵也属云梦之地,只是他们原来的居所已被洪水淹没,但萧怀玉自幼在出生地便未曾离开过,竟陵依旧是水乡,看到大片的胡泽,难免近乡情切。
想到自己这一年身为女子在军中所受的苦,她的心中便更加酸涩。
一路上,萧怀玉遇到的百姓都是生人,那场洪水几乎淹没了家乡,这对她而言,既是不幸,却也是幸。
青骢马在路上十分显眼,按照琦玉给的地址,萧怀玉最终找到了家。
然而却发现家中用篱笆围成的小院子,似乎站了许多人,他们大大小小的提着箱子,似在提亲。
“我儿子现在可是大将军麾下的得力干将,将来前途无量,你们想要娶我的女儿,也得拿出同等的东西。”萧父坐在家中,傲慢的向一众提亲者说道。
自从知道萧怀玉没有死,反而成为了楚国的英雄后,萧父心中窃喜,又想到亲族都已淹死,便也顾不上隐藏身份的凶险,大肆的宣扬着。
使得竟陵县的百姓与附近邻县都知晓了洪城那位小将,便是萧父的儿子。
而后的日子里,提亲的富贵人家以及一些低级官员纷纷跑来提亲。
“陈家愿用粮食三百石,田十顷,宅一座作为聘礼。”一个中年男人将地契拿出,“宅子就在竟陵县城,作为新人的新居。”
各家纷纷拿出了价值不菲的聘礼,想要求娶萧父尚未出嫁的幼女,萧家的长子虽立有功勋,但萧家依旧是一穷二白。
萧父看了一眼,显然都不满意,并傲慢道:“我儿子的爵位俸禄都不止这点。”
被赶出来的几家人,回头看着萧家破败的屋子,态度瞬间转变,“还真以为有个立了军功的儿子就了不起了,也不看看自己住的这儿地,若没有那个儿子,谁稀罕登门。”
“我看呐,这八成有假。”
“竟陵县令说的,岂能有假?”
“可若是真的,立了这么大的功,怎能不回来安顿亲族,这仗都停了这么久了。”
众人便对萧父一家起了疑心,“别是县令合起伙来欺骗我们的田地。”
屋内,萧母见萧父面对一众高聘礼的提亲者全部拒绝,于是劝道:“他们给的这些聘礼不少了,就咱们家这种情况…”
“你懂什么。”萧父觉得妻子没有眼光,于是变得很不耐烦,“怀玉只要跟着大将军,就不愁前途,日后了做了大官将我们接到京城居住,那接触的可都是京中的权贵,那些才是真正的大人物。”
“可是玉儿的身份,你这样招摇,就不怕惹祸吗?”萧母依旧担忧道。
“知道玉儿身份的,就只有自家人,也多亏了那场洪水。”因为萧怀玉在军中所立的功勋以及名声,让竟陵县令都对萧父极为尊敬,体验到这种由权力带来的虚荣后,萧父贪婪的本心彻底暴露。
“她们可都是在你陷入困苦时伸手帮过你的人,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呢。”萧母越来越难以理解丈夫,“更何况死去的人中,还有你的女儿与外孙。”
“他们死于天灾,又不是我造成的,这也说明上天都在帮我们萧家。”萧父依旧自命不凡道。
听着屋外双亲对自己婚嫁的主张,萧怀凝却没有反驳的权力,只能独自蹲在房中一角哭泣。
屋外,萧怀玉骑着青骢靠近院子,几个从宅中出来的富商见她衣着不凡,且骑着马,又十分年轻,便以为她也是来提亲的。
“小郎君可也是来向萧公提亲的?”富商问道。
“萧公?”地址的确是没错,屋舍也与琦玉描述的一致,只是萧怀玉听到这些富人对自己父亲的敬称很是吃惊。
“我劝小郎君还是回去吧,以免遭他羞辱。”富商好心提醒道。
萧怀玉从马背上跳下,握着腰间的剑进一步询问道:“什么意思?”
“我们拿出良田数十顷,都未能入萧家的眼,小郎君如此年轻,又能拿得出什么呢?”富商反问。
“是啊,县令之子他们都看不上,不但如此,还有九品、八品之官前来提亲,也都拒绝。”另外一人说道,并打量着萧怀玉,“你啊,还是不要进去自取其辱吧。”
“向何人提亲?”萧怀玉追问道。
“当然是萧家的幼女。”富商回道,“你难道不是来提亲的?”
萧怀玉没有回话,而是看着破败的屋子,继续追问道:“这样的宅院,应是普通人家,怎会有这样大口气?”
“郎君难道不知道吗,”几人有些惊讶,“萧家的长子在边境立了大功,现在是楚国炽手可热的人物呢。”
“果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呐。”
再追问之下,萧怀玉终于弄清楚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是父母在得知自己立了大功,升任校尉,并获得了军功爵禄后,便开始四处宣扬,还想借此与权贵联姻。
这让萧怀玉十分气愤,自己在军中冒着被揭穿的风险,用性命换取的军功,竟被自己的至亲这般拿来利用,并且还忘了当初许下的誓言。
“阿…阿兄?”从学堂回来的萧宝山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穿着男装,隔了一年未见,但由于是被二姐拉扯大的,所以他还是一眼便认出了。
萧怀玉回过头,因为她的缘故,萧宝山也获得了进入州县学堂的机会。
但现在的萧宝山已经重新换了一个户籍以及姓名,年岁也比真正的小了一岁,这都是县令在知晓萧怀玉就是萧父之子后,为萧家一家人重新补办的户籍,并因为是功勋之家,而减免了税收。
“阿兄?”几个富商大惊,因为萧家只有两个儿子。
“怪不得戴着武冠,九品官袍配饰。”富商们惊慌道,“原来您就是萧校尉。”
他们之所以没有往这方面想,是因为作为军官,出行应该会带亲卫才对。
萧怀玉转过身,握着剑柄的手已经开始发力,“这是什么?”她质问着弟弟。
“萧校尉,我是竟陵县邻县的,开了几家店与客居…”
萧怀玉回头瞪了众人一眼,沙场之上的肃杀之气吓得众人不敢再言语。
“我们这就走。”随着一阵马蹄声响起,原本热闹的院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都是阿爷与阿娘的意思。”萧宝山低头回道。
“怎么回事…”萧父从正屋走出,随后便看到了萧怀玉,以及像是受了委屈的儿子。
“怀…”萧父差点说漏嘴,连忙改口,“怀玉?”
萧母在屋内听到后,也跟了出来,“真的是怀玉。”
萧父见到萧怀玉,喜出望外,“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县令说你做了大官,手底下管着一千人呢,你要是回来,县令都得亲自迎接。”
“听说你还见了陛下,得到了陛下的赏赐。”萧父激动的走到院中,打量着女儿,“你可算是为阿爷争了一口气,为咱们萧家祖上添了光。”萧怀玉的成就,是萧父这辈子做梦也不曾想到的。
“说够了吗?”萧怀玉握着剑冷冷道,面对离家与归家之时,父亲截然不同的语气以及态度,让她感受到了十分的虚伪与厌恶。
察觉到女儿的态度,萧父眼里的喜悦渐渐消失,但也不敢像从前那样对待萧怀玉,“这些人来提亲,都被我拒绝了,为的就是等你回来给凝儿做主。”
“阿爷是看不上那些人的出身吧。”萧怀玉阴着脸说道。
“你看你,怎么和你阿爷说话的,去了一趟军营,难道连父亲都不认了吗?”萧母轻轻斥责道,她不希望一家人变得仇视,“你也是,孩子刚回来,就能少说两句。”
“从我回来开始,你们嘴里问的就只有我获得的功勋与赏赐,没有一个人关心与问候过我这一年独自在军中是怎么熬过来的。”萧怀玉憎恨的瞪着父亲与母亲。
也许是出于愧疚,萧父萧母都涨红着脸沉默了许久,“怀玉,从前是阿爷对不起你。”
萧怀玉并不想听这些,这个家中,大姊已经不在了,她现在唯一真正关心的就只有妹妹,“四娘呢?”
听到屋外动静的萧怀凝从躲藏的屋子里跑出,她站在门口呆滞了一会儿,泪水从眼中夺眶而出。
萧怀凝迈着急切的步子冲向了她一直牵挂与担忧的亲人,“阿兄。”
为了避免麻烦,萧父每日都监督着她们改口,尤其是得知萧怀玉没有死反而做了官之后。
萧怀玉将妹妹抱入怀中,一年不见,萧怀凝已经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
这样的拥抱并没有持续多久,萧怀凝看着似乎又变高了许多的萧怀玉,对视时还要抬头,她仔细打量着,同时也心疼着,“军中的生活一定很苦吧?”
萧怀玉摇了摇头,伸出手擦拭着妹妹眼角里的泪水。
萧怀凝抓着阿姊的手,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你一定吃了很多苦,才走到了今天,同乡的那些阿兄们,没有一个人是活着回来的,他们说安州的战争死了很多人。”
萧怀玉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家中只有妹妹是真正牵挂自己,并心疼自己的,“是,死了很多人,他们都是楚国的将士,为了国家,为了亲人。”
“怀凝好害怕,”萧怀凝靠着萧怀玉,听着正在跳动的心脏,觉得无比心安,可同时她又担忧,她抬头用着极为低的声音说道,“阿姊也会像他们一样,再也不回来了。”
“不会的。”萧怀玉伸出身轻轻安抚小妹,“阿姊答应过你,就绝不会食言。”
第67章 再回云梦
竟陵县令得知萧怀玉回乡探亲,便带着人马亲自来到了萧家拜访。
“哎呀。”县令从马背上跳下,急匆匆了进了庭院,“这位就是萧校尉吧?”
萧怀玉从琦玉口中得知,县令在之后也曾对萧家多有帮扶,于是便十分客气的行礼,“边军营校尉萧怀玉,见过竟陵县令。”
“萧校尉太客气了。”县令连忙上前制止,并上下打量着她,“萧校尉果真是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已经升任校尉了。”
县令的奉承之话,让萧怀玉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作为一县之长,其品级是要高于萧怀玉的,但萧怀玉的身上除了武职,比县令要多了一个因功勋而获得的爵位。
但真正让他如此讨好萧家的原因,还是因为萧怀玉受到了大将军陈文泰的器重。
陈文泰在楚国的地位,可谓是肱骨与梁柱,尤其是这次战争的胜利,让这位老将的地位与声望达到了当朝武臣之最。
“县中为校尉准备了食宿,马上就要进入端午,竟陵县的端午…”
“我是边军营的将士,此次我回来不能停留太久,只想多陪陪家人。”萧怀玉当即拒绝了县令的好意。
县令听后也没有强求,“校尉军务繁忙,离别回家,理当陪陪家人。”随后便拍了拍手。
“这都是竟陵县的一些特产,也算是县中对保家卫国的大楚将士所献的一点心意。”县令又道。
萧怀玉看了一眼,都是一些吃食,以及端午节应节之物,于是答谢道:“多谢县令。”
送走县令后,萧怀凝擦了擦泪水,“阿兄一定饿坏了吧,我去给阿兄做饭。”
萧怀玉没有阻拦,萧母便也擦了擦泪水说道:“先进屋坐,母亲与四娘这就去给你准备吃食。”
是夜
萧母与萧四娘做了一大桌子菜,在经历过饥荒的楚国,除了鱼之外的这些肉菜,是她从前几乎不曾吃到过的。
她看着满桌的佳肴,亲族不用再挨饿受欺凌,似乎自己在军中所受的苦,也都值得了。
在作为水乡的楚国,鱼是最常见的食物,在宫宴之上,在军中,几乎都有。
萧怀玉夹起一块鱼肉送入嘴中,随后大口大口扒着饭。
她虽埋怨双亲的偏袒,可却对于亲人的思念依然之深想,尤其是在离别已久后。
萧怀玉独自在楚国的军营,面对着千万张生面孔,以及对她而言及险象环生的营帐,每到无法忍受之时,她都无时无刻不思念家人。
“怎么还哭了。”萧母心疼的拍了拍女儿,还以为是萧怀玉升官后,吃惯了佳肴,“不合你的口味吗?”
萧怀玉猛的摇头,“还是母亲做的鱼,最好吃。”
她的话让萧母也止不住哭了出来,她看着女儿,为自己的软弱而内疚,“这一年,你一定吃了很多苦,是我们对不起你。”
萧怀玉放下空碗摇了摇头,“阿娘,这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您不必自责。”
“一家人好不容易吃一顿饭,哭什么呢。”萧父忽然开口道,“二郎升了官,又为陛下与大将军所器重,这是喜事,云梦的水患,我们全家人大难不死,是上天与祖宗在庇佑。”
萧怀玉知道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便没有争论,只是将菜都夹到妹妹与母亲的碗中。
“大家一起吃。”萧怀玉擦了擦泪水,奔波了一天,劳累加饥饿,让她吃了好几碗饭。
这一桌子菜,都是萧怀凝特地为她做的,看着狼吞虎咽的姐姐,萧怀凝露出了笑容,并嘱咐道:“慢点吃。”
“怀玉啊。”吃饱喝足后,萧父看着她再一次开口,“县令说你跟随大将军去了楚京,并得到了陛下的赏赐,云梦的水患,让我跟你娘,还有你的弟弟与妹妹失去了家,这竟陵县,毕竟不是我们的家。”
萧父的意思很是明显,这惹得萧怀玉十分不快,“父亲不是在这里过得好好的吗,我瞧着比在云梦时好多了。”
“竟陵县哪能与楚京相比。”萧父毫不遮掩的说道。
“那父亲便去楚京,与我说作甚。”萧怀玉说道,“我是边军,这次回来之后,还要回边境的。”
“仗不是都打完了吗?”萧父惊讶道。
“天下迟迟没有凝一,这仗就不会完。”萧怀玉道。
“好了,孩子刚回来,就不要说这些了。”萧母劝着丈夫,萧父眼里有些不高兴,但也只能作罢。
饭后一家人坐在庭院里,萧母割来了一些艾草,“明日就是端午了。”
像从前一样,每到端午前夕,一家人都会合力制作艾草人偶,将其挂在大门上,以禳毒气。
由于茅屋的房间并不多,萧怀玉便与弟弟睡在了一屋,但在灭灯后她又偷偷跑到了妹妹萧怀凝的床上。
没有参军之前,她一直都与小妹同住一舍,“四娘。”
“阿姊。”萧怀凝的声音十分微弱。
“嘘。”萧怀玉比了一个手势,随后便钻进了被窝中。
“阿爷说阿姊的身份特殊,即便是在家里,也要确保万无一失。”萧怀凝小声说道。
这一点萧怀玉自然知道,并且平阳公主的人正在外面监视着萧家。
“这是在屋内,我们说些体己的悄悄话,不碍事的。”萧怀玉道。
萧怀凝靠在姐姐的肩上,伸出的突然摸到了什么,便忍不住惊颤,随后下意识的缩了回去。
那是萧怀玉身上的伤疤,无论是腿上,还是胳膊,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有的因为处理不及时,以及医术的不精湛,都留下了十分难看且面积比较大的痕迹。
触碰到这些,萧怀凝的心再次疼痛了起来,她卷缩在姐姐的怀玉小声抽泣。
“不要哭。”萧怀玉伸出长满了茧子也同样留有伤疤的手,轻轻替妹妹擦拭着眼泪。
“都是因为怀凝,阿姊才会冒这种凶险,吃了那么多苦。”萧怀凝哭得更加伤心了。
萧怀玉便拍了拍她,安慰道:“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一定也会毫不犹豫,这一年里我吃了常人难以忍受的苦,却也见识到了更广阔的天地,也让我看到了,天下之大,即使身为女子,也能扬鞭策马,只要我努力,就一定会有我的容身之所。”
“等我在楚京站稳脚跟,我一定将你带离这里。”萧怀玉又道。
萧怀凝却拼命的摇头,她握着萧怀玉的手放在胸口,眼泪汪汪的盯着她,“怀凝不要去楚京,只要阿姊平平安安就足够了。”
想到战场上几经生死,都是因为心中有牵挂,才让她拼了命的想要活下来,萧怀玉搂着妹妹,“今后,阿姊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也不会让你担忧,我要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嫁给自己钟意之人。”
“阿姊,长姊的事情,你知道吗?”萧怀凝抬头看着姐姐。
“嗯。”萧怀玉点头。
“明日就是端午了。”萧怀凝又道。
萧怀玉沉思了一会儿,旋即做了一个决定,“竟陵县离云梦不过百里之远,你想回家么?”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萧怀玉半夜带着妹妹离开了竟陵县的家。
月光下,萧怀凝看着青骢,“这匹马好漂亮。”
“它叫青骢,是…”萧怀玉突然哽咽住,“是一位故友相赠。”
“马是贵重之物,阿兄的那位故友,一定对阿兄很好吧。”萧怀凝道。
萧怀玉没有回答妹妹,而是跨上了马,“来。”她俯下身,向妹妹伸出了手。
“你们要去哪儿?”萧三郎拿着一盏油灯追出来问道。
“我带着四娘回云梦了,去看看阿姊,等阿爷与阿娘醒来后,你告诉她们。”萧怀玉说道,随后便将妹妹拉上了马背,策马离去,“驾。”
第一次乘马,坐在马背上,且是靠在姐姐的怀里,感受着身侧吹来的柔风,萧怀凝心中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
经过一夜跋涉,她们终于来到了下游曾被洪水淹没过的云梦乡,大水褪去之后,经过一个春天,万物复苏,胡泽的水更加清澈,岸上的草也越发旺盛。
一夜奔袭,萧怀玉带着妹妹回到家乡,找到了那片熟悉的胡泽,水淹的痕迹十分明显,到处都是破败坍塌的房屋,她累躺在湖边的草地上,远离喧嚣,感受着湖面吹来的风,无比舒适,周围的安宁让她忘却了一切烦恼。
青骢正在低着吃着草,萧怀凝便在一旁摘着杂草中的白菊,等回到姐姐身旁时,却发现她已经躺在草地中睡着,并传来了沉沉的呼吸声。
萧怀凝便在她的身侧坐了下来,并将一捧白菊放在了她的耳畔,就这样在风中静静的盯着,盯着她朝思暮念的至亲。
【“平阳已是你的妻,你不是也一直爱慕于她,你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我不会有怨言。”彭城王李康坐在军帐中说道,“我与你是生死之交,不会因为这种事而成仇,我知道你心中的难处。”
“怀玉的命,是您所救,从一开始,我就做出了选择。”萧怀玉回道。
“她与我已势如水火,你这样的选择,只会将你自己逼上绝路。”彭城王李康抬头道,“这天下的胜者,只有一个,我不会因为你选了她而退缩与放弃。”
“为什么不可以平衡?”萧怀玉想不明白。
“因为我已无退路。”彭城王回道。
“可你们明明想做的事情,是同一个。”萧怀玉看着彭城王试图劝解。
“怀玉,我们都有公心,可我们都是普通人,也有私心。”彭城王道。
“我不明白。”萧怀玉低下头。
彭城王起身走到萧怀玉的身侧,“你不明白,是因为你所追求的东西很简单,你无法理解,是因为你的利益与我们没有冲突,她不会放过我,所以我也绝不会就此放手。”
“我说过,我会一直追随您,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萧怀玉道。
彭城王却摇头,“我与她兄妹一场,你不了解她,她的狠,是会连你也不放过。”
“齐国已灭,现在的楚国,没有人可以威胁到我。”萧怀玉道。
“你对她的情,就是你最大威胁。”彭城王道。】
“公主。”萧怀玉从一阵扑鼻的清香中醒来。
“公主?”萧怀凝看着醒来的姐姐,疑惑道。
作者有话要说:
玉儿自己都没有站稳脚跟,她带不走妹妹的。
平阳公主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而且是一个非常爱憎分明之人,也就是说,她会用小人的方法来对付小人,但对付萧怀玉这种她认为老实敦厚的人,就绝不会用那种卑劣的手段,比如说绑架至亲之类(平阳公主帮过玉玉的妹妹的)
虽然刺杀过临沂公主,但那是为了楚国,因为齐国想要吞并楚国,临沂公主是非常危险的存在。
第68章 萧父的盘算
【“杀了平阳公主,这一次,绝不能放她逃了。”
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平阳公主倒在了血泊中,身侧堆满了护卫与刺客的尸体。
“你们是南阳王的人?”平阳公主看着周围的刺客问道,“还是彭城王?”
“将死之人,不需要问这么多。”刺客冷下脸,旋即挥出手,“杀!”
沾满鲜血的屠刀落在平阳公主的头顶,她抬起头,一滴鲜血落在了她的脸上。
她逃亡至此已是精疲力尽,自知已无法逃脱,于闭上了双眼,接受失败所面临的死亡。
嗖!——一支锋利的羽箭破空而出,将刺客手中屠刀击落。
“谁?”只见刺客们回头的瞬间,被一把长□□穿了身体,紧接着便有三五人被接连挑起。
“驾!”一名武将杀入重围,刺客纷纷倒地,并惊恐的往后退缩。
“公主,请抓紧我。”武将俯下身将平阳公主拉上了马。
“不能让她们逃了,否则我们都得死。”刺客头领下死令道。
只见武将一手紧握缰绳,一手持槊将一人挑起斩杀,并向周围怒呵一声,“谁敢拦我!”
众人便吓得不敢上前,武将低头看了一眼怀中柔弱的平阳公主,“公主,请闭上眼睛,末将带您杀出去。”】
“公主。”琦玉进入殿内,按照平阳公主的嘱咐在申时唤醒她。
在一阵呼唤声中,平阳公主从梦中惊醒,琦玉见她冒着汗珠,于是拿起一旁的扇子。
“南阳王。”只见坐起的平阳公主缓缓说道。
“南阳王?”琦玉听着平阳公主嘴里的碎碎念。
平阳公主从榻上起身,走到殿门前发现了门口悬挂的艾人,“已经端午了吗。”
“公主,今夜宫中设宴。”琦玉说道,“萧校尉昨日便已抵达竟陵县。”
“如何?”平阳公主问道。
“家中的关系似乎并不融洽。”琦玉说道。
“你不是说他的父亲一直打着他的名声在竟陵县横行吗。”平阳公主道。
“是的。”琦玉点头,“自从他们得知萧校尉并没有战死,反而受到了大将军陈文泰的器重后,便开始四处宣扬自己是功勋之父,萧家的幼子与幼女都到了婚配的年龄,竟陵县与附近邻县有不少显贵登门提亲,都被他们拒绝了。”
“萧校尉归家后,双亲也十分淡漠,除了询问他获得的功勋与赏赐之外,没有一点关怀。”琦玉又说道。
“怪不得他的身上有一股狠劲。”平阳公主分析道,“没有倚靠,就只能靠自己。”
“作为家中的长子,应当受宠才对。”琦玉又道,“可是萧家人似乎只疼爱幼子。”
“长子又如何,李家不也是如此?”平阳公主反问,“你看看李符,作为长子,却依然是被忽视的,甚至还不如李康,陛下从来就没有考虑过他。”
“萧校尉与手足的关系似乎也不好,但对于妹妹却极为特殊。”琦玉随后又说道,“不过也能从对话中听出,似乎只有妹妹萧怀凝,是真正关心于他的,只不过作为兄妹,二人的举止似乎有些过于亲密了。”
平阳公主回头,眼里充满着疑惑,琦玉便解释道:“即使是兄妹,也应该避嫌,更何况萧四娘是待嫁之龄。”
“看来,这是他的软肋无疑。”平阳公主并未在意兄妹的相处方式,而是发觉了可利用之处,“这个软肋,在他心中的地位,还不是一般重。”
“需要接到京中来做人质吗?”琦玉问道。
平阳公主摇头,“不,以他的性子,若是真的劫持了他的妹妹,恐会弄巧成拙,对待这种敦厚之人,不能以小人做法,继续看着吧。”
“喏。”
※ ※ ※ ※ ※ ※ ※ ※
——云梦——
萧怀玉被梦惊醒,她看着身侧的白菊,慢慢坐起,“公主?”
“是啊,阿兄的嘴里一直在念叨。”萧怀凝说道。
“什么公主?”萧怀玉握起妹妹的手追问道,因为很有可能就是她梦中的女子。
见姐姐如此紧张,且神情慌乱,萧怀凝有些不明所以,“阿姊只是重复的念着,但并没有说名字,阿姊是从京城回来的,难道认识了什么公主吗?”
“公主…”萧怀玉忽然呆滞住,因为齐楚燕三国的公主她都认识,原先是与齐国的临沂公主相熟,只不过现在与她最为熟悉的,是平阳公主。
“我不知道什么公主,我想不起来,为什么会这样。”萧怀玉语无伦次的摇着头。
“阿兄,你这是怎么了。”萧怀凝握着萧怀玉的手,想极力安抚她。
“我一直重复做着一个噩梦。”萧怀玉说道,“梦的记忆很是模糊,但从我到达楚京开始,梦,似乎越来越清晰。”
在这个梦中萧怀玉被人无数次杀害,背叛,抛弃,面临死亡的恐惧,让她坠入深渊,然而她却不敢告知妹妹这些,害怕他担忧。
直到今天,她因为疲倦而躺在湖畔睡着了,这里的夏风柔和舒适,扫清了她的疲倦,却将她再一次拉进了梦中,那梦境的真实,就像她亲身经历过一样。
“还记得去年夏天,我潜入这片湖中吗?”萧怀玉又问道。
萧怀凝点头,“记得,那天阿兄下去了好久,迟迟没有浮出水面,差点将怀凝吓死了。”
“因为那天我在水中也做了一个同样的梦。”萧怀玉说道,随后她起身来到湖水前。
萧怀凝跟在她的身后,生怕她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
萧怀玉看着湖中的倒影,清澈的湖水犹如一面明镜,当她看见自己的容颜出现在湖面时,瞬间惊住。
梦中是一张同样的脸,但那张脸上却多了一道醒目的疤痕,她清晰的记得,那道疤痕,是为救人而得,也因为这道疤痕,她似乎与自己所爱之人发生了争执。
越是逼近回忆,萧怀玉的心便跳得越快,她忽然回忆起在楚京章华宫的那段日子。
平阳公主曾好奇的询问过她的名字,【“你说你的名字是从梦中而来,什么样的梦?”】
这个由梦中反复出现的名字,每一次出现都会让自己陷入苦难,死亡时的窒息感,就像落水一样,迫使她惊醒,害怕。
“阿兄?”萧怀凝见她看着湖水看了半天,于是轻轻呼唤道。
萧怀玉抬起头,现在,因为频繁的梦见,让她变得浑浑噩噩,所以她想要弄清这个困扰,然而她心中却生出了一丝恐惧,内心在告诉她,越逼近真相,便会越靠近死亡,但她已经困扰了许久,心中的好奇也越来越重。
直觉告诉她,一定与平阳公主有关,初见时的惊恐,与那因为心中不甘而脱口说出的话,包括在东山寺时,她看着霞光之下的女子,竟会生出一丝心动,明明都是女子,所以她无法理解自己的心,为何会被牵动。
“阿凝。”萧怀玉搂住妹妹,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对于姐姐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萧怀凝心中一震,她似有不好的预感,“阿姊。”
她看着妹妹,想到了那个家,可是现在的她已经被卷入了争斗当中,她无法带走妹妹,因为她要去的地方,更加凶险。
祭拜完长姊之后,萧怀玉便带着妹妹回到了竟陵县。
昨夜带着妹妹离家,等回来时,已是第二天的黄昏,萧父萧母却没有像以前一样斥责萧怀玉,而是做了一大桌子菜等她们回家。
“一定饿了吧,你娘刚做好饭。”萧父亲向二人说道,也没有追问她们去了哪儿。
萧怀玉坐下后,发现今日的菜,比昨日还要丰盛,便知道父亲又要开口索求了。
“陛下只应允了我三日,所以明日一早便要启程离开。”萧怀玉说道。
“这么快?”说话的是萧怀凝。
而萧父好似知道一般,并说道:“战事才刚停不久,军中事情多,陛下能让你回来探亲,已经是开恩了。”
“阿爷想说什么?”萧怀玉直言问道。
萧父看了一眼妻子,厚着脸皮说道:“我跟你娘商量了一下,能不能将三郎一块带入军营,就跟在你的身侧历练,你也能有个人照料,相互照应。”
听到父亲的话,萧怀玉脸色瞬变,“从小到大,不都是我照顾的他,他何时会照顾人?跟我去军中,给我拖后腿吗?”
“怀玉,你怎能如此说话。”萧父也有些不开心了,便拿起了作父亲的架子,“我们供你吃,供你喝,你弟弟还小,所以让你照顾,可如今他长大了,你不但不帮衬,还说他会拖你的后腿,有你这样对亲手足的吗?”
“如果战争没有停止,阿爷还会将他送进军营吗?”萧怀玉反问,“还是说因为阿爷看到了我今日取得的成就,所以才想要如此。”
被直言戳穿的萧父当即涨红了脸,“你难道能一辈子呆在军营中?”
萧怀玉生气瞪着父亲,她当然知道父亲的意思,作为女儿,永远不可能为萧家延续香火,就算她取得了这样的成就,远比弟弟出色,也改变不了父亲重视儿子的想法。
“好,实话告诉你们,边境的战争不会停止。”萧怀玉向父亲说道,“如果他可以忍受这些痛苦,那么我可以将他带进军营,但他要从一个最普通的步卒做起。”说罢,她便撩起衣袖,将自己身上数道触目惊心的疤痕露出。
一家人看后全都震惊了,萧怀凝捂着姐姐的伤口,只有她能体会,至亲给姐姐带来的伤害,远比这些伤口还要疼痛,她声泪俱下的摇着头,“够了,够了。”
萧母看到后也心疼的落下了泪水,只有萧父无动于衷,他看着儿子问道:“宝庆,你还要去吗?”
只见萧宝庆瞪着瞳孔,已吓得不知所措。
作者有话要说:
宝山是弟弟的名字,怀玉顶替了弟弟之后,弟弟就改名叫宝庆了。(因为没有户籍,后面补的)
第69章 回京
萧三郎的眼神便已说明了答案,而萧父在看到萧怀玉身上的伤后,心中也打起了退堂鼓。
作为家中的独苗,萧父只希望萧宝庆能够跟着女儿出人头地,却并不想让他吃苦,更何况还是这种有性命之忧的地方。
见到父亲与弟弟退缩的眼神,萧怀玉放下衣袖,冷冷说道:“就你样软弱的性格,就算是上了战场,也只有任人宰割的分。”
萧宝庆被姐姐的话激怒,“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三郎。”萧母也不愿儿子前往军营,于是便拉着他劝道。
“阿兄。”萧怀凝拉着姐姐,“今日是端午。”
萧怀玉本也不想与家人闹僵,但是父亲的做法实在让她气愤。
“今日我也把话说清楚。”萧怀玉拉着妹妹向一家人说道,“家中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靠我用血汗赚来的,我不管你们拿着我如何招摇,又或者给三郎行什么样的便利,但有一点,就是四娘的婚事,必须由我做主,将来我就算是战死了,她的婚事也要按照她自己的意愿。”
作为一家之主,萧父拉沉着脸色,明显有些不高兴。
“我并不是来询问你们意见与商量的,”萧怀玉道,“而是给你们一个提醒,如果再有昨天那样的事情发生,我敢保证,现在家中拥有的一切都会消失。”
“你这是在威胁我们吗?”萧父瞪着萧怀玉不满的说道。
“我会与竟陵的县令说清楚,”萧怀玉继续说道,“如果你们还想继续这样生活的话,最最好按照我说的做。”
困苦了大半辈子的萧父,好不容易因为女儿的缘故,苦尽甘来,享了几天福,他又怎舍得放弃。
“你妹妹的婚事,我们并没有草率决定,昨天你也看见了,那些都是被拒绝的,就是为了等你回来。”见女儿态度强硬,萧父立马改了一个说辞。
“等我回来?”看着父亲的嘴脸,萧怀玉皱起了眉头,“是阿爷看不上罢。”
“好了好了。”萧母出来打圆场,“好好的端午。”
然而萧怀玉却不肯罢休,似乎非要逼着父亲答应,“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你今天的这一切,也都是我当初的支持,你才有的,如今你功成名就,却反过来要挟你的父亲?”萧父拉不下脸色。
“当初的原因,没有人比你心里更清楚了。”萧怀玉说道,“如果你想全家人都跟着陪葬,那你大可以多收受一些好处,让天下人都知道。”
“你?”萧父抬头。
“我不在乎功名利禄,也不怕死。”萧怀玉说道,并继续恐吓道,“与其这样战战兢兢,还不如我们全家一起死了算了。”
萧父心中一震,包括萧母与弟弟也都被吓了一跳。
“玉儿,你胡说些什么?”萧母走上前拉着萧怀玉。
“好,我答应你,以后四娘的婚事由你做主。”萧父最终妥协道,“但是我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你日后若是发达了,要将我们接到京城,还有你的弟弟。”
“你们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萧怀玉说道,“大不了一起死。”
“我不需要她的帮助。”萧三郎向父亲说道。
萧父无奈,最终只得收回条件答应萧怀玉,而今日端午的团圆饭也因为父女两的争吵而变得十分僵硬。
是夜
萧怀玉拉着妹妹坐在离家不远处的河畔,夜空中只有一轮弯月,周围的繁星却无比明亮。
“我已与竟陵县令打好了招呼,如果你有事便去找他,他会为你做主。”萧怀玉对妹妹说道。
萧怀凝靠在姐姐的肩头上,“其实我在这里没有过得不好。”
“四娘。”萧怀玉侧头看着妹妹,“我知道你的性子,一定不要委屈了自己。”
萧怀凝点了点头,并问道:“阿兄明天就回边境吗?”
“要先回楚京。”萧怀玉说道,“是陛下的恩典我才能回来探亲,所以要回京谢恩,另外青骢也要还给它的主人。”
马匹太过贵重,萧怀玉自然不敢占为己有,而且她心中有诸多疑惑,想要向平阳公主求证。
“明日阿兄一早便要动身,早些歇息吧?”
“好。”
※ ※ ※ ※ ※ -
翌日,天才刚刚亮,一声鸡鸣将萧怀玉唤醒,而她身侧的妹妹早已不见了踪影,自己的行囊也被收拾好了。
萧怀玉起身穿上衣物,才发现桌子上摆着一大桌吃食,萧怀凝将一碗羹汤端到桌前,“阿兄,你醒了。”
萧怀玉看着忙碌了一整个早上的妹妹,心中的不舍便深了,“四娘。”
“快吃吧。”萧怀凝给她盛了一碗粥。
于是萧怀玉便埋头吃了起来,当手中的碗逐渐见底时,她知道分别的时候就要来了。
纵然心中有万般不舍,甚至她想过要将妹妹带走,然而没有任何倚靠与身世背景的她,才刚踏入官场,自身都难保,又如何照看与保护妹妹呢。
饭后萧怀玉将妹妹拉进房间,并将一个带锁的小箱子交给了萧怀凝。
“阿兄,这是什么?”萧怀凝不解。
“这里面是我的一些积蓄,还有陛下给我的赏赐,虽然并不多。”萧怀玉说道。
萧怀凝将其打开,发现是满满一箱钱币,以及一些玉饰。
萧怀玉随后又从怀里拿出一支簪子,是在游逛楚京的时候所看见的,便为妹妹买了下来。
“阿兄,怀凝用不到这些的。”萧怀凝开心的收起簪子,并将钱还给了姐姐,“阿兄往后做官,比怀凝更需要。”
萧怀玉却摇了摇头,“我在军中用不到这些,你孤身一人在此,若是有钱财傍身,便也多了些底气。”
“可是阿兄一个人…”萧怀凝依旧担忧姐姐将钱都给了她,自己怎么办。
“我还有俸禄。”萧怀玉拍了拍妹妹的手,“等我攒够了钱,就买一座宅子。”
听到姐姐的话,萧怀凝这才接了下来,“那这些钱,我替阿兄攒着。”
“不要太过委屈自己,知道吗?”萧怀玉捧着妹妹哭红的脸说道,“阿兄现在虽然没有很大的本事,但至少能让他不敢再轻视,你不要害怕连累我,我在军中唯一的牵挂就只有你。”
萧怀凝点点头,“阿爷比从前好了很多,娘有时候也会帮着劝阻。”
“在大是大非上,娘一向都是帮着他的。”萧怀玉道,“而且她和他一样,骨子里都偏袒三郎。”
“你不要害怕,我这次回来就是因为担心你。”萧怀玉又道。
萧怀凝拼命的点头,“怀凝知道了。”随后便将小箱子藏了起来。
萧怀玉拿起行礼,与妹妹深拥道:“好好照顾自己。”
对于女儿匆匆回家,没几日便又匆匆离去,萧母也是十分不舍的,只有萧父与弟弟萧宝庆全程无动于衷。
“娘,儿走了。”萧怀玉松开剑柄,拉着缰绳一步跨上马背。
“阿兄。”萧怀凝从屋内追了出来,并拿出了一条长命缕。
是昨夜她催促萧怀玉入睡,自己却偷偷爬起来连夜赶制的,为了编织这个用青、赤、黄、白、黑五种颜色丝线扎成的长命缕,萧怀凝几乎一夜未睡。
长命缕,乃是楚国端午的风俗之一,将之系于臂上,可以驱除瘟病、避邪止恶。
萧怀玉看到长命缕,强忍住心中的泪水俯下身,习惯性的伸出了右手。
“阿兄,是左手。”聪慧的萧怀凝,时刻记着姐姐的身份,于是便提醒道。
萧怀玉便换了一只左手,萧怀凝上前将长命缕系在了萧怀玉的手腕上。
“阿兄,珍重。”萧怀凝握着姐姐粗糙宽厚的手掌,双目湿红的送别道。
萧怀玉握紧马鞭,“驾。”骑马踏出了庭院,随后又拉住缰绳回头望了一眼。“阿凝,等我回来。”
“驾!”萧怀玉再次扬鞭。
萧怀凝遂追了出去,“一定要保重。”看着姐姐越来越远的身影,忍不住颤哭了起来。
※ ※ ※ ※ ※ ※ ※ ※ ——
“驾!”
在楚国的官道上,一支队伍正在稳稳前行,就在他们进入山间的隘道时,忽然听到一阵异动。
作为武将的延平侯宋啸,看着林中飞出的鸟,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
“怎么了?”身为九卿之一掌邦交的正使问道。
“这些鸟往四处飞散,说明山中有人,还不少。”延平侯挑眉道,“都打起精神,楚人一向狡猾,且边境不安宁,不要松懈。”
就在他命人提高警惕时,他因飞鸟所猜测出而担忧的事情果真来了。
只见两波穿着短褐的人马出现在队伍一前一后,将他们前后的路死死堵住。
延平侯骑在马背上,眼里没有丝毫畏惧与慌张,“看来是做足了功夫,久等了。”
“也没有多久。”领头的人拿着一把大刀说道。
“看你们如此规整,当不像是匪寇。”延平侯又说道,“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将死之人,哪儿那么多废话。”头领不耐烦道。
延平侯见人不愿说,于是握紧手中的刀,“既然你不愿意主动告知,那我就逼你说出。”
只见话音落下的瞬间,延平侯宋啸便策马来到了刺客身前,并结果了最前面的两人。
他伸手抓着一名刺客的脖子,将之提了起来,“说不说?”
“杀了他!”这一举动惹恼了刺客头儿。
一群刺客蜂拥而上,而延平侯的护卫已到来了他的身侧保护。
“是朝堂中人吧?”宋啸又问道。
“你…在…击鞠场上使用卑劣的手段…”刺客拽着延平侯的手,不断蹬着悬空的腿。
“是彭城王?”宋啸挑眉,愤怒之下手掌便用了十分的力气,随后将尸体扔下。
“你们楚人,真是又蠢又狭隘。”他大吼一声道,“就不该存在这世上。”
第70章 彭城王的危机
——楚京——
三国签订盟约之后,楚皇便开始着手内政的治理。
丞相范离将一年的岁计如数报出,“去年荆州以南发生洪灾,由朝廷拨款赈灾,加之去年与齐国之战,百姓税收增加了整整三成,然而国库负依旧担沉重,战争过后,整个东境的城池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损毁,楚国的流民在短短几月之间就增加了数万人。”
现在的楚国,犹如风中残烛,再也经不起任何的摧折了。
楚皇看着厚厚的册子,才发现即便是洪灾所造成的损失,也远不如战争对朝廷财政带来的负担,况且齐国与楚国之战,打了一年之久,如今的楚国负重不堪。
“陛下,如果朝廷不加紧安顿这些流民,势必会像齐国一样造成民乱,然而楚国此前的累积早已投入了军中与洪灾之中,而齐国蛰伏了十年,楚国无法像齐国那般可以迅速镇压,唯一的做法就是预防。”范离向楚皇进言道。
虽在商议和谈的宴会上,楚国占尽了风头,然而三国的实力,仍以齐国最强,况且楚国在东境只是惨胜,齐国虽折损了人马,但是战场却是在楚国,殃及的也是楚国的疆土与百姓。
对于之后的流民安置,城池修缮,还需一笔巨资才能填补,显然经过一场大战后的楚国,已经无力拿出这些。
就在楚皇为此发愁时,楚国的官道发生了一件让他更为紧张与恐慌的事情。
“陛下,东境急报!”
一名传信官摇着铃铛快马加鞭抵达楚宫,并一路奔跑入殿,“东境急报,齐国使者在楚国东境遇刺,正使身亡,副使延平侯宋啸不知所踪。”
消息一出,殿内的君臣无不震惊,楚皇更是在御座陷入了呆滞。
三公盘坐于御前,俯身向传信官追问,“此次和谈,事关三国大业,也系楚国之将来,使者遇刺,非同小可。”
因有先前齐国公主几番遇刺,故而这次特意加派了人手,然而就算如此,楚国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楚皇黑着一张脸,拍桌大怒道:“那些刺客,是成心与齐国过不去,还是想让我楚国万劫不复?”
楚皇越说越生气,“前两次,朕都可以容忍,但这一次,偏偏要在这种时候。”
“陛下息怒,御体要紧。”丞相范离劝道。
“怎么息怒?”楚皇瞪着范离,“齐楚燕三国刚刚和谈,转眼之间齐国的时辰就在楚国遇刺身亡,你让齐国怎么看楚国,燕国又怎么看楚国,天下人又怎么看我们。”
“这种事情已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楚皇又道。
“陛下,齐国与楚国之间的战争已经打了数十年,两国边境积怨已久。”范离继续说道,“先前齐国公主遇刺,便是与齐国积怨的匪寇所为。”
“先前的两次,使者在我楚国遇刺,但为我楚人所救,所以齐国并未追究,但因为齐国皇子一事,齐楚未能谈拢,从而引发战争。”御史大夫裴长之分析道,“然而那一次齐国皇子的死,错不在楚国,所以楚国有底气当着天下人的面,拒绝齐国的无理条件,然而这一次,是三国和谈,并且齐国使者死在了楚国,恐怕齐国那边,不好交代了。”
“陛下,楚国已无力再与齐国消耗,为今之计,只有将刺客查出,给齐国一个交代。”丞相范离奏道。
“查。”楚皇甩袖道,“传朕旨意,由御史与廷尉共同前往东境调查此案。”
“陛下。”裴长之抬起头,“眼下还需派人前往齐国,告诉齐皇,此事楚国一定会给齐国一个交代,不管是谁,一但查出,楚国绝不姑息,只有这般,才能暂时稳住齐国,我想他们也一定不希望再生干戈的。”
裴长之的话让楚皇犹豫了起来,因为前两次的事,让他心中已有了猜测,然而当他看着厚厚的账本支出,只得答应道:“让鸿胪寺去办,派人前往齐国,越快越好。”
“陛下圣明。”三公跪伏道。
※ ※ ※ ※ ※ ※ ※ ※ ——
——齐国——
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闯入了齐国边境的关卡,并高高举着手中的玉拼尽力气喊道:“我是延平侯宋啸…”旋即便晕倒在了地上,看守的士卒见状连忙将其抬入城中,确定身份后,宋啸带着伤回到了齐国都城建康。
由于宋啸在边境疗养了些时日,所以几乎是与楚国使臣同时抵达建康,齐帝看着坐在步撵上被抬回来的齐国功臣,对楚国的所作所为感到无比愤怒。
“楚国简直是欺人太甚!”齐帝指着宋啸质问楚国使者,“这是我齐国新任的大将军,是齐国的功臣,此次和谈,我齐国是带着诚意而来,看看你们楚国都做了些什么。”
出使的是楚国鸿胪少卿,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解释道:“楚国对此次贵使遇刺,深表歉意,然而此事非楚国朝廷所为,也非吾主所望,吾主在得知后也十分震怒,并当即派遣了御史与廷尉前往东境调查,一定会给齐国一个交代的。”
“并非朝廷所为?”宋啸对楚使的话充满了质疑,“楚国在宴上处处针对齐国,并且你们还安插了细作在我们身边,那名侍从官,便是你们齐国的暗桩,他在背后刺伤了我。”
“此事楚国已经在着手调查了。”楚使回道。
“事情那么明显,还用调查吗?”宋啸问道。
“外臣不知,延平侯是何意?”楚使不解。
“在楚国的宴上,我与彭城王之事,并未和解呢。”宋啸说道,“我原以为他如你们传言的一般,是个正人君子,可没有想到啊。”
“什么?”楚使大惊。
就连齐帝也震惊了,“延平侯,你怀疑是楚国皇子彭城王所为?”
“陛下,不是臣怀疑,而是就是他所为。”宋啸一口咬定道。“臣一直驻扎在燕国边境,与楚人一向没有深交,更无仇恨,只有那日,臣在与彭城王对抗击鞠时,不慎将其拌倒,使其出尽丑态。”
“不,”听到延平侯的话,楚使当即否决,“这绝不可能是彭城王所为,陛下,外臣愿意担保,以彭城王的为人,是绝不会做出这种小人行径的。”
“你担保,你拿什么担保,死的可是我们齐国大卿。”齐帝怒道。
“楚国正在追查刺客,请陛下宽限几日,楚国一定将真凶找出来。”楚使跪求道。
“等真凶出来了,怕是楚国又不会认账了吧。”齐帝对于楚国先前的行为,已经有了不信任。
楚使便以楚皇的名字再次承诺道:“外臣出使前,吾主亲口答应,一但查出真凶,绝不会姑息。”
“若真是彭城王,又或者是皇子呢?”宋啸问道。
“一命换一命,照杀不误。”楚使回道。
“不管怎么样,彭城王不能排除嫌疑。”宋啸又道。
“延平侯的疑惑,外臣会如实回禀吾主。”楚使道。
※ ※ ※ ※ ※ ※ ※ ※
——楚国·楚京——
楚使的话很快就传回了楚国,楚皇得知后,连事情的真相都未曾调查清楚,便命廷尉带兵围了彭城王府,并召彭城王入宫质问。
“齐国的正使大卿死在了楚国的官道上,副使延平侯负伤回到齐国,并向本朝使臣指控你。”楚皇正襟危坐于御座之上,就像审问一般,“说你挟私报复,因击鞠之争。”
不等彭城王解释,楚皇当即又问道:“是你做的吗?四郎。”
彭城王跪在大殿中央,抬头解释道:“那次坠马,乃是公平竞争,臣从未怨恨过延平侯,更没有想过要派人截杀。”
“三国刚刚达成和谈,楚国自与齐国开战以来,积贫积弱,尤其是又历饥荒与洪灾,于楚国而言,只有和平休养生息这一条路可走,若是此时与齐国再生干戈,无疑是自掘坟墓,臣又怎可能做危害楚国之事。”彭城王又说道。
面对彭城王借着解释来指点朝政的话语,楚皇颇有不满,“朕问的,是是与不是,而不是这些无用的解释。”
“臣冤枉。”彭城王叩首。
“延平侯是第一次入楚,除了那次宴上击鞠,与你生有嫌隙,其余人,无冤无仇,更没有理由要谋害。”楚皇看着彭城王极为不信任道。
“陛下,不能仅凭齐国的延平侯一人言论,而断定就是四大王。”太尉曹寅替彭城王说话道。
“是啊陛下。”丞相范离也站了出来,“齐人之心尚未可知,恐是有小人从中作祟,事情还未彻查清楚之前,不能听信齐使的一面之词。”
楚皇听后于是作罢,“你且回府,但在案件未查清楚之前,不得离开半步。”
彭城王跪在地上,他看着冷漠无情的父亲,重重磕头道:“喏。”
待彭城王离去,太尉曹寅走近几步,“彭城王刚立了功,齐人就如此指控,陛下难道不觉得可疑吗,如果陛下真的应了齐人,将彭城王定罪,那么就中了齐人的苦肉计了。”
这一次,一向与曹寅不对付的丞相范离也站在了他这边,“臣附议,陛下诸子当中,以彭城王最为出色,并且安州一战,也让齐国大为震惊,这一件事,极有可能是齐人的苦肉计,其目的就是为了铲除对他们具有威胁的皇子。”
“和谈那日,齐国的延平侯处处针对四大王,并出手使诈,如今因遇刺一事又死咬着四大王不放,恐是有意而为之。”范离向楚皇谏言。
就在范离的最后一句话说出时,皇帝的脸色已经完全拉了下来,因为彭城王的威胁,已经不只是对齐国了,三公的一致认可,与楚人的民心,都让皇帝忌惮不已。
“陛下,燕楚有姻亲关系,燕国的公主尚在楚国,若是彭城王有罪,那么彭城王妃,燕国的公主,又当何去何从。”范离继续说道,“齐人的心思之深,不可不提防。”
“好了,等真相吧。”楚皇有些不耐烦道。
※ ※ ※ ※ ※ ※ ※ ※
——楚国·东境——
地方收到消息后,很快就将齐使遇刺之地封锁了起来,御史与廷尉也快马加鞭赶到了东境,
由于刺客伏击的地点十分偏僻,且在两山之间的隘道,方圆数十里都无人居住,便也没有目击者,缺少了人证,就只能从尸体与打斗中搜索物证。
“这些打斗痕迹,刀口平整,所用的武器,锻造水平并不低,说明这些人的背后一定不简单。”廷尉看着齐国使者的伤口。
“齐国这次出使的除了是大卿之外,还有宗室。”御史分析到,“普通人岂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会不会是燕人的栽赃?”廷尉官员问道。
“你若是说是齐人自导自演,我恐还会思索一下,但是燕国,不至于如此。”御史摇头道。
“孙御史,我们在一名齐国官员身上发现了这个。”一个士卒将一封带血的密信呈上。
御史当即接过,被刀戳穿的纸张已被血水染透,但上面的字迹在光照下仍能看清。
“此人不正是延平侯宋啸的侍从官吗?”御史大惊,连忙打开信纸。
当他看到里面的内容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快,将之立马送回楚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