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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皇太子赵旭

    ——坤宁宫——

    皇帝自长春宫离开, 本想回乾清宫,在途径乾清宫之后的坤宁宫时却突然驻足,皇后虽诞有一儿一女, 但因嫡女常住于宫外, 而所出嫡子又为皇太子, 入主东宫, 如今正是经筵讲学之时, 太子不能日日来视膳问安, 坤宁宫便显得格外冷清。

    除了必要场合, 皇后出行从不用仪仗, 宫内连侍奉的内臣也没有留多少,二十余年来,只有随嫁的婢女陪在身侧不离左右,以及一个掌事的老太监, 与几个洒扫的内侍宫人。

    殿外响起了脚步声, 正在打扫院子的内侍赶忙扔下手中的扫帚至一侧跪伏。

    坤宁宫大殿内,李皇后抱着一只海外进贡的狮猫,老太监手里拿着一把厚厚的剪子, 狮猫极为温顺的躺在李皇后怀中,老太监一手捏着它的爪子,将那长而锋利的指甲一一剪下, “殿下养的猫儿温顺, 给它剪爪子连声都不吭的。”

    “想是它于我一样吧,”李皇后抚摸着狮猫, 倍感落寞,“被困在这座小小的城中,就是有再大的脾气, 也都能被岁月磨平。”

    “皇后殿下。”李皇后的贴身婢子走入内,“陛下来了。”

    老太监遂起身退离,婢子走上前,问道:“奴为您重新梳妆?”

    李皇后摇头,“他不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就算你打扮的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呢?”

    婢女无奈只得福身退下,没过多久皇帝便步入殿内,李皇后将狮猫轻放于褥子上起身相迎,福身道:“陛下万福。”

    “皇后不必多礼。”皇帝毫不客气的略过皇后一把坐下,望着狮猫问道:“这猫你一直养着?”

    狮猫察觉气息不对,遂从皇帝身侧的褥子上跳下,跑到李皇后腿侧蹭了蹭。

    李皇后亲自斟了一碗茶,弯腰将猫儿抱起放到了殿角的一个篮子里,回道:“这狮猫伴妾身已经多年了,还是陛下御赐之物,妾身岂敢怠慢于它,陛下久不曾来坤宁宫,应是不记得了。”

    皇帝愣了愣,捏着右手抬眼道:“皇后是在怪罪朕冷落了你吗?”

    “妾身不敢。”皇后福身赔罪道,“陛下是天下人的君父,日理万机,内廷诸妃,自是知晓,夫君是天,万事皆以天下为先。”

    皇帝沉下脸色,“皇后若是不满,不妨直言,不必在朕的跟前也装圣贤。”

    “圣贤若是装出来的,那么还可以称之为圣贤吗?”李皇后反问,“妾身自问只做了自己该做之事。”

    皇帝随之一笑,笑得尤为阴森,“皇后小朕十岁有余,为后二十年从未曾出过任何差错,外朝臣子称呼为贤,只要朕一死,这天下就是你母子”

    “陛下的疑心致使内乱不断,如今齐王妃已死,陛下为长子除去了隐患,又借此剔除了一些声望极高的老臣,这难道还不够吗?”李皇后硬气的质问道,“如果李氏是陛下最后的心患,那么妾身请愿改立储君,让太子让位,我母子什么都不求,只要有一块安静地生活就足以。”

    皇帝深皱起眉头,忽然泛起咳嗽,便负手重重咳了几声,颤道:“你终于肯说出来了,你隐忍了二十年,心中所有的不满。”

    李皇后稍压怒火,瞪着皇帝再次道:“陛下要怨恨的人是妾身与那些早已被陛下处置了老臣,与四郎有什么关系呢,稚子无辜,陛下害怕重蹈覆辙,那便效仿汉武帝赐死钩弋夫人一样也给妾身一杯斟酒,放逐李氏族人,这样就没有人能够威胁你赵氏的江山一分一毫。”

    “你”

    “陛下,皇后殿下。”内侍再一次至殿门口,“太子殿下来了。”

    幼子的到来打断了二人的争吵,尽管皇帝不喜欢皇后所出的嫡子,但对于皇子受教育上,亦不曾偏颇过,就如同最不受宠的楚王,因爱书道,故所请皇子教授都是国朝最善书法的大学士,皇太子之师更是儒学大家。

    门口有人提醒太子皇帝在内,皇太子便恭恭敬敬的等候在门口,直到里面传来宣召的声音他才入内。

    将至十岁的太子已经开始蓄发,戴着一顶爪拉帽,赤色的曳撒用金绦环系着,脚下穿着皁靴。

    “殿下,可以进去了。”出来的内使叉手道。

    皇太子便迈着小心翼翼的步子跨入殿内,转身进入了帝后所在的朵殿,端庄有礼的跪伏道:“皇太子赵旭,给陛下、皇后殿下请安。”

    “起来吧。”皇帝道,又问太子,“今日文华殿不讲学么?”

    明沿宋制,设经筵讲学,每年二月至端午节,八月至冬至节为讲期,逢单日入侍,轮流为出阁的太子讲读,今日是双日,太子不敢直言拆皇帝的台,便拐着弯道:“讲学的张先生在翰林院有要事,要明日才来,故而臣得闲来侍奉皇后殿下进膳。”

    经幼子提醒,皇帝这才记起了今天的日子,望着他们母子,便罢了罢手起身,“时候不早了”

    年幼的太子见皇帝举动,连忙问之,“爹爹晚膳不留于坤宁宫中么?”

    皇帝侧头瞧着幼子眼里的期盼,李皇后也消了适才二人争吵时的怒火,随着皇帝起身道:“坤宁宫的晚膳此刻应该好了。”

    “罢了。”皇帝便顺着——>>

    幼子的意坐下,李皇后旋即福身,“妾去差人传膳。”

    皇帝朝皇太子招了招手,太子见之遂跑到父亲跟前,皇帝吃力的将其抱于膝上,擦着额头轻呼了一口气,“四郎重了许多,爹爹都快抱不动了。”

    皇太子坐在父亲的腿上,“爹爹许久没有考过儿子的功课了。”

    听明白太子的意思,皇帝笑道:“好,那为父便考考你,新派入东宫的庶吉士,都教了些什么给你?”

    “张先生讲的最多的是荀子,”皇太子回道,“王道、霸道、劝学、修身、成相,儿最喜欢的是成相中的一句。”

    “哦?”皇帝惊疑,“四郎喜欢哪一句,背来给爹爹听听。”

    皇太子楞楞的看着已经两鬓全是白发的父亲,“不知戒,后必有,恨后遂过不肯悔,谗夫多进。”

    皇帝眉头稍皱,问道:“何意?”

    皇太子回道:“若不知警惕,就会重蹈覆辙犯下与先前同样的错误,若犯错之后明知是错还依旧坚持如此,不听别人的劝导,那么就会被奸佞之人的谗言所蒙骗。”

    “儿觉得,百姓犯错还可以改正,位卑者因身份微贱力量薄弱所影响的不过是周围之人,可若掌握着天下苍生的君王犯错,那么受影响的便是整个天下,因而要更加的虚心,接受别人的劝谏,要向唐太宗一样善于纳谏,而令自己少犯错误。”太子又道。

    皇帝静看着坐在自己怀里的幼子,浑然不知自己放任不管的几年里,初有大人的模样了,“最近天灾不断,有司已开始筹备今年冬至的祭祀了,你自入东宫起,因年幼,故亚献都是你的兄长代替,今年便随朕一同去吧,你是皇太子,也该让国朝的百姓见见储君的风范了。”

    太子听后瞪起小眼睛连忙从父亲膝上下去,退后一步屈膝跪伏道:“谢陛下隆恩。”——

    成德十三年深秋,因水灾,朝廷开仓赈粮,又派工匠修理河渠,灾情得以控制,为祈福,遂启冬至祭祀,诏书下达,有司开始筹备祭天事宜。

    ——晋阳公主府——

    赵希言趴在亭子的栏杆上,手中握着一把鱼食,正一点一点洒向河池,红白鲤鱼们为争夺这一点点食物,争相跃出水面,为争食,竟连亭子里传出的琴弦声都不惧了,要知道平日这池中的鱼一听到动静便会逃窜远离。

    “是姐姐的琴声好听呢,还是我手中的鱼食诱人,这些鱼儿竟然也不怕的。”赵希言碎碎念道。

    修长白皙的五指轻按琴弦,起身随坐于赵希言身侧,伸手将她褶皱的衣裳轻轻拉好,“世子不知道有些人为了眼前的利益,便会连曾经最惧怕的东西都忘了么?”

    赵希言知道晋阳公主意有所指,便将手中的鱼食全部抛出,轻轻拍了拍手掌,“先前筹备的皇子婚礼,加上中秋宴,与几度三司会审以及大九卿圆审,再加上我的冠礼,我竟然不知国朝竟如此有钱,赈灾之后,今年冬至陛下还要亲临去祭祀。”

    “户部的支出早已是赤字了,”晋阳公主道,“是陛下要执意祭祀,户部又能如何,如今朝中,无人敢进言,唯怕惹怒陛下不快,丢了前程不说,恐连性命也保不住。”

    “今年户部支出之大,又逢天灾多难,府库亏空,陛下为何还要执意祭天呢?”赵希言摸着光滑的下巴思索道,“《春秋左传》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历来天子都将祭祀作为国家最重之礼,陛下选在这种天灾人祸并行之时,难道真的是为天下苍生乞求安宁与求风调雨顺么?”

    赵希言又自顾自的摇头,“统治者将皇权与神权集合,将自己视为天之子,北方诸胡称天为长生天,亦是最高神,然中原的天,亦是,百姓们无不畏惧就处在头顶的神明,儒家将此纳入统治者思想之列,意在维护皇权,与三纲五常,教化万民实则是控制万民之思想,愚昧百姓,皇帝要祭天,以示自己的正统,同时”

    赵希言忽然阴森下眉眼,犹豫的问道晋阳公主,“我听闻太医院院使每过几日就会至乾清宫为陛下视诊,而视诊后的脉案皆会封存起,除了陛下与院使之外,无第三人知晓,陛下的身体”

    “是,”晋阳公主回道,“陛下身体近些年来每况愈下,如今只是看着精神,全靠太医院的汤药强撑着。”

    “公主的父亲,还真是贪恋权势啊。”赵希言道,“怪不得我父王常说这天下最最自私之人就是皇帝了。”

    “礼部有消息,”晋阳公主提醒道,“今年冬至祭天陛下亲临登坛首献,而亚献是太子,终献为代王。”

    赵希言楞住,晋阳公主便又道,“往年祭天,亚献都是齐王,而终献皆是朝廷的栋梁之才,或是宗室中德高望重的亲王,而今年”

    赵希言侧下身子,就着晋阳公主在身侧,毫无顾忌的躺了下来,头枕在她的腿上,“啧啧啧,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作者有话要说:  赵希言:“真香?”

    晋阳公主:“滚!”感谢在2021-09-04 14:50:32~2021-09-05 14:30: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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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章 世子的怜悯

    ——武英殿——

    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入内, 将密探所得各地消息一一上奏。

    “前不久燕王世子又去了燕春阁,还将那名花魁带回了府内,之后便去了齐王府, 袍服之下还裹了丧服, 似是去吊唁的。”胡文杰道, “昨日午后, 世子又去了晋阳公主府, 这是本月来第四次了, 世子与公主的走动, 可谓是频繁。”

    皇帝摩挲着手背, 问道胡文杰,“卿如何看?”

    “臣斗胆冒犯,”胡文杰拱手,“公主是太子殿下的亲姐姐, 如今与世子走动频繁, 恐是在为储君谋划,毕竟燕国是乃国朝北境的门户。”

    “陛下。”一侧的老太监忽然插嘴,“提起晋阳公主与燕王世子, 小人想多言一句。”

    “说。”

    “犹记得十年前燕王世子第一次入京,与诸皇子一同受学,那一段时间中, 便与晋阳公主姐弟二人感情深厚, 世子常随于公主身后。”

    皇帝撑着脑袋苦思了一会儿,只自责了一句, “晋阳久未成婚,亦是吾为人父的失职。”

    “陛下。”殿外内使入内通报,“代王世子求见。”

    皇帝遂屏退锦衣卫, “传。”

    代王世子稳步跨入武英殿内,“代王世子赵雍叩见陛下。”

    “世子入宫,所谓何事?”皇帝亲自扶起代王世子很是和气的问道。

    代王世子旋即从袖子里抽出一份脉案,“回陛下,家父年事已高,身体抱恙,卧病在床多日,这是代王府良医所的医官近些日子视诊的脉案,今日一早礼部前来宣告,让家父在祭天上为终献,然家父的身体,恐难以撑起衮冕登坛。”

    皇帝看着脉案,稍稍皱起眉头道:“前不久老王爷还入宫来为晋王求情,朕瞧着精气神并不差。”

    代王世子摇头,“家父年岁渐高,那日入宫也是强撑着身体,除了祭天,还有宗人令一职,家父拖臣带来了一封辞呈。”说罢,代王世子从袖内又拿出一份奏疏,跪伏上呈道:“请陛下恩准。”

    太监将代王世子手中的奏疏转呈,皇帝仔细瞧了一遍后长叹下一口气,“来人。”

    “皇爷。”

    “传旨太医院,让院判领御医至代王府为代王视诊。”皇帝吩咐道。

    “是。”

    代王世子听之,连忙叩首,“谢主隆恩。”

    代王世子离去后,皇帝陷入了思考,望着桌上那封辞呈,皇帝按了按额头,“具有资格登坛的臣工如今都已致仕,宗室中德高望重的代王也卧病,那么这终献,该由谁呢?”

    皇帝将手搭在桌案上不停的敲打着桌面,一旁的老太监听出了主子的困楚,“国朝自建立以来,太祖皇帝尤为重视祭祀,按照祖制,皇帝首献,储君亚献,而这终献,若是由宗室,便由皇帝最亲一支嫡长,或手足,或子嗣,如今楚王殿下与汉王殿下皆以成人,都具有资格,然国朝宗室之中,除了代王之外,最具有资格的人,当属燕王,燕王是皇爷的手足亲兄弟,又是有功的塞王,只是燕王殿下为国戍边,恐是不能赶来冬至祭祀了。”

    经高士林一番说辞,皇帝开口道:“燕王的确是最具有资格登坛祭天之人,但边防事关国家的安危,燕王一去一回最快也要半月,有消息说诸胡各部首领聚于鞑靼的王廷内,推举出了一名新的大可汗,是先鞑靼可汗的长子,上次来使的那位郡主,是先可汗的爱女吧,诸胡此番作为,是想要重振蒙古帝国吗?”

    “元朝已经灭了有数十年了,各部落自立门户,诸胡如一盘散沙蜗居在北方,即便推举了可汗作为众部落之首,但人心各异,首领之位,应有不少人觊觎。”高士林于一旁道,“陛下坐镇天下,诸胡又起敢放肆呢。”

    “国朝的北边由燕王把守着,朕虽然忌惮他,却并不想要开启战争,因为一旦战起,燕王是胜是败,于朝廷而言,都无益处,朕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若局面一旦失去掌控,那么天下真的就要大乱了。”皇帝极为无奈的摸着胸口叹息。

    高士林闻之,伤神的走上前,“皇爷一定会洪福齐天。”

    皇帝将头枕在椅背上,仰头望着武英殿的中间的雕梁画栋,“哥哥。”

    “小人在。”高士林连忙叉手应道。

    “还记得朕幼与你说的那个梦吗?”皇帝问道。

    “记得”高士林连连点头,“那时候还是太宗在位之时,皇爷也只是亲王嫡子,先帝随太宗北伐,皇爷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半夜从榻上爬起,守夜内侍竟失职睡着,害的小人一阵好找,后来皇爷告诉小人,在王府后花园的河池里梦到了有龙现身,结果太宗出征大胜归来,不顾群臣反对立了随出征的先帝为储君,要知道,武宗并非太宗嫡出,当年又因立储之事,东宫祸乱从生,诸王为争夺储君之位,用尽卑劣的手段,宫中内乱,父子反目,兄弟相残,但最终,还是握有兵权的先帝更胜一筹,也正是因为先帝,才有后来的大一统。”

    “那个梦,吾只告诉了你一半。”皇帝闭上双眼,“我所梦到的梁王府内的龙正与一只巨鹰缠斗,可笑的是,作为苍生主宰天之子的龙,竟敌不过一只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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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这”高士林愣住,连忙道:“皇爷,这只是一个梦,梦中的东西岂能当真。”

    “可梁王府内的龙的确是应验了,皇考继承了大统,朕最后也成为了储君,那么那只鹰呢?”皇帝问道,“谁是那只鹰?燕王吗?”

    “燕王是皇爷的弟弟,那时候与皇爷同在梁王府,岂会是毁坏龙身的鹰呢?”高士林道。

    “也是,”皇帝冷笑,“若梦是真的,燕王要是也得是龙,所以这鹰,究竟是何人?”

    皇帝渐生疑心,高士林大惊,想要说什么时,皇帝突然冷下眼色,“燕王年岁也不小了,将来要传位燕王世子,燕王世子的功夫,你我都见过,如今年纪便有这般造诣,若将来上了战场,那么又会如何呢?”

    皇帝半眯起深邃的双眼,眉头紧皱,“自他至京城始,这短短半年内,就发生如此多的事,这些,未尝与他没有干系。”

    高士林知皇帝疑心病又犯,便从旁道:“世子虽有武学造诣,然只是个刚及冠的少年人”

    皇帝摇头打断,“岂可因人年少就忽视呢,幼虎总有长大的一日,届时便有了占山为王的本事,可若真放纵到那时,可就麻烦了。”——

    ——鸡鸣寺——

    咚!——钟声从寺院中传出,大雄宝殿内正有上百僧人盘坐佛像前诵经,善男信女们虔诚的合着双手站在殿外祈福,一时间,大雄宝殿内传出的心经声将香客们悉数吸引了过去。

    一辆马车停在了寺庙门口,车上下来一个风度翩翩的年轻人,道袍与披风加之唐巾,让人误以为是读书的士人。

    “爷,鸡鸣寺内好像在诵经。”身侧跟随的随从听见诵经声后道。

    “近日京中连连祸端,受罪牵连获死之人不少,鸡鸣寺内诵经声不断,是在超度亡灵吧。”年轻人回道。

    入内时,有几个官宦前来上香的夫人出寺时认出了赵希言,便赶忙迎上前福身道:“妾,见过世子。”

    赵希言愣住,“夫人识得我?”

    妇人头顶盘发髻,只插着几根朴素的木簪,连耳饰也不曾带着,身上穿着浅色的半壁搭配下裳百褶裙,虽穿着朴素,却仪态端庄得体,一眼便能瞧出是大户出身,“妾是通政使司通政使之妻,曾在端午宴上见过世子爷的风采,世子爷一骑绝尘,妾等外命妇,有谁不记得呢。”

    “原来是通政使的夫人。”赵希言很是客气的回礼道,“夫人也是来礼佛的吗?”

    妇人点头,“近日朝中案件不断,我家老爷数月不曾歇息了,便想着来鸡鸣寺祈福,以保平安。”

    “这是小女。”说罢,妇人将躲在身后的一名刚及笄的少年推搡上前,轻斥道:“见到世子还不行礼。”

    “世子万福。”少女无奈,匆忙福身后便又躲了回去。

    妇人只好赔笑,“小女性情内敛,不识礼数,还望世子莫怪。”

    赵希言打量了一眼,旋即笑道:“岂会。”

    “妾府中还有事,便不叨扰世子入内礼佛了,若世子不嫌弃,可至府上,妾备薄酒相待。”妇人福身告退道。

    赵希言微微点头,便擦身进入了鸡鸣寺,明章跟随在身后,捂着嘴笑道:“爷来京城这么久了,这桃花还是一点都没有减。”

    “就你话多。”赵希言从宫绦内抽出折扇敲了一把明章戴爪拉帽的脑袋。

    明章摸着挨打的后脑勺,“小人又没说错,刚刚那通政使夫人见到世子后走不动道的眼里,分明就是钟意世子,还推搡着自己的女儿上前,看着年纪,十四五岁,当是刚及笄不久吧,恰好爷也刚行冠礼,婚冠婚冠,既然冠礼已成,那么也该要筹备大婚了,小人还等着日后照料小世孙呢。”

    “你!”赵希言回头一瞪,忍着怒火最后只轻轻踹了明章一脚,“话这么多,你怎么不自己生?”

    相互插刀,明章却不生气,反而笑眯着一张脸,贱兮兮的摸着脑勺说道:“小人就是想,那也没法子生出来呀。”

    赵希言捂着额头作罢,绕过大雄宝殿去了旁侧的观音殿,殿内很是僻静,犹如第一次来时,赵希言看着观音殿前竖立的对联,“问观音为何倒坐,叹众生不肯回头。”

    “世子是在可怜齐王妃么?”明章问道。

    赵希言沉默了一会儿,“芸芸众生,齐王妃也只是万千迷失方向的人之一罢了,最终没能逃过命运,沦为了权势争斗中的一颗弃子,也是可怜之人。”

    “若齐王妃这等位尊之人咎由自取都可谓作是可怜人,那么那些深受上位者迫害的位卑之人,又该谓之什么呢?”殿内传出一道女子中气十足的声音,这声音对于赵希言并不陌生,甚至是久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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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3章 冬至祭祀

    ——鸡鸣寺——

    声音从殿内缓缓传出, 赵希言顺着声音定睛一瞧,突然变得呆滞了起来,虽穿着便服, 可还是被眼前人一眼认出, 王氏上前福身道:“妾, 见过世子。”

    赵希言抱合双袖回礼, “王姑娘。”卸下伪装之人, 变得谦和有礼, 这让赵希言颇为不适应, “多日不见, 王姑娘的性子都与之前大有不同了,吾还是习惯先前的你。”

    “先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都未能让王氏逃脱沦为弃子的命运,世子觉得废齐王妃林氏可怜?”王氏问道赵希言, “那我满门忠烈, 我父为国征战数十年,身上落下无数伤痕与旧疾如今却遭人陷害枉死,于国而言, 构陷忠良与有功之臣这与叛贼何异?这样的人难道值得可怜?”

    赵希言不语,王氏又自叹道:“此案不同寻常,妾知道牵涉众多, 齐王妃不过是之一罢了, 我父沦为弃子,说到底也是与王家不肯舍弃权力有关。”

    赵希言长叹下一口气, “令尊的冤屈已洗,皇室之间的争斗远比这个残酷,既然能重获新生, 王姑娘莫要越走越远才好,否则越国公在天之灵,又岂能安心。”

    “爷!”世子府的下人匆匆赶入鸡鸣寺寻到赵希言喊道,“宫里头来人宣旨了,请您速速回去接旨。”

    王氏见此,遂福身道:“世子既然有要事,那妾就先行回去了。”

    “好。”

    王氏离去后,明章摸了摸脑袋,“爷,这王三姑娘是不是受的挫折太大了,连性子都变了许多,想越国公还在的时候,王姑娘天不怕地不怕的,连陛下都敢怼。”

    赵希言摇头,淡淡道:“这才是她。”说罢便转身离开了鸡鸣寺,乘车赶回世子府——

    一个时辰前

    ——武英殿——

    皇帝正在犹豫终献人选,对于名册上的名单反复斟酌不定,“皇爷,锦衣卫指挥使回来了。”

    “让他进来。”皇帝道。

    胡文杰理了理飞鱼服,跨入殿拱手道:“陛下。”

    “怎么样了?”皇帝放下名册问道。

    胡文杰摇了摇头,“臣奉陛下之命去了一趟齐王府,林氏下葬之后齐王府的灵堂便被拆解,但是”

    “但是什么?”

    “齐王仍旧穿着哀服,即便会客之时,也将哀服穿于衮龙袍之内不曾脱下。”胡文杰道。

    皇帝攥紧拳头,强压着心中的怒火,“你先下去吧。”

    “是。”

    胡文杰离去后,皇帝将桌子上的奏疏全部推倒在地,大怒道:“朕苦心栽培的长子,怎会为了个女人做出如此举动,他竟要为一个被废的妃子服丧吗?”

    高士林见状连忙上前安抚,“陛下息怒,御体要紧。”

    “朕的病,都是给他们气的!”皇帝一把坐下,撑着自己的额头满是苦恼道。

    “罪人林氏毕竟是齐王殿下的结发妻子,殿下对其情深义重,这足以说明齐王殿下是一个极重情义的君子,陛下应该感到欣慰才是。”高士林劝诫道。

    “若是作为子,这的确是难得的品性,”皇帝瞪大双眼看向高士林,“可他是皇帝之子,是皇长子,岂能为情所困,代王抱恙,朕本想让他终献,看来还需要从长计议。”

    不等高士林说话,皇帝又挥手道:“去将大九卿唤来见我,商议冬至祭祀的终献人选。”

    高士林无奈,只得应道:“是。”

    没过多久,鸿胪寺卿与礼部尚书等九位大卿一同被宣召至武英殿商讨冬至祭祀终献人选,对于皇帝新提出的终献之人,主管祭祀礼仪的鸿胪寺与礼部两司长官很是犹豫。

    “祭天乃国之要是,陛下是天子,太子是储贰,而原先终献所定代王,乃是宗室声望中最高,最年长,又于国有功的亲王,掌宗人府二十余年,如今代王身体抱恙,要另择他人,宗室之中,其余最具资格的莫过于燕王了,燕王有开疆扩土平定北方之功,如今又镇守边塞二十余年,可是燕王的世子”礼部尚书李文远瞧了一眼身侧的鸿胪寺卿,“燕王世子未曾上过战场,也未担任过职务,军政之上并无任何功绩,又素来有纨绔之名,怎可僭越其父与诸多宗室长辈登坛终献呢,若让世子终献,恐遭人非议。”

    “李卿的担忧,朕未曾没有想过,燕王的确是祭祀终献最具资格的人选,但如今诸胡齐聚,推选出大可汗,意在南下,北平有燕王在,南方才可无忧,若因祭祀一事让燕王离开北平,恐诸胡趁机偷袭,届时受苦受难的还是百姓,这与祭天祈福的宗——>>

    旨就相违背了。”皇帝沉思道,“燕王不能离开北平入京参与祭祀,但是燕王世子却是一直在京的,朕想的是让燕王世子代父登坛,而非以世子的名义,诸卿觉得可否?”

    几个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皇帝的话意已经明了,他们也只得俯首听之,持笏弓腰道:“陛下圣明。”

    “宣制敕房舍人前来拟旨。”皇帝吩咐道。

    “是。”

    几个大臣从武英殿相继离开,走了好些距离后才敢开始私下议论。

    “今年终献陛下怎未提及齐王殿下,往年齐王殿下可都是亚献的人选。”

    “齐王妃的事情一出,陛下怎可能还将齐王列在祭祀登坛的名册之中,齐王妃所行之事十恶不赦,不仅让皇室蒙羞,也令齐王府”

    “即便不让齐王,可陛下还有楚王与汉王两位皇子,为何要绕过皇子而选宗室亲王之子。”

    “民间一直将燕王世子与其父比较,都说燕王世子是个花瓶,除了容貌便无一处能胜过其父的,如今陛下竟还让世子代父祭天,父尚在焉能让子代父行祭祀之事,这不是让人徒背大不孝之名吗?”

    礼部尚书李文远长叹了口气,“国朝的百姓,大多崇敬燕王,故而才会关注其子,又拿之比较,若让世子代父祭祀,恐真要遭人议论。”

    “端午之时的宫宴,你我不都是看了骑射的吗,世子的风采,力压众人。”鸿胪寺卿道。

    “那是宫宴,比试的都是宗室与宦官子弟,宫宴上的较量岂能拿到战场上去说,世子毕竟还未曾立过功,陛下此举”李文远无奈的摇了摇头,“我等臣子,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这等陛下的家事,便不要掺和了,以免触怒龙颜,丢了乌纱帽不说,别将罪牵连至家中了。”

    诸官纷纷闭嘴,“李尚书说的是。”鸿胪寺卿点头道——

    ——燕王世子府——

    宣掌诏书与敕命的舍人将诏书展开,咳了咳几声嗓子后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国之天灾频频,是我宗室不诚,故降天罚,差钦天监所卜,于冬至祭祀上天与祖宗,乞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九卿商议,成德十三年冬至祭祀,亚献为皇太子,终献则由燕王世子代父行之,望尔不负皇恩,收敛其性,莫辱其父英明,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赵希言跪伏于地,听到皇帝要让自己在冬至祭祀中终献时大楞,遂抬头表示疑惑,“什么?”

    舍人将诏书卷起走到赵希言跟前将诏书交到她的手中,“恭喜世子爷,能登祭天之坛,是朝臣与宗室子弟的无上荣耀,能登坛者,除了陛下与储君之外,便只有于国有不世之功的老臣或宗室。”

    赵希言再次展开诏书,确认了上面的字迹与盖印后,眉头深皱,“我并无功绩,论长幼之序我亦是晚辈,先前的终献人选不是代王吗?”

    舍人点头,“代王身体抱恙不能登坛,今日一早代王世子就入宫代父请辞了。”

    “既然代王身体抱恙,可代王世子还在,”赵希言道,“代王世子与陛下及我父是平辈,论资,代王世子也比我更有资格,为何偏偏让我去?”

    赵希言握紧诏书,“不行不行,此事太过繁重,这无上的荣耀,我可受不起。”说罢,赵希言就要往府外跑。

    舍人连忙叫住,“世子不必入宫向陛下请辞,下官拿到诏书时,陛下就已经交代了,陛下知道世子定然会拒绝,故而是降下诏书,而不是派人通知,陛下此诏,乃是与大九卿共同商议而成,内阁所拟,通政使司已将此诏印成邸报颁行天下,世子若是不遵便是抗旨,陛下说了,是抗旨还是接旨,世子可要想清楚了。”

    赵希言愣住,旋即跪伏接旨,“臣燕王世子赵希言,领旨谢恩。”

    舍人这才松了口气,扶起赵希言道:“世子爷不必担忧自己是否具备登坛资格,陛下与大九卿商议,必然是有陛下的思量,世子是燕王独子,将来子承父业,承袭封地,为国保太平,成为新的塞王,陛下这样做是为了巩固人心,也是希望世子能够不负众望,得此荣誉,将来尽心尽力报效家国,这才不负皇恩。”

    “陛下看重言,言岂能不铭记于心,”赵希言紧攥着手里的圣旨,“若日后戎狄来袭,言必第一个冲锋在前。”

    舍人遂笑了笑,“世子未曾去过钟山南的圜丘祭天,不久后会有鸿胪寺的人过来教导世子,下官还要回去复命,先行告退。”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的祭祀很重要,特别重要,非常重要!感谢在2021-09-09 07:48:55~2021-09-10 15:2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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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4章 君死社稷

    翌日

    邸报刊登之后, 燕王世子便引起朝野的议论,燕王英勇,百姓们纷纷质疑世子代父是否可行。

    ——齐王府——

    就在百官质疑燕王世子是否具资格登坛祭祀时, 齐王府长史看过邸报后却另生焦虑的回到王府内, “殿下, 殿下。”此刻齐王还在内廷长春宫内呼呼大睡。

    “臣原以为代王请辞之后, 这终献之名会落到殿下您的头上, 可是”长史将邸报呈给齐王, “以往祭天只要陛下亲临, 那亚献便都是殿下的, 可今年冬至祭祀陛下却让皇太子亚献,且终献之名都未曾提及过殿下。”

    齐王粗略的瞧了一眼便将邸报仍在了地上,毫不在意的继续躺下,“还有事么?”

    “这”见齐王如此, 齐王府长史眉目紧锁, 担忧道:“殿下,王妃已经不在了,殿下若不想办的重新获得陛下的宠信, 夺得储君之位,将来又如何为王妃报仇?”

    齐王听后脸色大变,从榻上坐起冷下一张不悦的脸道:“本王不需要他的施舍, 本王就是要让他后悔他的所作所为, 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了, 他想控制我控制到何时,他想我如何,可我偏不随他意。”

    “可是与陛下作对, 殿下能得到什么好处呢?”长史担忧道,“若殿下执意这般,只会让楚王府得势,那么王妃的仇”

    齐王攥紧拳头往床头狠狠砸去,“既然陛下失察,那么本王便要代替陛下,惩罚这奸诈之人,你下去吧,陛下哪里,本王自有分寸。”

    作为家臣,长史很是无奈,“是。”

    齐王从榻上起身,走到齐王妃生前日日梳妆的铜镜前,曾经在镜前的重重回忆皆呈现在眼前,待到清醒时,镜子里却只有满脸憔悴的自己,他将哀服脱下轻轻盖在梳妆台上重新穿上自己属于亲王的袍服,“本王定会为爱妃报仇,不会让你等太久。”——

    ——燕王世子府——

    赵希言推着庭院树下的红木秋千,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秋千上坐着一个穿短袄马面的年轻女子,发带随着秋千晃动所产生的风飘拂起。

    女子秀发上的清香萦绕在赵希言的鼻尖,“冬至祭祀自陛下登基后,我父王一次都未曾登过坛,如今我父还在世,竟让我代替他作为此次冬至祭祀的终献,还将诏书写在邸报上,这下可好,弄得我都不敢出门了。”

    “你不敢出门,是怕人议论,怕他们指责你不如燕王。”女子直戳她的心思。

    “文韬武略,我确实没有一样比得上我父王,这一点我不否认。”赵希言诚实的回道,“都将祭天登坛比作无上荣耀,但我不想跟随在人后去什么终献。”

    “朝臣与宗室,莫不将能陪同天子一起登坛祭天而视作荣耀,但唯独燕王不屑,还有你。”女子回头,望着一脸不愿的人,“燕王想要的是首献,以天子之尊,而非屈居人下,世子自然也是。”

    赵希言停下手,绕过秋千扶手走到前头一把坐下,眯着脸笑道:“实在是冠冕太沉重了,祭坛又极高。”

    笑着笑着,赵希言渐渐平淡下,望着已经恢复如常的艳阳天,“朝廷有钱去做这种虚无的表面之事,不如拿着钱做些恩惠百姓的实事,有钱祭天,却没钱赈灾,天可不会管百姓是否挨饿受冻。”

    “我府外到处是锦衣卫的眼线,你频繁登府,已让上面起了疑心。”晋阳公主道。

    “既然如此,那么姐姐又为何还要来我府上看我?”赵希言问道。

    “我若就此与你断了联系,你会肯么?”晋阳公主反问,“太过于刻意去遮蔽,是最让人起疑的,这话,不是世子自己说的么?”

    赵希言愣住,旋即摸着脑袋笑了笑,晋阳公主又道:“在皇帝眼里,女子涉政是他所不能容忍的,但是他也明白,女子本弱,便也于心中看不起,确实,凭借我独自一人,难能撼动朝廷这颗大树,但今时不同往日。”

    赵希言起身,负手走至一边,转身盯着晋阳公主道:“曾经的公主,想借我之手保太子殿下登基,再借新帝年幼,把持朝政,将权力握于自己手中,可后来公主发现言变了,言与幼时大不同了,公主在言幼时的关怀,便是因为看到了我父在朝的实力,我是我父唯一的子嗣,便觉得可以利用我来操控北平府为公主日后所用。”

    晋阳公主抬头与之对视,不否认道:“是,我那时接近你,的确是有旁的的心思,那——>>

    时候,国朝并没有立太子,陛下最喜欢的是齐王,最得势的是长春宫,太监们看脸色行事,而我母亲并无争抢之心,便任由内廷的宫人与太监去讨好得宠的妃子,年幼的我曾问过母亲,得到的回答却是,内廷女子所握权势皆由皇帝一人所赐,没有人能僭越,皇后又如何,不得皇帝宠幸,便不过是徒有虚名,所以我自然要为自己谋划出路,不能困在这座城中一辈子,但我只是一个公主,一个长大后就要出嫁的公主,甚至所嫁丈夫成为驸马后,便再也不能参与朝政,正当我苦想该如何以一个公主身份去改变时,上天将你送进了宫中,十二监的内使告诉我,你也是藩王世子之一,但不能将你当做寻常的世子看待,因为你的父亲,是可以与朝廷抗衡的燕王,是先帝最得宠的儿子,大明朝的塞王。”

    赵希言转过身,望着假山水池子里游过来的鲤鱼,“父亲曾告诉我,当人怀有目的之时,眼睛会变得不一样,他们之所以接近我讨好我,不是因为我这个人,而是因为我身后所站着的所拥有的,所以要辨别人心,警惕周围,不要轻易的相信任何人,人可以利用你,但你亦可以反为己用,兵不厌诈。”

    晋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抬头道:“我知道北平府养精蓄锐多年,早已不是这个腐朽的朝廷能够抗衡的了,我并不奢求什么,但是”

    “公主是想为储君求情么?”赵希言打断道。

    晋阳公主再次陷入沉默,旋即闭上眼轻叹了口气,“罢了,皇权斗争,身为天家血脉谁又能独善其身呢,人都有自己的造化与命运,我不求人,也不为他人求。”

    “公主一向不求人,”赵希言盯着晋阳公主,“若有朝一日,言身处险境,公主可会为言做出改变?”

    “若世子真的临危,求,还有用么?”晋阳公主道。

    赵希言闭眼一笑,旋即迈步上前再次坐下,“那时候,我定是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求,不过是更加让人恼怒,从而将祸乱牵至己身。”

    说罢赵希言一块挂在脖子上的玉取下,“这是我娘给我的贴身之物,我十岁之时,爹娘特别叮嘱过勿要离身,更勿要轻易赠人,姐姐拿着,若今后天下真的大变,此物或可保你周全。”

    望着赵希言手里的玉,样式极为独特不似宫中之物,晋阳公主抬手拒绝道:“这是燕王妃给你护身用的,岂能轻易送出去,若日后燕王妃知晓了,定要不开心的。”

    赵希言摇头,便抓着晋阳公主的手强行将玉塞到她的手心之中,“母亲最开心的事便是我能平安顺遂回到她的身旁,公主记得随身携带,日后的局势,我也猜不到,天象变幻莫测,凡事都要谨慎小心为好。”

    “听朝堂上的臣工们言,北方细作传回消息,诸胡推选了一位新的大可汗出来,怕是又在商议合谋南下。”晋阳公主道,“北方一直由你父亲在镇守,诸胡安静了这么多年,如今突然集结,这或许与近些年的天象有关,钦天监监正前不久就上了一道奏疏,天象自三年前就开始大变,现在的冬天越来越冷,如今还只是秋天,便能感受到以往冬日的寒冷,这样的冬天,草原上的人如何能过得下去呢。”

    赵希言摸着自己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厚实衣裳,说话时还能看见从嘴里吐出的白雾,“的确,北方草原上的冬日太过寒冷,前年突然降下的霜降,便冻死了不少牛羊,草原上闹了一阵饥荒,他们一受饥寒,就开始在边境抢掠国朝的百姓,不胜烦人。”

    “这些年,燕王守塞北,也没少受苦恼吧?”晋阳公主问道。

    赵希言点头,“军报频传,诸胡每次只来一点点人马,只抢掠并不杀生,但也弄得父王很是头疼。”

    晋阳公主起身,“国朝安稳了十余年,陛下一定不希望诸胡南下。”

    “若战事再起,无论是我父王胜了,还是败,对于皇帝来说都没有任何好处,”赵希言随着起身道,“胜,功高盖主,则有颠覆江山之威胁,败,国朝现下便再无人能敌北方的戎狄,若连我父都败了,失去了长城这道屏障与幽云十六州,朝廷又拿什么来守呢,一直以来,我父像战神一样存在于大明的军中,若真战败,届时朝廷的军队一定充满了恐惧,又如何还能抵抗士气大振的戎狄,丢失了幽云十六州,中原将再一次裸露在戎狄的铁蹄之下,便会如同前宋一样,国破家亡,君死社稷,大夫死宗庙。”

    作者有话要说:  赵希言:“姐姐真的不为我求求?”

    晋阳公主:“(;`o)o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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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5章 祭天仪式

    成德十三年冬, 朝廷举行冬至祭祀,由皇帝亲临至京城钟山之南的圜丘大祀殿举行冬至天地合祀,以皇太子亚献, 燕王世子为终献。

    冬至前一日夜里, 文武百官着朝服梁冠至奉天殿内等候, 奉天殿外陈车五驾, 随着报时官员通报, “寅时至!”

    礼部尚书李文远持笏上前, 向殿内外高声呼喊:“中外严办!”

    于是上十二卫亲军便打起精神警惕周围, 宫城内外禁卫纷纷戒严, 皇帝身着衮服翼善冠,登上大辂,卤簿仪仗排成长长的列队,车架左右是不离左右的锦衣卫护卫, 仪仗队前则有禁军开道。

    皇帝车架之后是皇太子所乘坐的金辂, 后面便是亲王象骆,此次祭天皇帝本勒令齐王在家,然之后一段时间内, 齐王时常入宫伴驾,视膳问安无一日缺,宛如齐王妃之事从未发生一般, 皇帝遂收回成命, 准许齐王一同前往钟山祭祀天地。

    夜间长长的队伍如一条金色的长龙,一直至圜丘不远处的斋宫。

    队伍进入斋宫歇息, 禁卫便戒严周围,赵希言穿着衮龙袍从车架上下来,对眼前的事物感到新奇, “前面就是钟山的圜丘坛么?”

    圜丘坛内墙外西南方向有一灯杆,上面悬挂的大灯笼将整座祭坛照得通明,“那盏灯好大。”

    “那是天灯。”

    赵希言身侧响起年轻人的声音,侧头望去,上挑着眉头道:“张大人不在陛下身侧候着么?”

    张九昭抱袖躬身,“下官出来透透气,正巧看见世子对那盏天灯感兴趣。”

    赵希言回过头,“我并不感兴趣,两天前就随同陛下检查了祭祀所用的祭品与器皿,加上今日的卤簿仪仗,这些钱,足够安置天下的流民了吧,却把它用在祭天之上…哼。”

    张九昭闻之,顺着赵希言目视的方向远远看去,并肩站列道:“天子终究是人,若以人力驾驭天下,此太过薄弱,不能长久,故而产生了礼,产生了神,又将权与之结合,若要作为帝王,就需得接受,为民固然好,然统治不固,天下的流民只会更多。”

    话毕后,张九昭再次躬身,“即将前往圜丘了,下官还要回到御前。”

    赵希言没有回答,只是呆呆的望着圜丘,明章陪在身后,“他们说天坛是离天最近的地方,爷今日代表殿下行终献,可要向上天许愿,说不定能心想事成呢。”

    赵希言甩袖转过身,“我从不信天。”

    夜色渐渐散去,快至拂晓时,亲王及文武百官更换祭服,皇帝乘车携文武百官从斋宫至圜丘坛。

    皇帝独自进入祭坛底下所搭建的大帷幕内更换衮冕。

    百官身着祭服序位祭坛底下,皇太子在其首,其次是宗室亲王,皆具冕服。

    祭祀所用乐乃中和韶乐,祭坛下,有礼部陈设奏乐所用乐器,数百名经过排练的乐工紧张等待着。

    皇帝穿着沉重衮冕出来,由两名太监搀扶着上前。

    “迎神。”一声令下,数百名严阵以待的乐工敲打着手中的乐器奏响《中和之曲》

    赞礼官庄重的喝道:“跪!”

    皇帝率文武百官跪拜,行跪拜之礼两次后,郊社令举火把将燎坛上铺设的干柴草点燃,大火扑腾而起,浓烟滚滚,升入空中。

    皇帝遂起身将手里的玉圭别入腰间将手洗静之后再拿出端于手上,迈着沉稳的步子独自走上祭坛《肃和之乐》随之奏响。

    “一跪。”坛顶的赞礼官道。

    皇帝便于昊天上帝的神位前跪下,按照赞礼官指挥行礼仪。

    “再搢圭。”

    “三上香。”

    “奠太帛。”

    “进俎。”

    皇帝起身亲自将祭祀上天所用的神盘摆好。

    “天子行初献。”武功之舞伴随《寿和之典》奏响而起。

    皇帝走到设有爵的案前,搢圭伸手将爵洗净,擦干之后交给执事者,再从腰间抽出玉圭,走到酒奠所,再次搢圭执爵承酒,将其交给执事者,随后至神位前跪下祭酒、上香,复拜两次。

    祝官便双手低头捧出祭祝文屈膝跪下,开展庄重读道:“嗣天子臣赵括,敢昭奏于昊天上帝,时维冬至,六气资始,敬遵典礼,谨率臣僚,恭以玉帛牺齐粢盛庶品,备此禋燎,祗祀于上帝,奉高皇帝配帝侑神,尚享。”

    良久后初献礼毕,年少的太子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之下独自登坛,在礼仪官指导下行亚献的祭酒礼。

    亚献完毕后,赞礼官再次唱道:“终献,燕王世子。”

    礼乐由亚献的《豫和之曲》改为奏《熙和之曲》

    “世子,请。”引导的礼仪官上前躬身道。

    赵希言双手藏在冕服的袖子里,紧紧握着手里的圭,无奈的呼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问道:“真要去吗?”

    礼仪官一愣,顿时冷汗就冒了出来,旋即拱手道:“鸿胪寺所定,陛下钦点,国家大礼,文武百官都看着呢,世子现在可没有回头路了。”

    赵希言只好硬着头皮伴随中和韶乐登上祭坛,虽有礼仪官事先教导,但至坛顶她才方知这上面究竟是何模样,祭坛正中的神位正是凌驾于皇帝之上的昊天上帝。

    坛底下,几位未登坛的亲王端着笏板眼巴巴的看着燕王世子一步一步登顶。

    “你我宗室亲王无资格登坛,却让一个论长幼与爵位都低一等的世子抢了先,哥哥难道不气么?”隔着冠冕的九旒,——>>

    楚王问向站在自己正前方的齐王,“被人夺走了终献,还引来背后诸多议论。”

    “只要行亚献与终献的不是那作怪的妖人,本王随便谁去。”齐王冷冷道。

    楚王端着笏板阴阳怪气道:“哥哥还真是大度呢。”

    “住口!”齐王转过身怒呵道,冕旒随着大幅度的动作而剧烈晃动,“谁是你哥,就凭你,也配做我弟弟?”

    “祭天仪式,齐王殿下这么大怒火,要是被陛下知道了…”

    “哼!”齐王冷冷转过身,“千万看好你自己的小命,莫要栽到他人手中。”

    “…”

    “行终献。”

    赵希言走到神位前跪下,搢圭上香,祭酒、奠爵,就在出圭起身将要结束终献礼时,忽然坛顶狂风大作,将旁侧高祖皇帝的神位吹倒,一阵乌云将东方破晓的黎明遮盖住,天空再次变得暗沉,一只体型巨大的鸟忽然逆风飞来,盘旋于祭坛顶上,一众祭祀官害怕被叼走,纷纷躲在大祀殿后,“这,这是雕吗?”

    只见那鸟双目狠厉,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后向赵希言猛然扑去。

    底下的文武百官也受到风的影响,宽大的朝服加身,差点没站稳脚跟,纷纷举着袖子挡风,“为何突然刮起如此大的风?”

    没过多久,风越来越大,已有人从坛顶被风吹得从阶梯上滚落,“风太大了,快快蹲下。”

    锦衣卫组成人墙护住皇帝,文武百官则纷纷蹲下,抱成一团抵御狂风。

    “终献的世子还在坛顶!”忽然有人大喊道。

    “陛下,臣上去…”胡文杰道。

    “不。”皇帝抬手制止,抬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天灯忽然被风卷灭,坛底一片阴暗。

    紧接着,天空传来雄鹰的鸣叫,声音分外洪亮,吓得众人左顾右盼。

    “这么大的体型,这是雕还是鹰?”众人半眯着双眼,看不清坛顶盘旋的飞翔鸟类,只当是鹰。

    “钟山怎么会有鹰呢?”有大臣惊疑道。

    “陛下,这风太大了,祭坛又如此高,世子在上面恐…”

    皇帝抬手,再次打断胡文杰的话,一双鹰眸死死的望着坛顶,喃喃自语道:“是鹰啊,是鹰。”

    “陛下?”

    皇帝忽然转头,双眼布满血丝,瞪着胡文杰道:“这是天要亡我。”

    胡文杰听不明白,“陛下…”

    皇帝旋即闭眼,“你去吧,看看上面发生了什么。”

    “是。”

    一声鸣叫后,它似利箭一般冲向赵希言,旋即擦身而过,将那案上的贡品整只抓起,旋即飞离。

    赵希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在刚刚,巨鸟擦身而过,猎物被那双眼睛盯着,仿佛看到了死亡。

    直到它飞离,惊出一身冷汗的赵希言仍心有余悸。

    狂风持续了好一会儿后才渐渐小下,祭祀官员们见可以立稳,便纷纷走出,“世子爷好定力,下官等惭愧。”

    赵希言咽了一口唾沫,扭头问道:“应天府怎会有如此巨大的雄鹰?”

    “或许是雕。”有官员道。

    “可他们是生长于西北山谷之地的,怎会在东海平原一代?”赵希言很是不解。

    “世子。”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一口气登顶,“坛顶无碍吧?”

    众人齐摇头,便开始收拾被风吹乱的残局。

    “陛下有旨,祭天仪式继续。”胡文杰道。

    “是。”

    赵希言望着巨鸟离开的方向好一会儿,便随着锦衣卫离开了坛顶。

    赞礼官见人下来,文武百官重新整理衣冠持笏序位好,便高声喝唱道:“请天子饮福受胙。”

    皇帝狰狞的望着从坛顶安然无恙走下来的燕王世子,旋即擦身走上祭坛,于饮福之位上屈膝行拜礼,搢圭,接过酒爵,祭酒,饮下福酒后将把爵放置于坫上,奉胙官将手中的胙交于皇帝,再由皇帝交给一侧的执事者,从腰间取出圭后俯身下拜。

    “起,再拜。”

    皇帝走回原位,《雍和之曲》遂响起,掌祭官便抛出一把豆子。

    礼乐又奏《安和之曲》,皇帝行再拜礼走到望燎位送神。

    全部礼毕后皇帝回到大帷幕中,换下身上的衮冕穿回常服。

    “坛顶刚刚发生了什么?”汉王打着瞌睡,见赵希言平安下来遂好奇的问道,“我听他们说,坛顶出现了鹰。”

    赵希言闷声不语,旋即点点头,汉王便笑道:“应天府可是难得见到从野外来的鹰,更何况出现在祭天仪式的终献上,雄鹰展翅,万□□程,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是,荒大而无边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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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章 空中霸主

    ——京城楼——

    位于扬子江畔的钟山离京城并不远, 从城楼远远便能看见那祭祀的盛大场面,如长龙的队伍排排站好,皇家旗帜林立, 虽风飘扬于空中, 圜丘一带, 焚烧的祭品冒着浓烟偏向四周。

    内侍登上城楼缓缓走向立于城楼一角的年轻女子, 身上的贴里轻轻晃动, 皁靴站定, 叉手弓腰道:“公主。”

    晋阳公主赵瑾禾盯着钟山祭坛所处的方向, 目光深邃, 听见脚步声停后,开口问道:“事情办妥了?”

    内侍点头,“办妥了,还顺势巧借了一把东风。”

    “那边的反应如何?”晋阳公主又问道。

    “因突然刮起了大风, 场面变得有些混乱, 锦衣卫不离陛下左右…”

    “刚才的风的确有些大,连我这个习武之人都差将站不住脚跟,坛顶呢?”晋阳公主打断内侍的话。

    “风起之时世子恰在坛顶, ”内侍又道,“不过世子自幼习武,根基稳重, 不似那帮文官风一吹就倒了, 这风倒是没有什么,只不过…”

    “嗯?”晋阳公主回过头。

    内侍再次叉手, “皇帝的脸色很是难堪,甚至在世子终献下来的那一刻,眼里起了杀心, 公主如此做,就不怕陛下真的动手吗?”

    “世子入京都一年了,陛下的心思,你还看不明白吗?”晋阳公主道,“他不敢动燕王,也不想杀世子,他只想将手里的权力安稳平和的交给他想交给的人。”

    “如今的局势,太子殿下已经获得了作为储君祭天登坛的资格,说明陛下有心意回转…”

    “他是我父亲,我岂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晋阳公主冷冷的打断道,“他不会因为太子聪慧就减少对外戚的忌惮与疑心,太子登基的代价,就是李氏亡族。”

    内侍听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若是世子死在了京城,燕王发兵南下,届时局面又该如何应对?”

    内侍的话让晋阳公主犯了难,“伴伴的话,吾不是没有想过,燕王存在一日,朝廷的隐患便永不会消除,如若陛下驾崩,伴伴以为,年少的皇太子,能独自应付燕王吗?”

    内侍摇头,“燕王殿下是习武之人,与陛下不同,如此年纪在军中,正是为将帅的鼎盛之年,太子虽聪慧,但只在文治,若要与燕王相比,尤不能及也,况且主少国疑,大臣们的忠心,便不可直视了。”

    “所以世子不能死。”晋阳公主冷冷道,“但也不可一直拖延下去,等风声一过,齐王必要重新得势。”

    “齐王的矛头是陛下与楚王,齐王妃死后,齐王虽疯癫了一阵子,可近几月频繁入宫,规矩礼仪比以往还做得周到,像是在预谋什么。”内侍接道。

    晋阳公主伸出手,“不管是齐王还是楚王,于吾来说他们任何一个继承大统,李家都不能幸免,太子有嫡出之名,日后即便不被除掉也要幽禁终生,李氏结局可想而知。”

    “小人明白了。”内侍叉手回道。

    晋阳公主拿出一块质地极好的玉,顿感无力道:“我不是为家族,也不是为天下苍生,我只是个女子,不甘命运的女子,我只想为己,搏一条通向自由的生路,逃出这座城,若不能逃出,便要握于手心。”——

    ——钟山——

    祭祀结束之后皇帝携百官回到斋宫歇息,坐在极尽奢华的大辂内,皇帝始终沉着一张极为不悦的脸,一直到车架进入斋宫。

    “陛下?”高士林站在车架的栏杆内弓腰朝车屋轻轻唤道。

    皇帝这才从惊恐之中醒过神,出来后吩咐了一句,“去将燕王世子喊来见吾。”

    “是。”

    世子的车架还跟在亲王的象辂后,巨大的车轮轱辘轱辘的转动着,明章穿着内侍服随站在车架旁。

    “今日的风吓死小人了,坛顶有人被吹下来,可是小人又不能登坛,幸而爷没出什么事,否则王妃定然饶不了小人。”明章虚惊了一口气,“爷,您说这鹰是生长在西北山谷与草原上的,怎么今日出现的这么古怪,偏偏是您登坛终献之时。”

    明章的话还有之前汉王的话倒是给了赵希言许多提醒,“飞禽之中,谁能与鹰为敌?皇帝疑心这样重,这是不祥之兆。”

    “禀世子,陛下宣您入斋宫。”有内使骑马赶至燕王世子车架旁通禀道。

    明章听后大惊,“爷,陛下宣您过去,不会是为方才之事,被您给说中了吧。”

    赵希言摇头,待车停之后弓腰走下,“是吧,祸不单行。”

    “爷…”明章扯着赵希言的衮龙袍袖子。

    赵希言安抚道:“适才没被鹰叼走,现下还能被龙吃了不成?”

    随后赵希言独自一人进了斋宫,皇帝穿着衮服头戴翼善冠斜坐在大殿的御座上,一手侧扶着脑袋。

    赵希言战战兢兢的走上前,轻轻拂了拂衣袖,屈膝跪伏道:“臣燕王世子赵希言,叩见陛下,伏维陛下圣躬安康。”

    皇帝缓缓睁开老腰,冷冷的盯着跪在大殿正中央的燕王世子。

    赵希言跪趴在地上,头磕于地,皇帝皱起白眉,闷声道:“抬起头来讲话。”

    &nbs——>>

    p; 赵希言便缓缓抬起脑袋,望着御座上的皇帝,发须皆白,老态龙钟,如一不甘心的迟暮老人,“陛下唤臣?”

    皇帝吃力的从座上起身,走下台阶,一步一步慢慢的挪至赵希言跟前,忽然弯下腰亲自将其扶起。

    “陛下?”赵希言有些错愕,她不知道皇帝在盘算什么。

    “害怕朕?”皇帝忽然关心的问道。

    赵希言点头旋即又摇头,“臣子敬畏君上是理所应当,臣害怕的是陛下,不是伯父。”

    皇帝手回收,背转过身望着御座上的牌匾,“天下的人都怕我,唯独你父亲不惧。”

    入京为质的世子听后大惊失色的再次屈膝跪地,慌慌张张解释道:“不是的,陛下,陛下,父亲他只是将陛下当做亲兄长,才敢如此,父亲心中不曾忘记,陛下是兄也是君。”

    皇帝长叹了一口气,负手缓缓摇着头,“朕没有要责怪你与你父亲的意思,生在天家,有些东西,由不得自己,权力会使人迷失心智,坐上了这个位置,要想不被左右,谈何容易,赵氏江山,起于微寒,天下纷争,战乱不断,百姓流离失所,怨声载道,太·祖终结乱世,一统天下,告诫赵氏子弟莫要重蹈覆辙,走前朝覆灭之路,这个天下,除了赵氏,任何人都可以推倒重来,因而□□才照旧制,重行分封,目的便是为了维护我赵氏的江山社稷,朕今日告诉你这些,便是要你记住,天下可乱,赵家的江山,不可丢!”

    赵希言跪在地上听着皇帝一阵啰嗦后,再次颤抖着回道:“国朝有陛下在,岂会生乱,赵家的江山又怎会丢呢。”

    “是吗?”皇帝转过身恶狠狠的瞪着燕王世子,“朕要你起誓,无论将来是谁继位,如若你有不臣之心,燕王一脉自你而断,国除再无世袭。”

    赵希言一愣,寻思着皇帝的意思是要咒自己断子绝孙,绝了父王这一脉,于是惶恐的抬起脑袋,举起犹豫的小手,唯唯诺诺道:“我燕王世子赵希言对天起誓,如若对君不忠,必遭天谴,从今往后断子绝孙。”

    “今日坛顶你看到了什么?”皇帝问道。

    “看到了一只雕,又好像是隼,又像是鹰,反正眼睛很是凶煞,它叼走了一只祭祀用的牲畜,像是饿急了一样。”赵希言老老实实的回道。

    “你可知鹰为何物?”皇帝又问。

    “鹰是蒙古草原的图腾,它靠近苍天,是空中的霸主,亦是王室的象征。”赵希言不假思索的回道,很快赵希言又解释道:“鹰虽是空中霸主,可是它在天之下,亦可被人射杀,即便再凶猛的动物,都可以被人驯服,善用智取的人,才是这世间可见生物中的霸主,朝堂之上有来自于各地的能人志士为国朝献策集思广益,辅佐陛下治理天下,因而陛下才是这世间的主宰。”

    “不与世子深交,吾竟不知世子如此能说会道。”皇帝负手冷盯着跪在身前的燕王世子道,“起来吧。”

    “谢陛下。”赵希言轻呼了一口,从地上慢慢爬起。

    过了许久,赵希言终于从斋宫安然无恙的走了出来,见人出来,明章这才送了口气。

    赵希言摸着跪疼的膝盖,擦了一把冷汗,明章上前问道:“陛下可是为鹰一事?”

    赵希言点头,“陛下起疑心了。”

    “啊,那如何是好?”明章担忧道,“要不离开京城。”

    “离开京城,父亲就师出无名了。”赵希言道,“解铃换需系铃人。”

    “系铃人?”明章不解。

    “兜兜转转一年多,法子用尽,却还是没有办法让她彻底相信我。”感到些许挫败的赵希言捂着额头轻轻摇晃脑袋叹了一口气,“哎,利字当头,最薄情的,终究还是人呐。”——

    成德十三年冬,冬至祭祀结束后,队伍浩浩荡荡返回京城,此时已至天明,夜禁结束,百姓们纷纷出来一睹天颜,还有国朝储君。

    御道两侧有身穿甲胄的京卫阻隔成人墙不允行人靠近队伍,皇帝的车架与仪仗最是威风显眼。

    御道两侧跪满了男女老少,纷纷大起胆子抬头窥探,皇帝端坐于内,一双有神的眼睛目视着正前方。

    圣驾之后跟随的金辂内坐着当朝储君,从未出现过的储君的车驾将百姓们的目光纷纷吸引了过去,只见车内少年不过十来岁,安静的端坐在车内,并没有被外界的新鲜事物而吸引忘了作为皇储出行时的礼仪。

    相较于皇帝的精明干练,储君因年纪的缘故,稍显稚嫩,便引来了百姓们的质疑。

    皇帝虽正襟危坐于车架内,但从气色与各方面都能看出老迈之人行将就木,而储君又尚年少。

    “太子殿下如此年轻,将来能治理好天下么?”

    “是啊,太子殿下上面还有几个成年的兄长,主少国疑,主少国疑。”

    作者有话要说:  自由和权力只可以选一个

    明代女性地位很低哦,公主也很惨,宋明理学。感谢在2021-09-13 17:05:21~2021-09-14 14:5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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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7章 指挥使夫人

    ——紫禁城——

    冬至祭祀结束之后皇帝于朝堂赐宴诸臣, 自己则独自一人返回了乾清宫。

    皇帝望着许久不曾打理的盆栽,泥土已经干裂,便亲自动手舀水浇灌, “这些花木本该生长于天地间的, 却要陪我这个老头子孤于这红墙内。”

    高士林陪同在皇帝身侧, “花木能伴君前,被龙气滋养, 亦是它几世修来的福分。”

    “哪有什么龙。”皇帝直起腰杆, “脱了这身袍服, 我不过也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头儿罢了。”

    “陛下永远是陛下,是大明朝的主子。”高士林又道。

    哒哒哒——身穿赤色飞鱼补服的锦衣卫踏入乾清宫,拱手弓腰道:“陛下。”

    皇帝洗了把手擦净后走到石子路中间坐下,端起一杯宫人侍奉的茶,“如何?”

    “今日还宫时, 御道两侧跪迎的百姓都在议论皇太子殿下。”胡文杰回道。

    “说了什么?”皇帝问道。

    “说…”胡文杰埋头于拱手内话语迟疑,“说太子殿下太过年少, 主少国疑, 便都在担忧与质疑储君日后能否治理好天下权衡藩王。”

    皇帝闭起双眼, “主少国疑, 外戚必盛,这样的例子古往今来还少吗。”

    “相较于太子, 百姓们觉得齐王更有威慑之力。”胡文杰又道, “国赖长君,齐王殿下勇武,楚王殿下和雅。”

    皇帝摩挲着端在腹前的双手,忽然睁开双眼,胡文杰意会的拱手再道:“没有听见议论燕王世子的, 只有几个妇人夸了世子的样貌好。”

    皇帝遂再次闭眼,抬起一只手挥了挥,胡文杰见之便拱手退出乾清宫,“臣告退。”

    胡文杰离去后,皇帝撑着桌子起身,抬头望着前方的乾清宫大殿,“朕老了,只想安稳的过个晚年,这都不行吗,只因朕是皇帝。”——

    ——承天门——

    胡文杰出宫恰好遇见入宫的晋阳公主,与监门勘验完出宫的牙牌后,胡文杰上拱手道:“公主。”

    晋阳公主从车架上下来,瞧见风尘仆仆的胡文杰,上下打量道:“朝堂上有赐宴,胡大人不去享宴,这么着急是赶着回去?”

    “下官有差事在身。”胡文杰回道。

    “吾都忘了,胡大人身负锦衣卫要职,公务繁忙。”晋阳公主道,“今日钟山祭祀之事吾都听闻了,胡大人赤胆忠心,是朝廷的栋梁之才,锦衣卫指挥使一职乃天子最亲臣,胡大人忠于我赵家,储君也看在眼里。”

    “身为人臣,是下官职责所在。”胡文杰一直低着脑袋回话。

    晋阳公主觉得有些不解,“胡大人为何不抬头说话,莫不是吾脸上有什么?”说罢,晋阳公主抬手轻轻摸着脸颊,便只摸得了些许胭脂水粉。

    “不,不是。”胡文杰开始结巴,连耳根都有些微微泛红。

    晋阳公主便捂嘴笑道:“胡大人与吾是老相识,怎还如此害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吾把你胡大人怎么着了呢。”

    胡文杰吓得连忙跪下,“公主恕罪,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下官只是…”

    “哦?”晋阳公主俯下身至胡文杰身侧,“只是什么?”

    待凑得近了,女子的幽香扑鼻而来,使得胡文杰更加脸红,“臣不近女子已有多年,还请公主饶恕。”

    晋阳公主将声音压低,“东宫劳胡大人照看,晋阳感激不尽。”

    随后直起腰身,似笑非笑道:“一向铁面无私的锦衣卫指挥使没有想到竟也有这样一面,是不近女色,还是惧内不敢沾花惹草?”

    晋阳公主的话一下戳进了胡文杰的心中,“臣的发妻…已故去三年了。”

    晋阳公主愣住,旋即扶起胡文杰,又福身赔罪道:“提及了大人的伤心事,还望见谅。”

    胡文杰摇头,再次拱手道:“下官告退。”

    胡文杰离开后晋阳公主带着贴身内侍进入紫禁城,左右无人时,内侍随于身后道:“胡文杰的夫人是太仆寺卿…沈逸舟之女。”说到太仆寺卿时内侍望着晋阳公主犹豫了一会儿,“是沈氏长女,比公主您还要小上半岁,胡文杰选入军中之后被陛下看中提拔去了锦衣卫,从小旗一路做到了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而立之年才由陛下做主成婚,娶了小十多岁的沈氏,奈何沈氏体弱,没过几年便病逝了,夫妻二人无嗣出,胡文杰也再未续弦。”

    “这么多年了,我始终没有想通一件事,太仆寺专管朝廷马政,为兵部之下的要构,陛下为何会让沈逸舟担任寺卿。”晋阳公主疑惑道,“我从不相信,他会如此大度。”

    内侍听之,随其叹了一口气,“也许不是大度,只因不在乎罢了。”

    一句不在乎,道出了中宫的处境,不知冷暖二十余载。

    “是啊,不在乎,所以才有这么多丑事频出。”——

    ——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宅——

    胡文杰独自骑马回到了宅中,屋中清冷,只有一个老妪与几个打扫的下人,宅子也并不大。

    “主人回来了。”

    老妪从院里欣喜的走出,因为锦衣卫的差事,一年之中他几乎都护卫在皇帝身侧与执行公务,极少有时间回家探望,“哥儿——>>

    今日冬至怎有空回来?”

    胡文杰不说话,只将绣春刀解下扔在了桌上,老妪便拍拍手掌笑眯眯道:“老奴懂了,一定是陛下恩典,特许哥儿冬至回来,老奴这就去给哥儿炖只鸡补补身子。”

    胡文杰自顾自的朝内院走去,正北主人所在的院子,有一间屋舍,门上布满蜘蛛网也无人清理,旁侧的屋子虽也没人居住,但干净的一尘不染,似天天有人擦拭一般,胡文杰没有朝干净的屋子走去而是去了旁边,用手推开房门,灰尘扑面而来,差点将他呛住。

    屋里的陈设齐全,有梳妆的镜台,镜台上还有女子的妆匣,但皆盖了一层层厚厚的灰尘,衣柜被鼠蚁啃烂也没有人管。

    胡文杰环顾了一下四周,放下紧攥的手关门出去,又恰逢自幼照看自己的老妪入院,“哥儿,老奴做了点冬至应节的点心…”

    “李婆,将这间屋子打扫出来吧。”胡文杰忽然道。

    老妪愣住,小心翼翼的问道:“这屋子原是夫人住的,哥儿三年没让人动过了,今日要收拾出来么?”

    胡文杰点头,“嗯。”说罢便朝自己平时归来歇息的屋子走去。

    胡文杰入内径直走到柜子前,开锁取出一副似字画的卷轴,走至空旷的炭盆旁,将画展开,画中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钗冠霞帔,令他为之动容。

    这是他的妻,锦衣卫指挥使夫人,因他的缘故获封诰命。

    观摩许久,悲伤涌入心中,他颤抖的从腰间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忍痛将画点燃,随后扔入炭盆,蹿出的火苗将画焚毁殆尽,女子便消失在了这大火之中——

    是夜,一辆马车从长安街悄悄驶入晋阳公主府,车上下来一十七八岁的少年。

    虽便服衣着,但监门还是将其认出,“世子。”

    “公主在府内吗?”赵希言问道。

    “公主刚回来不久。”

    赵希言入了府,沿着晋阳公主府的长廊一路至内院,府内的人似早接到命令一般替燕王世子带着路,“公主就在内,世子爷请。”

    赵希言犹豫了一番,随后还是提起下裳推门入了内。

    门开后,屋内涌入一阵秋风,烛光摇曳,闪烁迷离,楼底不见人,灯火通明之处聚集于顶,赵希言便顺着扶梯上了楼。

    府里的楼阁太多,赵希言并未来过此地,刚登上楼阁,便有一阵从河畔吹来的风袭过。

    影子随站定的脚步而止,赵希言还未开口,只听长廊上有女子的声音问道:“来了?”

    今日被那秋风与鹰所吓,赵希言惊魂未定,可临了见到自己所猜测之人时,心中却恼怒不起来,她恨自己不争气,却又心甘情愿如此,“嗯。”

    “你知道了?”晋阳公主轻轻问道。

    赵希言再次应道:“嗯。”

    “不开心?”晋阳公主又问。

    “嗯…”

    “除了点头,你还会说什么?”晋阳转过身来直直的盯着赵希言。

    “我不开心,不是因为今日的惊吓,”赵希言开口道,“而是在公主心中,言,没有公主想要的权力与自由重要。”

    “你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吗?”晋阳公主问道。

    “是自由。”赵希言斩钉截铁的回道,“但是言只能给公主权力。”

    “情,是人最大的软肋。”晋阳公主告诫道,“齐王不就是一个例子么。”

    “我不是齐王。”赵希言冷冷道,“我的安危,还不及公主的耐心。”

    晋阳公主抬起手,悬于空中良久,最后只得无奈的放下,“阿言,我与你不同,你至少还有一个男子的身份。”

    赵希言有些听不进话,便踏出阁楼至长廊晋阳公主前,伸出双手将人制住,极为霸道的低头吻上她的红唇。

    晋阳公主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吓住,赶忙用力抽出小手推搡,却被赵希言紧紧困住,无奈下,她只得狠心一咬。

    吃了痛的赵希言更加恼怒,便将人搂着转身抵在了阁楼的木墙上,晋阳公主的双手被她死死按住,好一会儿后她才将其放开。

    赵希言舔着自己刚刚被咬伤口,用袖子擦拭干净嘴角沾染的口脂。

    晋阳公主粗喘着气,握着适才拉扯之中撇开的衣禁,将裸露之地遮盖,怒气冲冲的瞪着赵希言,“你疯了?”

    “我没疯。”赵希言冷冷回道,似在讨还,“是公主不信言。”

    晋阳公主有些气,但却不是因为适才发生的事,“你知不知道你这番举动若传到那些大臣耳中…”

    “谁要管那些大臣,总有一日,我会杀尽这帮腐儒!”赵希言撂下狠话,“便要尽情做我想做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些线索,身世一类的,可能最后也不会直接提点哦。

    晋阳公主:“登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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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8章 太仆寺卿沈逸舟

    几月后

    成德十三年十二月冬

    近年关, 朝廷百司皆陷入忙碌,完成一年之计,户部呈成德十三年会计录, 计一年国库收支与户数人口增长, 皇帝又召在滁州的太仆寺卿沈逸舟回京述职。

    “今年应天府之灾未殃及蜀川, 户部原先亏空今已填平,且预留正旦的大朝会所需开支, 一切皆详录在案, 请陛下御览。”户部尚书将一本厚厚的册子上交。

    皇帝先是粗略的翻阅了一眼, 旋即放置于桌上,准备夜里详查,国家之财政,他亦不敢马虎,让贪官祸国, “国家的钱除了预留在大朝会之上的,每年的军费, 亦不可动, 户部每年都多留下一笔钱用以军费, 尤其是在马政之上, 不可不重视。”

    “藩王那边”

    “藩王那边,封地是他们自己的, 朕未取一毫, 也不用他们纳税,藩王有朝廷的俸禄加上食邑,还不够养自己的军队吗?”皇帝打断户部尚书的话。

    “可是燕王先前有奏请,北境幅员辽阔,军队常年驻扎塞外捍卫边疆, 燕地多黄土,远不如中原富庶,封地所收钱粮不足以支撑军费,为护边境安宁”

    “朕去年不是给了一批粮草吗?”皇帝很是不高兴的说道,“燕王为国戍边的确需要嘉奖,然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处,卿当明白,朝廷不能养虎为患。”

    “是。”户部尚书遂点头道,“臣愚钝。”

    皇帝低下眉眼,“你们都不愚钝,你们是怕胡人冲破燕地防线直逼应天府,夺了你们的富贵,若是内乱,江山易主,仍有汉人为皇,你们无非是换个君王罢了,可若是胡人南侵,便是灭族之祸,烧杀抢掠,如同前宋一般东京城破,群臣坑杀,宗室被俘。”

    户部尚书听后,吓得连忙跪伏,“臣等惶恐。”

    “燕王为国戍边二十余载,保我大明安宁,你们这些人见过战争,深知其苦,有此想法,朕也不怪你们,然朕是一国之君,内忧外患,不得不处处提防,否则江山倾覆,朕有何颜面去见祖宗。”皇帝谅解的说道。

    “臣等惭愧。”

    皇帝挥了挥手,便依次接见六部尚书,后又独召兵部尚书与太仆寺卿一同入内,除了吏部与户部外,军事也是皇帝最为关心的一项。

    “臣兵部尚书、太仆寺卿沈逸舟叩见陛下。”

    皇帝正襟危坐于英武殿的御上,“二位卿家起身。”

    “谢陛下。”

    皇帝瞧了一眼从太仆寺风一路汗回京城的太仆卿沈逸舟,随后道:“军政之事各部已呈过奏疏,朕召你们来是想问马政之事。”

    兵部尚书瞧了一眼身侧的同僚,沈逸舟遂将一本厚厚的册子呈上,“回陛下,这是近三年之内的马政,督养、点视、印烙、编马户、交兑、发表,皆誊录于案,请陛下过目。”

    高士林下阶将沈逸舟手中的册子接过转呈皇帝,皇帝一边翻阅,一边说道:“马政繁杂,辛苦诸卿了。”

    “陛下委以重任,臣等不敢言苦。”两个绯袍拱手回道。

    “民间所养之马,可有勘验过?”皇帝问道。

    “尊陛下旨意,臣派兵部官亲临滁州太仆寺,滁阳五牧监督察马政、马政之重,凡有渎职官员一律严惩,又令太仆卿协助,命太仆寺寺官复查收归于朝的马匹,所收膘马一万有余。”兵部尚书奏道。

    皇帝将册子放下,闭眼轻轻摩挲着手背,皇帝的突然的沉默,让殿内两名官员紧张到了极点,二人相顾一视,紧捏着手中端持的笏板,正是严冬之时,殿外寒风呼啸,而此时的沈逸舟却额头冒汗,这么多年来,同僚被锦衣卫检举抓走,而自己却一直顺风顺水一直做到了太仆卿这个位子,若是常人,必然是窃喜,可是对于沈逸舟而言,荣华富贵却像是一把时刻悬在头顶的利剑,十余年来,无不提心吊胆,每次述职,都像是走了一趟鬼门关。

    “太仆卿。”皇帝忽然沉声唤道。

    沈逸舟听之连忙屈膝跪伏,“臣在。”

    “最近边境不太平,朝廷应时刻处于备战之中,战马于军队而言何等重要,尔等自当知晓。”皇帝道。

    “臣明白。”沈逸舟磕头回道。

    皇帝盯着跪地的沈逸舟,道:“朕命锦衣卫指挥同知与你太仆寺官员一同复验膘马,升降相去若超过什百,法当究治,严惩不贷。”

    “臣,遵旨。”——

    从殿内出来,太仆寺卿沈逸舟已是冒了一身热汗,红色的公服衣襟还能瞧见汗湿的痕迹。

    “陛下今年为何突然抓起了马政?”兵部尚书也是擦着额头上的虚汗,“这都多少年没有亲自问起马政了。”

    沈逸舟平缓下气色,“适才陛下的那番话,下官猜测,不久可能又要有战事了。”

    兵部尚书无奈的叹了口气,“罢了,查便查吧,不过你需得小心,锦衣卫指挥同知比起你的女婿胡文杰,要阴险狡诈得多,胡文杰通常在明,护卫陛下左右,那锦衣卫指挥同知陈俭,可是常在暗中搜查情报,当年许多惨案,皆离不开他的诬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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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官明白,多谢大人提醒。”沈逸舟拱手谢道。

    二人走出承天门至宫外止步,兵部尚书拱手拜别道:“沈大人是京城人士,在京有宅子,老夫就不安排其他的了,舟车劳顿,先回去歇息一夜吧,老夫还要去兵部。”

    “好,”

    ——轱辘轱辘——

    沈逸舟刚转身,迎面便瞧见了自长安右门入渡过外五龙桥往宫城驶来的车架,车架随后逼近,一衣着命妇服饰的年轻女子缓缓走下车。

    沈逸舟为之愣住,干瞪着双眼站在原地,自己入太仆寺为官多年,太仆寺设于远离京城之外的滁州,数年不曾归京,自晋太仆寺卿之后,才有进京述职的机会,但也极少,马政繁琐,朝廷又极为重视,作为专掌马政的太仆寺,其官署内的官员,终年不得歇息,唯恐出差池,丢了脑袋。

    车架上,晋阳公主刚下车,内侍便于身侧提醒道:“公主,太仆寺卿沈逸舟回京了。”

    晋阳公主便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稍稍皱眉道:“他怎么回京了?”

    “陛下要查马政,便召归了太仆卿。”内侍回道。

    虽有许多年不曾见过,但沈逸舟还是一眼认出了女子,当朝皇后嫡出的皇长女,国朝的嫡公主,晋阳公主赵瑾禾,人就在眼前,按国朝礼制,公主亦是君,沈逸舟作为人臣不可迂回躲避,遂硬着头皮上前,拱手道:“下官太仆寺卿沈逸舟,见过晋阳公主。”

    “沈大人多礼了。”晋阳公主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与皇后李氏一样温和的脸色,含笑的眼睛,“马政之重,事务繁琐,有劳大人为父皇操劳。”

    “能为陛下分忧,是下官身为臣子的本分。”沈逸舟一见晋阳的双眼,便勾起了重重往事,遂赶忙低下脑袋打醒自己。

    “虽说沈大人去年也回了京城,不过吾并未见到呢,吾与沈大人上次会面,还是在六年前的春宴上,哦不,是吾的及笄礼上。”晋阳公主道。

    沈逸舟回京皆是匆匆往返亲自向皇帝述职马政,便拱手回道:“是,下官回京的次数少,所呆时长也极短,公主的及笄礼,恰好是下官在京之时,没有想到一眨眼,竟过去了六年。”沈逸舟随后再次大起胆子将脑袋带起,仔细端详着眼前的晋阳公主,亭亭玉立,“公主也已长大成人了。”

    “沈大人是父皇的臣子,忙则说明大人尽忠职守,不过就是苦了大人的亲眷了。”晋阳公主怜惜道。

    沈逸舟摇头,“夫人随我常驻滁州,长女故去多年,幼女去年出嫁良人,下官已无牵挂,只望能为陛下分忧,替百姓谋福。”

    晋阳公主笑了笑,便终止了交谈,擦肩离去,沈逸舟见人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抬起红色的袖子轻轻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便转身离去。

    晋阳公主走进承天门内,两侧宫墙高耸,皱着眉头思考道:“陛下突然要查马政,难道真是因为备战?”

    “公主若是不放心沈大人的安危,小人可暗中查探。”内侍随于身后道。

    “沈氏是我母亲的故人,与我有何干系,他是生是死,谁又在乎,陛下这么多年都未曾对沈逸舟下手,如今应该也不会吧?”晋阳公主思索道。

    “也许陛下只是真的要查马政,任用沈逸舟担任要职,是陛下明白压制之术,能让人时刻警醒与分外小心,因为一旦出了任何差池,一点小过错都足已拿来扩大让他毙命,这种人,在做事情时往往都会更加小心。”内侍道,“上一任太仆卿可是被宜了三族,而轮到沈逸舟时,马政从未有过失,朝廷骑卫所用之马,皆为上等,这也是陛下用人的高明之处。”

    晋阳公主轻叹一口气,“沈逸舟的事情,与我无关,也不要插手,以免让人起疑,多放心于正旦的大朝会吧。”

    “是。”

    “几年的光景,不过是一眨眼,这一个十年,又会生怎样的动乱呢?”晋阳公主摇着头,“若真来了,恐怕不是你我能承受的。”——

    ——坤宁宫——

    晋阳公主来到内廷向生母李皇后问安,李皇后将女儿拉着坐下,询问道:“近年关了,你在外任知府的舅舅今年也回京述职了,算起日子,也有三年未见了吧。”

    李氏士族出身,书香门第,其族人多以文职,亦有兼任将领者,但近些年,任高官者尽乎被外派至地方,或贬或迁任它地,光李皇后父族一支便有兄弟三人。

    晋阳公主点头,李皇后便又问道:“你一直住在宫外,可见到了?”

    晋阳公主轻轻摇头,“儿没有见到三舅,但适才在承天门见到了另一人。”

    “何人?”

    晋阳公主抬头,盯着母亲的神色犹豫了一下,旋即道:“太仆寺卿沈逸舟。”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天空怎么是绿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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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9章 齐王的善意

    ——坤宁宫——

    李皇后听到女儿念出名字时, 神色明显有所变化,尽管被她强行掩饰着,却还是未能瞒过心思缜密的晋阳公主。

    “禾儿为何提起了沈大人?”李皇后不明所以的问道。

    晋阳公主摇头, “女儿只是恰好在入宫时撞见了沈大人, 便停步与沈大人交谈了几句, 不知为何,沈大人他…似乎在躲闪女儿。”

    “是吗?”

    晋阳公主继续盯着李皇后的脸色, “女儿记得沈大人有两个女儿, 长女只比女儿小半岁, 几年前嫁给了锦衣卫指挥使胡大人,只是沈氏命薄…又听闻沈大人次女也体弱多病。”

    一直倾听着的李皇后忽然变得不悦,渐渐冷下态度道:“你今日突然提起一个外臣,频繁说道,是从哪儿听见了什么子虚乌有的风声吗?所以跑来质问你的生身母亲?”

    晋阳公主听后连忙起身跪伏于李皇后座前, “儿不敢。”

    “你心思细腻,攻于谋略, 私心之甚, 谁可企及, 这么多年过去, 还有什么是不敢的呢?”李皇后低头看着跪地的女儿,心中没有一丝的垂怜, “旭儿于你, 也不过是夺权的利器,我是你母亲,焉能不知你所想,你明知道,女子弄权, 最是皇帝的忌讳,你自己如何,吾不管,但你不能拿旭儿的安危做赌注。”

    一直以来李皇后偏爱幼子,已经习惯的晋阳公主听到此番后便也没觉得什么,“如若不争不抢,等待李家的就只有死路一条,大位不会送到旭儿手中,齐王楚王汉王,任何一人登位,都不会放过作为嫡出皇太子的旭儿,母亲应该明白,外朝与内廷的区别。”

    “吾当然明白,因而你所做一切,吾都没有阻止,旭儿将你视作倚靠,希望你能担当起做长姐的职责,莫要忘了,他是你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李皇后嘱咐道。

    “是。”晋阳公主点头应道。

    “别忘了去看你的舅舅。”临离开前,李皇后提醒道,“李氏虽遭打压,但你外公在朝的门生故吏众多,如今你外公不在了,但他们皆是你舅舅的同窗,论盛望,李氏一门乃江南望族,你既要利用,便要善待。”

    “是。”

    从坤宁宫出来,晋阳公主带着人径直出了宫,似一刻也不想多停留。

    “公主与皇后殿下提及了沈氏吗?”瞧见公主脸色不好,内侍随于身后轻轻问道。

    晋阳公主点头,“看来沈氏在母亲心中,并没有忘却。”

    “毕竟是故人,求而不得,便成了心中的遗憾,久而久之,就会沦为执念,又哪儿那么容易忘却。”内侍道,“不过这种事,公主还是少提及为好,毕竟是在宫里,多说无益。”

    “我知道。”晋阳公主道,“也就是今日恰巧遇见了沈逸舟随口提了一句罢了。”

    “论起心思,恐怕皇后殿下,才是最深之人,当初陛下想废后的念头不是一日两日,可这么多年过去,皇后殿下持掌内廷却从未出现过差池,且素有仁德之名,能保持如此多年不变,又岂是个简单之人呢。”内侍提醒道——

    ——齐王府——

    马车停稳于齐王府门前的石狮子旁,车上下来一年轻宗室子弟,旁侧还有一个齐王府内侍恭敬的侯着,“世子爷,您里边请,殿下在王府内备了薄酒。”

    赵希言受齐王邀约入府,登上台阶时瞧见了一辆路过的马车,车帘被寒风吹起,里面坐着一个头戴幞头身穿红色圆领公服的高官。

    赵希言望去,似觉得侧颜有些眼熟,可又从未见过此人,便询问道齐王府的内侍,“这是谁?”

    内侍随着瞧去,恭敬的回道燕王世子,“回世子,此人是太仆寺卿沈逸舟。”

    赵希言摇摇头,“不认识。”

    “世子久在北平,不认识沈大人也不奇怪。”内侍一边迎赵希言入府一边与之解释,“这个沈大人可是江南三大望姓之一的沈氏,与外戚李皇后本家同在江南,也隔得不远,曾经本是齐名的两大世家,只是沈氏人丁不兴,官场上也未有大建树之人,到沈大人父辈便已衰落,后来李家出了皇后,沈大人也算争气,中了进士又一路升迁至太仆卿。”

    听得内侍一番言语,赵希言惊奇的回头望了一眼,马车早已远离,忽然想起什么,便又问了一句,“我听人说皇后殿下在入宫前久居祖地,与沈家公子青梅竹马…”

    “哟,”内侍听后大惊,他从内廷出来至齐王府侍奉齐王多年,连忙打断赵希言的疑问,“有的话,世子爷可不能乱问,这沈大人便是皇后殿下的故友,朝臣皆知,但无人敢提及,因曾有人借此诬陷李氏一族,遭到陛下严惩,是皇后殿下仁德,那人才得到宽恕,罪不至死,往后,宫里就再没人敢提起了。”

    “原来是这样。”赵希言仍旧有些好奇,但也不好多问,便随着内侍去了后院。

    途径一座庭院时,拱门被人用巨石堵住,赵希言好奇的往红墙上瞧了一眼,有树枝攀出,“这院子怎么封住了?”

    内侍被赵希言问的有些头大,他亦只当是孩子好奇罢了,便解释道:“这原先是一座养花的庭院,里面尽是奇花异草,是由已故齐王妃生前所栽,王妃喜静,偏爱这些自然之物,殿下就拆了两座大殿合成了这一个园子,如今王妃已经不在了,殿下怕触景伤情,便下令封了这园子。”

    说着说着,内侍竟自己独自伤感了起来,“——>>

    小人自殿下幼冲之年便侍奉左右,殿下成婚后,与王妃夫妻恩爱,殿下脾气不好,唯有王妃能够劝阻,如今却…”

    赵希言听后,也随着伤感起来,“齐王妃嫂嫂是个极好的人,我虽只见过寥寥几面,却也能感知,只是朝廷的纷争,谁也不知道日后会如何,生死一瞬。”

    “世子,到了。”内侍收起伤感,止步弓腰道,“殿下就在后院的马场。”

    赵希言踏入院中,里面铺满细沙,齐王纵马于场上,一手持弓。

    而在场地尽头,赵希言发现靶子换成了一个人形模具,其大小与一个成年男子接近,人形靶子做的极为逼真,赵希言站得远了,便只能瞧出一个大概。

    只见齐王开弓,极为用力的一箭直接射穿人形靶子正中身后阻挡的木墩。

    “殿下,燕王世子到了。”有内侍提醒道。

    齐王遂从马上跃下,高兴的迎上前,自从赵希言上次前来王府吊唁过齐王妃之后,齐王便对她更加亲近。

    “言弟,你来的正好,快陪同哥哥我切磋两把。”齐王高兴的拉着赵希言走到马棚前,“这些都是陛下赏赐的御马,你随便挑。”

    赐死齐王妃之后,皇帝为补偿,每隔一阵便会赏赐齐王许多宝物,齐王随后招来内侍在其耳侧小声嘀咕了几句,只见内侍叉手点头离去。

    没过多久便抱着一个红木匣子回来了,“殿下。”

    齐王将匣子打开,欣喜的介绍道:“这是陛下昨日赏赐我的,兵仗局新制的火铳,名为拐子铳。”

    赵希言见之大楞,心中喃喃道:“难道户部亏空不是因天灾,而是军费支出,全用在了研发火器上吗?”

    “陛下说,燕王的军队之所以能抵御强大戎狄,破其铁骑,乃是因为配备了国朝最先进的火器,太·祖建国时尤为重视火器,遂设立了军器局,后太宗又增设兵仗局,一统之后,边境之患成了主要,武宗便将朝廷的火器重心转移至边疆,久而久之,中央却为之懈怠,遂命工部重视,这本就是朝廷派去边疆,论工匠,天下的匠人,杰出者皆在京师,朝廷岂能浪费。”齐王面对作为藩王世子的赵希言,直言不讳道,“火器的威力远不是弓箭可比的,无论是朝廷还是边疆,都不可忽视。”

    齐王旋即将火药填充于铳内,对着场地尽头的靶子射了一枪。

    磅!——一声巨响,铳头冒出了青烟,那靶子的木板便在一瞬间炸裂。

    赵希言惊楞的望着距离,“这足足有一百五十步了吧?”

    齐王将其收起放回盒中,连铳带盒塞给了赵希言,“它的射程足有一百五十步之远,今日起,他便是你的了,就当是上次冠礼不辞而别的赔礼了,也当是晚到的生辰礼。”

    赵希言再次愣住,望着齐王的眼睛,揣测一番,齐王眼里满是真挚,似因上次吊唁,使得信任增加,这让赵希言倒是有些受之有愧,“不,不,这太过贵重,陛下赏赐此物给兄长,是要兄长拿来防身的。”

    “我现今只有一人要防,对付他,一把刀与一把强弓足矣。”齐王自信道。

    “他是亲王,兄长万不可胡来。”明白齐王之意的赵希言故作担忧的劝阻道。

    “言弟不必担心,我有分寸。”齐王拍了拍赵希言的肩膀,“赵家的江山赵氏子弟谁都可得,唯独他楚王不可。”

    赵希言见他如此态度,是铁了心要与楚王争个你死我活,这是她预见之事,也与她离不开干系,又见齐王对自己关怀备至,赵希言忽然生出一丝丝内疚。

    “东西你收好。”说罢,齐王又拉着赵希言的手,挑了一匹骏马,“同哥哥再切磋切磋。”

    赵希言只好陪同,至场上靠近了人形靶,赵希言方才看清,那哪儿是个靶子呀,明明是齐王府良医所的经穴木人,上面刻满了穴位,还有人骨构造一清二楚,适才齐王毫不吝啬的将其射穿,随后内侍又重补了一个新的,漆匠就住在王府里制作这木人,刻穴的自然是良医所的医官。

    “兄长这是?”

    “箭的威力不及火器,然火器数量有限,弓箭便也不可就此放弃,若要一击毙命,还得知道人的要害不是。”齐王笑道。

    “可是…”

    “我听说诸胡异动,推举鞑靼首领为新可汗,准备再一次南下。”齐王又道,“若是战争再起,我必请奏随军,我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像燕王一样,从士卒到小旗,一步步至大将军王。”

    “本王要以军功立足,堵住那些说我是因陛下偏心才居此位的腐儒文官的嘴。”齐王说得极为慷慨,像是在立誓一般,“若是战死,也可留得英烈之名传于千古,总比蜗居在这京城当个连心爱之人都护不住的懦夫要好。”

    齐王妃的死,触动齐王极深,赵希言甚至觉得现在的齐王,没有了妻子的约束,不再是从前那个她所悉知的齐王了,京城尔虞我诈,谨小慎微的确是生存之道,可坦荡的胸怀,才能令人诚心折服。

    赵希言紧握着缰绳,忽然对视着齐王道:“若不是出生在天家,兄长定会是最好的兄长。”

    作者有话要说:  齐王其实蛮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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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0章 等我回家

    ——燕王世子府——

    从齐王府回来, 赵希言抱着一只红漆木盒回了自己的房中。

    “齐王殿下今日怎么喊世子去了如此久。”明章跟随在赵希言身后问道。

    赵希言摇头,吩咐道:“你去拿纸笔过来,再去柴房取一块木炭。”

    “是。”

    随后赵希言便推门入了内, 走到桌前静坐下, 将木盒里的拐子铳取出仔细端详。

    没过多久明章将书房内的文房四宝取来, “爷,您要的纸笔来了, 还有一块木炭。”

    赵希言从皁靴里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将木炭一头削尖, 便于宣纸上照着拐子铳的依葫芦画瓢,铳身,手柄,引线,一边端详一边绘画。

    明章有些好奇, “爷,这是铳吗, 长得好奇怪, 比北平府火器营里的手铳还要小, 这有威力吗?”

    赵希言点头, “别看他小,这可是能单兵作战用的火器, 其威力与射程丝毫不弱于以往的火铳, 就连北平府如今都还未曾研发出此等利器,朝廷的兵仗局集百家之长,汇聚天下众多能工巧匠,当真是名不虚传。”

    明章听后惊吓了一番,“爷是说这铳是朝廷新研发之物?”

    赵希言点头, “看来朝廷,从未放下对我北平府的忌惮,那日祭坛上出现的东西,加快了老头子的心病啊。”

    “这如何是好,殿下在塞北苦守,防戎狄不说,如今连自己人都要防了,若战起,燕国腹背受敌,这这这…朝廷又研制出了如此多火器,燕国岂不是危矣?”明章害怕的望着赵希言。

    赵希言沉默着继续端详手中的拐子铳,眼里没有丝毫的胆怯,仿佛有应对之法一般不屑,“再好的武器,若民心不能一统,也会变得不堪一击,人心,才是这天底下,最好的武器。”

    说罢,桌上的图纸已经绘好,赵希言又吩咐道:“去叫陈长史过来。”

    “是。”

    随后赵希言便将铳收好,回想起适才在齐王府的一番礼遇,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随后又收起心中的几分怜悯,“世道如此,仁则必败,非我无情也。”——

    成德十三年,除夕,地方使臣,诸国使者纷纷抵京,京城增设三成守军,日夜交替戍卫。

    除夕日一早,千家万户从寒风中将大门打开,仆人们清扫着自家门的尘土,家家户户的大门上都贴上了喜庆的新桃符。

    世子府门前也不例外,明章将一副新的桃符拿出,与几个下人合力先将横幅贴上。

    刚推开门,便被一阵狂风吹得合不拢眼睛,明章抱紧桃符,瑟瑟发抖的躲在门口,瑟瑟发抖道:“今年的冬天真是冷的奇怪,这风就像刀子一样,以往北平府也没见这么冷啊。”

    明章便加快了手脚,贴完桃符后匆匆跑回,蹲在大堂内的炭盆前一边搓手一边取暖,随后便看见从内院出来的赵希言,连忙起身道:“爷。”

    盯着赵希言一身打扮,还裹上了厚实裘衣,“今儿是除夕,爷要外出吗?还是进宫。”

    赵希言走下阶梯,“宫里又没有我的爹娘,进宫作甚。”

    明章瞬间意会,“爷,天冷,我去给您添个手炉您在上路吧?”

    “你才上路,”赵希言罢了罢手,“就算我惹恼了公主,这么冷的天,总该不会让我受冻。”

    明章愣住,摸了摸后脑勺喃喃道:“这二者有关吗?”

    马车刚从后院驾出至大门前,赵希言的步子也还未跨出门槛,就另有一辆马车驶来,急停在了门口。

    赵希言站在大门前静静等候车上的人下来,瞧清是谁后便跨下台阶,拂了拂裘衣的袖子说道:“我当是谁呢。”

    内侍走上前,叉手道:“世子。”

    “我正要出门呢,不知公公来我府上,是公主又有什么交代吗?”赵希言问道。

    “哦?”内侍眯眼,反问道:“世子在京无亲无故,世子出门难道不是去寻公主的?”

    “吾姓赵,这皇城的宗室子弟皆是亲,公公此言,不妥吧?”赵希言反问。

    内侍弓腰,叉手赔罪道:“是小人失言,还望世子恕罪,小人来,是公主有请。”

    “哦?”赵希言故作吃惊,“今日除夕,公主不进宫陪陛下与皇后殿下,反倒传我一个堂亲弟弟入府,孤男寡女的,就不怕遭人话柄?”

    “公主知道世子还在生气,故而先见了世子再进宫。”内侍回道,又望着赵希言,再次半眯起双眼,“若是公主怕惹人非议,世子之前又如何能频繁登府呢,如今朝中议论姊弟的风声已经有不少了,只是碍于嫡公主与燕王世子这两个身份,那些大臣才不敢直面说出。”

    赵希言紧锁着眉目,内侍遂近前一步,解释道:“世子的气,无非是觉得公主不在乎您的生死,世子觉得公主一心,只在权力,可世子同样也是明白的吧,公主最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是什么权力,出身于这个家中,一生都被困在了红墙内的人,怎可能再将枷锁套于自己身上,公主不是世子,没有见过那番广阔的天地,也从未享受过自由,公主是女子,所面临的困难,世子永远不会明白,弱者的无力,女子的无力。”

    随着赵希言的眉头一点一点皱紧,袖子里的手也被攥成了一个拳头,还未等怒火发泄,她便垂下了手,“你…不会明白的。”于是没有选择乘车,而是牵过来一匹骏马,骑上马背扬鞭往长安街赶去。

    “爷,天冷啊,天冷…”明章追了出来,心里焦急如焚道,“这风冷得跟刀刮一样,骑马肯定要冻着的。”旋即看着那静立远观的内侍,气不打一处来道,“嗷,又是你,我家世子纵马离去,肯定又是你在背后捣鬼。”

    内侍侧头,眯着眼睛连连摆手道:“明章公公误会了,今日是除夕,公主要进宫,金川门远在城西,长安街在城东南,所以世子才选择骑马的——>>

    ,这与我又有何干呢,我不过只是一传话之人罢了。”

    “屁,”明章叉腰道,“看你的脸就不像是个好人,谁知道你背地里有没有添油加醋,让我家主人曲解了意思。”

    “你我都是自幼净了身的皇室仆人,身份微贱,自幼受忠君教诲,违背主子命令将要承担的后果,你也是明白的。”内侍解释道。

    “哼。”明章撇头——

    因是除夕,京城的街道比以往更加热闹,异族使者随处可见,即便是严寒的冬日,百姓们依旧裹着厚厚的袄子出门采买应节之物,官宦人家大多乘车,即便是在街道上行走,也会随身携带一个汤婆子抱于怀中。

    赵希言独自一人纵马在街上,刺骨的寒风像刀一样刮在赵希言的脸上,不一会儿,鼻头与脸颊与耳朵便都泛红了。

    有第一次至大明朝贡的异族使者因好奇出来逛街的,赵希言纵马的身影在京城街道上格外引人注目。

    “这是何人?”一身穿大明读书人服饰襕衫,头戴飘飘巾的年轻人望着纵马的少年用异族话问道左右。

    左右护卫皆穿大明服饰,使人分不清是哪一国使者,只见左侧年长的老者单手放于胸前,毕恭毕敬的回答道:“回殿下,臣去年在大朝会上见过他,是燕王赵择的世子。”

    年轻人便惊楞住,不敢置信道:“他就是燕王世子?”

    “是。”

    旋即又大笑了起来,“英名盖世的燕王,怎生出了一个小白脸出来,看他的模样,能在我手里过三招就不错了。”

    “毛头小子,岂能与殿下相比,况且燕王世子素有纨绔之名,即便在京城,也时常寻花问柳,流连于勾栏瓦舍之中,不成气候。”护卫回道。

    “哦,是吗?”年轻人半眯着眼睛看向燕王世子已经远离的身影,“祖父说整个大陆中他最忌惮的对手是大明,而大明国内的将领,唯有燕王最是劲敌,此人为燕王独子却不堪大用,待燕王陨落,祖父东征岂不势在必得。”

    “陛下一定会像先祖一样重新建立起一个新的大蒙古帝国。”护卫奉承道。

    “驾!”

    一用白巾裹头穿着粗布衣,留有大胡子的异族从马背上跳下,急匆匆的走到年轻人跟前,行礼道:“嗣君,大明皇帝今夜宴请,请您速回大使馆。”

    骑了大半天终于抵达了晋阳公主府的巷口,瞧见府门口有车架驾出,赵希言慌忙再次狠拉缰绳,朝公主府飞奔而去。

    “吁——”

    马儿一声嘶鸣,停在了车架不远处,赵希言喘平了一口气,轻轻夹着马肚子靠近马车,吞了一口唾沫哽咽道:“公主。”

    良久,车内都无人应答,赵希言又不想再僵持下去,便先低头道:“言并没有生公主的气,公主的苦衷,言当然知道,也能体会,世人皆苦,谁又能逃离世俗,那日言语过重,是言的不是,所以言今日本也是想来与公主道歉的。”

    “…”赵希言盯着车窗,还是无人应答,便凑近唤道:“公主?”

    “公主是生言的气了吗?”赵希言再次问道车内。

    “若是公主生气了,言给公主赔不是,言真心一片,连母亲给的玉都赠了,公主…”

    话还未说完一阵刺骨的风吹来,卷起车架两侧的车帘,赵希言瞪大眼睛哑口无言。

    “那谁,一个人骑着马在我吾的车架前晃悠什么呢?”

    门口传来晋阳公主的质问声,赵希言遂撇过头,看了看空车又瞧了瞧门口的女子,连忙从马背上跳下。

    “公主一早就在门口等候,适才言喊了半天也不见出来,莫不是故意戏弄言?”赵希言凑近挑眉道。

    “世子在说什么呢?”望着一边走近一边好似有些委屈的燕王世子,晋阳公主不明所以道,“吾刚出府想着要入宫便瞧见世子这番举动,这才开口喊话。”

    赵希言撇头不语,晋阳公主遂笑了笑,走近两步将自己藏在袖子里的一只手拿出,轻轻抚着赵希言耳畔被风吹乱的发丝,发觉她的脸颊像冰块一样的冷,“这么冷的天,也不怕把自己冻坏?若是冻伤了这张脸,”不自觉间,晋阳公主的手已经抚摸上了赵希言的冷脸,“可又不知道要令多少女子叹息哀伤了。”

    “她们看的是脸,是喜是厌,与我何干。”赵希言回道。

    晋阳公主遂将藏在袖子里的手炉拿出塞到赵希言怀里,“你先进府吧。”

    “世子,请。”又一内侍走上前,朝赵希言行礼。

    熟悉的香味从身侧擦肩而过,赵希言转身拉住晋阳公主的衣袖,“公主要去哪儿?”

    “伴伴未告知你吗?”晋阳公主回头,有些疑惑的对视道,“宫中传旨,今夜御宴,陛下召我入宫赴宴,我便差他唤你,是想你至府内等候的。”

    赵希言这才松开手,“他说了,所以我才骑马赶来的。”

    “其实你不必这样着急的,天寒地冻,我夜里就回来了。”晋阳公主解释道。

    赵希言垂下手,双目直直盯着晋阳公主,“我心中,隐约有些不安,所以提前来了。”

    “…”晋阳公主愣住,随后轻叹了一口气,安抚道:“好了,不过是一场普通的除夕夜宴而已,你乖乖在家等我。”

    “夜宴…公主要何时才能回来?”赵希言再次抬头问道。

    “你放心,不会太久的。”晋阳公主再一次安抚道,旋即转身提步跨上了马车。

    驾——

    作者有话要说:  大致以明为背景(服饰风格为明初与晚明)结合唐宋明三代哦,纯属虚构,请勿考究。感谢在2021-09-17 19:40:45~2021-09-18 18:47: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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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大明永不和亲

    是夜

    除夕之夜, 百司休假,京中万家灯火齐明,忙碌的官宦士人也得以休息与家人团聚。

    一家大院中, 一长者身桌燕居的行衣头戴东坡帽与亲眷围坐在院中的炭火盆前, 圆桌上摆着一壶烧酒, 几盘点心,旁侧还有一张香案, 置于满月底, 三束青烟缓缓升起后, 家主人起身领着家眷上香迎神除旧,随后便将桌案上送神的点心瓜分,先是给了几个年幼的孩童,随后一家人高高兴兴的继续围坐一团,闲聊守岁。

    年幼的孩童因剃了头发, 母亲怕寒冷的天气冻着孩子,便拿出了一个填绒的虎头帽替其戴上, 大人们坐在炭盆前有说有笑, 孩子则在周围的院里追逐打闹, 一人手里拿着耍货, 一人也提着兔子灯,忽然在追逐过程中拿兔子灯的小女孩被绊倒, 芦苇竿做的兔子灯便也被压扁了。

    妇人见状一个箭步冲去, 紧张的将其抱起,好在穿的衣裳足够厚实,破烂的兔子灯尖锐部分只是在短袄上划了几道小口子,妇人大松了一口气,只见怀中的小女孩却因兔子灯损坏而哇哇大哭了起来。

    妇人连忙安慰, 又指着那几个追逐打闹稍微年长一些的男童轻声斥道:“你们几个作为哥哥,就不知道让着点妹妹吗。”

    几个男童面面相觑,见妹妹哭啼,便上前主动将自己手里的灯献上,因小女孩手里的灯是唯一的一盏兔子灯,便不从,依旧大哭不止。

    围坐火盆旁的大人,以一个四十多岁,五官立体的中年男子为首,听到旁侧有哭啼声,一年岁稍小的男子起身拱手道:“小娃娃闹腾,扰了兄长守岁的清净,我这就去唤她们离开”

    “哎~”中年男子抬手制止,“大过年的,驱赶娃娃作甚,况且为兄福薄,也就到你这儿能够看着如此多孩童承欢膝下了。”

    几兄弟除他之外,皆是妻妾成群儿孙满堂,“兄长”最小的弟弟开口道,“兄长正值盛年,嫂嫂如今再不能生育,兄长仕途正盛,纵观这京城的达官贵人,又有几人家中不曾纳妾,膝下无儿无孙,沈氏正是因人丁不兴而衰落,咱们这一支,唯兄长在朝有所建树,何不”

    沈逸舟抬手,摇头道:“娶你嫂嫂,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些年我辗转地方,她随我四处奔波,才导致身子骨变弱,我已亏欠于他,又岂能因此纳妾,再伤她的心。”

    几兄弟无奈,纷纷叹气道:“当年与兄长定下的婚约的,分明就是”又语塞不敢直言,“李氏为了荣华富贵毁约,如今终遭报应,李家老爷子故去后,成为外戚的权势还远不及从前。”

    “罢了。”沈逸舟突然冷脸,“这些陈年旧事,往后家中不得再提,你们从江南赶来京城探望,为兄很是感激,皇城脚下,有些不该言论的东西,切忌莫要再说。”

    “兄长教训的极是。”

    听见女童的哭声,沈逸舟撩着衣裳起身,走到女孩跟前,妇人见状连忙福身,“老爷。”

    沈逸舟亲切的将女孩儿抱起,柔和的问道:“怎么了?”

    女孩儿提起手中已经压坏的兔子灯,揉了揉泪眼,“哥哥把我兔兔灯撞坏了。”

    沈逸舟遂将女孩儿单独抱至圆桌旁坐下,又将她放于自己膝盖上,“让伯父给你瞧瞧。”发现是用河岸芦苇所制,断裂之后再不能用,便唤来府中下人,“去书斋前的院子里砍一根细竹,要劈成竹筷般粗细,再拿一盏油灯来。”

    “书斋前的竹子是老爷亲手栽种一直珍视”

    “哎,”沈逸舟再次抬手,“物是死的,砍了可再生,人是活的,岂能一成不变,快去取来。”

    “是。”

    沈逸舟遂与小女孩讲起了用自己往昔所编成的故事,一边讲故事,一边做着灯笼,很快,竹子经过火烤变得有韧性,又在巧手之下,兔子灯的轮廓就制作做成了,且十分牢靠,他又命人取来纸笔与平时作画的颜料,在宣纸上画出一只粉白的兔子。

    兄弟几人围观,纷纷对沈逸舟的画赞叹不已,“兄长不愧是当年被誉为江南神童之人,这简单的兔子在兄长手中,竟画活了一般。”

    “这么多年了,我们竟不知兄长还会做这等小玩儿意。”

    沈逸舟将灯做好,待干了之后于宣纸外侧刷上一层桐油,一盏新的兔子灯便做好了,“这东西,我也是在年少时偶然看路边一个匠人在做,觉得好看,便去请教了一番,这么多年过去,也仅做了两盏,这是第二盏,终究还是生疏了,远不及当年。”

    女孩儿接过兔子灯,瞬间变得高兴至极,便从沈逸舟身上跳下,拿着兔子灯在院中飞跑。

    望着女孩儿高兴的模样,沈逸舟渐渐变得伤神了起来,旋即撑着桌子起身,走到月下,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捋着长须。

    兄弟几人见他伤感,“兄长又忆起了当年之事吗?”

    沈逸舟睁着眼睛,叹道:“当年是我懦弱,未能守约将她带走。”

    “那可是圣旨,兄长若真带人私奔,那么沈氏与李氏便要遭受灭顶之灾,兄长也要终生流亡,这样的日子,又有什么值得的呢,若真做了,必也是要后悔的。”

    沈逸舟只是为之一笑,不再回答他们,背起双手抬头望着那颗璀璨的明月,“庭槐寒影疏,邻杵夜声急,佳期旷何许,望望空伫立。”——

    >>——

    ——紫禁城——

    除夕宴上,除了几位亲王,皇帝特地宴请此次诸国来使中的贵客。

    齐王楚王汉王随坐于大殿左侧,皇帝朝手下挥了挥手,太监上前扯着嗓子高声奏道:“宣,帖木儿国特使入殿觐见。”

    护卫皇帝的锦衣卫纷纷警戒,教坊司奏乐,一头顶戴着华丽金饰,以鹰做配饰的年轻男子与其护卫由禁卫搜身之后缓缓跨入殿内。

    殿内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禁卫森严守卫,即便如此,也未能压倒这个年轻人的气势,踏入殿内,想起父亲的教训后,这才放下姿态,用着自己国家的礼仪开口道:“帖木儿帝国王苏丹,皮尔·马扎黑,叩见大明皇帝陛下。”

    译官将王孙的话转达给皇帝,皇帝遂挥手,“王孙免礼。”

    皮尔·马扎黑点头后随大明的内侍走到自己的席座上。

    “陛下,晋阳公主到了。”有内侍入殿奏道。

    对于晋阳公主的晚到,皇帝显然有些不太高兴,遂皱着眉头挥手,“让她进来。”

    帖木儿王孙对面坐着的几个大明皇子,楚王半眯着眼睛,开口问道旁侧,“齐王殿下可知,这个王孙的年纪,与您一般大么,帖木儿的王,乃是蒙古族的后裔,四处征伐,欲要效仿大帝,称霸整个大陆,而今之势,当真可与大明匹敌,前不久,帖木儿长子去世,眼前这位长孙,顺理成章成为了他们的嗣君。”

    齐王捏着杯子,“宵小之辈,还妄想染指中原?西戎若敢来,本王,定亲自退敌。”

    殿外一阵寒风袭来,持锤的金瓜武士挺直腰杆纹丝不动,晋阳公主穿着礼服缓缓踏入殿内,微微福身道:“晋阳恭祝陛下圣躬万福。”

    皇帝未做责怪,挥了挥手道:“入座吧。”

    就在她入殿之际,大殿右侧的席座上出现了一个陌生面孔,发色与服饰都非汉人。

    一阵清香随着风飘到皮尔·马扎黑鼻前,轻轻吸了一口气后问道左右,“这个女人是谁?”

    “回嗣君,她是明国的公主,皇帝的长女。”左右回道。

    皮尔·马扎黑半眯起眼睛打量,不怀好意的勾嘴道:“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我喜欢她身上的香味。”

    左右意会,便低头小声道:“据闻,这位公主尚未婚配,没有丈夫。”

    皮尔·马扎黑与左右用着蒙古语,声音又极小,故而没有人听见他们在嘀咕什么,只是晋阳入座后,便发现了对座之人不怀好意的眼神。

    入宫之前,她便已经知晓今夜宴上还多一位西方大国的储君,如今进来一看,大国的储君不但相貌不堪,人品定然也不怎么样,除了身为一国嗣君有些傲气之外,当看不出任何出彩的地方。

    “王孙千里迢迢来到京城,舟车劳顿,”皇帝旋即挥手,“赐酒。”

    “谢陛下。”皮尔·马扎黑起身谢道,“明国繁华,不虚此行,马扎黑愿与明国永世修好。”

    皇帝摸着胡须大笑,汉王坐在一旁自顾自的吃着桌子上的佳肴,见旁侧的晋阳公主脸色不好,遂放下筷子抬手拿起旁侧侍候的巾布擦了擦嘴角,笑眯眯道:“阿姊可是不喜眼前的帖木儿王孙?”

    “马扎黑”晋阳公主喃喃着名字,“我倒是只听见过他祖父帖木儿与他父亲前苏丹的名讳,皆是能征善战的君王,至于他”

    “明国边境诸胡环伺,最头疼的依旧是蒙古族,据闻这帖木儿建立帝国之后,欲想剑指中原,成为新的成吉思汗。”汉王道,“其长子有父之风范,扩疆土至两河流域,抵达了大明的边境,而长孙”

    “是吗?”晋阳公主听后只是一副漠不关心的表情。

    汉王继续笑了笑,“弟弟倒是觉得,一个即将入土的老头,怕是东征未至,就病死途中了吧,后继无人,又以蒙古人的血性与贪婪,这诺大的帝国,定然又要分崩离析。”

    “大明是礼仪之邦,战争素来受苦的是百姓,朕不愿让百姓处于水深火热的战乱之中,王孙既有诚意,大明自是愿意帖木儿修好,通商往来。”皇帝摸着白须顺应道。

    马扎黑见皇帝答应的如此爽快,又想到赴京之前军师告知的明国局势,便趁机起身走到大殿中央单膝跪道:“为示我国诚意,马扎黑今日向大明皇帝陛下求娶公主,以联姻,重修两国之好。”

    北边有诸胡虎视眈眈,朝廷一直忽视的西边如今已经崛起了一个巨大的帝国,比起北边的隐忧,西方的强敌,更让皇帝头疼,藩王还未除,一旦战起,朝廷便危矣。

    皇帝瞧了一眼左侧席座上的长女,帖木儿王孙此言,定是方才看上了自己晚入内的长女,故趁人之危,正在皇帝左右为难之际,殿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洪亮极有底气的声音。

    “大明,永不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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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2章 世子的态度

    少年的声音十分洪亮与坚定, 振奋人心之语,也点燃了民族之魂,响彻于殿内, 令人热血沸腾。

    “说得好!”齐王附和殿外进来的少年, “这才是我大明男儿对外应有的态度。”

    守门的内侍慌慌张张入内, “陛下,燕王世子他…”

    皇帝抬手示意, 众人退下, 燕王世子赵希言穿着常服, 昂首挺胸的踏入殿内,其势丝毫不弱于刚才进殿的帖木儿苏丹。

    赵希言走上前,先是朝皇帝行礼,“陛下圣躬万福。”

    皇帝罢了罢手,赵希言便侧身, 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住右侧席座上的异族王孙,“我大明乃天朝上国, 数千年传承, 岂是尔等戎狄可肆意侵犯的, 天子之女, 何等尊贵,汝是什么东西, 也敢求娶我朝公主, 汝的国家在西方纵横,所侵略者皆是弹丸小国,以大欺小,也配称强?帖木儿西征却未能令人臣服,将自己一辈子陷于战争中, 始终不能一统,竟也敢与一代天骄相比。”

    马扎黑的翻译官将燕王世子的话翻译出来,瞬间重怒,拍桌指道:“你是何人,竟然敢出言不逊,诋毁祖父。”

    “我是何人不重要,若是帖木儿胆敢东征,那便来试试,我定亲自将他赶回西方。”赵希言盛气凌人道。

    遂有左右低声告诉帖木儿王孙,“苏丹,他就是今日白天见到的燕王世子。”

    马扎黑遂揉了揉眼睛,原来是今日纵马的少年,只不过换了一身锦衣玉带,于是态度立马转变,收起那傲慢的态度,“原来是燕王世子,久仰燕王大名,却未曾亲见到这位战神,我不过是想以联姻,休两国之好,□□古有王昭君、文成公主等入藏,今日世子却咄咄逼人,是何道理?”

    “啊呸!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赵希言不屑道,“为求和平,牺牲女子,实乃没骨气之国之君所为,只有无能之君,才会用弱小的女子乃至土地去换取和平,我大明自太祖开国,便无和亲的先例,今日不会,将来更加不会,帖木儿若识相,便休两国之好,称臣纳贡,若不,你西方尚未一统,帝国虽建,但兄弟其心各异,偌大的帝国犹如一盘散沙,还妄想与日月争辉?”

    “你。”听得这番言论,马扎黑咬牙切齿。

    “苏丹!”赵希言睁大鹰眼,大声呵道。

    这一声响彻殿内,将马扎黑吓楞,赵希言冷冷的瞪着,“你父前苏丹死后,你,虽被钦定为苏丹,然你却压制不住你众多的叔叔吧,你们蒙古分以部落制,你即便继承了你父亲的大省领土,然你自已却无能治理,一旦老可汗陨落,你,又如何能敌常年征战的亲叔叔们?故来我大明寻求帮助,想借我大明之势,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马扎黑当即心虚,旋即扭头向皇帝解释,“东征是大王之意,扎黑并不想发动战争,今日求娶公主,乃诚心诚意,望皇帝陛下恩准。”

    “喂,”齐王忽然开口,抬手唤道,“那马什么黑黑,不懂世子所言吗,我大明朝永不和亲,就凭你也想娶本王的妹妹,我看,你连给本王提鞋都不够格。”

    “你们…”自幼娇生惯养的马扎黑今日受到如此屈辱,怒瞪着赵希言,又向皇帝诉求,质问道:“大明就是如此待客的吗?”

    “客?”齐王为之一笑,“我朝的大朝会,万邦来朝,尔选择正旦大朝会至京,难道不是来朝贡天子?”

    “若帖木儿不服,执意东征,我以北平府的名义,定叫尔等有来无回。”赵希言放下狠话道。

    面对世子与亲王的咄咄逼人,一直处于下风的马扎黑便开始寻求起皇帝的帮忙,“陛下…”

    皇帝抬手,“王孙稍安勿躁。”

    “陛下才是大明朝的主人,若能娶到公主顺利继承王位,扎黑可代表帖木儿国,向大明保证,永不进犯。”马扎黑再一次示诚道。

    “陛下!”齐王侧身唤道。

    皇帝抬起手,捋了捋白须,“适才王孙也听到了二子的言论,大明有祖训,不称臣,不纳贡,不和亲,大明国力强盛,大明的将士能征善战,都是铁骨铮铮的热血男儿,又岂会让女子受苦和亲,况且你所求,还是朕的女儿,”随后眼神突然一变,冷冷的盯着马扎黑,“朕作为父亲,更作为一国之君,难道要舍弃女儿来安抚社稷不成?”

    “扎黑不是这个意思。”马扎黑连忙解释道。

    皇帝随后站起,背起双手问道:“凡进犯我大明者,朕绝不会饶恕,尔想娶朕的女儿,我大明的公主只招驸马,王孙若真是诚心,可留居京城,做我朝驸马,如何?”

    翻译官解释一遍之后,马扎黑当即大慌,挥袖不满道:“我堂堂帖木儿帝国的苏丹,帖木儿的继承人,大帝国的嗣君,岂能留在异国做驸马,受此等耻辱…”

    “怎么,你想联姻换取和平,便只可公主随你去帖木儿,而你却不能留在大明,这就是你一直说的诚心?”赵希言打断马扎黑的话,“若我记得没错,尔早已妻妾成群,就凭这一——>>

    点,还想娶公主,我看你不仅厚颜无耻还不知天高地厚。”

    “你!”一再强忍怒火的马扎黑被赵希言彻底激怒,想要冲上去动手却被左右阻拦。

    赵希言丝毫不惧,倒还希望可以与眼前这相貌丑陋的异国王孙切磋一下,狠狠揍一顿来解自己的气。

    “陛下,此人羞辱我国嗣君,难道陛下就这样放任不管?”有帖木儿大臣用汉话向皇帝发出了质问。

    “年轻人难免心高气傲,又何必与他们一般计较呢。”皇帝糊弄使臣道。

    “这难道就是□□上国待客之道?”大臣再一次冷脸质问道。

    皇帝沉下不悦的脸,“朕设宴招待,好吃好喝供与诸位,这难道不是礼待?尔却借机不依不饶,王孙既已娶妻,又来向朕求娶公主,使臣难道不给朕解释解释?”

    皇帝话音刚落,殿内护卫皇帝的锦衣卫皆冷目警惕着帖木儿国人。

    “可休妻再娶,并不会…”马扎黑解释道。

    “荒唐!”皇帝怒斥,“朕的女儿,就算尔未曾娶妻,亦是下嫁,休妻再娶?京中倒是有许多丧夫之妇,王孙若不嫌弃,尽可选择。”

    “欺人太甚!”马扎黑愤怒道。

    皇帝捋了捋胡须,挥手道:“天色不早了,今夜议论,朕也乏了,明日还有大朝会,诸王届时也要参加,就早些回去歇息吧。”

    “是。”

    “来人。”皇帝又道。

    一众禁卫入内,“送帖木儿王孙回大使馆。”

    “是。”

    送走马扎黑后,皇帝沉坐在御座上直直的看着赵希言。

    齐王见之,遂起身出来解围,“陛下,适才那王孙故意刁难,明明娶妻了还要向陛下求娶公主,我看分明是晋阳进来时,他瞧见起了色心,幸好世子前来解围,也搓了搓他的威风。”

    皇帝依旧沉默,旋即坐起,负手道:“都回去做准备吧,不要误了明日的大朝会。”

    众人起身,拱手道:“恭送陛下。”

    皇帝领着人马乘辇回了内廷,一路上都在思索适才殿内的对话。

    “适才殿内一番对话,燕王世子对西方局势了如指掌,且能听懂蒙古语与突厥语,看来朕当真小看了他。”皇帝摸索着红漆扶手。

    “世子跟在燕王身侧,见过塞北风光,自幼耳濡目染,常与戍边的将士打交道,自然是能听懂的。”高士林于一旁道。

    皇帝半眯起双眼,“是吗?”

    “论有情,世子不为争利,顾念手足之情,正是皇室子弟里最为缺少的品性。”

    皇帝望着头顶的弯月,“手足之情吗,朕倒是觉得,他二人,并没有那么简单。”——

    殿内,皇帝离开之后,齐王上前拍了拍赵希言的肩膀,竖起拇指赞道:“言弟不愧是二叔的儿子,这等魄力与骨气,让我这个做哥哥的都感到自愧不如。”

    赵希言呼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拱手谢道:“多谢兄长解围。”

    “你跟我还这么客气做什么,”齐王道,“走,我送你回去。”

    赵希言站定不动,齐王看着她盯向晋阳公主的眼神,瞬间意会,轻轻拍了拍肩膀凑在耳侧小声道:“人前,莫要明目张胆,你们毕竟是姐弟,又是有身份之人,莫落人口实。”

    “…”

    齐王离去后楚王也离席,从赵希言身侧略过时顿住,“世子真是好胆量,”又扭头瞧了一眼仍坐在座上的晋阳公主,“竟可为了公主做到这般,当真是姐弟情深。”

    “连手足之情都不顾念之人,岂不连禽兽都不如?”赵希言毫不客气的怼道。

    楚王未与之计较,冷了一眼后旋即离去。

    吃饱喝足的汉王瞧了一眼晋阳公主,旋即笑眯眯道:“三郎就不打扰阿姊与世子的独处了,先行告退。”

    于是殿内只剩二人,晋阳公主坐着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抬头对视道:“其实…”

    “其实我不来,姐姐也能自己解决是么?”赵希言道。

    晋阳公主旋即起身,走至赵希言跟前,拉着她的衣袖转身,“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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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3章 觊觎之心

    晋阳公主将人拉出殿, 随后出了紫禁城乘车往长安街驶去。

    “莫要恼了。”晋阳公主安抚道,“你在宴上这些直白的话,听入耳中, 对于西方势力了如指掌, 这些都难免让人起疑, 你孤身一人在此,无利可言, 反而会将自己陷入危险。”

    赵希言揣着双手坐在马车内, 昂头道:“我本不想入宫, 却听到除夕宴中,那西方大国的王孙也被召进了宫中,早听闻帖木儿国想要东征,便猜测皇帝会不会以和平为首要不顾先祖旧制与蒙古人和亲,他既然不重视你, 你又待嫁,思来想去放心不下, 这才赶到宫中, 果不其然, 那厮竟然如此无耻, 以和平为由,与大明联姻。”

    “如若我不来, 公主要如何独自应对?”赵希言又问道, “涉及边境军防,唯有我北平府有震慑之力。”

    晋阳公主听后陷入沉默,旋即抬头直勾勾问道:“帖木儿的势力,的确唯有北平府可震慑,世子今日惹恼帖木儿的嗣君, 不仅是为了我,恐怕还有自保的原因吧?”

    赵希言愣住,晋阳公主又道:“否则世子为何如此清楚帖木儿使者的动向,此次御宴,只以家宴对外宣称,帖木儿国一直西征,后又向东扩张领土,如今俨然成为大明在西方最强的劲敌,世子这样做,以自己的名义与北平府之名公然挑衅帖木儿国,使其嗣君忌恨,如此一来,陛下便不敢轻易再动你。”

    面对晋阳公主的质问,赵希言并没有矢口否认,“姐姐果然聪慧。”

    “你就不怕,即使陛下不动你,但日后战起,朝廷会以和平与百姓为由将你送与敌国,借他国之手铲除。”

    就在赵希言欲要解释时,马车也才行驶至一半忽然停下。

    马车骤停让二人措手不及,只见晋阳公主被甩出座上,赵希言见之惊得连忙伸手将人拉扯住。

    晋阳公主扑倒在赵希言怀中,二人愣住,就这样你看我我看着你,回神过来的晋阳公主连忙起身坐好。

    赵希言便也将涨红的脸往他处一撇,滚动着喉咙骨,小心翼翼的问道:“公主没事吧?”

    “无碍。”晋阳公主回道,又朝外问道:“外面怎么了?”

    “公主,有人拦车。”车夫驾停之后回道。

    晋阳公主遂弓腰从车内走出,只见方才宴上被请出殿的帖木儿王孙骑着高头大马拦在了路中央。

    晋阳公主微微皱起眉头,遂问道:“王孙这是做何?”

    马扎黑身侧骑马跟随的译官向其解释,马扎黑遂握着缰绳冷冷道:“燕王世子在车中,我是来找燕王世子的。”

    马扎黑的冷言冷语晋阳公主并没有听懂,而鸿胪寺的译官早已在宴散后离去,就在对方的译官欲用中原的官话时,赵希言从车内踏出,用着蒙古语回道:“王孙不回使馆,却在半道上截人,月黑风高夜,难不成想要杀人放火?”

    赵希言的语言不仅使得晋阳公主震惊,就连马扎黑也愣住了,“你会蒙古语?”

    “奇怪吗?”赵希言回道,“我大明一统九州,边境番邦小国无数,□□皇帝遂设会同馆编纂《华夷译语》,吾恰好读过,也与你们蒙古人时常打交道,又岂会不通?”

    马扎黑甩过袖子,满脸愤怒的瞪着赵希言,“我本欲以联姻修两国友好,你却横加阻拦,还在宴上如此羞辱,就不怕帖木儿大军压境,再夺你中原腹地。”

    赵希言负手站在马车上,俯视着马背上的马扎黑,忽然咧嘴,“我呸!”

    马扎黑见一世子做出如此举动,眉头大皱,怒指道:“你…”

    “尔若真有诚意修好,又岂需联姻来维系,我天朝上国以社稷百姓为重,从不轻易挑起对外的战争,烧杀抢掠,那是你们的作风,我看你,修两国之谊是假,见色起意才是真,还在御宴上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当真是辱没了你父祖两世英明。”赵希言冷冷盯道。

    被怼的马扎黑,愤怒道:“你给我等着,日后若两国开战,你便是引起战争的罪魁祸首。”

    赵希言昂首,“吾等着,届时王孙可要亲自来啊。”

    马扎黑甩袖,可又不甘心空手而归,自己看中的人,还从来没有失手过,“你既然是战神的儿子,大朝会的冬猎,敢不敢与我比试一番?”

    “比试?”赵希言疑惑。

    “比狩猎。”马扎□□。

    “我可以与你比,但赌注是什么呢?”赵希言问道。

    马扎黑旋即看向晋阳公主,赵希言连忙将之拉到自己的身后护着,“这可不行。”

    “世子难道是怕了?”马扎黑激将道。

    赵希言却不理会,“怕?与人赌注,我从未输过,但不行就是不行,你当我跟你一样是傻的吗?”

    “你!”马扎黑抽着鞭子驾马在车架前来回走动。

    “明日大朝会,王孙还要以帖木儿国使者的名义觐见陛下,不如早些回去歇息。”赵希言不紧不慢的眯眼道,“省得在这儿晃得我眼睛疼。”

    “怕输就是怕输,找这么多借口,你们中原的男儿除了燕王,都是没骨气之人。”马扎黑骂道。

    赵希言眉头深皱,从车夫手里夺过缰绳,抬腿一蹬,纵身跃至马扎黑的马背上,极为迅速的用缰绳将其锁喉。

    马扎黑大惊,却因被勒住喉咙而不敢动弹,身侧的护卫皆被吓住,纷纷围上前,“大胆!”——

    >>

    赵希言低头至其耳侧狠狠骂道:“你这个怂包,还不配与我交手。”

    “二郎。”大朝会再即,晋阳公主连忙呼道,“这里是长安街,皇城脚下。”

    赵希言遂松手,吃了亏的马扎黑并没有那么老实,遂想反手控制,却被赵希言发觉,将其一脚踹到了地上。

    赵希言跳下马趁人起来前用脚狠狠踩住,“就凭你,也想与我过招?”

    作为帝国的嗣君,万人敬仰,今日竟被人当众踩在脚下,马扎黑感受到奇耻大辱,“我是帖木儿帝国的嗣君,你竟敢如此对我。”

    “哟?”赵希言便增了些脚下的力道,“帖木儿的嗣君啊?可惜这是在大明,还轮不到你们这些戎狄猖狂。”

    马扎黑抓着石砖地面,朝护卫怒道:“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

    “谁敢?”赵希言呵道,“尔等若是敢靠近一步,我便将你们主子的头拧下来。”

    护卫们纷纷犹豫,赵希言见状弯腰揪住衣裳将人提起扔向他们,“马扎黑,你的身手似乎还不及我们燕王府的护卫,擒你,简直是轻而易举。”

    马扎黑捂着胸口撑在护卫手上,怒指赵希言道:“你给我等着!”

    赵希言双手叉腰,杨笑道:“好好好,我等着。”

    驾!——

    一阵马蹄声后,拦路之人已不见了踪影,赵希言拍了拍手便跨上车架与晋阳公主回到了车厢内。

    晋阳公主盯着赵希言沉闷不语。

    “姐姐这样看着我做什么?”赵希言摸着后脑勺问道。

    “我竟不知,你还会蒙古语。”晋阳公主说道。“难怪适才在宫内鸿胪寺的官员还未转述言语,你就先行开了口反驳。”

    赵希言再次摸了摸脑袋,憨笑道:“是父王,找了许多教授,逼我学突厥语与蒙古语,说是日后有用,我起初还不肯学呢。”

    “燕王有先见之明,亦不是那等只会用蛮力的莽夫。”晋阳公主道。

    “姐姐此言是在指责我方才的不妥之举吗?”赵希言道。

    “京城眼线众多,马扎黑好歹是一国的储君,你如此羞辱他,帖木儿岂能善罢甘休。”晋阳公主回道。

    赵希言摇头,“帖木儿内部常年战乱,自顾不暇,正所谓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帖木儿倒是个英杰,可惜这个储君并无王者之气,只要帖木儿一死,他们的国家必乱,又何必惧他。”

    晋阳公主摇头,“小心谨慎总是不会错的。”

    赵希言点头,“长安街里有天子的眼线,否则我这么一闹,怎可能没有禁卫出来阻止呢。”——

    ——乾清宫——

    皇帝端坐在乾清宫大殿的朵殿内,端着一碗茶不紧不慢的品尝着。

    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遂将今夜宫外见闻转呈,“世子与晋阳公主同乘一架马车往长安街驶去,半路上被帖木儿国的嗣君马扎黑所拦,马扎黑气不过世子于宴上对他的羞辱,带着护卫本欲伺机报复,二人先是对骂了一番,世子不想理会,他便又想用公主做赌注,寻世子比试,被世子拒绝后又用激将法,世子仍旧未予理会,马扎黑竟开口辱骂大明的男儿没有骨气,世子气不过,便纵身过去…拳脚相加,将马扎黑教训了一顿。”

    皇帝放下茶杯,轻轻咳嗽了几声,胡文杰见状担忧道:“陛下…”

    皇帝抬手,“无碍。”旋即摸了摸白须,“燕王世子这沉不住的性子,可是一点都不像老二,老二勇武,却不是莽夫,心思之深,唯有皇考能制,世子…年轻气盛了些,这王孙诋毁我大明,今日受辱,倒也活该。”

    “马扎黑毕竟是帖木儿国的储君,世子这样一番羞辱,待他日马扎黑回国教唆帖木儿东征,大明岂不腹背受敌。”胡文杰担忧道。

    皇帝捋着胡须,“若真到那一步,谁惹的祸,自当由谁去解决,朝廷难道要因为一个藩王世子,就大动干戈掀起战争,置黎民于不顾?”

    胡文杰愣住,皇帝此言,明显是要舍弃燕王世子,又或者是借他国之手铲除燕王的继任者。

    “他闹这一出,不正是怕朕对他动手吗,既如此,便交由它国吧,宗室子弟也该承担起庇佑苍生的责任。”皇帝道,旋即又问,“他们去了哪儿?”

    “世子跟随晋阳公主,去了公主府。”胡文杰回道。

    皇帝陷入思考,摩挲着自己的手背,捉摸不透的猜测道:“他二人…”

    “朝中近来有闻,说燕王世子对自己的堂姐有…觊觎之心。”胡文杰回道,“因此及冠之后也迟迟不纳妃,就算是先前的李氏,也是敷衍了事,并非出自世子真心。”

    “荒唐!”皇帝拍桌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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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4章 岁岁常相见

    ——晋阳公主府——

    府里的内侍宫人对于赵希言这位常客已是见怪不怪, 一直至深夜,府门关闭,也不见离去。

    除夕夜里, 京城不禁夜, 万家灯火齐明, 从高楼往下俯瞰,便可瞧见守岁的千家万户, 赵希言的眼前, 是一座宅院里阖家团圆的热闹情景, 而自己却孤身一人留在异乡,独自凭栏,远着北方,思乡之情油然而生,透过紫禁城的北地, 却只有一片黑暗呈现在眼前。

    “想家了?”晋阳公主坐在阁内,侧头望着燕王世子的背影, 桌上摆着茶具, 还有赵希言刚摘下的翼善冠。

    晚风略过孤影, 将那遮月的乌云吹散, 黯淡的月光洒下,又添了几分凄凉, “往年的除夕夜, 只要未有朝廷的传召,便会有父亲与母亲,还有晋王叔叔一家围坐在燕王府的存心殿内,如今即便是我回去了,也再不能如此团圆, 更何况我已被困在了这,哪儿也去不了。”

    赵希言说得极为伤感,也让晋阳公主不禁想起自己,“宫中的除夕夜最是热闹,多的时候有成千上万人,永实子弟流着同样的血,却像陌生人一样,有的甚至还不如,都说皇室子嗣凋零,可算起来,陛下的子嗣也有我们兄妹六人,齐王有子嗣,陛下膝下不缺热闹,但宫中只是热闹,只是…仅此而已。”

    赵希言倚在栏杆上,长呼了一口气,晋阳公主起身,从衣架上取下一件披风,走出楼阁至廊道,一阵晚风从秦淮河畔略过吹向长安街,高楼檐角下的风铃被吹得叮当作响,她将披风披到赵希言的肩上,随后并肩站立,与其一同看着京城内的喧嚣与万家灯火。

    “十年了。”赵希言道,“再回到姐姐身边,却又是另外一种身份,另一种处境,十年之前,北方的战事还未休止,因战争不断,燕国需要朝廷的粮草支援,因而年年朝贡,不敢懈怠,我还是那个可以任人欺负的世子,而十年之后,父王在最后一战,于万军中直取敌军元帅的首级,对北之战无一败绩,因而获战神之称,我再次入京时,便成了朝廷中人的一根刺,一根不敢招惹,却又为之忌惮的刺,自此之后无人再敢欺我,可却变成了人人都想要我死。”

    晋阳公主站在廊道上,望着眼前的灯火阑珊,任由寒风拂过,慢慢的抬起纤细白皙的玉手,风绕着红色指尖游走,清脆的铃铛声就在耳侧响起,“日月如磨蚁,万事且浮休,君看檐外江水,滚滚自东流。”

    赵希言侧头,望着临风而立的晋阳公主,望着望着,便入了迷,心跳也随着加快,“虽过了这么多年,可是姐姐依旧还是那么好看,如少年时,遗世而独立。”

    晋阳公主收回握风的手,端于腹前,侧头对视道:“二郎这番话,是在说自己么?”

    赵希言摇头,“我说的明明是姐姐,至于我自己只不过是长大了而已。”盯着那穿城而过的秦淮河,“万事且浮休人生短暂,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

    哒哒哒!——

    阁楼扶梯口传来登楼的脚步声,“公主,世子。”内侍走入阁楼刚行完礼,他带来的与自己同服饰的内侍便快步走上前,叉手道:“爷,齐王殿下到了燕王世子府。”

    赵希言转过身,“齐王?齐王至我府上作甚?”

    “齐王殿下带来了一坛御酒,好像是要同爷喝酒。”明章回道。

    “齐王难道不知道我不善饮酒?”赵希言有些纳闷。

    明章摇头,“小人也不知齐王殿下究竟要作何。”

    “他还在府里等吗?”赵希言又问道。

    明章点头,“还在等着呢,小人说您今日并未回府,齐王问,小人也没有敢告知爷在何处。”

    “既然齐王在你府上等候,想来是有什么事要说,你就先回去吧。”晋阳公主说道。

    赵希言瞧了瞧阁内的水漏,快至子时,遂皱眉道:“要喝酒的话改日吧,你回去告诉齐王,就说我在晋阳公主府,齐王若是想要喝酒,改日我定陪他喝个痛快。”

    “这”快马至公主府来唤人回去的明章落了空,尽管知道结局,但赵希言的拒绝也太快了,连犹豫都不曾,“可是齐王殿下的样子”

    “好了,你就这么回去说吧,齐王听后会明白的。”赵希言道。

    明章无奈,只得拱手应道:“是。”

    二人离去后,楼阁重归宁静,晋阳公主站在廊道中间望着赵希言,不解道:“你适才说,齐王明白?”

    赵希言走回廊道,一手撑着栏杆,眯眼笑道:“是啊。”

    “齐王明白什么?”晋阳公主侧身盯着赵希言问道。

    赵希言遂侧头,旋即走近一步,微微俯下身至晋阳公主耳侧,伸手将人一揽,使得二人紧紧贴住,“姐姐觉得呢?”

    晋阳公主并没有做反抗,只是也没有任何回应,“晋阳不明白。”

    赵希言遂压低声音,轻轻说道:“齐王上次同我说,莫要太明目张胆,京城人多眼杂,要收敛一些,否则,以你我之身份,恐遭儒生唾骂。”

    晋阳公主一愣,赵希言又笑眯眯的说道:“但是我仔细一想,齐王说的,收敛什么呢,言又不敢对姐姐做什么,况且,即便如何了,也不能造个孩子出来”

    “你”晋阳公主退后一步,从她怀中抽身,瞪道:“青楼里学的那些轻浮浪荡之举,到了我跟前,还要如此吗?”

    赵希言为之一笑,随后赔礼道歉,“姐姐别生气,言就是想看看姐姐会有何举动嘛。”

    晋阳公主皱起眉头,赵希言便又得寸进尺的再近一步——>>

    ,“尽管言如此,可姐姐不也没有拒绝。”

    晋阳公主转过身,“只是不讨厌你罢了,休要得寸进尺。”

    赵希言不信,便绕了两步再至晋阳公主跟前,低头盯着她的双眸,四目相对,“真的只是因为不讨厌吗?”

    晋阳公主不语,赵希言不依不饶的逼近,“究竟要何时,姐姐才会亲口承认呢?”

    晋阳公主紧攥着端在腹前的双手,忽然紫禁城内传出一声巨大的钟响,紧接着天边接连响起阵阵烟火升天的爆炸声,他们从京城各个城楼上传来,炸响于天际。

    烟火所散发出的光一闪一闪,使得大地忽暗忽明,光芒照耀着阁楼长廊上两个靠得极近的身影。

    本想再次逃离的晋阳公主,却因这璀璨的烟火而止步,她忽然抬起头与之对视,“子时了。”

    赵希言点头,“新年快乐。”

    晚风吹过赵希言的发梢,烟火的光芒照在侧脸上,晋阳公主缓缓抬起手轻轻抚摸,极尽温柔的念道:“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有那么一刻,赵希言仿佛见到了先前在御宴上袒护自己的皇后殿下,那般温柔和善,可有时候所表现出的绝情,又如同皇帝一般,利益当先。

    “长命女?”赵希言疑惑道,“春日尚未来临,姐姐为何念起了这长命女”

    “二郎不希望听见么?”晋阳公主问道。

    赵希言连忙摇头,“岂会,我们,一定会岁岁常相见。”——

    成德十四年正月初一,正旦大朝会,文武百官俱朝服列于奉天殿,各国使者纷纷至奉天门外等候宣召。

    今年的正旦大朝会赵希言不再作为藩国进京的使臣,而是以宗室子弟的身份出现。

    奉天城楼上,赵希言吹着风向下俯瞰那朝贡的诸国使者队伍。

    “今年比之去年,似乎朝贡的国家要少些。”赵希言观察道。

    “大明地域辽阔,来使频繁的皆是周围的小国,一些远在西方与海外的国家相隔万里,自然不会年年都来朝贡。”身侧的女子穿着一身华丽的命妇服,与之解释道,“今年也未召藩王入京朝贡吗,不过北方几个蒙古部落倒是依旧派人来了。”

    赵希言遂顺着她的话朝那外族使者的队伍里寻找,女子遂轻描淡写的又添了一句,“你不用找了,今年鞑靼使者里,没有女子,鞑靼部落的新可汗成为了北方之首,今年可不像去年。”

    赵希言摸了摸脑袋,“姐姐误会了,我可没说要寻谁。”

    “哦?”晋阳公主转身,“是吗。”

    “当然了。”赵希言说得极为肯定,旋即转身走向城梯,“我要入殿了,就不陪姐姐啦,谢过公主的早膳。”

    晋阳公主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独自一人站在城楼上,感受着耳畔呼啸的狂风,“伴伴。”

    “公主。”内侍上前。

    “今年的冬猎要万分小心,不能出任何差池。”晋阳公主道。

    “公主是担心世子吗?”内侍问道。

    晋阳公主摇头,“有帖木儿的嗣君在,他暂时不会有危险,我担忧的是齐王与楚王。”

    内侍思索了一会儿,“公主可要派人在暗中监视?”

    晋阳公主点头。

    “小人这就去安排。”内侍叉手道。

    奉天殿外陈车五驾,另有仪仗旗帜林列,殿内,文武百官位列左右,皇太子位于宗室亲王及百官之首,持笏站立,殿陛之上有金瓜武士护卫,殿内蟠龙柱下还有身穿甲胄高大威猛的镇殿将军,鸿胪寺翻译语言的官员候于殿陛之上。

    齐王扭头看着右后方位于代王世子身后的赵希言,察觉目光后,赵希言单手拿着笏板,摸了摸后脑勺,笑眯眯的赔罪道:“兄长莫怪,昨夜我”

    齐王闭上双眼摇头,以示并没有责怪于她,“陛下至!”殿外传出洪亮的声音,群臣朝中间的过道转身,低头拱手,即便是前排大臣,也只能瞧见皇帝绛纱袍下稳步走动的赤舄。

    皇帝身着皮弁服至御座上,官员唱道:“跪!”

    群臣遂集体朝北方转向,将笏板别与腰间的大带内,先屈左膝叩首跪拜,“吾皇万岁。”

    “万岁,万万岁。”

    皇帝望着宗室之首的皇太子,招手道:“太子到朕身侧来。”

    这一举动,又加之不久前的冬至祭天,群臣不由地纷纷猜测,皇帝已承认储君的继承人身份——

    成德十四年正月,正旦大朝会召见诸国使者后又于殿内设宴款待,次日移驾至南郊,陪同使者冬猎,为确保安全,防止去年的变故再生,皇帝命京卫与上直卫亲军加派人手,大肆搜捕冬猎的山林。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是那种不是很正紧的人,她有两面,可以很正经的谋划,也可以比较纨绔。感谢在2021-09-23 14:29:57~2021-09-24 15:2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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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5章 冬猎

    成德十四年正月初二, 皇帝乘玉辂携皇太子亲王宗室与文武百官陪同诸国使者至京郊山林狩猎。

    京郊的狩猎场地,禁军用幕布围成一个四方,于北侧搭建台子与彩棚, 设御座, 御座左右是亲王与宗室席座, 场地东侧则是文武百官,右侧为使者座, 队伍从紫禁城出发, 还未抵达京郊围场时, 太阳就已经从东方升起。

    赵希言侧身躺在奢华的车架内,双腿则翘起搁在坐塌的扶手上,车内的饰品随着车身走动而摇曳,两侧车帘皆被卷起,车内光景遂看得一清二楚, 明章穿着一件崭新的贴里、官帽、皁皮靴,手里端着一盘洗净的葡萄候在赵希言身侧。

    御道两侧跪伏的百姓抬头往队伍看去, 瞧见燕王世子车架时, 这纨绔之名, 便也再无人质疑, 除了燕王世子赵希言之外,其余亲王及宗室无不是端庄坐立。

    赵希言拿起一颗葡萄往嘴里送, 笑眯眯道:“这西域进贡的葡萄就是甜。”

    明章难为情的站在一旁, “爷,两边那么多百姓看着呢。”

    “看就看呗。”赵希言并不在乎的挥手道。

    穿过千步廊,出洪武门,大道两侧不再是官署,而有茶楼酒肆林立, 茶楼内的百姓为一睹天子容颜与储君之尊纷纷跑出楼内,或趴在窗口。

    “还好姑娘当初未嫁给世子,众目睽睽之下,如此散漫,这哪儿是个藩王世子该有的德行。”一丫鬟侍在主人身侧喃喃道,“亏得姑娘去年还救了他一命。”

    王氏不紧不慢的喝着热茶,侧头看向楼底浩浩荡荡的仪仗队,皇室的车架最为微风,尤其是皇帝的玉辂几乎占了过道的三分之一。

    皇帝正襟危坐于内,极具帝王之势,而后面几驾车之一坐于内的燕王世子在众人中间便显得很是懒散,丝毫没有威严,但无论是谁,王氏今日见之,皆深皱眉头憎恶,“赵氏皇族,没有一个好人,他们之间的争斗,以己之私,害我父枉死。”

    “王公枉死,不胜悲痛,还请王姑娘,节哀。”忽然门外闯进一个年轻士人。

    王氏的丫鬟警惕质问,“你是何人,竟不告擅闯”

    王氏抬起手,旋即起身,拱手行万福礼道:“张大人。”

    “姑娘认识吗?”丫鬟问道。

    “他是陛下身边的翰林院庶吉士。”王氏解释道,“专掌起草诏命。”

    得知是官,还是御前的官,丫鬟遂闭了嘴,王氏又道:“今日冬猎,张大人怎不去御前伴驾?”

    张九昭拂了拂自己身上穿着的青布直身,“昭已向陛下告假至上元,今日准备启程回湖广行省探亲。”

    “哦?”王氏盯着张九昭,“张大人回家探亲,还有闲工夫来寻一陌生人?”

    张九昭笑了笑,“王姑娘是忠烈之后,将门虎女,京中谁人不知呢。”说罢,张九昭便毫不客气的走到了临街的窗口,望着队伍,“经令尊冤案后,想必王姑娘定是恨透了宗室吧。”

    “他们将所有的罪都推给了齐王妃,”王氏走到张九昭身侧,“但栽赃我王氏的凶手,绝不止齐王妃一人,她不过是一颗弃子,一颗被赵氏皇族利用完就丢了的弃子,赵家人,果然都是如此,利用妻家权势上位,过河拆桥,皆是背信弃义之徒。”

    “王姑娘想了解事情的真相么?”张九昭侧头,忽然与王氏打起了哑谜。

    “真相?”王氏瞪起双目。

    “昭知道,王姑娘一直在暗中追查案件的元凶,可凭借已经衰败的王氏,蚍蜉岂能撼动大树。”张九昭又道。

    “张大人知道的,倒是不少呢。”王氏镇定道。

    “所以王姑娘不想听听吗?”张九昭半眯起双眼,“埋藏在黑暗中的真相,皮相之下那一张张丑恶的嘴脸与一颗颗狡诈的人心。”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王氏并没有因好奇而迅速落入张九昭的圈套之中,“张大人此行归家前先来寻妾,恐怕是存有什么目的吧,张大人自己都说皮相之下的人心狡诈险恶,难道张大人会是那除外的好心人?”

    张九昭眯笑着脸,“自然不是,昭为名利,辅佐君王成就千秋伟业,自是有所图,不会做那亏本的买卖。”

    “所以张大人是来寻妾做交易的。”王氏回道。

    张九昭为之一笑,“是。”——

    御驾抵达京郊,开道的禁卫将围场戒严,镇守在外,穿蟒袍赐服戴官帽的内使搀扶着皇帝走上台阶,众人入席,参与狩猎的诸国使者早早换上了一身戎衣。

    皇帝穿着常服,今年也没有要亲自上场的打算,望着眼前的景象,皇帝坐在御座上长呼了一口气,“真是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就连乘车也能累倒人。”

    适才在玉辂上,高士林便奉了一碗太医院刚熬好送来的汤药供皇帝喝下,而诸国使者也能看明白,今年皇帝的气色,远不如去年,这样的场景,怕是以后难能再有了。

    皇帝进入围场之后,便有一队人马扛着铁笼至几座大山脚下的沟谷,将笼中圈养的飞禽、走兽放出。

    “按惯例,冬猎以狩猎数目最多者为胜,胜者,无论是我大明的男儿,还是诸国使者,皆可向朕提一个合理的赏赐。”皇帝向众人道。

    “陛下,臣也要参加狩猎拿赏赐。”此次冬猎,皇帝的幼女安阳也随着出了宫,本以为皇帝会斥责女儿家家,却没有料到皇帝丝毫没有犹豫就应下了安阳公主之请,“草原女子英烈,有不输男儿勇武,从前大明有规矩,致使诸多束缚,今年便破例,女子也可参与,规则不变,多者为胜。”

    “陛下圣明!”群臣齐声回道。

    “那些使者,习惯了草原上的狩猎,往年的冬猎中,若燕王不在,大多都是使者胜,你一个女孩子,要如何与他们比?”汉王于一旁不解道。

    安阳公主撇着头,“我不管,三哥这样的都能去,安阳怎么就不可以了,安阳可是听说,三哥时常空手而归。”

    汉王不服道:“哪是空手呀,我哪是打着了就叫人抗回府里处置了,新鲜的肉怎能拖到晚上再处置呢,辛辛苦苦靠自己打的,到头来也不新鲜,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哼,”安阳公主揣着双手,“也没见哥哥做好了分安阳一点的。”

    汉王遂靠近一些,笑眯眯道:“安阳想吃什么,哥哥——>>

    给你去打,做好了第一个送到你嘴里。”

    “不,”安阳公主转身走向围场更衣的帐内,“我要自己打。”没过多久,便将礼服换成了一身轻便的戎装,精心挑了一匹马后走向仍然在座位上的晋阳公主。(君莫亭【江屿】为你整理)

    “阿姊。”

    “嗯?”晋阳公主抬头。

    “阿姊不跟我一起去吗?”安阳公主问道。

    晋阳公主摇头道:“你又不是知,我并不善骑射,去了也是给人添堵。”

    “没关系,不就是骑射嘛,”安阳公主笑眯眯的转头看向刚将圆领袍脱下露出轻便贴里的燕王世子,“这不是有个擅骑射的人在吗,阿姊若去,世子哥哥岂会放任不管?”

    察觉目光,赵希言看向姊妹二人,疑惑的瞪着双眼,走近问道:“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安阳便将晋阳公主从座上拉起,“来嘛来嘛。”

    晋阳公主看了一眼赵希言,经不住安阳的拉扯,只得同她一道换了衣裳,又挑了一匹性子温顺的马。

    赵希言将贴里的袖子束起,摘下头顶的翼善冠,改用金色的小冠藏发便牵着自己的白马上了场。

    皇帝坐在台上静观,时而与身侧之人议论小辈。

    整装待发后,内使上前通报,皇帝遂挥手下令,内使走上前,高声喊道:“狩猎开始!”

    驾!——

    京郊山林脚下的平地万马奔腾,使得地动山摇,宗室亲王皆随身带有护卫,有去年的教训,赵希言身侧的陈平便寸步不离的守着,与此同时还有几个燕王府派来的护卫。

    赵希言并没有着急狩猎,而是追上齐王,“兄长。”

    齐王慢下动作,“嗯?”

    “今日狩猎之后,言将猎物带回府内炙烤,请兄长喝一顿痛快的酒如何?”赵希言问道。

    齐王爽快的应下,“好。”

    “今日我与兄长一同狩猎,我反正也不争输赢,所”

    齐王忽然抬手轻轻拍了拍赵希言的肩膀,此举将她的话打断,“瑾禾不是也来了么,野兽凶悍,她一个姑娘家,更需要人保护,猎物,我会派人一起送到你府上的。”

    面对齐王的知趣与成全,赵希言遂抬手摸了摸后脑勺,“那我便听兄长的。”

    “去吧。”齐王再次拍了拍赵希言的肩膀。

    “嗯。”

    待赵希言骑马追上晋阳公主远离了他们的视线之后,齐王的眼色突然变得凌厉。

    “楚王朝另外一座山的西南方向去了。”有查探的内使骑马回来通报道。

    “走!”齐王遂扬起鞭子骑马朝西南方向奔去——

    赵希言骑马追上晋阳公主,随于一侧的安阳便调侃道:“世子哥哥不是投靠大哥去了吗,还以为世子哥哥要找武艺高强的大哥做靠山赢得此次狩猎呢。”

    “哪里啊,上次齐王邀我吃酒我不在府中,适才只是去回邀而已。”赵希言解释道。

    安阳公主似听到了什么,“世子哥哥不在府中,那是在哪儿?”便刨根问底道。

    赵希言不语,安阳公主便摩挲着光滑的下巴自顾自的猜测道:“难不成是在燕春阁?”看着木纳的赵希言与一脸涩意的长姊,安阳瞬间明白,“哦,原来哥哥是去阿姊府里过夜了。”

    “小孩子,胡乱猜测什么。”晋阳公主小声训斥道。

    三人并驾齐驱,护卫们跟随在后,走着走着便遇见了一只适才被人追赶而慌张逃命的灰兔。

    赵希言遂拿起弯弓,开弓射箭,动作极为流畅且丝毫不带犹豫。

    “别”使得安阳话还没有说出口,那箭就已经射出去了。

    安阳公主不敢看那血腥的场面,便埋怨的对着赵希言,“哥哥怎么这么残忍,那么可爱的兔兔”

    赵希言却并不理会安阳公主,再次从箭筒里抽出几只羽箭。

    啾!——几声箭鸣后,兔子却并未倒地,而是被困在了一个圈中,倾斜的箭紧紧压着灰兔,使其无法动弹,手下人遂跳下马去捡,兔子并未受伤,但因惊吓,而在护卫手中挣扎得厉害。

    护卫将兔子呈给赵希言,安阳见兔子没有受伤,便揉了揉眼睛,“我还以为世子哥哥把它杀了呢。”

    赵希言便解释道:“你世子哥哥我是属兔的,怎会下死手呢。”

    晋阳公主盯着那些定在泥土中的羽箭,“才不过半年,你的箭术又有所精进了。”

    突然受到夸赞,赵希言满不适应的摸了摸头,“还不都是齐王殿下,有事没事就拉我去王府里切磋武艺,尤其是骑射,想不精进都难。”——

    一个时辰之后,太阳已经升至头顶,等待狩猎结果时,皇帝便与几个边境的大国使者交谈。

    忽然一座山头的林间传来一阵惨烈的声音,这声音并非出自野兽,而是人声。

    动静引起了围场禁卫的警惕,害怕出现与去年一样的变故,便有军官入内通报,“陛下,山间出现了异动,要不要臣派人去查探。”

    正聊得开心的皇帝听见消息后,脸色瞬变,“朕不是让你们彻查了三天三夜吗?”

    “陛下恕罪。”

    还未等皇帝派人出去查探究竟,便有一王府内的护卫骑马回到了围场,因身上的血迹便被禁卫阻拦在外,护卫背上中了箭,随后从马背上滚落,望着御座上距离遥远的皇帝,抬着满是血迹的手,吃力的说道:“楚王殿下有难。”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楚王怎么了?感谢在2021-09-24 15:27:24~2021-09-25 15:08: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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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6章 楚王之死

    ——京郊——

    禁卫遂将奄奄一息的楚王府护卫抬至御前, “启禀陛下,此人是楚王的护卫。”

    护卫身负重伤,血迹拖了一地, 使得两侧的文武百官与诸国使者纷纷震惊, 同时开始有不少议论声传出。

    “去年大朝会的冬猎也出现了异常, 我使归国时向王禀报,有凶兽袭人, 害得不少人受伤, 怎今年又有变故了?”

    诸国使臣纷纷揣测, 场面变得尤为躁动不安,文武百官见之,纷纷捏了一把汗,“这不是楚王府的侍卫吗,背后的箭伤, 是出自人为,这”

    “难道狩猎的山中出现了刺客?”大臣的猜测引起了席座上的恐慌, 御座旁侧的护卫的锦衣卫纷纷打起精神紧紧握住腰间的绣春刀。

    皇帝见状, 慌忙从台上走下, 凑到那受伤的侍卫旁, “山中发生了何事?”

    楚王府的护卫拼尽全力睁开双眼,蠕动着无力的双唇向皇帝汇报, “是是齐王殿下齐王殿下带人围住了楚王。”

    “什么?”皇帝大惊。

    但由于侍卫的声音极其微弱, 便只有旁侧抬他的几个禁军与皇帝听见了这段话,皇帝旋即挥手,“太医,给他诊治。”

    “是。”匆匆赶来的太医,吩咐几个下属将受重伤的侍卫抬出了围场。

    皇帝揉捏着自己的手心, 望向身侧跟随护卫的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伯文。”

    “臣在。”胡文杰拱手应道。

    “你率锦衣卫前去制止。”皇帝吩咐道,旋即又朝他招了招手。

    胡文杰便走近一步俯身至皇帝跟前,皇帝在其耳畔小声嘀咕了一阵后抬起手轻轻一挥,“去吧。”

    “是。”

    于是胡文杰便带着一大队人马,骑马赶往山头的西南方向——

    一刻钟前

    楚王因追赶一只麋鹿而进入了大山的深处,箭在弦上,只听得啾的一声,眼前那数十步远,活力十足的麋鹿应声倒地。

    楚王轻轻拍响空空的手掌,赞道:“长史不愧是行伍出身,箭法了得。”

    楚王府新任长史拱手言谢,谦虚道:“殿下谬赞。”

    楚王遂差身后骑马的侍卫去捡拾那射杀倒地的麋鹿,侍卫刚骑马远离,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马蹄的剧烈响动。

    楚王回头,“是何人要与本王争抢此地的猎物么?”

    楚王追至的这片山林中,走兽极多,只见身后跟随的护卫马背上已是满载。

    可就在看清来人之时,一只羽箭飞向楚王,幸而长史眼疾手快,拔刀将那箭挡开,这才没有伤到楚王。

    “何人如此大胆,是想刺王杀驾不成?”长史怒斥来人道。

    “是本王!”一道浑厚有力的声音从那赶来的人群中传出,齐王府的死士们纷纷驾马从中间让开一条路。

    齐王穿着织金过肩龙的曳撒,用网巾裹着头发,戴着一顶束发的金冠,威风禀禀的骑在黑色的御马上,马背上悬挂的弓是一把皇帝御赐的先帝之物。

    楚王大惊,如此远的距离,寻常弓箭根本没有射程,适才射向自己的正是齐王马上的那把弓,遂指着齐王骂道:“齐王,你身为皇长子,竟敢用先帝遗物对准手足兄弟,你竟敢残害手足,就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齐王座下的马儿颤着鼻息,齐王抬手抚摸着鬃毛,冷冷看向楚王,“你设计陷害本王爱妃之时,可曾想过会遭天谴,可有想过,今日会有此劫难?”

    楚王府长史听后预感大事不妙,遂招呼侍卫警惕齐王的人,楚王紧握着缰绳,“今日是大朝会,国朝尽东道主之宜,陪同诸使狩猎的日子,御驾就在前方,你胆敢不轨,就不怕陛下派禁军将你拿下,废了你的爵位吗?”

    “爵位?”齐王看着自己腰间赏赐的金带,张开嘴对着天哈哈大笑,“你以为我向你一样吗,为了这些东西,不择手段,泯灭人性,我从来都不稀罕这身份,也看不上那张沾满了族人之血的椅子。”

    “你疯了!”楚王怒斥道,他知道自己敌不过齐王,“为了一个女人,你要将自己唾手可得的就此葬送吗,你若杀了我,陛下即便再宠爱你,你也会因此丧失储君之位,国朝以仁孝治理天下,是不可能让一个残害手足兄弟的亲王成为储君的,以陛下对你的看重,你本可取代东宫。”

    “够了!”齐王有些不耐烦,“本王说过,本王不稀罕,本王可以不要大位,但是你,必须死。”

    “你”楚王还想继续拖延时间,让其他狩猎者发现这里的踪迹,但却被齐王看穿,齐王大笑道:“你深入此地,本王早已在周围安排了人手。”说罢,便挥手一声令下,“一个都不要留下!”

    “保护殿下。”楚王府长史惊呼道,于是一众护卫将楚王团团围起。

    然齐王带来的护卫皆是骁勇善战的死士,楚王见自己的人不敌,便骑马逃跑,几个护卫紧跟其后。

    齐王一边追赶,一边拿起御赐的弓箭,齐王府的护卫骑马凑到齐王身侧,提醒道:“动静声太大,朝廷很快就会知晓的,殿下需要速战速决,不能拖延。”

    齐——>>

    王也知这是在狩猎场地之中,不能拖延时间,更不能放走楚王,可楚王警惕心极重,早早就安排了许多侍卫跟随,加之还有一个曾上过战场的武将作为楚王府长史贴身护卫。

    接连几箭射出都被楚王扯过来的侍卫挡下,齐王咬牙,“这厮,为了活命竟拿自己人挡箭。”

    “殿下,陛下不是赏赐了一把火器给您吗?”护卫问道。

    国家火器乃重器,朝廷有令,不允许私人即便是亲王宗室配备,若是私藏,一律视为谋反,因齐王妃的死,皇帝为补偿,遂将新研发出的一把火铳赐给了齐王。

    “火器声响太大,更容易招来人,况且”齐王皱眉,屏住呼吸开弓射箭,眼看就要射中楚王,却被楚王伸手扯到身前的护卫所挡。

    “殿下的箭,力道虽大,可却难以穿透人身,这等兵器虽无声,可威力终究不如火器。”

    齐王并没有慌张,再次举弓对准楚王,“本王苦习箭术,就是为了今日手刃杀妻仇人。”想起自己昔日与燕王世子赵希言切磋之时,赵希言所教授他的箭术,“箭之所以未能穿透,是因有坚硬的骨头所阻挡、缓冲。”又忆起自己平日里在后院里射穿的假人,便改方向,瞄准了那为楚王挡身的护卫。

    啾!——

    一声箭响,有倒钩的三角箭簇向身前有护卫作为人墙阻挡的楚王飞去,只见这一箭所用的力道极大,直接穿透护卫的胸腔,护卫血涌倒地,楚王楞盯着看着自己红色织金贴里上的蟠龙,一只羽毛带血的箭正定在了胸口的龙眼上,鲜血从龙眼里不断涌出。

    “殿下!”长史惊呼,然就在这慌张之际,齐王府的死士并未给他们留任何生的希望。

    “不要留活口。”死士的头领一声吩咐,他们便杀红了眼,片刻后整个山脚淌满了鲜血,断臂残肢到处都是。

    那去拾鹿的护卫吓的差点丢了魂,于是骑马疯狂向外逃窜,“殿下,不能留活口。”因距离之远,很难追上,此刻只有齐王的弓能射到,护卫便紧张的提醒道。

    齐王遂抬手开弓,只见那人中了一箭,却因意念死死的握住了缰绳,拼命向外奔跑。

    “属下去追”

    “不必了。”齐王抬手道,旋即拂了拂身上沾染的血迹,看了看地上,“将受伤的自己人抬到马背上。”

    “是。”

    齐王骑马走到楚王倒地的跟前,从马上跳下,用染血的皁靴踢了踢楚王渐凉的尸体,“你曾诈死过一次,因我的愚蠢,害得爱妃中了你的奸计,今日我怎可能再放过你。”旋即抽出腰间的佩刀毫不留情的将头颅斩下。

    “楚王,你做梦也不会想到本王为何要这样做,不惜丢了储君之位,丢了唾手可得的江山也要杀了你。”齐王狠狠的瞪着楚王的尸体,“你不会明白,你若明白,今日就不会失算惨死在我的手中。”

    齐王侧头眺望着天色,头顶的阳光穿过树叶洒落,光影斑驳,他紧闭双眼,长吸了一口气,忽然仰天长啸一声,“霓儿,吾为你报仇了。”

    “殿下。”众人走近齐王。

    齐王看着负伤的手下,“你们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殿下,楚王已死,只要您同陛下解释,陛下不会只听那一个侍卫之言的”他们深信皇帝的偏心,能够包容长子亲手杀害次子,只因长子受宠,次子无闻。

    齐王摇头,依旧下令命众人离开,“本王有一笔钱存于钱庄,你们去取了,足够余生之用,今日的事,本王一力承担,不会牵连到你们。”

    “不,我们是殿下的人,既为死士,岂能惧死,岂能弃主。”哪知众人却不肯走,齐王见他们如此,便大怒,还未来得及骂出口,便听见一阵马蹄朝此处奔来。

    马背上的人影皆穿着显眼的飞鱼服,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赶到时,为时已晚,齐王府的死士纷纷警惕,持刀备战。

    胡文杰便抬手令下属们止步,独自一人打马靠近,瞧见那地上连尸首都不完整了的人后心中一惊。

    遂跳下马,拱手道:“齐王殿下。”

    齐王绕过众人走向胡文杰,死士们担忧,“大王。”

    齐王去抬手制止他们的举动,“吾自有分寸,汝不必担忧。”

    胡文杰靠近齐王,态度依旧恭敬,随后至齐王耳侧小声道:“陛下说让您将罪责推到楚王身上,是楚王行刺,殿下奋力反抗,其他的,陛下都会解决。”

    齐王听之,忽然哈哈大笑,“是吗?”

    胡文杰点头,“临前,是陛下亲口嘱咐下官的。”

    齐王深皱起眉头,“我该说他是仁慈呢,还是绝情,父亲?陛下?”

    “陛下于殿下,始终是父亲。”胡文杰道。

    “是吗?”齐王冷笑一声,旋即回头跃上马背,朝搭建的围场驾马离去,“驾!”

    作者有话要说:  齐王:“没想到吧。”

    楚王:“作者的盒饭有些难吃,差评。”感谢在2021-09-25 15:08:50~2021-09-26 13:4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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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7章 公道自在人心

    啾!——

    一只利箭刺穿了远处逃窜的一只狐狸, 身后便迎来了一阵鼓掌声。

    “世子哥哥不愧是二叔的儿子,这一眨眼的功夫,猎物都拿不下了, 这次的赢家肯定的阿姊。”安阳公主望着侍卫们手中满满当当的猎物, 笑眯眯道。

    “这是你世子哥哥猎的, 怎成了我是赢家?”一旁的晋阳公主开口道。

    “世子哥哥的不就是阿姊的吗?”安阳公主笑道,旋即转头看向赵希言, “哥哥你说呢?”

    赵希言笑而不语, 似默认一般, 专注着自己的弓箭与眼前的猎物,忽然在山的另一头传来一阵异响。

    林间树木晃动剧烈,随后便传来了惨绝人寰的叫声,声音响彻山谷。

    护卫们遂握起腰间的佩刀警惕周围,赵希言下意识收起手中的弓箭, “驾!”驾马走到晋阳公主周围。

    “山中有异动,这声音, 像是人遭受了袭击所发出来的。”赵希言靠近晋阳公主, 警惕着远处的异响。

    安阳公主将这一举动看在眼里, “哥哥还真是心切护着姊姊。”

    晋阳公主未再出声反驳安阳, 而是看着远处林间的异常,“难道又有什么野兽出没么, 不应该啊, 冬猎之前陛下下令彻查了三日,山中并无能伤人的野兽,今日狩猎的飞禽走兽都是民间驯养,早已失去了野性。”

    赵希言将马背上的一把宝刀拿起挂于腰间的革带上,道:“这是打斗的声音。”

    “公主。”一匹快马朝他们奔来, 马上的护卫纵身跳下,单膝拱手道:“启禀公主,齐王殿下与楚王殿下的人打起来了。”

    “不好!”赵希言紧皱起眉头,牵扯着缰绳调转方向,“我说为何今日齐王要驱赶我来找阿姊,原来是另有打算。”

    晋阳公主听后便也猜到了那边发生了什么,“大朝会的冬猎,为各国骑射的较量,如此重要场合,齐王岂敢动手,以陛下的心,百年之后,齐王代替储君登位,有很大的可能性,为何偏偏要在此时,齐王妃与之谋划多年,不就是为了齐王有朝一日可以继承大统吗,他这样做,即便报仇了,可也搭上了自己,陛下的身体,只需要沉下心来静待,届时不但仇恨可以得报,也不会辜负齐王妃的一片苦心。”

    “阿姊了解齐王吗?”赵希言问道。

    晋阳公主摇头,“他虽是长兄,却交集甚少,不过他与楚王定然不是一类人。”

    赵希言长叹一口气,“齐王行事坦荡,以往齐王府多诡计,甚至算计到了我的头上,但却皆是出自齐王妃之手,若无齐王妃,齐王跟本无心于大位,之前妥协陛下,脱下丧服,恐怕只是为了今日能手刃楚王。”

    说罢,赵希言扬起马鞭,朝那异动的方向奔去,纵马回头道:“我去去就来。”

    一眨眼功夫,赵希言就从他们眼前消失了,内侍骑着马走上前,“世子如此着急,显然是齐王有难了。”

    晋阳公主叹了一口气,“她还是她。”

    “也许这样的世子,对于公主而言,才是最好的。”内侍又道,“若将来因立场不同,敌对成仇,小人相信,世子会以情为先,尤其是对公主。”

    “是吗?”晋阳公主望着适才赵希言离去的方向。

    “世子明知道祭坛上的鹰是人为,也知道如此会激怒陛下,引起杀心,更知道是何人所为,可终究也没有怪罪公主,凭借一己之力化解,从而也护了公主免受和亲之苦。”内侍回道。

    “于皇室而言,有情,可不是件什么好事。”话音刚落,晋阳公主遂扬鞭驾马,朝赵希言追赶了上去。

    “怎么都走了?”安阳瞧见二人相继离去便道了一句。

    内侍骑在马上没有立马追赶,而是望着晋阳公主的背影,长吸了一口气,又无奈的叹出,“您总说别人如此,却不知自己也已经深陷,与世子又有何区别呢。”——

    驾!——赵希言骑着快马,可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齐王与锦衣卫一同出现在折返的道上,身后还有众多被抬起的尸体与伤者,其中担架上就还有血流已经凝固的楚王,被一张白布遮盖着,有专人抬着,且是锦衣卫里的小旗,又未瞧见楚王踪迹,赵希言便猜了那具尸体,很可能是楚王的。

    “哥”

    赵希言将他们的路挡住,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遂上前,拱手道:“下官例行公务,还请世子爷通融让路。”

    赵希言握着缰绳不肯,齐王便轻轻夹着马肚子上前,“胡指挥使,让本王与吾弟说两句话,不耽误吧?”

    胡文杰于是驾着马返回,齐王骑马上前,抬手时先是在锦衣卫送来的干净衣裳上擦了擦,而后才拍向赵希言的肩膀,齐王拍得很沉重,不像从前那样轻松,“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也知道你也会劝我。”

    “为什么?”赵希言盯着齐王,“兄长明明可以有另外一个更好的选择。”

    齐王摇头,“楚王不会明白,但为兄知道,二郎一定明白的,无论是你,还是皇帝,还是任何人,都会觉得,顺势登高,是最好的选择,可是这只是对于为兄而言的选择。”

    “兄长心里最在意的是嫂嫂。”赵希言红着眼眶道,“可嫂嫂最期盼的呢,她定然不会希望兄长如此冲动。”

    齐王再次摇头,“我并不是冲动,我有自己的打算。”

    “可是”赵希言眼里充满了担忧与焦急,这一次,是出自内心,对于齐王的崇敬。

    &nb——>>

    sp;“你有自己的路要走,也有自己要护的人。”齐王望着赵希言身后跟随而来的人,“不要像我一样,醒悟过来时,追悔莫及。”

    晋阳公主骑马赶上,也为眼前一幕震惊,锦衣卫抬着许多尸体,皆是楚王府的侍卫,还有那担架上用白布遮盖的尸体,血将其浸染,尸体大小,可辨别出是一个成年男子。

    齐王再次拍了拍赵希言,随后驾马离去,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便带着人马紧跟上前,略过晋阳公主时稍有停顿,行礼道:“公主。”

    望着齐王远去的身影,赵希言轻轻驾马靠近晋阳公主,还未等晋阳公主开口提问,她便伸手握住了晋阳公主的手,“我要做齐王那样的人,但我不会成为齐王。”

    晋阳公主不知道齐王与赵希言说了什么,但从眼神可知,赵希言眼里此刻的坚定,这一次,晋阳没有说教也没有反驳,“好。”——

    ——围场——

    围场上,皇帝安抚诸国使臣后便回到御座上静静等候锦衣卫的消息,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头顶的太阳慢慢往西山落去,文武百官也都在等候消息,但没有人此刻会比皇帝还着急。

    皇帝靠在御座上,不断的用手摩挲着手指上所带的指环,眼神死死的盯着围场出口。

    没过多久围场的彩布外便响起了一阵马蹄声,一队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赶回,纷纷下马,胡文杰同齐王一道下马入内。

    皇帝从座上起身,见齐王安然无恙,心中松了一口气,没看到楚王,便又紧张了起来,“山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胡文杰命人将楚王的尸体抬进内,屈膝跪伏道:“回陛下,臣赶到时,发现楚王与齐王正在打斗,楚王在争斗中…中箭身亡。”

    胡文杰揭开白布,死相惨烈的尸体呈现在众人眼前时,引来一阵恐慌,还有些文官吓得连忙挪了视线。

    皇帝瞪着双眼,却丝毫没有为丧子感到悲痛,他看着齐王时,眼里也没有责怪,但他要向众人解释,有所交代,于是问道:“齐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报!”有太医随内使从帐后走出,一把跪到御前,颤颤巍巍道:“臣无能,未能将人救回,请陛下治罪。”

    皇帝挥手,锦衣卫便将太医带走。

    原来是适才楚王府报信的侍卫没能救治回来,再此之前,胡文杰已经将皇帝的话转达给齐王,只要齐王照着说出来,就可以将罪推到楚王身上,来个死无对证,加上皇帝的包庇,便无人敢质疑,齐王,依旧还是齐王。

    齐王望着旁侧断头的尸体,似仍不解恨,甚至伸手指着楚王尸体骂道:“如此贱人,死不足惜。”旋即对着众人高声吼道:“楚王,是本王派人伏杀的,是本王,亲自砍下了他的头颅。”

    “什么?”

    齐王语出,震惊场上所有人,译官纷纷向本国使者解释后,又引起了诸国使者的议论。

    文武百官惊看着齐王,不敢相信的自己亲耳所听,“齐王忠义仁厚,怎会做出如此残害手足之事?”

    “你…”皇帝被齐王的话差点弃昏,他抬着手指着齐王,“你…”

    齐王瞪着皇帝,眼里充满的憎恶,“此人设计陷害吾妻,今日吾亲手所杀,便是要为我那枉死的妻子报仇,特选在今日之场合,便是要为她讨回一个公道。”

    齐王的话再次引来众人的议论,齐王妃以陷害忠良与亲王之罪赐死是人尽皆知之事,齐王还因此为之癫狂。

    “圣上体察不明,仅因几个楚王同谋片面之词便将罪悉数推到了吾妻身上,此人不但洗清罪责,还因此进封楚王。”齐王瞪着皇帝,指着身侧的尸体,“我又岂能是非不分,看着妻子蒙冤,于九泉之下不能瞑目。”

    “够了!”作为明帝国的主人,众目睽睽之下,皇帝再难包庇,为示君威,他大怒道,“齐王妃之罪,乃是三司会审所定,人证物证俱在,汝今日为一罪人,残害自己的手足,当真是有辱皇室颜面。”

    齐王甩手,“证据?”旋即质问道:“昔日指正吾妻的内使与舞女,皆是楚王心腹,内使出身,十二监皆有记载,吾妻是有何能耐能让一跟随主子二十余年的内臣叛变,楚王利用你的疑心,让她们先行陈罪道出本为真凶的楚王,让你疑心有诈,因为你疑心,所以拷问,而后再拖出是吾妻所为,以此让你确信,吾妻的确是有眼线在越国公府,然非那充入教坊司的舞女。”

    齐王话毕,齐王府的死士便带着十来岁的小姑娘走进了围场,随后被禁卫持刀拦住。

    眼见事情收不住火,皇帝再次怒斥,“够了,你要再闹吗?”

    “让他们进来!”齐王大声吼道,“陛下若是无错,为何不敢当面对峙呢?”

    自己一向宠溺想要扶持的亲儿子如今却当着诸国的面要拆自己的台,皇帝气得手直抖,“让他们进来!”

    死士带着被捆绑住双手的小姑娘入内,齐王便道:“她才是吾妻安插在越国公府的线人,如若不信,可唤王将军前来对峙。”

    越国公长子为京营将领,此次也随行狩猎,王大看着眼熟的小姑娘,竟一下蒙住。

    “王卿,可识得此人?”皇帝问道。

    王大走出护卫的队列,呼吸沉重,屈膝拱手道:“回陛下,她…她是臣府上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齐王只是想为妻子讨一个公道~感谢在2021-09-26 13:48:38~2021-09-27 15:07: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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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8章 沉冤昭雪

    越国公长子的话引得众人一阵猜疑, 目光纷纷投向了那被带围场至御前跪下的小姑娘。

    在皇帝的示意下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将女孩嘴里塞口的布取出,回答问话的王大呼吸渐重,目瞪着双眼跪在御前, 是自责, 也是悔恨。

    女孩察觉了王大不对劲的状态, 也深知他为何会如此,想起往日的恩情, 她没有第一时间向皇帝汇报, 而是跪爬着向王大走去, “公子,是奴对不起您。”

    王大怒红着双眼回头,“你是齐王妃派来安插在我王氏府邸的细作?”

    女孩留着泪眼点头,同时不断向他磕头道歉,“奴自幼是被王妃养大的。”

    王大听后仰天长啸, 甚至连死的心都有了,他捧着自己的脸, 随后用力扒拉, “是我害了父亲是我害了王家”

    已不用再质问, 从主仆二人的对话中便能明了案情的真相, 若此女才是齐王妃安插在越国公府的细作,那么先前所发生都是有人再精心设计, 楚王府与齐王府一向不合, 如今又在争权的风口上,将其串联起,一切疑惑便都明朗。

    皇帝缓缓睁开闭起的双眼,威严问道:“汝是何人?”

    锦衣卫遂上前提示女孩,“陛下在问你话。”

    王大听后, 朝女孩长呼一口气道:“今日当着陛下的面与文武百官,你将实情交代清楚吧,也当是为我父洗刷冤屈。”

    女孩遂朝着皇帝跪伏,“回陛下,奴原是先齐王妃林氏府上人,自幼失去双亲,后被林氏嫡女怜惜,养在身侧,为报恩,奴被卖进了越国公府,成为林氏在越国公府上的眼线。”

    “林氏可有让你栽赃书信?”皇帝又问道。

    女孩摇头,“奴未曾收到过书信,也未栽赃过。”

    女孩的话出,再次引得场面议论纷纷,至此,皇帝才醒悟过来,那封书信是出自楚王之手,出自于那位已经被问斩的内使之手,那内使不是齐王妃的细作,而是楚王用的计策,正如齐王所言,是自己的疑心,才导致这场冤案发生,但皇帝并不后悔赐死齐王妃,皇帝只是痛心,痛心自己的良苦用心却得不到长子的理解,甚至要为了一个外姓女子,与自己反目成仇。

    齐王紧握着拳头,对着皇帝怒目而视,“楚王奸佞,设计陷害吾妻,致使天人永隔,族人受害,陛下难道还要放任不管吗?”

    面对长子的质问,皇帝攥紧了搭在扶手上手,忍着怒火沉声道:“着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三司,重开此案,查证清楚,不得有误。”

    “是。”三司长官起身出列拱手应道。

    皇帝最后看向齐王,眼里充满了愤怒,“齐王,纵使楚王有过,然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身为皇长子,楚王的亲哥哥,竟做出如此残害手足大逆不道之事,国法又岂能容你。”

    齐王昂首,面对父亲,从刚上场便没有行跪拜礼,只有满口的质问与不满,如今依旧,“他是你的儿子,却不是我的弟弟,我今日当着众人的面亲手杀了他,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旋即转身看向文武百官,“尔等为官,是非不分,上畏惧权力,下欺压百姓,趋炎附势,大明的江山,便是毁在你们手中。”

    齐王的斥责,令众人羞愧难当,纷纷低下脑袋,齐王心里的怨念仍旧未消,“当初的案件,尔等明知匆匆处决不妥,却无一人敢直言上谏,阻止祸事发生,一再妥协,苟且偷安。”

    “够了!”齐王的指桑骂槐,彻底激怒皇帝,“来人。”

    一众锦衣卫上前,皇帝恨铁不成钢的瞪着齐王,“将他押入宗人府,听后发落。”

    “是。”

    齐王被锦衣卫制住,他并没有抵抗,而是仰天大笑,双目通红的望着皇帝,“你杀了我最爱的人,我便毁了你最器重的儿子,最对不起赵家的人,是你,是你毁了大明的江山。”

    被齐王一闹,皇帝颜面尽失,文武百官具不做声,只有诸国的使者纷纷交头接耳,仿佛在对一场闹剧做评说。

    原本一场作为比试的狩猎,因为这一场闹剧而让皇帝下不来台面,但作为国朝君主,在龙椅坐了三十余年的皇帝,历经了各种风浪与场面,并不会因此而羞愧离场。

    皇帝强忍怒火,镇定下气色,起身走至台前的栏杆处,“朕教子无方,让诸位见笑了。”

    皇帝的气场依旧很大,致使议论声戛然而止,识趣的使者起身道:“陛下日理万机,今日不过是孩子胡闹罢了,我等都明白。”

    皇帝随后长叹了一口气,“惭愧,惭愧啊。”

    于是狩猎便就在齐王大闹一场后停止,皇帝为补偿,便于宫中再次设宴款待诸使,与此同时,三司官员于大理寺再一次重开旧案,这一次,官员们不敢马虎,寻着蛛丝马迹,将王氏一案查彻底查清。

    回宫的路上,趴在车架的褥子上,仔细回想着齐王的话,“楚王不会明白,是因为他处在黑暗中,唯有权力可以带来光明让他解脱,所以情对于他来说,远不如权力,那么我呢?真到选择之际,又会如何。”

    “爷是对自己不自信么?”候在一旁的明章看着赵希言自言自语——

    >>

    赵希言回头看着明章,“齐王能为齐王妃做到这个份上,的确连我也大为吃惊。”

    “人心中都有执念,”明章回道,“无关乎旁人觉得,爷日后,若真面临抉择,恐怕也会如此吧。”

    赵希言挑起眉头,明章见她如此,遂眯眼笑道:“爷敬佩齐王的选择,但是心里一定暗骂,也会觉得自己不会如齐王一样,做出愚蠢之举。”

    赵希言叹了一口气,极为自信道:“智者不会让自己处于两难的境地的。”——

    是夜

    宫中宴饮,歌舞升平,似乎忘了大明朝刚死了一位亲王,楚王之死,只有楚王生母贤妃杨氏在内廷哭喊,皇帝拒之不见,遂至皇后坤宁宫中诉冤,皇后只是好心安抚,劝其节哀,最后以内廷不得干政为由匆匆打发了杨氏。

    正月里的京城极为喜庆,开市燃灯,百姓们携礼走访亲朋,万家灯火,彻夜通明,以待开春与上元佳节。

    ——晋阳公主府——

    正月里的寒风依旧冷得刺骨,公主府的庭院生了一堆火,火上架着一个铁炙炉子,内侍与宫人们站在廊道旁,望着庭院里的忙碌的身影。

    赵希言将今日打来的猎物悉数带了回来,宰割完的肉搁在案板上,便用匕首一刀刀划出一小片薄薄的肉,撒上调料后放入炉中炙烤。

    香气很快便溢满整个庭院,馋得旁侧的内侍宫人直瞪眼。

    “还在想齐王的事?”晋阳公主端坐在一旁,瞧见她全神贯注的样子,便询问道。

    赵希言拿着匕首在骨肉间挥舞,动作很是娴熟,“若证实齐王妃无冤,齐王的罪又该会如何判呢?”

    “即便是楚王陷害,但楚王是国家亲王,是陛下的儿子,应该由宗法处置,齐王擅自取其性命,以国朝律法,亦是死罪。”晋阳公主解释道,“但以陛下的性子,齐王应当不至死,但罢黜亲王爵,废为庶人是不能免了。”

    赵希言将烤好的肉端到晋阳公主跟前,又轻轻吹了吹滚烫的雾气,“这是父王教我的,姐姐尝尝。”

    晋阳公主点头,拾起筷子夹了一块外焦里嫩的烤肉抬头用袖子遮掩,送入嘴中。

    赵希言随后抬头望着因没有了月亮而闪耀的满天星辰,“齐王被废,那么他的一双儿女呢?”

    这一问,却把晋阳公主问愣,思索了一会儿后回道:“稚子无辜,齐王长子是在宫中长大的,深受陛下喜爱,想来应该不会受到波及。”

    赵希言起身走到晋阳公主身侧一同坐下,“齐王这样一闹,他不得气出病来?只要皇帝一倒,京城离变天,便不远了。”——

    成德十四年正月,开春

    经三司重翻案底,详查越国公一案,拷问楚王府旧吏与内使,案子结果再一次被颠覆,被赦免且晋为楚王的赵成哲最后被缺定为真正的元凶。

    ——武英殿——

    三司官员将查清的真相誊录于册子中,向皇帝一一禀告,“经三司与锦衣卫核查,盘问多人,齐王妃虽有安插眼线于越国公府,然并无栽赃之疑,查抄楚王府后,发现原问斩的楚王府旧臣内使所住之宅被楚王封存,里面书画无数,乃是内侍生前之物,若为叛臣,楚王何故留其宅,此为疑点之一,教坊司充入问斩之舞女,生前与此内侍有交,盘问礼部教坊司官员后,得知曾于几月前,楚王去过教坊司。”

    三司官员将案件疑点一一叙述,最后将结果呈上,“三司重新定论,栽赃越国公陷害朝廷栋梁者,确实是楚王。”

    高士林将册子呈上,皇帝瞪着愤怒的双眼,挥手将册子一把甩到了地上。

    “陛下息怒。”几个绯袍吓得连忙跪地。

    皇帝粗喘着大气,望着众人道:“国法…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随后又强撑着扶手添了一句,“莫要当他是吾子。”

    “是。”

    “陛下,还有齐王的罪”官员们小心翼翼的抬头问道。

    皇帝大口喘着气,脸色瞬间变得极为惨淡,还未来得及回复,便因一时间气急攻心而从御座上滚落。

    “陛下。”高士林大惊失色的喊道。

    几个大臣见状连忙起身,“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齐王妃也不是什么好人哈,可以理解为,齐王妃收买过楚王府里的人,且有证据,不然皇帝怎么可能凭借口头之言就相信。

    不过最后确实是楚王陷害的,因为之前楚王曾质问过那个内侍对自己是否忠诚,就是已经察觉了不对劲,将计就计,也可以说是玩火自焚,没玩过楚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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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9章 皇帝病危

    ——乾清宫——

    太医院院使、两名院判、十名御医齐聚乾清宫大殿为皇帝诊治, 施救,殿外还有几名朝廷重臣皇帝的心腹守着。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坤宁宫,不知情的皇后李氏还在绣着手中的刺绣, 内使匆匆步入殿内, 叉手道:“皇后殿下, 陛下在英武殿突发疾病,昏厥不醒。”

    李氏停下手中动作, 被内使的传话惊住, 眼里却没有丝毫的慌张与担忧, “吾知道了。”

    李氏起身,看着旁侧跟随的嬷嬷,思索了一会儿后想道:“楚王已死,但齐王还在宗人府尚未处置,不过以齐王之罪, 怕是与皇位无缘了,去东宫将太子唤到内廷来, 告诉那边的人, 要护好太子, 不能出任何闪失。”

    “是。”

    吩咐完, 李氏便急匆匆的出来坤宁宫,在踏入坤宁宫前的乾清宫时脸色变得尤为焦急与担忧。

    “陛下。”李氏踏入乾清宫。

    几个大臣纷纷拱手行礼, “皇后殿下。”

    “皇后殿下。”

    李氏微微点头便独自进入了乾清宫大殿, 看守的内使与宫人不敢阻拦,进入殿内,皇帝还在晕厥之中,李氏满含焦急的问道:“张院使,陛下怎么样了?”

    紧张施针后, 太医院院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拱手回道:“回皇后殿下,陛下乃是急火攻心,气血不畅,一下堵塞于心头,才骤然昏厥,臣已经施针为陛下放血,能否醒来还要看今晚。”说罢,院使跪伏于皇后跟前,叩首请罪道:“臣无能。”

    李氏焦急的看着龙榻,旋即弓腰亲自将太医院院使与众人扶起,宽怀大度道:“事发突然,这并不能怪诸位大人。”

    院使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陛下的身子近些年来本就耗损过多又逢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气大伤身。”

    “这些时日,辛苦诸位大人了。”李皇后感激道,随后又走出乾清宫大殿,朝殿外的众臣与锦衣卫道:“各国诸使尚在京中,封锁宫内消息,陛下晕厥之事绝不能外传,如若吾听到有任何不妙,尔等也不必在朝为官了。”

    “是。”——

    ——晋阳公主府——

    寒风呼啸,阴雨绵绵,晋阳公主裹着一件裘衣,坐在窗边的榻上,雨水顺着檐角的凹槽滴落在庭院蓄水的大缸里,墙角的石头上布满了青苔,树木开始冒出新芽,雨后,空气变得极为新鲜。

    “公主。”

    内侍将步子放缓,踏入屋内叉手道:“公主。”

    晋阳公主盯着窗外的景色,唤道:“伴伴。”

    “嗯?”

    “感受到了吗,雨后的生机。”晋阳公主问道。

    内侍侧抬头,瞧见窗外晋阳公主正看着的一番景色,寒风凛冽,不由的道了一句,“绿杨烟外晓清寒,红杏枝头春意闹。”

    “玉楼春”晋阳公主听着词句道出了词牌名。

    “万物复苏,春日的生机,自然是最旺盛的。”内侍回道。

    晋阳公主回过头,问道:“你急匆匆过来,是有什么事要说?”

    内侍再次叉手,“三司已处理完楚王的案子,改判楚王为元凶,向陛下汇报时提及了齐王残害手足之罪,陛下听后便在武英殿昏厥了过去,如今还在乾清宫内没有醒来。”

    听闻父亲病倒的晋阳公主,眼神如李皇后一般平静,没有感到意外也没有一丝悲伤,“果然,众多子嗣中,他只在意齐王,冬猎上,楚王的死,没有唤起他为人父丝毫的怜悯。”

    “公主,陛下这一病,即便醒了,怕也是时日无多,皇后殿下下令封锁了消息,皇太子也已经赶至宫中,朝堂怕是要生变故了,还需早做打算。”内侍提醒道。

    晋阳公主遂起身,“我入宫一趟,你去一趟金川门,将此事告知燕王世子,务必盯好各处动向。”

    “是。”——

    ——燕王世子府——

    一匹快马停在了世子府的大门前,恰巧被外出采买归来的明章看见,见马背上的人,明章一下便把门口堵住了。

    “怎么又是你啊,一天天的,阴魂不散。”明章极嫌弃的撇头说道。

    内侍下马,走上台阶,将手藏于窄袖内,半眯着双眼道:“自然是有要事要来告知世子听的。”

    “我家爷爷不想见到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明章知道主子的心思,遂口直心快道。

    内侍自己也明白,便没有强求,于是走上前凑近明章,明章不愿将接近,于是后撤,“你干什么?”

    内侍止步,“事情紧急,公公难道要延误时机么?”

    明章即便一百个不情愿可也不敢耽搁,于是主动凑近,只见内侍在他耳侧小声嘀咕了一阵,差点将手里的物事掉落。

    “事关重要,劳请公公速速转达世子。”内侍提醒道。

    明章未回话,只将一堆东西塞到后边人的手上,撒腿就往府内跑,一边跑一边喊,“爷。”

    赵希言还在内廷的屋子里的榻上午睡,明章跑到屋外,狠狠的敲门道:“爷,您快开门啊。”——

    >>

    咚咚咚!——

    赵希言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揉了揉眼睛,将身上的绒毯掀开,走到门口,刚一开门,明章便摔了个四脚朝天,“哎哟。”

    赵希言低头见皁靴上的人头,那属于太监的官帽落在一旁,不悦道:“睡个觉都不得安生,我的点心呢?”

    明章连忙从地上爬起,拾起官帽戴上,“爷,今儿个下午陛下在商讨齐王之事的时候突然晕厥,如今人还在榻上没醒过来呢。”

    原本还迷迷糊糊的赵希言一下来了精神,“此事可准确,你从哪儿听来的?”

    明章点点头,深信不疑道:“是晋阳公主派人告知的。”

    赵希言高兴的拍合手掌,“京中要有得乱了。”于是回身,“进来帮我磨墨。”

    “是。”——

    ——汉王府——

    晋阳公主府得到消息的同时,汉王府的属官因有在宫内当值,便也知情了宫内的事。

    皇帝昏迷,汉王却无动于衷的躺在府内,赏歌舞,与内侍击球,饮酒作乐。

    “陛下昏厥,殿下是陛下之子,殿下不进宫去探望么?”内侍替汉王担忧道。

    “反正封锁了消息,陛下昏厥又有众太医在旁,我去做什么?”汉王直言回道。

    “以防生乱,殿下可以早做准备。”内侍提醒道。

    “内廷有皇后,东宫有太子,本王就安安心心做个闲散亲王,免得与楚王一样,落得个惨无全尸的下场。”说罢,汉王双手握着球杖,将草地上的球打入门洞中。

    内侍听到汉王此言,只轻微的叹了一口气,汉王察觉,于是收起球杖,双手搁在杖柄上,“汝是否觉得本王无大志?”

    内侍听后惶恐跪下,“小人不敢。”

    汉王直起腰杆,将球杖放回架子上,洗了一把手擦净道:“你们一定觉得,我母族乃世家出身,又与大族联姻,在朝中势力盘根交错,我若是有心,号令群臣发动政变,便能坐上那张椅子。”

    心腹们不敢言,只得低头跟在汉王身后,汉王负手走到王府一处高楼低下慢慢攀登,最后至楼顶,汉王府建于秦淮河畔,春风拂过河畔,吹向汉王薄弱的身躯,“可是尔等有没有想过,这江山已是一座危楼,你们只看得见皇城内的局势,却看不见皇城外,藩王的强盛,我能夺取它,却守不住它,最后江山易主,不但族人难保,我更是无颜面对宗祖。”

    汉王最后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心腹们,“我不想变成我爹那样的人。”——

    是夜

    太医院的一众太医都守在殿外等候皇帝醒来,皇帝陷入昏迷,于是大小事务,官员们不敢自作主张便呈交李皇后,李皇后以后宫不得干政为由,转推给了皇帝的心腹大臣,吏部尚书。

    殿内,皇后李氏在悉心照料皇帝,晋阳公主与皇太子都候在一旁。

    “母亲。”

    皇后起身,将晋阳公主拉至远离床榻的一边,“你也看到了,你父亲如今的模样。”

    晋阳公主低下头,仅不过半日,皇帝便一下苍老数十岁,仿佛病入膏肓将要不久于人世。

    “若是此事传开,天下一定会大乱,主少国疑,燕王正处于鼎盛之时,若是燕王趁此时进京,恐怕”李皇后一脸的忧愁,满怀希望的看着晋阳公主,“你告诉娘,你与燕王的世子究竟”

    “我们没有什么。”晋阳公主连忙否决道,“她和旭儿一样只是我的弟弟。”

    “吾听闻,他一向最是亲近你,想必也极听你的话,这个天下不能乱,同室操戈,受苦的只有百姓,娘希望你能明白。”李皇后语重心长道。

    晋阳公主挑起眉头,“母亲要扶持旭儿登位吗?”

    “你舅舅皆已回朝,旭儿是嫡子,是储君,这皇位本就应由旭儿继承。”李皇后道。

    “母亲的顺从,不过是等待今日这一刻,为旭儿做筹谋。”晋阳公主远离李皇后一步,“我不会干涉任何事。”

    “他是你亲弟弟!”见长女竟不愿出手帮忙,李皇后挑眉道。

    “若是没有能力守住,何苦要去争呢?”晋阳公主质问道,“难道非要弄得国破家亡母亲才高兴吗?”

    “你怎知没有能力守住,藩王无诏不得进京,若私自进京便是谋反,他们师出无名,要遭天下人讨伐。”李皇后道。

    “天下人的民心早就变了。”晋阳公主道。

    面对有些不同气的长女,李皇后压不住怒火,便抬手甩了一巴掌,“你是谁家的女儿?”

    晋阳公主怒瞪着李皇后,知道她的盘算也知道李家人苦苦等候的这一天,于是态度坚决的说道:“我姓赵,不会把大明的江山,拱手送与李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实际上是不受疼爱的,但是有嫡出的身份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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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0章 变故

    晋阳公主在与生母对峙之中离开了乾清宫大殿, 此时守候在殿外的是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

    “公主。”胡文杰低头拱手道。

    晋阳公主瞧了一眼,擦肩而过时小声叮嘱了一句,“看好殿内动静。”

    “是。”

    殿内, 暴露野心的李皇后在大骂长女一番无果后, 气得直扑皇帝榻前。

    盯着昏迷不醒的皇帝, 质问道:“我为你生儿育女,你却从未相信过我, 李氏助你稳固皇权, 助你坐稳了江山, 最后你却反咬一口,我父亲是怎么死的,你不会忘了吧,你不相信我也就罢了,可你的偏袒, 一次又一次触碰底线,旭儿是你的嫡子, 国朝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可你的眼里却只有那个庶出的长子, 如今, 我只是拿回本该是旭儿是储君的东西,又有何错?”

    说罢, 李皇后盯着案上那碗放温的汤药攥紧了双手, 眼神突然变得狠厉,她走向汤药,端到榻前缓缓坐下。

    拿起勺子轻轻吹拂,收起了阴狠的脸色,如从前一半柔和慈善, “陛下,喝了药,就能好起来了。”

    于是一口一口的喂向皇帝,药汁从口中溢出,喝进一半却也流了一半,李皇后细心擦拭着,“陛下明日就能醒来了,太子还需要陛下的教导呢。”——

    晋阳公主出乾清宫后便一路奔向宫外,乘车回了晋阳公主府。

    回府时,已至深夜,府内灯火长明,内侍等候在门口,见车马,便下阶牵住马匹扶晋阳公主下来。

    “公主。”

    晋阳公主一言不发,内侍又道:“燕王世子来过了,但公主迟迟未归,世子以为公主要在宫中过夜,便又回去了。”

    晋阳公主止步,有些埋怨的看着内侍,“她不知道也就罢了,你跟着吾这么多年,难道不清楚吾自开府后便再未夜宿于宫中了吗?”

    内侍弓腰,“小人知罪。”

    “去请她来府上。”晋阳公主吩咐道,旋即朝内院走去。

    “是。”

    内侍瞧着晋阳公主孤独的背影,深觉今日的公主似有不同,遂又转身道:“公主?”

    晋阳公主转头,皱眉道:“还有何事?”

    内侍察觉到晋阳公主的不耐烦,还有脸上微微泛红的印子,“您的脸?”

    晋阳公主遂回身,提步警告道:“汝是聪明人,不该汝问的,不要多言。”

    内侍只好作罢,拱手退离,“小人知错。”

    一架马车从金川门内的巷口拐出,走在城西的主干道上,遇到巡逻的京卫时,驾车的内侍从袖口掏出一块牌子,京卫小旗见之连忙让道。

    半个时辰后马车穿过长安街抵达晋阳公主府,一头戴唐巾,身着杏色道袍外罩黑色搭护披一件灰色大氅的年轻人从车内弓腰走出。

    公主府的房梁下挂着宫灯,光照洒在她的身上,初春的夜里依旧寒风刺骨,灯光之下,嘴中轻轻呼出的白雾清晰可见。

    “不是说公主去御前照顾陛下了吗,为何又回来了?”赵希言问道晋阳公主的内侍。

    内侍叉手回道:“公主今日回来,是因受了委屈。”

    “委屈?”赵希言抓住字眼,旋即进前一步着急的追问道:“公主怎么了?”

    内侍摇头,“公主未曾告知,但以小人的了解,怕是与皇后殿下有关吧?”

    “皇后殿下?”赵希言不解,“皇后殿下一向仁慈,怎么会呢。”

    内侍摇头,“世子有所不知,公主虽为嫡出公主,却并不受皇后殿下所喜,且…内廷之中,并非表面这般和睦。”

    或许赵希言早有察觉,真善与伪善,内侍旋即叹了一口气,“今日公主回来,小人瞧见了公主眼里的忧伤,还有脸上…”

    内侍语塞,赵希言皱起眉头,“公主在哪儿?”

    “请随小人来。”内侍回道。

    内侍带着赵希言去了内廷,恰好遇到伺候晋阳公主的贴身宫人。

    宫人拦下二人,似是奔着赵希言而来,“世子,公主差奴带您过去。”

    “好。”于是赵希言便跟着宫人穿过庭院,走过几条长长的长廊,最后至一处安静的院落,这里没有高楼,似乎也见不到几个人影,自过长廊后,似乎连内侍都不见了,只有几个宫人,或者说,这附近没有男子出没。

    “公主在屋内。”宫人将她带到房门口,屋内亮着灯。

    见有雾气频频传出,赵希言大瞪双眼,“这该不会是…”

    “公主让您进去。”宫人道。

    赵希言愣住,皱眉望着屋内,她不知道晋阳公主想要做什么,犹豫片刻后还是伸手推门入了内。

    一阵热腾腾的雾气从里屋飘出,刚跨进门,宫人便将门给关上了,屋内还有一扇门,赵希言只好硬着头皮走近,再次抬头推开——

    >>

    湿气与热气扑面而来,呈现在赵希言眼前的是一张巨大的屏风,屏风上挂着换下来已穿过的衣裳。

    屏风内是一口四方的水池,池里的热气铺满了整间屋子,池面上隐约看到一个身影,一个女子的身影。

    赵希言咽了一口唾沫,却迟迟不敢进去,止步于廷,“公主。”

    “去信给了燕王?”屏风内传出声音。

    “嗯。”赵希言点头回道。

    “进来吧。”

    赵希言盯着屏风内的身影,随后跨入屋内将门带上,顺着屏风前的桌椅坐下,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压压惊。

    “若要动手,就尽早吧。”晋阳公主道,“宫内,要变天了。”

    赵希言喝茶的手僵住,旋即放下杯子侧头问道:“皇后殿下,出手打了姐姐?”

    晋阳公主坐在池内陷入沉默,旋即回头看着屏风外静坐的身影,“谁告诉你的?是他多嘴了吗。”

    “是我问的。”赵希言起身道,旋即绕过屏风走到池边,怒瞪着眼睛道:“她凭何对你动手?”

    晋阳公主依旧不言,赵希言却十分了解的说道:“我早猜到了,李氏并不是什么善类,伪善之人所做一切隐忍只不过是为蛰伏,人非圣贤,岂能无过,齐王与楚王的矛盾,她也曾参与吧,定罪齐王妃的三法司,多多少少也与李家有关,她的目的,是为了太子顺利继位,李氏就可以重新掌控朝堂,所以皇帝不喜欢她,就是看到了她的虚伪。”

    晋阳公主无奈的撇下头,赵希言睁着眼睛,忽然有些心疼的走近,“姐姐。”

    一阵水花溅起水面上的花瓣,浪潮向一边涌去,拍打在池边,赵希言瞪着眼睛楞在原地,身前的衣裳被浴中突然起身的人相拥打湿,一股温暖融化了她被寒风冻冷的身体。

    赵希言抬起僵住的手抚摸上晋阳公主光滑的腰背,将这股温暖紧紧拥入怀中。

    渐渐急促的呼吸伴着一颗跳动极快的心,入怀的晋阳公主听见了胸腔的跳动后并没有停止下来。

    “别担心,”赵希言轻抚着晋阳公主,“有我燕王府在,天下就乱不了,往后也没有人再敢欺负姐姐,言也不会让姐姐受任何的委屈…”

    赵希言轻轻抚摸着晋阳公主的背,一边说着安慰的话,但话还未说完,只见上下轻轻滑动的手却再次变僵。

    柔软的红唇覆上了赵希言刚刚经过一路风尘而干涩的双唇,随后嘴中涌入一股甜意,湿润而温暖。

    不但是手变得僵住,就连整个人也被惊住,但仅仅是片刻,她就被这举动所俘获,陷入情迷之中。

    虽不明白一直拒绝的晋阳公主到底想要做什么,她心中猜测,当是有求于燕王府,又或者想要利用燕王府,总之,由不得赵希言多想,这一刻的顺从,让她将来所做,皆为之心甘情愿。

    于是双手搂紧,慢慢上滑,随后拖住了晋阳公主的脑袋,盘起的秀发散落,三千青丝顺着张开的五指落入指缝中,秀发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使之更加迷人,浴火也被她身上的淡香越勾越浓——

    翌日

    皇帝在李氏的一阵惊声中醒来,但身体却不能动弹,口不能语,眼睛微睁,双瞳布满了红血色。

    太医院的太医入内视诊,此刻的皇帝已是病入膏肓,诸太医皆束手无策,而整个宫内,仅仅过了一夜,便将看门的人手全部换了一遍。

    连乾清宫里的太监与宫人,包括司礼监掌印高士林,以照看皇帝不周之罪软禁了起来。

    有司呈交的奏疏不再先交吏部,而是直达乾清宫,皇帝尚在病中,批阅者自然成了皇后李氏。

    成德十四年春,楚王以构陷朝臣、陷害外命妇、欺君罔上等数罪并罚,废黜爵位,从宗室中除名,且以罪人身下葬,不得立碑,楚王被废,其生母贤妃杨氏一同被废,楚王府僚属皆受牵连,革职流放。

    皇帝因病停朝,同时连上元节的庆典都因病罢停,遂由皇太子监国,皇后辅政。

    有皇帝心腹不服者闯入宫内要面见天子,却皆被锦衣卫所阻。

    文武百官见此状,便明了内廷的变故,纷纷倒靠外戚李氏。

    几日后,宗人府定齐王残害手足之罪,罢黜爵位贬为废人,因杀人罪,便判死罪,于是朝廷官员纷纷上疏请求赦免齐王死罪,就连使者与百姓也有为其求情者。

    但他们不知道,一心想让长子继位的皇帝,此刻也被软禁于宫中,即将不久于人世。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节快乐,大家假期愉快哈~感谢在2021-09-29 15:29:58~2021-10-01 10:01: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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