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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牵手

    国庆假期的第二天, 街道上人潮拥挤,陈缘知站在路边等许临濯。

    第二次约会总算不再像第一次那样紧张和忧心忡忡了,这次陈缘知选择了简便的衬衫牛仔裤, 远远看去显得整个人清婉轻盈,背影窈窕利落。

    她站在街道上漫不经心地张望着, 目光在看到许临濯的身影出现的那一刻顿住, 然后朝他挥手。

    许临濯一身休闲的打扮,朝陈缘知笑, “久等了。”

    陈缘知:“没有,我刚到。走吧。”

    马路尽头红绿灯闪烁, 跳动到绿色,两人肩并肩随着人流走过马路。

    对面是这座城市最繁华也最新潮的一块商业区, 云集了各类酒吧,密室和剧本杀等主要以年轻消费者为目标群体的潮流文化产业。

    这一带也经常有乐队会办地下livehouse,不过由于出名程度不高, 很少有圈外人能够了解到。

    陈缘知带着许临濯从地下通道进入了楚奚北所给的地址, 一进门, 门内已是一片人海,陈缘知看着攒动的人头感叹了一句:“好多人啊。”

    许临濯:“真的好多人,原来你朋友的乐队这么出名吗?”

    陈缘知脸上的惊讶慢慢消退:“怎么说呢……我上次来看她表演还是初三,那个时候她们乐队的粉丝还没这么多。”

    她看了一眼舞台的方向, 舞台上已经摆放好了架子鼓和立麦,几束蓝紫色的镁光打在舞台上,泛起泠泠的冷光。场内没有座位, 所有人都是站着的, 一眼望去都是年轻的面孔在说笑着,脸上带着兴奋和期待的神采。

    陈缘知抬手看了一下表, “离演出开始还有半小时。”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陈缘知打开手机看,是楚奚北发来的讯息。

    她似乎是犹豫了一瞬,才抬起眼眸看向许临濯,原本清灵的声音在环境嘈杂的地下室里显得很轻微细腻:

    “许临濯,我要去后台看一下我朋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场子里正在放的音乐声音太大,许临濯似乎是没听清她说的话,微微弯腰倾身,陈缘知在他的脸凑近的那一刻略略屏住呼吸,强忍着后退一步的冲动,牢牢站定在原地。

    拉得极近的距离下,许临濯低头看她,眼底的微光纯亮,示意她再说一次。

    陈缘知的耳尖热了起来。

    她慢慢开口:“……许临濯,你要不要陪我去后台?”

    ……

    “清清!!”

    楚奚北看到陈缘知走进来,眼睛一亮,她急步走来抱住了陈缘知,浑身的银饰晃得直响:“你来啦……!”

    楚奚北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陈缘知背后跟着的许临濯,动作顿时一僵。

    刚刚陈缘知已经事先告知了楚奚北,说她也带了许临濯来。

    可是楚奚北依旧对许临濯有着淡淡的说不出来的敌意——一种类似于嫁女儿或者家里养的水灵白菜被野猪拱了的心理。

    陈缘知拉着楚奚北的手,双眼含笑,“北北,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在高中交的新朋友许临濯。”

    “临濯,这是我的好朋友楚奚北。”

    许临濯和楚奚北友好握手。

    楚奚北面上扯出一抹笑,眼珠子还是跟淬了冰似的,笑里藏刀道:“你好,许临濯,我们家清清没少麻烦你吧?”

    许临濯面若春风桃李,笑意绻然,“没有,清之她也帮了我很多,我们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楚奚北冷着脸暗暗磨牙。

    陈缘知莫名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明枪暗箭你来我往,几乎要在半空中飚出一个绚丽的火花来。

    这时,房间里刚好走出来一个留着及肩长发的女孩,巴掌大的脸上镶嵌着一双朦胧清丽的眼,是个客观上来看非常漂亮的姑娘。

    白筱婷一眼就看到了陈缘知,脸上绽开了惊喜的笑:“清清!好久不见!”

    陈缘知顺势将对峙的二人分开,走上前去,笑着抱了一下白筱婷,“筱婷,好久不见。”

    白筱婷眼睛亮亮的:“上次你来看我们演出还是一年前呢!”

    陈缘知笑道:“是,我很期待你们今天的演出,加油!”

    白筱婷似乎格外喜爱陈缘知,看着她时目不转睛地笑,拉着她的手又说了好一会儿,直到鼓手出来找人,招呼她们俩赶紧回去准备开场。

    陈缘知跟白筱婷和楚奚北挥手,转身时看到了许临濯的表情,动作一顿。

    “……许临濯?”

    怎么是这种表情。

    许临濯看着陈缘知,眼眸温和,语出惊人:“原来清之这么受欢迎。”

    陈缘知背上的毛霎时炸开。

    她揉了揉手臂,有些悚然地看着许临濯:“……许临濯,你刚刚是在阴阳怪气吗?”

    他刚刚是在阴阳怪气吧?是吧!?

    陈缘知看到许临濯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来:“我怎么会呢。”

    许临濯转过身,声音微沉,“表演差不多该开始了,清之,我们该回去了。”

    陈缘知愣了一瞬,她看着许临濯渐渐走远的背影,心间莫名升腾起一个令她觉得匪夷所思,却又恰好合理的念头。

    她追了上去,缀在许临濯身边,悄悄地打量着他侧脸的神情,斟酌着开口:“许临濯,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可是这也好奇怪,白筱婷和楚奚北都是女孩子呀?

    许临濯的脚步一停,陈缘知措不及防,肩膀差点撞到他的手臂。

    陈缘知退开一步抬头看去,发现许临濯正垂眸看着她,羽睫颤动了一下。

    然后他弯起唇笑了,这一次的笑容很淡,“她们叫你清清?”

    陈缘知没明白:“你不也这样叫我……”

    许临濯一直习惯喊她“清之”,只偶尔才喊她“缘知”。这都是因为陈缘知曾经告诉过许临濯,她以前的名字叫陈清之。

    “后来母亲找人帮我算命,算命的说我这个名字可能冲撞家里的老人,我母亲就把我的名字改成了现在的陈缘知。”

    “那你更喜欢现在的名字,还是之前的?”

    “……其实在我眼里,名字只是代号而已。”

    “我不是很在意。我在意的,仅仅只是它被赋予的意义。”

    许临濯那时对她说:“那我以后,能不能喊你清之?”

    他以为这个称呼也是他们彼此的心照不宣,彼此的秘密和唯一。

    此刻,许临濯看着陈缘知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丝显而易见的失落:“……我还以为只有我会这样叫你。”

    陈缘知有些无措:“不是……许临濯,北北她是和我从小就一起长大的朋友,她是习惯了叫我以前的名字了。筱婷是跟着她叫我的。”

    “而且,她们是叫我清清,只有你叫我清之不是吗?”

    许临濯睁大眼睛,怔然看她,眼底的笑意却悄悄漫开,“所以我是特别的那个吗?”

    陈缘知有些受不了他语调里的亲昵,她微微红了耳朵,有些懊恼。

    这个人到底有没有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啊。

    “清之?”

    陈缘知眼睛一闭,狠狠心说道:“是!你是特别的!你最特别!”

    少女被逼急了,一番话说完,脸和耳朵一起红了个透彻,掀起眼羞愠瞪人的样子也显得可爱,“许临濯,你现在满意没有?”

    许临濯眼里的笑终于泻出,“嗯,满意了。”

    此时眼前的人身上哪还有刚刚落水小动物似的可怜劲,就差整张脸上写满欢欣了。

    许临濯笑道:“走吧,她们已经在登台了。”

    ……

    舞台侧面,楚奚北、吉他手和鼓手正在商量着什么。

    白筱婷站在一边打电话,她脸上没了刚刚对着陈缘知时的亲切娇俏和可爱,此刻的她脚尖不停地敲着地面,看上去有些急躁。

    音乐声响了许久才被接通。

    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清磁嗓音,宛若音弦共振,只是语气显而易见地带着些不耐,“喂?”

    白筱婷一接通电话,嘴巴马上撅得老高,“哥哥!你到底来不来看我演出啊,我都等了你好久了!”

    电话那头的男音“啧”了一声,“我不是说了没空?”

    白筱婷控诉:“你骗人!你明明就有空!我出门的时候你都还在房间里躺着呢!”

    男音被揭穿,声调变得懒散下来:“我要睡觉所以没空啊。”

    白筱婷:“你昨晚又去哪里鬼混了?”

    男音拔高:“什么鬼混,昨晚做了一晚上题,三点钟才睡!”

    “你自己和你那些朋友玩去吧,哥哥要补觉了,挂了。”

    白筱婷气得脸都涨红了,她冲电话那头大喊:“白煜华!你就知道熬夜做你的题睡你的大头觉!我这么可爱又讨人喜欢的漂亮姑娘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摊上你这种哥哥!”

    “你这个讨厌鬼,没有女孩会喜欢你的!你等着将来打一辈子光棍吧!”

    电话那头的白煜华声带轻振,滚出一声笑来,语调依旧肆意不羁。

    “那就不劳你操心了。你哥哥我多得是人追。”

    白筱婷气急败坏之际,楚奚北的声音远远传来:“婷婷,我们该上台了。”

    白筱婷连忙道:“我马上来!”

    白筱婷咬牙切齿地挂断了电话。

    走上舞台前,白筱婷还在想着这事。

    她那个不可一世的哥哥,实在是太欠收拾了。

    真是的,要是能出现一个优秀又漂亮的女孩子治住他,让他神魂颠倒牵肠挂肚夜不能寐就好了,她真想看看她哥为了爱情而变得卑微可怜的样子!

    ……

    楚奚北乐队的四个女孩一上台就轰动了全场,人们欢呼雀跃,不停地挥着手,场面几近沸腾。

    白筱婷走在最前方,是副吉他兼演唱,笑容甜美可爱,极富舞台魅力,一进场便挥着手和观众们打招呼;

    楚奚北一身黑,耳骨和脖颈上银光闪烁,化作一缕缕光,落入她冬日星河般冷耀的眼底,随手拨弦的动作显得漫不经心。

    乐队四人在简单的开场白后,开始了今晚的第一首演唱曲目。

    轻快的音乐在空气中渐渐蒸腾,然后爆发出一阵极其响亮震撼的电子音,带着涤荡灵魂的穿透力在所有人的耳膜上疯狂共振,最后一秒余韵绵长,仿佛轰隆倒下渐渐消弭的废墟。

    陈缘知也不自觉地投入到了音乐当中,和所有人一样高举着自己的手臂,眼睛偶尔被灯光扫到,仿佛黑夜里灿烂耀眼的一对琉璃珠。

    白筱婷清甜的嗓音传遍全场:“接下来为大家带来由我们乐队成员编曲作词的原创曲目,《请让我成为你的美梦》!大家可以举起双手和我一起来吗!!”

    “哇哦!!谢谢大家!!”

    前奏响起的第一秒便让人仿佛置身空灵之境,轻飘飘地一句电音缀尾,然后是渐起的摇滚基色,轰然将音乐推上高潮:

    “我生时赞叹世界”

    “浩瀚不知所言”

    “我试图走向远方”

    “脚步从未停歇”

    陈缘知再一次举起了手,这一次她转回头看向了许临濯,嘴角的笑从未那么粲然明亮过,“许临濯,你听!这首歌的词是北北写的!”

    “这首曲子好好听啊!”

    所有人都在舞动,他们摇摆着自己的四肢,无数人的双臂在空中晃荡,手腕上戴着的荧光环绚烂成一片宁静璀璨的灯海。

    许临濯在这片灯海里望向她,目光温柔。

    “嗯,很好听。”

    “我听见极光跃动的声音”

    “它近在眼前”

    “我听见史诗落笔的瞬间”

    “沙沙声清晰辽远”

    陈缘知一直踮着脚在看楚奚北,突然间,左边不知是什么人冒了出来,狠狠地撞了一下她。

    陈缘知重心本就不稳,被那人一撞,脚底一空,整个人便朝旁边歪倒下去。

    就在陈缘知以为自己也要撞到别人时,她落入了一个温暖到发烫的怀抱里。

    她骤然松开紧张的喉咙,吸入的第一口空气里满是那人身上浓郁的青木香气,带着少年人炙热的体温。

    心脏开始不知死活地疯狂跳动起来。

    许临濯抱住了她。

    “我死在昨日的海洋中间”

    “然后葬于繁星之上的宇宙之巅”

    “有交响的光色为我加冕”

    “说我生而伟岸理想不灭”

    陈缘知被许临濯紧紧地抱着,箍在她背脊上和腰上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

    陈缘知一下子失去了反应,只能听见许临濯带着一丝担忧的询问声:“清之!有没有哪里被撞到?”

    “……没有。”

    听到陈缘知回应的声音,许临濯怔了怔。

    他慢慢放松了抱着女孩的手,怀里那人的脸暴露在他的视线之下。

    此刻,那张脸上漫起一阵云兴霞蔚的红,女孩的长睫黑而微微翘起,仿佛受惊的蝶一般不停地颤动着。她看起来这样的慌乱和紧促,惶然和……羞涩。

    仿若赤裸裸的少女心事被摊开,张扬地宣告着,她藏了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有关于他。

    有关于女孩第一次被喜欢的人抱住。

    这么近的距离,这么烫的温度。

    “无法抵御的是群星亮起时刻”

    “你在漫山新雪里露出笑靥”

    许临濯的喉结微微滚动,舞台的光扫过,溶入他眼底的晦暗不明之中。

    但他只是轻轻地把手从陈缘知的腰背上移开,微微低头,近得仿佛一触便可亲吻的距离,然后喊她:“清之。”

    陈缘知胸腔里的心脏快要逃跑了,她第一次完全失了方寸,像个未喑世事的孩童般,懵然抬头看近在咫尺的许临濯。

    脑袋晕乎乎的,但她还是能分辨出来,眼前的人在笑。

    不是取笑她的那种笑,而是很温柔的,快要将人溺毙的笑。

    “这里人太多了,我怕你会摔倒。”

    “可以牵着你的手吗?”

    可以。

    陈缘知微微张开唇,声音细如蚊呐:“好。”

    拜托了,请一定要牵住我的手。

    ……拜托了。

    许临濯的笑声散落在轰鸣旋转的音乐中,却那么清晰。

    那人紧紧地挨着她,手臂的皮肤透过衬衣传来的体温高得吓人。

    在挥舞着手臂肆意尖叫狂吼的人群中,他温热的掌心和她的相贴,指缝逐一扣紧,密不可分。

    “我想言语很难描述 生命太短也难晓明天”

    “但我听说”

    “每颗星星都是一个美梦”

    “请让我成为你的星空”

    第82章 厌恶

    那天之后, 陈缘知隐隐感觉到两个人的距离似乎更加近了。

    那日相连的肌肤所传导的温度,温暖到炙烈。

    国庆节后回校上课,陈缘知重新回到了以学习为中心的状态, 在教室时总能聚精会神,全力以赴。

    但, 回到宿舍, 她还是不免要忍受一些聒噪而又碍眼的人。

    这天中午,陈缘知很早就回了宿舍洗完澡爬到了床上, 后面又过了好一会儿,赵晓金和梁商英两人才回到宿舍, 似乎是结伴去饭堂吃了饭又一起回来了,回来后没过多久, 二人便谈笑着收了衣服,各自进了卫生间洗澡。

    陈缘知瞥了一眼,没太关心, 注意力都在手里的书本上。

    然而两人刚进去没过一分钟, 宿舍门便咣地一声打开了, 陈缘知抬眸看去,是王芍青,她气喘吁吁,似乎是很热, 一边擦着汗一边走进来,书包随手甩在了床铺上。

    陈缘知收回目光,她感觉到王芍青似乎是看了她一眼, 然后噌噌噌跑进了阳台, 脚步声停顿在两扇关着的卫生间门前。

    拍门声和王芍青提高了音量的喊声传来:“喂,你们两个还要多久才出来啊?”

    梁商英的声音夹杂着水声:“啊?我们两个都刚进来哎。”

    “对啊, 可能要一会儿噢。”

    陈缘知正思考着要不要戴上耳机,就看到了王芍青铁青着脸走进来的样子。

    她眉心一跳,拿耳机的手一顿,又慢慢收了回来。

    王芍青似乎是在桌子旁边坐下了。此刻阳台门关着,哗啦啦的水声隔着门板隐隐约约地传来,而宿舍里开着空调冷气,只有陈缘知和王芍青两个人,安静得落针可闻。

    没过多久,休息过来了的王芍青翻找出了自己的手机。

    陈缘知低头看着选择题,目光扫过题干的时候刚好听见王芍青的声音响起,带点笑声:“哎!车车!你到宿舍了嘛?”

    王芍青和朋友简单寒暄了几句,陈缘知戴上了耳机,但没有打开音乐,拿着笔圈出关键词。

    “哎,班里新升上来的那个女生咋样?”

    “你说叫什么?蒋欣雨?之前是哪个班的啊?”

    陈缘知骤然抬眸。

    王芍青脸上的神色复杂,带点好奇和不自然,看上去似乎很在意,却又假装漫不经心,眼神里带着些不忿。

    但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之后,那双眼里的阴暗色彩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活泼的欣然和惊喜:“真的假的,她惹到了罗简汀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她岂不是要倒霉了?”

    王芍青的笑声还没停,陈缘知却看着书本,神思渐渐散开。

    蒋欣雨。

    一个对她来说,已经非常遥远的名字。

    她现在居然去了创新班吗?

    听王芍青的语气,蒋欣雨惹到的那个女生恐怕是个厉害角色。

    原本欢乐的语调忽然一转,王芍青嘟囔着和朋友撒娇:“对啊,我可想你们了,这个班里的人都……哎,你们也知道的。”

    陈缘知的笔尖微微一停。

    不知对面说了什么,王芍青声音一下子气愤起来:“对啊,真的很无语,我刚刚回来,居然还没洗完澡,两个洗澡间都被占着。”

    “回得那么晚了,结果她们才刚进去洗,我真是服了。我们宿舍之前就不会这样啊,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个班就遇到了这么多奇葩。”

    空气静默了一阵,王芍青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就是啊!这种人到底是怎么长这么大的啊?说真的我之前手洗衣服的时候洗完澡再洗衣服,都比她们要快!”

    “哈哈哈哈哈!真的,跟没住过宿一样哈哈哈哈哈!”

    陈缘知的背脊挺得很直,此刻她垂着长睫看着书本,眼珠一动不动。

    电话打完,王芍青骂过人之后,似乎是觉得心里的郁气一扫而空了,她开始哼着歌走向阳台收拾自己的衣服和准备洗澡的物品。

    没过多久,赵晓金和梁商英拿着东西出来的时候,王芍青已经可以笑容满面地和她们聊天说话了,仿佛刚刚那个气急上头和朋友阴阳怪气的家伙不是她本人一样。

    陈缘知很奇怪。她也没别的朋友能说这些事,只有几次偶然跟黎羽怜和朱欢寅提起。

    黎羽怜倒吸一口气:“她这么不满我们班吗?”

    朱欢寅冷笑:“从高贵的创新班下到平行班,肯定觉得委屈得要命呗。”

    陈缘知:“我没想到的是,她原来对我们宿舍的人都……”没有用过真心。

    “也许是因为她觉得自己下学期还能回到创新班?”

    “噢,也有可能!”

    朱欢寅直言直语:“呵,我倒觉得缘知升班的可能性更大。心眼这么多,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家伙不会有好下场的。”

    陈缘知:“我最奇怪的是,她为什么完全没有要躲着我的意思?”

    那时她也在宿舍,王芍青分明看到了,可她还是选择在宿舍里打了这个电话。

    “不知道哎。可能你当时戴着耳机,她以为你没听到?”

    朱欢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讥嘲之色:“她觉得你很安全呗,毕竟你独来独往的,也没几个朋友,你说的话算什么,又有几个人会搭理你。”

    “这种人都是这样想的,有点朋友和人缘就自大到以为自己是人上人。”

    王芍青是那么嚣张,那么不加掩饰,仿佛笃定了陈缘知不会告密。

    陈缘知也只是和朋友们稍稍提起王芍青的行为,并没有提到她目前在宿舍被孤立的情况。

    因为陈缘知并不觉得那是孤立。

    她只和楚奚北说起了这件事。

    楚奚北听了之后表示无语:“什么啊,是你孤立了她们四个人吧。”

    陈缘知笑过之后对楚奚北说:

    “北北,我只是单纯提不起精力和她们对抗而已。”

    然而没过多久,在十月的中旬,陈缘知还是不免和王芍青有了第一次冲突。

    那天王芍青在宿舍里和赵晓金大声谈笑,一直到接近一点钟。已经到了规定的午休时间了,柯玉杉在看书,梁商英在被窝里玩手机。

    而王芍青还在绘声绘色地说着自己以前的追求者干出来的糗事,嗓门完全没有收敛,也似乎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我和你说,这还不是最绝的,最绝的是……”

    陈缘知忽然开口:“芍青。”

    王芍青的话语停了,她转过头来,刚好对上陈缘知望过来的冷静眼神:

    “已经过午休时间很久了,别聊天了吧。”

    空气有一瞬的安静,然后王芍青笑着说了句:“噢,不好意思啦。”

    王芍青嘻嘻哈哈地扭过头,语气带着些隐隐的挑衅:

    “睡吧睡吧,不然要有人不满意咯~”

    这在大部分人眼中似乎只是一场非常不起眼的冲突,几乎每天都在其他宿舍上演着的戏码,大家这样说完之后,也还是能其乐融融地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可陈缘知一开始并不知道,原来王芍青已经自负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以至于那样一句话就能惹到她。

    从那天之后,一直相安无事,直到有一天A201被扣了一分。

    东江中学的宿舍管理制度采用的是每周刷新一次的扣分制,每一栋宿舍楼里的宿舍进行比较,如果一整周没有扣过分,那么宿舍就能拿到优秀之星的称号。

    这个称号其实也没什么用处,大多数情况下,班主任比学生更重视这个称号,因为评比上“优秀之星”的宿舍越多,班级越有可能拿到卫生班的荣誉。

    陈缘知那天回到宿舍才知道是自己的东西导致宿舍扣了分。

    她前一天晚上把一件外套放在了床边,没有叠好,就搭在放置物品的箱子上,早上走的时候忘记了这件事。

    当然,也是陈缘知倒霉,这种分平时压根就不会扣的,宿管阿姨今天估计是心情不好。

    本来这件事只是一个极小的插曲。

    一分而已,大多数宿舍一周都会扣二到五分,A201这周还没有扣过分,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陈缘知也没在意,收拾好衣服就进去洗澡了。

    当她推开阳台门走进宿舍时,刚好听见桌子旁边的王芍青在和赵晓金说话,是笑着说的:

    “怎么会有人随便乱放衣服啊哈哈哈哈!不过说真的,我要是舍管,我也会扣分!”

    陈缘知停下了脚步。

    王芍青似乎只是随口一说,赵晓金一开口,她便马上转移了话题。

    陈缘知看着王芍青的背影,没有出声,安静地爬上了床。她握紧了手中的笔,平复完心情,接着上一次没看完的地方继续看下去。

    然而她的大度和忍耐,换来的却不是王芍青的适可而止,反倒得到了变本加厉的结果。

    王芍青开始抓住生活中的一切机会偷偷地阴阳怪气她:

    “哎,你不觉得穿白色外套很容易弄脏吗?反正我是不会买白色外套的,而且要我说有些人是真不适合白色哈哈哈哈!”

    “对啊,我宁愿中午多睡会觉,也不想在那死学,难道多学那十几分钟就能考第一啦?”

    “什么不爱说话,就是孤僻而已,我以前也遇到过这种人,不合群还自命清高,服了服了,我都不想靠近。”

    有时候是借着跟赵晓金和梁商英她们聊天的机会偷偷刺陈缘知,有时候是晚上故意在床上打电话,除了没说名字基本上每个吐槽的点都命中陈缘知本人。

    陈缘知惊奇地发现,这人似乎有用不完的劲,每分每秒似乎都在想着怎么针对别人,一些非常小的细节也能被她拿来嘲讽。

    最可怕的是,这个人嘲讽人的时候总是笑着的,大大的眼睛里装满了盎然的乐趣和期待,期待着听者能够给到她夸张的反馈,然后她嘴角越发拉扯开,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陈缘知越不理会她,她越是骂得难听骂得张扬。

    ——仿佛没有看到陈缘知崩溃的样子,她便无法得到满足感一般。

    第83章 反击

    “西八, 她真的这样搞?”

    楚奚北愤怒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陈缘知站在宿舍门前,一边掏钥匙一边说, “嗯,她应该对我有很大的意见。”

    虽然陈缘知自觉自己还没干什么。

    楚奚北:“我靠, 你给个名字来, 我找人……”

    陈缘知语气一提:“你想找人干吗?”

    楚奚北话语中断,半晌才弱弱传来:“我……我没想干嘛, 就是帮你打听打听那个女的。”

    陈缘知:“你可别乱来,就是宿舍冲突而已, 你别搞成校内外霸凌事件了,到时候反倒把自己搭进去。”

    楚奚北忿忿不平地嘟囔:“那你能不能别忍了?我想看你干那个女的!”

    陈缘知:“她真的惹到我了, 我肯定不会忍着,但现在还只是小事,我就是想做什么也做不了呀。”

    “最多也就是和她一样天天在宿舍里找机会阴阳怪气她, 可是何必如此呢?多浪费时间精力。就算想闹大, 老师也不会管的, 最多居中调停。”

    楚奚北:“那你打算怎么办?”

    陈缘知打开阳台门,随口道:“再说吧,我……”

    陈缘知的声音一顿。

    楚奚北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喂?再说什么呀?”

    “喂喂?清清?你还在听吗?”

    陈缘知看着眼前的景象,感觉到自己脑门上的青筋开始一突一突地跳了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 “我还在。北北我待会再打给你吧,我现在有点事需要处理。”

    陈缘知挂完电话,再一次抬头看这片区域。

    今天早上陈缘知很早就起床了, 今天刚好轮到她打扫卫生, 她昨天晚上已经拖了地,所以今早拿了垃圾就走了, 中午早早回来洗澡洗头。

    她还记得今天早上走的时候宿舍阳台的垃圾桶还是空的。

    但现在一看,陈缘知发现才一个上午的时间,已经堆了整整两个外卖盒子在垃圾桶的袋子里。

    四方形的纸皮包装盒上黏着脏兮兮的油渍,食物残渣粘的袋子到处都是。包装盒上横七竖八地倒着三个空的奶茶杯,有一杯似乎是没喝完,全都淌了出来流到了垃圾袋底下。

    除此之外,垃圾桶旁边还散落着几个大小不一的快递纸盒,似乎是因为可怜的垃圾桶塞不下了,而丢弃它们的人犹不满足,于是将这些快递盒直接丢在了垃圾桶旁边的垃圾铲里。

    陈缘知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有点火大了。

    她走上前去,先是翻了垃圾铲里的快递盒,上面的收件人名字果不其然正是王芍青。

    至于垃圾桶里的外卖盒,陈缘知之前和梁商英,赵晓金,柯玉杉同宿舍了半年,很清楚她们的习惯。

    赵晓金从不吃外卖,她嫌贵;

    柯玉杉是家里管着不让点,她都是吃家里送的饭菜;

    宿舍里只有梁商英会点外卖,但她一直都是拿去教室吃的,因为宿舍里拿外卖的地方更远,离教室很近。

    不止是梁商英,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陈缘知身边的大部分人都是更喜欢把外卖拿回教室吃的。

    所以她甚至不需要去翻,就能猜到是谁把这些外卖盒丢在这里的。

    因为王芍青知道她今天负责搞卫生。

    东江中学里的宿舍卫生要求早上和中午离开宿舍时各倒一次垃圾,如果垃圾没倒掉会扣三分。

    王芍青是算准了这一切,她丢在这里的垃圾让陈缘知至少需要多套三四个垃圾袋才能打包好,王芍青就是想恶心她。

    陈缘知面无表情地想:确实。她这一次做得很成功。

    陈缘知确实被恶心到了。

    她站在阳台看了一会儿垃圾桶,陈缘知把快递纸盒扫进了垃圾铲里,然后把装满外卖垃圾的垃圾袋扎好,在垃圾桶上套了一个新的垃圾袋。因为待会儿其他四个人还会回到宿舍,这个中午预估还会产生不少垃圾。

    陈缘知收拾好一切之后就去洗了手,然后进入卫生间洗澡。

    洗完之后,宿舍里依旧没回来人,陈缘知看了一眼门口,拿着衣服走到洗衣机前,打开洗衣机的盖子。

    洗衣机里面有洗完了的衣服躺在那里。

    陈缘知一眼看到了那件薄荷绿的外套,那是王芍青的外套。她思考了一下,拿起洗衣机里剩下的几件校服,逐一查看了尺码标签。

    东江中学的校服不分尺码,只分身高。这个宿舍里穿170的只有陈缘知,因为她身高167,索性买大了一个尺寸。剩下的四个女孩身高都在160-165之间,都是买的160或者165的尺码。

    而王芍青是个例外。因为她体型偏胖,所以买大了一码,买的是和陈缘知一样的170的码数。

    陈缘知确定了洗衣机里的衣服码数都是170以后,视线下移,开始搜寻王芍青的水桶。

    王芍青的水桶是蓝色的,此时里面塞了一些干衣服,看上去是还没有洗的脏衣服。

    陈缘知垂着眼睫看着那个水桶,不过三秒,她果断地把洗衣机里的衣服都掏了出来,丢到了那个桶里。

    然后她把自己的衣服放进了洗衣机,按下开关,上床写题去了。

    没过多久,宿舍大门被钥匙打开,王芍青,梁商英,赵晓金三个人欢声笑语地走了进来,仿佛原本安静的宿舍里一下子挤进了数万只吵闹的蝴蝶。

    陈缘知看着题目,笔尖轻轻扫动,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她们。

    三人时不时发出一阵笑声,似乎终于把这个话题聊完了,王芍青也想起了什么,起身朝阳台外走去。

    最吵闹的一个人没有在发出声音,宿舍里短暂地安静了十秒不到的时间,随后便被王芍猛然推开阳台门的声音打破。

    王芍青径直走到陈缘知的床铺前,她站在地面上看着陈缘知,铜铃似的眼睛大睁,带着点惊愕和隐隐的火气:

    “——陈缘知,是你把我的衣服丢到桶里的吗?”

    陈缘知戴着耳机,无动于衷地看着书本,甚至还翻了一页。

    王芍青:“陈缘知!”

    陈缘知一副似乎终于听到了她声音的样子,抬起的眼眸里露出一些茫然,然后摘掉耳机,“你叫我吗?”

    王芍青气极反笑,“对啊,我都站着这儿了,不然还能叫谁?”

    陈缘知也懒得和她装,她直接回了一个:“噢。”

    王芍青被陈缘知的反应气到了,她死死地盯着陈缘知:“是不是你把我的衣服丢进我桶里的?”

    陈缘知:“是呀,怎么了吗?”

    王芍青一脸匪夷所思地笑了:“你没看到我还有衣服在桶里吗?你就直接丢进去了?”

    陈缘知“啊”了一声,她笑了,很温和的样子:

    “可是我也要洗衣服啊?洗完的衣服应该尽快晾才对,都一个上午了这衣服还在洗衣机里,我也只能把它拿出来了。毕竟洗衣机是公共物品不是私人物品,阻碍了别人使用,又是哪来的脸理直气壮呢,你说是不是?”

    王芍青被陈缘知一番话劈头盖脸骂了个措手不及,她脸色铁青,看陈缘知的眼神发生了变化,似乎是才意识到眼前的人并不是软柿子,而是有棱有角不好拿捏的人物。

    陈缘知注意到了梁商英和赵晓金投来的惊诧的眼神,她话锋一转,面露歉意,声音温柔:“我没看到你桶里的衣服,真是抱歉,我当时刚洗完澡没戴眼镜。芍青,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一番话软硬兼施,端的是毫无错漏。

    和王芍青算准了陈缘知会倒那些垃圾一样,陈缘知也算准了王芍青不敢主动撕破脸皮。

    王芍青太要面子了,同时也有些小聪明,这点小聪明让她在遇到台阶时总是会顺势而下。

    小人便是如此。喜欢在背地里耍阴谋诡计,动歪心思,可真上了台面动真格的,她们又开始和气生财那一套了,愚蠢恶毒的同时也懦弱怕事,像是见光死的地下蛆虫。

    王芍青最后脸色极差地走开了,没再多说什么。

    因为陈缘知第一次的正式反击,整间宿舍的氛围再次发生了变化。

    陈缘知下午惯例去见了许临濯,专心致志地学习了一个周末,直到周一。

    夏天的余温在南方持续得总是足够久长,可到了十月中旬,也差不多要完全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可以稍稍调高的空调温度和长长的薄外套。

    还未到落叶的季节,桂花香气已经飘远,秋意却慢慢靠近了。

    “缘知!”

    陈缘知本来在看书,却被忽然出现在桌前的黎羽怜和朱欢寅吓了一跳。

    她看着气喘吁吁的黎羽怜和面色凝重的朱欢寅,有些奇怪地发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朱欢寅:“……你出来一下。”

    陈缘知稀里糊涂地被二人拉到了走廊的角落,她刚刚站定,黎羽怜直接一句话砸过来:“缘知,那个王芍青现在到处说你坏话,你知道这件事吗?”

    陈缘知:“?她说我坏话?”

    主宾顺序搞反了吧?

    陈缘知有点无语:“我还没说她坏话呢……算了,她都说了些什么?”

    黎羽怜开始扳着指头数:“她说你是公主病,全宿舍什么时候洗衣服都是你说了算,然后她只不过是一时半会没把衣服拿出来,你就火大了,把她的衣服丢到了全都是脏衣服的桶里,还说她活该。”

    “她还说了你好多事情,什么老是不注意收拾东西,害得她们宿舍老扣分,然后你不仅不觉得自己有问题,还理直气壮地骂她们。”

    “噢对了,她说你老是在宿舍阴阳怪气她们有优越感!说你嫉妒她朋友多,所以总是针对她!”

    陈缘知:“……”

    朱欢寅接道:“她还说你喜欢带牙杯和牙刷到教学楼刷牙,因为你有洁癖什么的。”

    陈缘知:“不是,别的也就算了,这个也太离谱了点?”这个谣言造的目的是什么??

    朱欢寅语塞:“……可能她觉得这个行为很恶心吧。但是其实我知道的就有很多女老师是这样的,就是比较爱干净,也没什么。”

    黎羽怜欲言又止地看着陈缘知:“关键是她在创新班有很多朋友,然后她跑回去和创新班的朋友骂你,造你的谣,现在谣言已经在几个创新班里传开了。”

    “我创新班的朋友还特地跑来问我,说我们班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奇葩的人……”

    风吹过,树叶声婆娑作响,陈缘知一时半会儿没有说话。

    黎羽怜看不清陈缘知的表情,心里越发担忧起来,“缘知,你……”

    陈缘知忽然转过头看来,“嗯?”

    她看了眼两位好友的表情,知道她们是误会了什么,于是失笑,“你们放心,我没有很难过,我只是在想一些东西。”

    陈缘知刚刚在想,如果是许临濯听到了关于她的谣言,他会怎么想呢?

    也许会生气吧,因为事情都闹得这么大了,她却没有告诉他。

    ……说起来,她似乎已经很久没见过许临濯生气的样子了。

    陈缘知收回心神,看向自己的好友们,浅笑道:“我不在意那些人怎么评价我。”

    朱欢寅:“也是,我也觉得你不会在意的。”

    黎羽怜不禁叹息:“缘知……你说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她说这些假话骗别人,就不愧疚吗?”

    陈缘知笑了笑:“羽怜,你知道人为什么会造谣中伤另一个人吗?”

    黎羽怜摇了摇头。

    陈缘知,“因为我们从小到大都被教导不能随意对别人释放恶意。但事实却是,人对另一个人的恶意就是可以无中生有,毫无理由。”

    “所以为了让自己名正言顺地讨厌一个人,为了拉拢别人同意和支持,有些人会选择捏造事实,将那个人说得不堪。这就是造谣的由来。”

    第84章 相信

    “临濯!”

    听到叫唤声, 许临濯转过头去,看向来人:“业辰?怎么了?”

    郑业辰笑着过来揽他的肩膀,扬了扬手里的几张纸, “这个!我们班的申请表终于收齐了,你是不是去办公室?顺便拿去给老师吧?”

    许临濯接过:“好。”

    许临濯拿着手里的申请表, 耳畔忽然传来了女孩子们的轻笑声。

    “对啊, 很难以置信吧?世界上居然会有这么差劲的人!”

    “说起来,那个女生还是普通班的呢, 叫什么,陈缘知?好奇怪的名字啊哈哈哈哈!”

    许临濯转身的动作一顿。

    他站在教室的后面门边, 因此可以很清晰地听到走廊上的人发出的声音。

    尖锐的语调和刺耳笑声,那些第一次听说的难听话语, 穿过一道敞开的门,一下子曝露在他面前。

    郑业辰有些迟钝,但也察觉到了许临濯脸色的细微变化, “临濯?班主任不是刚刚叫你去找她吗?”

    许临濯捏紧了手里的几张纸, 嘴角微微弯起, 眼睛却是冷的,“没事。我这就过去。”

    走廊上,三四个女孩站在一起,其中一个在一群面貌平平的女孩中间格外显眼些, 漂亮高挑,略施粉黛却又不显痕迹,正是虞婉宜。

    此时虞婉宜正漫不经心地靠在栏杆上玩自己的头发。她和好友路过这里时, 被好友以前班上认识的朋友拉住讲话, 她只能装作一副开朗且善解人意的样子站在旁边等好友。

    但她有些没想到的是,这个叫林千千的女生这么自来熟, 一讲起八卦来没完没了,明明她这个陌生人还站在这儿。

    虞婉宜觉得有些无趣了,盘算着要不要走开,脸上却还是维持着可爱的微笑。

    这时,班级后门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虞婉宜玩头发的手指一顿,可还没等她有所行动,那个叫林千千的女生已经凑了上去,“许临濯同学!”

    被喊了名字的男生转过身来,眉目清俊意致,看人的眼神总是温和中带着疏离。他没有说话,但是站定在原地,目光看向了林千千,似乎在示意她开口。

    林千千的眼睛很亮,语调微微扬起,“许临濯,我朋友特别喜欢白煜华,听说你和他关系还不错?你知不知道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啊?”

    “哈哈哈哈,这个可以问嘛?不方便回答的话就当我没说啦!别在意!”

    虞婉宜却瞥见了她颧骨处泛起的一片红晕,以及直勾勾看着许临濯的眼神。

    虞婉宜看着林千千,面上不显,却在心底轻嗤了一声。

    虞婉宜抬眸看向许临濯,那人看着林千千,一贯的温和有礼,“抱歉,我也不太清楚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

    林千千:“没事没事,那就算了——”

    “——但我想,他至少不会喜欢背地里嚼人舌根的类型吧。”

    空气一下子陷入死寂。

    虞婉宜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许临濯的话冲击力太大,以至于她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林千千涨红了脸,意识到了什么:“我……”

    一向情绪内敛而温润示外的许临濯此刻眼神里隐含锋锐,面上带笑,说的话却是毫不留情:“或者说,没人会喜欢以编排他人为乐趣的家伙。只凭一面之词便对一个从未接触过的同龄人口出恶言,这种行为难道很光荣吗?我只觉得这样的人面目可憎。”

    “夸赞的话语可以脱口而出,诋毁的言论还请三思而后行。”

    气氛短暂的凝滞被虞婉宜的突然开口打破:“我觉得临濯说得对。”

    她微微蹙着眉,甜美的脸上流露出心疼的情绪:“我们还是不要到处说这些了,如果这些都是谣言的话,那个被这样传的女生该有多伤心呀?”

    好友马上附和起来:“对对。我们都不说了。”

    “是啊,也不知道实情嘛。”

    “这些八卦有时候也挺没意思的。”

    许临濯看了一眼虞婉宜,没有说什么,略微一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虞婉宜目送着许临濯离开,眼神才匀出来几分,放在旁边的林千千身上。

    林千千站在原地,原本涨红的脸已经变得像纸一样惨白。

    隔着一道窗的教室里,白煜华看着窗外走过的许临濯和还站在原地的女生,忽然拉了拉身边喋喋不休的死党,打断道:“哎,你看这个女的,她刚刚是不是跟许临濯表白被拒了?”

    死党停下,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白煜华,你刚刚是不是压根就没在听我说话啊??”

    白煜华轻呵:“你讲的不都是废话吗?”

    死党本想对着白煜华破口大骂,却发现白煜华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的许临濯,直到他彻底消失在拐角处。

    死党打趣:“喂,白煜华,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班长的事了?你俩不是井水不犯河水吗?”

    白煜华顿了顿,几乎是立刻便收回了目光。

    然后他望着死党轻嗤了一声:

    “你瞎吗?谁关心他了。”

    ……

    晚自习时,陈缘知又一次被班主任叫去了办公室。这次叫陈缘知是因为高中部各宿舍舍长需要去一趟办公楼的阶梯教室开个短会,集中讲一下今年补充的宿舍安全及卫生的新规则。

    A202的舍长是黎羽怜,陈缘知便和黎羽怜一起过去了。

    办公楼的阶梯教室很大,可以容纳不少学生,此刻却只坐了一半的位置,都是来自各年级各个宿舍的舍长。

    陈缘知跟在黎羽怜身后走进教室,偶然抬眸看去的一瞬,便看到了坐在第一排最右边的许临濯。

    许临濯似乎没有看到她,他望着旁边的男生,那个男生正在说着什么,许临濯时不时点头。

    陈缘知也只能匆匆一瞥,不过三秒,她已经被人流带着走向后排。

    阶梯教室里放着宣传视频,最前面的老师站在讲台上,目光扫视着底下的学生,直到学生们全都就座后,才咳嗽一声打开投影仪。

    老师在台上讲解新的宿舍规则时,陈缘知一半心思在听,另一半心思则悄悄游移开了。

    她看着许临濯的背影,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许临濯的后脑勺,还有落拓宽阔的肩膀。他似乎在很认真地聆听着台上人的发言。

    陈缘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手指微屈,在桌面上轻轻地叩了叩,开始思考待会儿离开时去截许临濯,然后和他说一下最近发生的事。

    她直觉如果没说,这人知道了以后肯定要生气。

    半小时后,投影屏幕上的PPT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教室里坐着的学生开始陆陆续续地站起身,朝阶梯教室的门口走去。

    人流在走道上汇聚,陈缘知和黎羽怜挨得很近,黎羽怜一脸高兴:“缘知,我们要不要顺路去小卖部一趟?我有点饿了,想买点东西吃——”

    陈缘知怔了怔,她微微启唇,刚想说点什么,忽然感觉左手被碰了碰。

    那人的指腹柔软,带着很薄的一层茧,轻轻地在她手心里勾了一下。

    只那么一下,陈缘知顿时忘记了自己本想说的话。她脑袋一空,下意识地朝旁边看去。

    许临濯站在旁边,青松竹柏的气质,垂眸看来一眼,里面含着闪烁的笑意。

    陈缘知回过头时还有些难以回神,直到黎羽怜疑惑的声音传来:“缘知?你还好吗?”

    陈缘知定了定心,“……我没事。抱歉羽怜,我想起来老师还让我去团委那边拿点东西,你先回去吧。”

    “啊,好吧,那我先走啦~”

    陈缘知和黎羽怜一起走出教室,然后她站在原地,目送着黎羽怜离开。

    人逐渐走光了,陈缘知站在楼梯口等了一会儿,她靠在墙壁上,手交叠着压在后腰处,直到拐角处落下一片黑影。

    许临濯看到了她,慢慢地走了过来。

    陈缘知站直了身子:“许临濯,我刚好有事情想和你说——”

    许临濯:“如果是谣言的话,我已经听到了。”

    陈缘知顿了顿,又靠回了墙壁,发出一声低吟:“……这未免也传得太快了。”

    许临濯看了眼陈缘知的姿势,走了过去,也像她那样靠在了墙壁上,两个人的手臂隔着不到一只手的距离:“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陈缘知抬起手看了眼许临濯的表情,有点惊讶:“我还以为你会生气。”

    许临濯皮笑肉不笑:“确实生气了。”

    陈缘知:“……真的吗?”

    许临濯:“真的。”

    陈缘知:“可是我本来是打算告诉你的,就在刚刚,我还想着等会议结束了去拦你……”

    许临濯忽然扑哧一声笑了:“真的假的?”

    陈缘知看到他笑,忽然止住了话,许临濯侧头朝她看来,眼睛里泛着碎星:“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等在那里偷偷拉你了。”

    陈缘知从来不知道自己脸皮这么薄,眼前人几句话就能让自己脸热,“许临濯,你能不能正经点!”

    许临濯慢慢止住笑,“清之,我生气的点不是这个。”

    “我生气的是,直到现在,你也没有想过要找我帮忙,对吧?”

    陈缘知被许临濯一句话说得怔住。

    “……对。但是许临濯,不是你想的那样。”

    陈缘知看着他:“我只是太清楚了,谣言这种东西是不可能解释得清楚的,自证只会越描越黑。我想走出自证的陷阱,而且我也不在乎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是怎么议论我的。我,我只是……”

    “——你只是觉得,即使找我也没什么用。”

    许临濯脸上的笑淡了下来,垂眸看着地板:“我能理解你的想法。确实,我也没有办法站出来为你作证,说你不是那样的人。”

    “那样做不仅没什么效果,还可能给你带来更大的麻烦。”

    “知道我无法帮到你的时候,我是觉得很无力的,但是意识到你不打算求助我之后,我更多的是觉得很挫败。”

    “我希望你依赖我一些,因为我们是对彼此来说很重要的朋友。”

    “但是我后来想了想,其实我自己也知道,你是个性格很独立的人。你总是习惯自己去做任何事,并且不喜欢求助别人,要求你去依赖我,好像太强人所难了。我知道这一点,所以我后来慢慢就不生气了,因为你就是这样的,我从一开始就明白。”

    “而且我觉得我应该相信你。”

    许临濯错眸看向陈缘知,夜晚的月色似水,徐徐流淌人间,他眼眸清净明亮,好似朔月。

    “你应该也希望我相信你。相信你可以自己处理好自己的事。”

    陈缘知一开始是怔住了的,后面却慢慢变了神色。

    她望着许临濯,忽然弯起唇笑了:

    “嗯。”

    “许临濯,谢谢你。”

    ——谢谢你相信我。

    这个人啊……他像月亮一样遥远疏离,又像月亮一样皎洁温柔。

    他总是能察觉到她最真实的背阴面,然后拉着她的手走到阳光底下。

    他理解她一切不同于常人的想法,并且尊重她的选择,且相信她。

    没人知道,他所给予的这些毫不起眼的事物,对她来说是多么珍贵的东西。

    许临濯看见她笑,便也跟着笑了:

    “既然这样——那就说说看吧。你打算怎么做?”

    陈缘知也低下了头,尖尖的下颌莹白,黑发团簇在她耳垂和肩膀边上。

    她慢慢地开口:“许临濯,也许你知道怎么去伤害一个人吗?”

    “我很擅长伤害别人。我知道怎样反击,才能把对方击溃。”

    陈缘知自顾自地说着,说到这里时,脸上微微笑了起来。

    “人都有自己真正在乎的东西,所有的社交面具、伪装、展示、言语、下意识的表情,其实都能看出来。拿无关痛痒的事情来反击,对于对方来说只不过是挠痒痒罢了。”

    “但如果是在她最引以为傲的、最自负的领域打败她,这个人就会受到比预想中还要大的打击,她会袒露出最脆弱的一面,甚至可能一蹶不振。”

    “王芍青,她内心最引以为傲的,除了她的人缘,便是成绩。”

    小打小闹又有什么意思,她要的,是一击致命。

    十月的末尾,东江中学的高二级迎来了上学期的第二场大考,也是本学期的期中考试。

    考场的最后一声响铃震落了窗外的梧桐上摇摇欲坠的黄叶。秋意渐渐盛极,楼底下的小路旁新摆上的两列菊花在十月底的微凉天气里怒放至荼蘼。

    考试过后不久,卷子便俱已改好,每个学生的总成绩被一行行填入总表之中。

    陈缘知也等来了她想要的结果。

    投影仪上,最高悬的那一行数字静默无声地躺在那里,宛若一柄终于磨砺出刃的尖刀。

    陈缘知看着自己的学号,她曾经无数次地期盼过在那个位置看到这串数字,而如今愿望成真,她已经可以从容不迫,理所当然地接住一切,因为她知道自己配得上这份荣光了。

    ——陈缘知,班排第一,级排230名。

    第85章 招新

    公布排名的当晚, 陈缘知回到宿舍,一进门就发现气氛格外古怪。

    一向很爱在熄灯前大声说话的王芍青一言不发,早早爬到了床上。没了她, 梁商英和赵晓金聊天的话也变少了,只有几句简单的交谈。

    陈缘知洗漱完上床时看了一眼, 王芍青一反常态地在看教辅书。

    当初, 这人在宿舍里讽刺她揪着那点时间也要学习的样子实在太难看的话语,犹在耳畔。

    陈缘知收回眼神, 表情一如往常的平静无波。

    熄灯后,她按惯例背完单词才沉沉睡去。

    梦里有一片极其璀璨的烟花, 校服被楼顶的风吹得鼓起,而她凝视着深蓝天幕里拖着尾焰坠落的花火, 身边坐着一个看不清脸的人。

    这个人的轮廓被空中的烟花照亮,变成暖色。直到梦醒,陈缘知也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 只记得记忆里难忘的光亮, 夜里唯一的白昼色彩。

    两个人静静地坐着, 不说话,她却觉得非常安心。

    ……

    十一月初,风渐渐寒唳,气温却高高地飘着, 秋蛰伏,似乎在等待一场机缘巧合的雨,便能彻底将暖意剥离人间。

    “说起来, 又到了社团招新季了,”黎羽怜一脸期待,“不知道今年各大社团的抢人大战会不会比去年更精彩呢!好想快点到社团活动日那天啊!”

    朱欢寅看着陈缘知顿住的动作, 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缘知你上学年有加入社团吗?”

    黎羽怜:“我记得有,而且我好像在公告栏看到过,缘知她不止进了社团,还当了干部呢!”

    朱欢寅惊讶:“真的假的?她这么懒的人会去竞选?”

    黎羽怜努力回想:“我也不太记得清了,似乎是一个很小众的社团……缘知,你是加入了哪个社团啊——”

    两人齐齐回头,看到陈缘知几近凝固的表情。

    在二人期待又疑惑的目光中,陈缘知无可奈何道:“mbti社。”

    朱欢寅:“真的很小众,我都没听说过这个社团。”

    黎羽怜:“噢!说起来缘知她好像确实是很喜欢研究这种心理学的东西!缘知缘知,你们社团人多吗?今年打算怎么招新呀?”

    陈缘知:“……”

    她沉默了几乎五秒钟,才答道:“我们社团只有我一个人。”

    仿佛一瓶强力制冷剂喷洒到了空中,气氛一度结冰。

    黎羽怜:“……原来还有这样的社团吗?”

    朱欢寅:“所以这一届只招了你一个?”

    陈缘知:“……”其实还有许临濯,可是她不能说。

    两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黎羽怜皱眉:“这可不太妙呀……要是一直招不到人的话,下届社联会宣布解散这个社团的吧?缘知,你现在有想好今年怎么招新吗?”

    朱欢寅:“话说这个就算有很棒的招新计划也会很难办吧,人家一看你这个社才一个人,谁还想来啊。”

    黎羽怜瞪眼:“哎呀欢寅你少说两句!”

    陈缘知默然片刻:“……招新形式,其实有想好。”

    “但是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再好的创意也没有发挥的空间。”人手不足,撑不起场面,也很难应对突发情况。

    许临濯那个家伙又是学生会会长,肯定是指望不上的。

    她必须再想想办法……

    陈缘知审慎思考了一番,才和黎羽怜,朱欢寅说了她的想法。

    黎羽怜听完后:“可以啊!我觉得这个方法还挺不错的呢!”

    陈缘知:“但是我还需要再找几个人手才行。”

    黎羽怜和朱欢寅互看一眼,一个眼中闪着希冀一个眼中满是惊恐,然后两个人——

    “你看我和欢寅怎么样?”

    “黎羽怜你别乱来!”

    陈缘知有些怔然:“羽怜你不是爱心社的吗?他们不会找你去工作?”

    黎羽怜:“没问题的!我是负责前期宣发工作的,到时候可以不参加现场招新!”

    “那……”陈缘知的目光转移到另一边,“欢寅是愿意的吗?”

    朱欢寅迎着陈缘知和黎羽怜隐含期许的目光,被逼迫得脸颊泛红,“……实在缺人的话,我也不是不能上啦!”

    陈缘知循循善诱:“可是要穿特殊的服装噢?你不是不喜欢那种太起眼的裙子吗?”

    朱欢寅羞怒:“……我能穿!谁说我不能穿!”

    确定了黎羽怜和朱欢寅之后,陈缘知又去找了两位好友。

    “可以呀!”姜织絮看上去很高兴,“我今年已经退出社团了,刚好可以去帮你的忙!”

    “你都当社长啦?”洛霓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真没想到啊!你放心,我们那天不上课,我可有空了!!”

    一切就绪,陈缘知放心地联系了楚奚北。

    “你要招新穿这个??”楚奚北的声音骤然拔高,“不行!我也要看!我也要去!我都没见你穿过这些衣服!”

    陈缘知:“谁说没有,初中不是穿过一次?”

    楚奚北:“那怎么能一样!”

    陈缘知无奈:“可是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你怎么进得来?”

    楚奚北:“可恶!”

    楚奚北没忍住说了句脏话,最后极不甘心地提供了自己以前买的裙子和饰品。

    ……

    “清之,我们社团今年的招新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陈缘知微微一笑:“放心,都准备好了。”

    许临濯微微露出些许惊讶来:“真的?你一个人可以吗?我还想说你会不会需要我帮忙呢。”

    陈缘知:“我找了一些朋友帮忙。而且你不能出现吧?你就是个挂名的,还是学、生、会、会、长。”

    许临濯:“这话听上去怎么有点怨气。”

    陈缘知笑着说:“哪有。”

    许临濯拿她没辙:“那学生会会长可以听听这位社长的招新计划吗?”

    陈缘知神秘地弯了弯唇,眼睛里的光芒涌亮:

    “你忙完以后来看就知道了。”

    ……

    社团招新日来临。

    许临濯身为学生会会长,做的多是统筹协调的事情,但很多事有时候手下办的不清楚,还是需要他去组织和控场,这样一来也着实忙到了下午三点,才有空来mbti社这边看看。

    小社团的招新位置都比较偏僻,许临濯沿着绿荫路一直往里走了一段时间,路过了好几个或是门庭若市或是门可罗雀的社团摊位,才走到mbti社的招新位置前。

    许临濯的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他看了眼摊位,确实是mbti社,可是这阵仗,却让他有些迟疑了。

    去年只有一个男生坐镇、学生路过都懒得多看两眼的mbti社,今年却热闹非凡。

    摊位前三个穿着华丽的蓬蓬裙的女生一看就是长相漂亮还细细打扮过的,一个在路边派发传单和招呼路过的学生过来了解详情,热烈明媚;另外两个坐在门口摆放的桌子后边,一个精致艳丽,一个娇俏可爱。

    两个盛装的女孩面前摆着两本ipad,穿着校服的学生则是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专注地在iPad上面滑动着,同时后面还有长长的两队人在后面排队。

    戴着银蝶耳骨钉、穿着一身蓝白校服的女孩在旁边弹贝斯,明明冷着脸却弹着很欢快动听的旋律,慢慢吸引来了更多的路人。

    洛霓是第一个注意到许临濯的,她眼睛一亮,朝他走了过去,“许临濯!”

    许临濯认出了她,“洛霓?”

    洛霓反倒是惊讶的那个:“你居然还记得我。”毕竟当时她自我介绍得还挺匆忙的。

    许临濯:“你是缘知的好朋友,我当然会记得。”

    洛霓笑吟吟地说:“怎么样?你看这些人,他们都是被免费的专业版mbti测试吸引过来的!”

    “缘知自己改良综合了各专业版的mbti测试,真的比其他版本都要有意思,再加上奚北的演出吸引了很多人驻足,有特别多人过来了解我们社团!她的计划真的比想象中的还要成功!”

    “你们mbti社要是下一届被救活了,那可真是全归功于她想出来的这个招新计划了。”

    许临濯耐心地等洛霓讲完,才问道:“她现在在社团活动室里面吗?”

    洛霓:“对。她负责做基于荣格八维理论的更细一层的专业分析,在这里测完还有兴趣的都进去找她了。”

    许临濯:“好。”

    许临濯刚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虽然但是,我想问一下,那位春申艺高的同学是怎么进来的?”

    洛霓愣了一下,哈哈大笑:“她找人借了外宿卡和东江中学的校服!很神通广大是吧?”

    许临濯:“确实。”

    穿过社团摊位朝后面的教学楼里走去,第一个社团活动室便属于mbti社。

    此刻微风和煦,烈阳不骄,树影朦朦胧胧地趴伏在白色的教学楼墙壁上。

    利用乐器演出吸引远处的学生往这边走来,然后让漂亮的女孩子穿显眼的可爱衣服来吸引和招徕这些学生了解这个免费又有趣的心理测试,最后再给真正感兴趣想深入了解的同学安排专业的个人分析。

    如无意外,陈缘知作为社长,会在最后促使走完这几步的学生填好入社申请表。

    严密,完善,精准但又那么简洁易懂的招新方式。

    许临濯意外之余也有了然。

    那毕竟是清之想出来的。

    踩过一地斑驳繁华的光鳞片,许临濯推开了社团活动室的后门,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中间的陈缘知。

    他的目光一滞,站在原地,忽然感觉自己无法动弹。

    那人很少这样精心地打扮过,上一次还是在高一的朗诵比赛时。

    这一次她穿了一件雪白的连衣蓬蓬裙,其上缀着许多同色的蕾丝和蝴蝶结,一头黑发被细致梳理,披散在背后。

    设计繁复的裙摆将那人细瘦纤长的身躯拥簇得越发清减,再衬上她化了淡妆的脸庞,几乎动人心魄的惊艳,淋漓如暴雨,皎洁如雪月。

    一股清冷但又脆弱柔美的气质,让他莫名想到夜雨里的白玫瑰。

    陈缘知此刻正在专心地分析眼前的女孩所给的八维数据:“……se高有三种可能,一是你很擅长手工类或者乐器类的技能,并且最近也有在使用;二是你比较喜欢运动和旅行等充满冒险和新鲜感的事物,有闯荡的精神;三是你目前对世界的看法积极,对自身的未来预判乐观,抱有期待感和野心。”

    许临濯走过去时恰好听到这一段,而陈缘知面前的女孩惊呼起来:“超级准的,学姐你太神了!!如果我加入mbti社我是不是也能学会呀!”

    “我真的好想学!我可以加入吗学姐!可以吗!”

    陈缘知抬起头微笑:“当然,欢迎加入mbti社,可以去那个学姐那边填入社申请表哦。”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了造访的陌生新客,那个微微勾唇笑着的人不是许临濯还能是谁?

    陈缘知第一反应是:“你来了。”

    第二反应才想到自己现在穿的衣服和打扮的样子,心里泛起一种说不上来的想逃离此处的感觉。

    她开始假装咳嗽,并且用整理桌子上书本的动作来掩饰自己一时的慌张。

    许临濯却径直走到她面前:“看来今天的社团招新工作很顺利。”

    陈缘知:“当然。”

    她看了一眼后面排队等待做分析的人还有五六个,于是连忙道:“寒暄的话待会儿再讲,忙完这些先。后面的人还等着呢。”

    她想起了上面:“对了,你也会分析荣格八维吧?你坐这。”

    陈缘知指了指离她隔了一组的课桌,示意许临濯去那个座位上坐好,然后让旁边负责协助填表的姜织絮领着那些人过去,排到许临濯那边去。这样分两队,分析起来也更快。

    许临濯眼眸含笑:“遵命。”

    许临濯坐过去之后,第一个需要分析的是一个看上去很活泼开朗的小学妹,mbti人格显示是enfp。

    许临濯接过她刚刚做完的荣格八维数据看了起来。

    小学妹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偷看许临濯。无他,这样的男生在任何地方都是出众的,修长挺拔如松枝,温稳澹泊的气质。

    明明是疏离的眉眼,看人时又那么地柔和。目光也似水潭,深静而清透。

    许临濯还没看完,对面的小学妹就倾身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道:

    “学长,旁边那个漂亮姐姐,她是不是你女朋友呀?”

    许临濯看了她一眼,学妹眼里满是好奇,于是他笑了笑:“不是。”

    女生长舒了一口气:“我看你们很亲密的样子,还以为是呢。”

    “而且你看那位姐姐的眼神真的很不一样,就像是看恋人……啊抱歉学长,是我多嘴了,我这么说你会不会不高兴?”

    许临濯垂下长睫,语气温柔:“没关系,我不介意。你的想法没有错。”

    “我暗恋她很久了。但她只把我当朋友而已。”

    第86章 以前

    隔壁传来一声惊呼, 陈缘知被声音吸引着偏过头去,刚好看到让她意外的一幅画面。

    长相可爱的小学妹满脸震惊地捂着嘴看着许临濯,脸颊可疑地通红, 好像天边烧灼的晚霞。

    陈缘知微皱眉心:“?”

    许临濯盈盈笑着,抬起手抵在唇边, 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小学妹马上放下了手,脸蛋红红地看了眼陈缘知, 然后转了回去,朝着许临濯十分用力地点了点头。

    陈缘知看着许临濯脸上的笑, 眯了眯眼睛。

    这笑容。

    不知为何,她越看越觉得刺眼, 越看越觉得不爽。

    她压下心里那点冒头的情绪,收回了目光,一脸波澜不惊的表情。

    那一边, 许临濯已经放下了手, “那就说好了。请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她。”

    “因为我希望可以亲口和她表明心意。”

    小学妹拼命点头, “好的好的好的!!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学长你和学姐超级般配的!祝你告白成功!!”

    许临濯真心实意地笑了:“借你吉言。”

    许临濯这边话音刚落,另一边忽然传来一道难掩激动的声音:

    “你、你好!请问是陈缘知学姐吗?”

    陈缘知看着眼前一脸惊喜的女孩,有些怔然,但还是点了点头:“是, 你是……?”

    女孩伸手指着自己,脸上笑开了花:“我也是信雅初中部东校区的!学姐,我从初一的时候开始就特别喜欢你!”

    仿佛是打开了话唠开关, 女孩开始滔滔不绝地和陈缘知述说起自己的仰慕之情来。

    “我还记得当年学姐担任学生会副主席的时候, 大家都说学校里好几次大型比赛的赞助都是学姐一个人拉回来的,当时就觉得学姐你好厉害!我就是因为学姐才加入学生会和辩论队的!”

    陈缘知看着面前的女孩激动地叽叽喳喳的样子, 眼底的情绪慢慢柔和。

    她说:“谢谢你的喜欢。”

    女孩:“不会不会!我才是打扰学姐了,因为实在是太想要告诉学姐这些事了。”

    陈缘知又和女孩聊了几句,才正式开始做分析。

    没过多久便到了收摊的时间,送走了最后一个来分析的学生之后,姜织絮便抱着社团申请表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了陈缘知和许临濯二人。临走前,她还看了一眼陈缘知,露出了仿佛见到女儿出嫁的慈母般温柔欣慰的神情。

    陈缘知:“……”小絮一定脑补了什么。她几乎可以肯定。

    许临濯站了起来,长腿迈动,轻然落座到了她对面。

    陈缘知看着眼前弯着眼睛看她,笑得一脸不值钱的家伙,突然开口:“许学长,有什么事吗?”

    许临濯脸上的笑意一怔:“你喊我什么?”

    陈缘知:“许、学、长。怎么,有什么问题?”

    许临濯笑得更开心了,他语气欣然,“原来这就是被人喊学长的感觉吗?”

    “真的很不错啊。”

    陈缘知呵笑:“身为学生会会长,平常接触那么多学弟学妹,怕不是早就被喊学长喊到耳朵起茧子了吧?还稀罕我这一声?”

    连她都觉得阴阳怪气的痕迹太重了。

    但一想起刚刚他对着那个学妹笑得样子,陈缘知的心又硬了起来。

    她抬眼看过去,许临濯正笑眯眯地看着她,语气温缓:“那怎么能一样。”

    “只有你是特别的。”

    陈缘知怔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之后便偏过头去。

    “……许临濯,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许临濯望着她的侧脸,假装没有看到那张脸上可疑的晕红,依然笑着说:“我就是这样想的,不是胡说八道。”

    “都被你带跑题了,其实我想说的是,今天的招新很成功。”许临濯的双眼宛若倒转云天的海面,波涛轻柔得不似汪洋,却又有着海的包容和广袤,“多亏了你。”

    “说起来,原来清之你初中时还是学生会副主席吗?”许临濯看着陈缘知,“我都没听你说过呢。”

    “你好像和我说过,你初中也在广播站做过一段时间,听刚刚那个女生说,你同时也加入辩论队?”

    “果然清之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什么哄小孩子的语气。

    心里这么想着,但陈缘知还是被夸赞得红了耳朵:“……赞助什么的,能谈下来也是靠学校的面子而已,我只是个中间人。”

    “社团,初中的时候确实参加了很多,广播站,学生会,辩论队,还有一个国画社。没有哪个做得很突出的。”不过是学生会当了副主席,其他的都是社长罢了。

    “因为参加的社团比较多,所以初二成绩也有点退步了,幸好初三辞职之后慢慢追了回来。”但不管怎么样,她也一直呆在初中学校的重点班。

    也是因为,陈缘知初中就参加过太多社团和社团活动,已经完全消磨了这种兴趣,也知晓背后要付出的时间和精力,所以她来到高中后反而没有那么强烈的意愿参加社团了。

    她还记得自己初中时的样子。和现在的偏向安静与沉默寡言不同,她口才出众,第一次应聘社团就凭借精彩的演讲吸引了全场的注意;进入社团之后,她工作效率极高,也很有主意,帮社团拉到过很多比赛的赞助。

    那时的陈缘知锋芒毕露,剑指苍穹,和她共事过的人都评价她能力很强,但同时也会评价她不近人情。

    她曾经也非常功利,积极强势地去追求学生中貌似是领导者的地位,但后来再看,那其实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反而更多的让人看见了自己渴望权力的一面,是自我不成熟时,那颗脆弱的虚荣心的体现。

    她初中时做的也没有那位学妹说得那么称职,她是为了别人的目光和俗世的衡量标准而进入社团的。

    而现在的她终于不在乎这些了。

    也许,眼前的人也是她变化的原因之一。

    许临濯看着陈缘知的眼睛,语气清柔:“身兼数职也很厉害了,要知道把每项工作都做好是不容易的事情啊。”

    陈缘知回望着他的眼睛,长睫微垂,朱唇轻启:“那如果我并没有做好呢?”

    许临濯:“怎么会没有?”

    “我们的真心有时候也会骗我们,但是他人的真心不会。刚刚可是有个人对你说了啊,她说她觉得你做得很好,她很喜欢你。”

    陈缘知垂眸:“可她并不了解真正的我。真正的我只是为了利益和别人赞许的目光而做了那些事,并不是因为所谓的责任感和信念感。我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人。”

    许临濯凝视着她:“可是你确实做了那些事,不是吗?”

    脑海中的迷雾被那人夹杂着奇异语气的话语一下子拨开,陈缘知怔然抬头看向许临濯的眼睛,那双眼澄澈明净,澹泊深远。

    “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我倒觉得做事的初衷不够正义善良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重要的是她确实帮助了别人,确实做了了不起的事情。那些人也许有比她更完美的心,但我不觉得什么都没做的人可以指责切实努力过的人。”

    许临濯笑了笑:“好像扯远了,其实我想说的只是谢谢而已。”

    他语气轻快,仿佛带着钩子:

    “谢谢你。今天辛苦你了,社长大人。”

    “啊,”许临濯笑吟吟地指了指自己,目露期许,“可以再叫我一声学长吗?真的很喜欢听。”

    “……还没听够吗?”

    “嗯?什么?”

    “我说,”女孩那双黑眸此刻波澜四起,涌动不息,陈缘知看着左下角,闷声道,“刚刚不是有人也叫过好多次了吗?为什么还要听我这样叫你。”

    许临濯心如明镜,一下子明白了陈缘知此刻低着头不愿意看他的原因。

    头顶传来少年低沉悦耳的笑声,那人语气温柔,春风也不及:

    “不一样的。清之,我只想听你这样叫我。”

    “所以再叫我一次好不好?”

    风也停驻的瞬间,陈缘知的发尾被吹乱,心湖泛起粼粼波纹。

    女孩微微红了脸:

    “……想得美,不叫了。”

    ……

    社团招新周过去后,便是万众瞩目的运动会了。

    去年因为疫情严重而临时取消的校运会重新回归,高一高二年级的各个班级都在热火朝天地准备着与其有关的一切事宜。

    唯有高一25班的班委们陷入了莫大的苦恼之中。

    陈缘知那日路过办公室便刚好看到体育委员和副班长在唉声叹气。她留了个心思,回去问了黎羽怜。

    羽怜作为生活委员,相对来说更了解班里发生的大事情,“噢,你说这个,他们在头疼女生长跑的比赛人选呢。”

    陈缘知,“没有女生报长跑吗?”

    历年来东江中学的校友会都有两三个长跑项目,分别是女子800米和男子1000米,还有男女子1500米。

    黎羽怜摇了摇头:“没有。不如说连报名的都没有几个。”

    陈缘知:“这样,那是挺麻烦的。”

    “不过缘知你放心,体委他应该早就有心理准备啦,毕竟我们班军训结业时的排名也是倒数,请假人数也是最多的,”黎羽怜长叹,“他应该早就知道我们班同学体育不太行了。”

    陈缘知:“那他打算怎么办?”

    “他和我说,打算在班里讲一下,如果最后没有凑齐名单的话,会在班里抽签决定各个项目的人选。”

    陈缘知怔了怔:“这,会不会有些强硬了?”

    “确实强硬了些,他也是没办法了,毕竟学校规定了每个项目都要有人参加。如果名单缺人,会被扣班级荣誉总分。而且人数凑不齐被扣分还特别丢人,班主任那么重视脸面的人,估计会很不高兴,少不了一通说。”

    “他夹在中间,也是左右为难,不得已出此下策。”

    陈缘知:“不过这个办法应该很有效,除了长跑之外的项目,应该很快就会报满了。”

    “对,因为报了项目的人抽到不算数。提前报名,还能选个轻松的项目水一下,可像长跑这种项目,既水不了,又特别累,过程还特别漫长,所以大家都不想报。”

    陈缘知:“难怪体委在担心女生长跑的人选。”

    班里男生能够长跑的还是有一两个,女生确实是没有体育特别突出的。如果是之前的话,还有洛霓在,但现在洛霓走了,单论体育,班里女生的素质确实普遍不高。

    可以说,现在就看谁比较倒霉了。

    事情也确实如他们所预料的那样进展了。

    直到比赛名单提交截止日期的最后两天,表格上女子800米和女子1500米的人选依旧空缺着。

    晚自习时,体委拿着表格站上了讲台,语气沉凝,“告诉大家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我们班的校运会名单到今天晚上为止,还是缺两个项目的选手,分别是女子800米和女子1500米。”

    “所以按照约定,我现在要开始抽签决定这两个项目的人了。”

    班里哀嚎声此起彼伏,女生们或是在胸前画着十字或是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祈祷着不要抽中自己。

    体委打开了电脑桌面上的点名器,界面上的名字开始滚动起来,“那现在先抽女子800米的选手哈。”

    “我没看哦,我随便按的——”

    体委闭着眼按下鼠标,滚动的页面暂停了,显示在投影屏上的是一个女生的名字,刘倩。

    体委看了眼下面的女孩,刘倩正在自己的座位上目露绝望之色,周围的好友或是劝慰或是幸灾乐祸。体委似乎和刘倩比较熟,脸上笑得很灿烂,“是刘倩啊,那肯定没问题,就交给你了啊。”

    刘倩怒声哀号:“章一铭你手气要不要这么差啊!你抽签之前没洗手吗?!”

    “这说明上天选中了你啊!”体委章一铭笑容不减,“800米而已,对倩姐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闭上你的嘴!这么想跑让给你跑啊!”

    “哈哈哈哈我又不是女的。”

    一顿鸡飞狗跳之后班里才安静下来,

    “那就刘倩跑女子800米。”体委登记完,开始了下一轮抽签,“下一个是女子1500米。”

    如果说女子800米还算是勉强可以接受——毕竟大家都是中考跑过800米的人——那1500米就真的是完全不招人待见了,很多人碰都不想碰这个项目。

    即使是慢慢跑完,也需要耗费巨大的体力,在烈日的曝晒下跑几乎十分钟,时间的漫长带来的还有越拖越强烈的羞耻心,校运会的跑道边上全是围着看的学生,里面少不了就有自己的初中同学和同班同学,没点强大的心理素质,还真是很难在这样的目光里跑出十分钟的成绩。

    点名器开始滚动了。

    这一次,所有人屏息静气,双眼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投影屏幕。

    直到——暂停键被按下。

    一个巨大的名字横贯在屏幕中间。

    班里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呼,大部分人都在左右交换着劫后余生的欣喜,但也有少部分人看了名字的第一反应是回头看这个倒霉蛋的表情。

    体委念出了这个他不太熟悉的名字:

    “——王芍青。”

    陈缘知看到屏幕上的名字也意外了一瞬。

    她也回过头去,看向坐在后排的那个人。

    此时的王芍青比任何时刻都还要人如其名,她正脸色铁青地看着投影屏幕,表情难看地像是吞下了一只苍蝇。

    第87章 拥抱

    王芍青几乎是马上就站了起来, 然后跑上了讲台。

    陈缘知离得远,只能看到王芍青趴在讲台边缘,对着体委嘴唇一开一合的样子, 而体委听完她的话之后便露出了怔愣的表情。

    王芍青说完,转身跑回了自己的座位。

    体委站在讲台上, 清了清嗓子说道:“刚刚王芍青说她因为身体原因跑不了长跑, 之后会给老师诊断书。”

    “那我们就只能再抽一次啦,这次还是抽女子1500米的人选。”

    回报他的是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原本以为一切已经结束的人们再一次提心吊胆起来, 陈缘知听到前面的女生和同桌低声埋怨了句什么,但听不清楚内容。

    屏幕上的点名器再次滚动。

    这一次暂停后,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人的名字。

    陈缘知的眼睛蓦然睁大。

    体委喊出了那个名字:

    “——黎羽怜。”

    陈缘知顿了顿,才回头看向黎羽怜的方向。

    那人愣愣的, 一副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班里人欢呼雀跃,体委则是询问黎羽怜:“羽怜你没问题吧?能跑吗?”

    黎羽怜的体育一向不好,跟陈缘知算是伯仲之间, 但和陈缘知天生的身体素质差不同, 她是……

    陈缘知微微蹙眉。

    黎羽怜是为什么体育不好来着?

    黎羽怜对上体委的目光, 犹豫了一瞬:“……可以的。”

    体委:“好,那女子1500米就填黎羽怜的名了,名单都定下来了,就这样。如果还有人要改动的话, 再明天之前要和我说啊,那我现在来讲一下我们校运会要做的准备工作……”

    陈缘知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眼睫垂下,在想着其他事情。

    ……黎羽怜的反应不对劲。

    下了晚自习之后, 陈缘知转过头, 刚想看一下黎羽怜在干什么,结果就看到朱欢寅和黎羽怜似乎在争吵着什么的样子。

    没过多久, 朱欢寅拉着黎羽怜的手,气冲冲地绕过了一排座位走到了陈缘知面前,把黎羽怜往前一带,一脸怒容,“陈缘知!你快说说她!我讲了她好久了,她非要逞这个英雄,我真是快被她气死了!”

    陈缘知看向老实巴交一声不吭的黎羽怜,眉心展平,“这是怎么了?”

    朱欢寅吸了一口气,勉强平静,“她膝盖有旧伤,医生不让她剧烈运动。”

    “刚刚体委当着大家的面问她能不能跑的时候,她不说也就算了,我让她现在去找体委换人,她还是不肯。”

    黎羽怜声音细弱,但却格外理直气壮:“哪有这样的啊,要说当时就说了,现在去找他说要换人,章一铭也很难做的,又要找个时间重新抽签……”

    朱欢寅怒极:“那你能跑吗?!”

    黎羽怜:“怎么不能?这都初中的事儿了,我现在运动的时候那里都没感觉了,我觉得我可以。”

    “你这死脑筋的,我……”

    陈缘知也不太赞同:“羽怜,不要勉强自己。”

    “我没有勉强,真的!”黎羽怜一脸认真,清秀的脸上明眸若水,“而且大家不是都不愿意跑嘛……我觉得我还可以跑,那就让我去好了。”

    “体委他们为这次校运会做了很多事情,我也想能帮上一点忙。”

    陈缘知明白黎羽怜,她其实是她见过的所有人里最善良的一个,即使是姜织絮,温柔里也带着余地,可黎羽怜却是真正的心思干净透明,不掺一丝杂质。有人说这是未解世事所以单纯,有人说不过莽撞认死理自以为是罢了,陈缘知都不认同。

    在她眼里的黎羽怜是一枚璞玉,她对黎羽怜有期待,但同时也觉得她这样就很好了。

    不是所有人都要像她一样精明世故,那样的世界太冷漠了。这个世界也需要善良里带着些笨拙的人,陈缘知觉得,这样的人有时候反倒显得更珍贵美好。

    陈缘知看着黎羽怜,思绪收拢。良久,她才说了一句:“我明白了。”

    “耶!!!我就知道小知最懂我啦!”

    朱欢寅瞪眼:“陈缘知!你也惯着她!”、

    被黎羽怜扑上来一把搂住的陈缘知,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欢寅,这是羽怜自己的选择。我们得尊重她。”

    话虽这么说,陈缘知心里却总压着一丝沉重的担忧。

    晚上,陈缘知回到宿舍,她推开门听到的第一道声音就是王芍青发出来的。

    “——拜托!谁会那么傻听他讲那些屁话啊!”

    梁商英和赵晓金的笑声传来,陈缘知推门的动作一停,王芍青张扬的声音再度钻出门缝:“所以说啊,聪明人怎么样都会有办法的,比如我。”

    “他抽中了我又怎么样?我还不是逃脱了?”

    梁商英,“哇靠,你当时是真勇啊,直接跑上去说!你就不怕他拒绝你吗?”

    王芍青,“他肯定不敢啊,我说我身体不行,他还硬要我跑的话,那我到时候出了事他难道能负责?”

    “不过你别说,我还真想过,他如果非要我上场,我到时候就不出现,直接请假回家。谁管他啊!我反正是绝对不会去跑的。”

    “……这样不好吧?”

    陈缘知微微一顿,这是柯玉杉的声音。

    柯玉杉声音轻若棉絮,“如果报名了却没有去跑的话,我们班会被扣很多班级荣誉分的。”

    王芍青的声音带着些被人拆台了的尴尬和恼怒,她提高了嗓音:“所以我说如果嘛!你还当真了啊?哈哈哈哈哈!”

    柯玉杉没再说话了,反倒是赵晓金的声音传了出来:

    “哎哎,所以你是真的身体不舒服吗?是因为什么啊?平时看你挺健康的啊。”

    王芍青的笑声里带着得意,“当然是编的啊!诊断书这种东西很容易伪造的,我高一就试过,也没被发现。而且这次又不用走什么程序,谁会去验这个东西的真假?还是应付马红梅那种没见识的马大哈,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去,你这样可害得别人倒霉了,本来应该是你去跑的。”

    “嘿嘿,你们俩不是都报了项目嘛?反正也不会抽到你们,抽到别人的话那就随便啊,谁让她倒霉哈哈哈哈!”

    陈缘知手掌一用力,猛然推开了门。

    开门声仿佛是某种禁言术的口令,宿舍里的谈话声瞬间消殆了下去,陈缘知转身关上门,刚好从门上的玻璃反光看到王芍青翻了个白眼。

    她低声嘀咕:“真无语这种人,老是鬼鬼祟祟的,怕不是站在外面偷听很久了吧?”

    陈缘知没有惯着她,迈到一半的步伐停住,她转头看向坐在床边的王芍青,目光有一瞬间的犀利:“是谁光明正大,又是谁鬼鬼祟祟?”

    “若不是讨论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又怎么会怕别人听见?”陈缘知莞尔一笑,语气温和得吓人,“王芍青,你说是不是?”

    上次考试排名滑落后,王芍青在陈缘知面前就不敢那么作威作福了,也安分守己了一段时间,直到最近才开始重新变得嚣张起来。

    她也不是没有暗暗刺过陈缘知,但陈缘知全都正面反击了回去。她不屑于和王芍青一样阴阳怪气地回击,她选择了有不爽直接骂。

    第一次反击的时候,王芍青就和她预想中的一样,不慌不忙地笑着说:“哎呀,你怎么这么敏感啊,我是在说别人,又没说你。”

    陈缘知早就料到,于是也回以笑容,说:“是吗?我觉得背后嚼人舌根的人最没品了。”

    到现在她都还记得王芍青那时吃了屎一样的表情。

    她那时看着王芍青,心想,这人一定用类似的方法对付过很多人吧。

    确实,不指名道姓的阴阳怪气,别人要么听完自己内耗,心里不舒服,要么找她对质,然后被她说太敏感,自己对号入座。横竖都是她赢,怎么样她都有招。

    从那时开始,陈缘知就没再忍过她。王芍青在对峙中逐渐落了下风,她阴阳怪气陈缘知,只会被陈缘知的回话气得肝疼,于是渐渐也就不敢在当面嘲讽陈缘知了。

    此时,王芍青再次被说得心虚,没敢正眼回视陈缘知:“随便咯,你说的都对行了吧?”

    一场暗含硝烟的对峙落幕。

    陈缘知驻足片刻,没再多说什么,扭头朝阳台走去。

    ……

    傍晚,陈缘知和许临濯发信息。

    陈缘知:“许临濯,你报了这次的校运会的项目吗?”

    许临濯:“本来要报一个的,但是老师说让我去当裁判,裁判缺人。”

    陈缘知怔了怔,打字:“那岂不是很忙。”

    许临濯:“是啊。上午会很忙,下午换班就闲了。”

    不过一会儿,许临濯又说:“下午我去找你。”

    陈缘知打字的速度慢了下来,她顿了顿,删掉了刚刚打出来的一长段话。

    陈缘知:“好。”

    ……

    校运会如期而至。

    操场边上,大大小小的的深蓝色帐篷搭起。

    陈缘知没有报项目,但她写了很多稿子,所以没有被安排到后勤,得以无所事事地坐在营地里看书。

    日头很烈,太阳光穿透了浮动的云层,将操场的每个角落都照得透亮。

    大本营里来来回回了不知多少人,陈缘知守在一堆衣服和后勤用品旁边,慢慢地看完了一个章节,开始舒展身体,打算休息片刻。

    她下意识地拿出手机看新讯息。

    许临濯上午在男子跳高和跳远的地方做裁判,工作很忙,裁判基本上整场比赛都要站着,很累也很辛苦。

    此时,许临濯似乎刚刚结束一场比赛,正在裁判员的帐篷底下休息,给她发来一张坐在椅子上的照片,照片里某人的手指捏着一纸杯水,还有一小片帐篷角出镜。

    许临濯:“暂时休息了。”

    陈缘知看着照片,嘴角微微上翘。

    “呼哇哇哇!累死了累死了!”

    身后传来女孩的大喊的声音,陈缘知回过头去,发现是班里的女生,一个正在帮另一个脱身上的皮卡丘玩偶服。刚卸下来一个脑袋,穿着玩偶服的女生就大舒一口气:“这东西偶尔玩玩还行,一直穿着真的好重啊!”

    帮忙脱玩偶服的女生点点头:“看出来了,你累得跟条哈巴狗似的。”

    “喂,有你这么说好朋友的吗?什么鬼形容!”

    陈缘知看着两个女孩吵吵闹闹地把玩偶服卸完,然后手挽着手去饭堂买东西吃了。

    金黄色的皮卡丘玩偶服被卸成了四大块,静静地躺在阳光猛烈的草地上。

    陈缘知盯着它们,脑海中忽然窜过去一个想法,而她速度极快地抓住了它。

    陈缘知没打算去找许临濯的。

    因为她知道裁判员帐篷和比赛场地周围肯定都有很多人,说不定也有她班上的同学,而她不想被别人议论她和许临濯的事情。

    陈缘知慢慢地站起身,走出帐篷,环视了一圈操场。

    今年很多班级都租了玩偶服,熊本熊,绿青蛙和皮卡丘的最多,陈缘知的班级也租了一套皮卡丘的玩偶服供大家玩。陈缘知现在站在此处一眼望去,操场上正在活动的金黄色小人至少有三四个。

    很好。

    完全可以混进去。

    陈缘知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她拿起手机,编辑了一条信息发出,然后转身朝那堆玩偶服零件走去……

    另一边,许临濯正在和认识的裁判员朋友聊天,他们裁判员都集中在专门的帐篷底下休息喝水,此刻帐篷外的阳光如暴雨般倾泻下来,白得晃人眼睛,而他们最多还能休息十分钟,然后就要前往各自需要看顾的比赛场地继续工作。

    许临濯瞧着帐篷外的景色,漫不经心地想着什么,忽然间,搁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朋友注意到了,“许临濯,你手机响了。”

    许临濯直起腰,拿过手机,看到发信息的人的名字时,原本无风无浪的脸上漾起盎然如春的笑意。

    朋友敏锐地发现了:“哟!偷笑什么呢?不会是女朋友发的信息吧?”

    许临濯懒懒地掀起眼,笑颜不减,“关你什么事,别八卦我。”

    “看你这态度,嘿,等你有了女朋友,我指定把你现在这副嘴脸告诉她!”

    许临濯笑骂:“滚。”

    他垂下眼,手机微微倾斜,避开帐篷外刺目的白光,方才看得清屏幕上的信息内容。

    陈缘知:“许临濯,我来找你了。”

    许临濯脸上的笑意一顿。

    朋友端详着他的脸色:“你这啥表情?咋的,分手短信?”

    许临濯这次却没心情理会朋友的贫嘴了,他看着屏幕上的内容,一时间心生茫然,竟是不敢顺着脑海中的想法继续猜测下去了。

    他不敢想,是陈缘知故意和他开了个玩笑,还是她终于愿意将和他的关系公之于众。

    聪明了十七年的许临濯被一条短信给弄纠结了,正当他看着短信冥思苦想之际,坐在他身侧的朋友看向了帐篷外,然后忽然站了起来,声音听上去欢快又惊喜:

    “哟!这不是皮卡丘嘛!怎么跑来这儿了,你找人啊?”

    许临濯的神情忽然定住了。

    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指引着他一般,许临濯转过头,看向了帐篷外。

    一线黑白,分割了阳光和阴影两个空间,一片是雪白,一片是灰暗。

    此时此刻,那个金黄色的皮卡丘就站在那片雪白之中。

    看到许临濯转身,皮卡丘的头转了过来,黑溜溜的大眼睛盯住了他,然后它抬起了胖乎乎的手,指向了面前坐着的许临濯。

    朋友有些惊讶:“诶——你找他啊。”

    许临濯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皮卡丘,喉头微微缩紧了。

    ……很神奇的是,即使眼前这个人浑身都被包裹在玩偶服中,甚至没有一根头发露在外边,可他就是知道,这就是他刚刚期待着,想要见到的那个人。

    只是看到名字,就会想要弯起嘴角,不自觉地微微笑起来的,那个人。

    朋友推了推许临濯的肩膀,语气促狭,“喂喂,许临濯,人家找你的。看在人家那么勇敢的份上,给点反应行不行?”

    陈缘知穿着一层厚厚的玩偶服站在帐篷外,她淋着阳光,看着帐篷里怔怔然望着她的许临濯。她只能从玩偶服的眼睛处看见外面的世界,隔着一层黑色的网,景象也模糊了几分。

    但这些都不能够消减她此刻的兴高采烈。

    她的心砰砰砰地跳着,她猜测着许临濯是否有认出她来。

    唔,不管认没认出来,她都要做她想做的事情。

    若不是穿着玩偶服,便绝不会有勇气做的事——

    在一身玩偶服加持下幼稚心爆棚的陈缘知,忽然举起了皮卡丘的双手摆在脸前,然后上身朝许临濯的方向猛地倾了一下,又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刹住。

    一个非常孩子气的、从小做到大的、用来吓人的动作。

    陈缘知看着许临濯蓦然睁大的眼睛,心里刚冒出一丝吓到人的成就感,就看见眼前人旋然一笑,仿若春暖花开之景:

    “是想要抱抱的意思吗?”

    陈缘知:“?”

    陈缘知懵了,她目光愕然地看向许临濯,那人却紧接着说道:

    “可以啊。”

    身骨清挑的少年摘下了头顶的鸭舌帽,他站起身,一步跨进了炽烈的阳光里,然后伸出双臂,抱住了眼前的黄色皮卡丘。

    陈缘知感觉肩膀上微微一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她僵立在原地。

    紧贴着她的那人好像能感觉到似的,轻笑了一声。

    宽大的玩偶服并不能感受到相拥时的体温,陈缘知甚至闻不到许临濯身上她所熟悉的那股气味,可那嫣红还是瞬间染上了她的侧脸。

    阳光灿烂喧嚣的世界里,操场上欢呼声鼎沸如潮,目光交织,树荫熙攘,他们在人山人海里拥抱。

    带着杂音的广播声从遥远尽头传来,念稿子的女声青提般脆亮:

    “——我想祝福你,也想感谢你,谢谢你在这条跑道上不懈地奔跑,没有放弃,直到看见终点的曙光。在你青春最热烈的时刻,新的世界正为你而生。”

    第88章 美好

    黄色的皮卡丘慢慢地抬起手, 然后拍了拍自己身前正抱着她的少年。

    许临濯抬起头,微微松开了揽着陈缘知的手臂,他的目光看向皮卡丘的眼睛:

    “怎么……”

    就在这时!黄色的皮卡丘矫健地向后平移了数米, 那张笑口常开的胖脸在这样的动作下,显出几分警惕和慌张的意味, 然后皮卡丘转过身, 迈着小短腿跑远了。

    朋友坐在后面看到这一幕:“啊,逃走了。”

    他啧啧叹道:“怎么回事, 许临濯?搞得好像你在强迫人家一样。”

    许临濯身形修长,站在阳光里, 被帽檐压得微乱的头发向上翘着,他双眸清亮, 片刻敛起轻笑:

    “——走吧。该回去工作了。”

    ……

    上午的最后一项跑步项目是女子1500米和男子1500米。

    朱欢寅和黎羽怜二人来到大本营的时候,黎羽怜正扒着朱欢寅语序混乱地述说着她的紧张:“欢寅,是不是十分钟后检录啊?我没有记错吧?还是五分钟之后?”

    朱欢寅无语:“就差五分钟而已, 又不会那么快就截止检录, 你就别瞎紧张了。”

    “啊啊啊啊可是我是第一次参加跑步的项目!我真的很紧张!”

    朱欢寅转头看向帐篷, 原本前进的脚步忽然一顿。

    她拉了拉黎羽怜的手,“……羽怜,你看一下,我们班帐篷后面那个黄黄的东西是什么?”

    黎羽怜:“噢, 那个是我们班租来的皮卡丘啦。咦,不过那个皮卡丘里面好像有人?”

    朱欢寅和黎羽怜逐渐走近,也看清了皮卡丘的全貌。

    此时, 可爱活泼的胖胖皮卡丘正坐在台阶上, 两只手放在身前,大大的头抵在手上, 整个人蜷成了一个球状。

    黎羽怜和朱欢寅:“?”

    黎羽怜小心翼翼地走过去:“hello?”

    皮卡丘听到声音,慢慢抬起头来,然后发出了一道微弱的声音:“……羽怜?”

    黎羽怜惊讶:“缘知?!原来是你在里面呀!”

    黎羽怜和朱欢寅围上来,一起合作将陈缘知身上的玩偶服卸了下来。

    朱欢寅看着陈缘知:“你的脸怎么那么红?这个玩偶服很热吗?”

    陈缘知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含糊不清地应道:“……确实,挺热的。”

    黎羽怜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陈缘知,开始嚎叫:“啊啊啊啊缘知我好紧张啊啊啊啊!!”

    陈缘知猝不及防地挨了一下,伸手抱紧了她,安抚道:“别担心,没人要求你成绩,慢慢跑完就行了,不舒服的话千万不要勉强。”

    陈缘知安抚好黎羽怜之后,广播刚好响起,让女子1500米的选手到检录处检录,朱欢寅便陪着黎羽怜去检录了。

    除了跑步以外的比赛已经结束,原本在外面看比赛的同学们零零散散地回来了,在帐篷前面看具体的赛程表。

    “待会是1500米呢,要不要去看看?”

    “走走。”

    “哇,我们去给羽怜加油吧!”

    陈缘知坐在帐篷底下,正在拿纸巾擦干净皮卡丘皮毛上粘的草屑,放在椅子上的手机便振动了一下。

    陈缘知的手停住了。她把纸巾扔进垃圾袋,然后打开了手机。

    “——所以我猜对了吗?皮卡丘?”

    陈缘知感觉自己的脸又开始热了起来大概是这太阳实在太烈了。

    她恶狠狠地打字:

    “不是!你猜错了!”

    陈缘知刚放下手机,朱欢寅就跑了过来: “缘知!”

    “羽怜已经上跑道了吗?”

    "我送她过去了,"朱欢寅站在陈缘知旁边,和她一起看着操场的方向,“我们班大本营离1500米比赛的终点还挺近的。”

    “就在这等她吧。”

    学校操场是400米的,说明黎羽怜至少要跑过这个地方三次,第四次抵达这里才算跑完全程。

    陈缘知和朱欢寅打着伞走出了帐篷,在跑道边上站着,远远地看着起点。

    远处的黎羽怜满脸紧张地半蹲在起跑线上,随着裁判员的一声令下,起跑线上的几个女生霎时间直起腰跑上了赛道。

    因为是长跑,大家起跑的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说很慢,但跑道两旁的加油声却越发热烈起来,还有人举着班旗在跑道外边跟着跑。

    黎羽怜第一次经过陈缘知面前,她看上去还是有些紧张和忐忑,但目光坚定,似乎状态良好。

    陈缘知目送着黎羽怜跑远,放在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她拿出手机来看,发现是许临濯的消息:

    “我工作结束了。你现在在哪里?”

    陈缘知以为他要来找她,连忙道:“我现在在看朋友比赛。在1500米的终点这里。”

    许临濯心领神会:“那我可以下午过来找你吗?”

    陈缘知刚想回复,那边就发过来一个皮卡丘打滚卖萌的表情包。

    陈缘知:“……”

    陈缘知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陈缘知:“不行,不可以,自己玩,别来。”

    许临濯半晌没有回复,陈缘知以为他没看手机了,刚想收起来,就看到聊天框里弹出来一条语音。

    陈缘知的手指顿了一下,她看了一眼身畔站着的朱欢寅,从口袋里掏出蓝牙耳机戴上,然后才点开那条语音。

    清澈温和的声音,宛若水浪漫过沙滩:“生气了?”

    那人笑了一声:“别生气了,我没在笑你,我是觉得它很可爱。”

    寥寥几语,陈缘知却听得心颤,她垂眸看着屏幕,有些出神。

    朱欢寅拉了拉陈缘知的手臂,“缘知,羽怜快来了!”

    陈缘知连忙放下手机,看向跑道,黎羽怜脸上冒着汗珠,眼睑轻颤,已经离第二圈的终点很近了。

    朱欢寅大喊:“黎羽怜!!冲啊!”

    “羽怜加油!”

    陈缘知看着黎羽怜从自己面前跑过,她怔了怔,转头看向朱欢寅,“欢寅,你陪她去检录之前,羽怜有没有说自己膝盖疼?”

    朱欢寅:“没有啊,我还问了,她说只是很紧张,但是膝盖不疼。”

    陈缘知喃喃:“是这样……”

    刚刚黎羽怜冲过终点线开始第三圈的时候,她好像看到黎羽怜的左腿抖了一下,但她没来得及看到黎羽怜的表情,她就从她面前跑过去了。

    陈缘知的表情凝重了几分,她顾不上回许临濯的微信,站在跑道边上,紧紧地盯着跑道上黎羽怜慢慢移动的背影。

    朱欢寅眉头渐渐皱了起来:“羽怜她怎么越来越慢了,难道是体力不支了?”

    “不过这都跑了1000米了,体力不支也正常。”

    陈缘知:“如果是体力不支倒还好……”

    就怕是跑的过程中,膝盖的旧伤开始发作了。

    陈缘知忧心忡忡地站在原地张望,等待黎羽怜的第三次过线。

    远处的小人慢慢地移到了眼前,身形逐渐清晰。

    在看清黎羽怜表情的那一刻,陈缘知一直悬着的心重重地落了下去。

    黎羽怜满脸通红,汗珠如雨般坠下,甚至连眼睫毛都沾着水,可她却无暇兼顾了,她喘着气,眉头皱成一团,仿佛在忍耐着某种剧烈的痛苦,但脚下却还在迈步。

    “羽怜坚持住!”

    “羽怜加油!!”

    黎羽怜从她们面前跑了过去,陈缘知眼睫微颤,而朱欢寅则忽然扯了一下陈缘知的手臂,面色也沉了下来,“糟了,缘知,她是不是膝盖伤犯了?”

    陈缘知:“不知道……但我觉得她状态很不好。”

    朱欢寅咬了咬牙,“早说了让她别逞强的,这个家伙……”

    一群欢呼雀跃,高声喊着加油的同班同学里,只有陈缘知和朱欢寅两人默不作声,满腹忧虑。

    陈缘知率先折回营地,“羽怜还有一圈就到终点了,我去拿毛巾过来。”

    朱欢寅也跟了过去,“那我帮她拿杯水。”

    “不,”陈缘知拦住了她,“你待会去扶她,她可能腿已经软了。”

    陈缘知拿着毛巾回到跑道旁边,班里的女生刚好在喊:“羽怜来了!!”

    陈缘知看向终点线前的跑道上,黎羽怜步伐沉重地跑了过来,她似乎已经完全耗尽了力气,跑步的速度很慢很慢,但却还是在跑着。她的领口已经被汗水浸湿了,踩在地上的左腿肉眼可见地在发抖,半闭着眼睛喘着气。

    “还有最后一点点了!羽怜!加油!撑住!”

    黎羽怜倒数第二个冲过终点线,刚过终点,朱欢寅和另外一位女同学就冲了上去,一把架住了因为腿软差摔倒的她。

    班里有不少女生围在终点前,此刻有不少人都围了过来。

    “羽怜你好厉害!你居然跑完了!”

    “对啊对啊,没事了,跑完就好了。”

    朱欢寅大喊道:“你们散开一点,不要这么多人围着她!”

    黎羽怜表情痛苦,她死死地皱着眉,嘴里低弱的声音喃喃道:“膝,膝盖……”

    陈缘知正站在旁边用毛巾擦去她脸上的汗,此刻听到她说话,表情一怔,“羽怜你在说什么?”

    黎羽怜的脊背越发弯了下来,这次陈缘知终于听清她说的话了:“膝盖好疼……”

    陈缘知嚯地站了起来,“欢寅,快,把她扶到帐篷底下先坐下来。”

    “不再让她走一走吗?刚跑完长跑——”

    “她膝盖旧伤犯了,”陈缘知表情凝重,“我带了药来,先回去给她贴上,好一点再走。”

    朱欢寅声量提高:“真犯了?!”

    “可恶,就说了让她别逞强——”

    陈缘知拍了拍朱欢寅,“先别骂她了,她现在状态很不好,快点,我们快扶她回去。”

    朱欢寅骂了句什么,但还是紧张地扶稳了黎羽怜,朝大本营走去。

    陈缘知先一步回到大本营,把书包里备着的膏药贴拿了出来,朱欢寅身后跟着一大群班里的女生,大家站在一旁看着朱欢寅把黎羽怜放在椅子上坐好,黎羽怜浑身脱力,她咬着发白的嘴唇,两只手捂着自己的膝盖,背脊曲低,眼角渗出几滴眼泪来,被疼的。

    陈缘知蹲下身给她处理,“膝盖很疼吗?”

    这样一句带着温柔关心和一丝担忧的话语,像是一根锐利的针,瞬间戳破了原本就强撑得快要爆开的气球。

    黎羽怜呜咽出声,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她哭着说:“缘知,我好疼……”

    “我好疼啊……呜呜呜……”

    陈缘知把膏药敷上,她心尖微抖,努力放柔声音,轻轻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

    班里将近一半的女生都站在帐篷里外,看着哭得喘不上气的黎羽怜,仿佛也能感同身受这个女孩子的痛苦。黎羽怜在班里的人缘一向不错,好几个与她相处较多的女生都面露不忍,不时有几个女生出声安慰,但都显得那么无力。

    帐篷里的空气一时间仿若凝结了一般。

    陈缘知垂下眼睫,她站起身,手掌顺着黎羽怜的背。

    女生们交头接耳起来:

    “其实要不是没人报,也不会这样随便抽一个人去跑。”

    “也是没办法的啊,谁想跑这个?”

    “体委这个办法也是……想的不够周全。”

    “其实本来也不是羽怜跑的吧?要不是重新抽了——”

    “可是那个王芍青不是身体也不好吗?还说什么要给诊断书给老师。”

    “也是——”

    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她似乎从来没有那么大声地说过话,以至于声音抬高到了有些变调的地步:

    “王芍青是装的,她根本就没病!”

    陈缘知的眼眸骤然睁大,她回过头去,众人都和她一样,一脸愕然地看着发声处。

    被打断了说话的女生惊讶极了:“玉杉?你是说,王芍青是装病,就是为了不参加运动会?”

    陈缘知惊愕地看着柯玉杉。

    柯玉杉的身材瘦弱,一向沉默寡言又不起眼的女孩直直地回望着众人的目光,话语掷地有声:“对,她就是这么说的。”

    “她在宿舍里说她什么事也没有,就是不想跑1500米。她说她的诊断书是伪造的,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干了,她还说,她之前也试过这样做,谁也没发现。”

    女生们已经炸开了锅,大家都在左右看着身边的朋友,激烈地讨论着这新鲜出炉的大瓜。

    陈缘知已经站了起来,那个问柯玉杉的女生再一次开口:“那你知道,你怎么不跟老师说?”

    陈缘知看到柯玉杉握紧了拳头,她声音发涩,却字字清晰:“我……她是当着我的面说的,除了我以外,剩下的两个人都是她的好朋友,我如果说出来,她马上就能知道是我说出去的……”

    “对不起,我、我怕被她报复……”柯玉杉的眼睛开始朦胧起来,她咬住唇,眼泪就这样冒了出来,“我怕她到处和别人说我坏话,她在以前的班里有很多朋友,她上次就是这样对付陈缘知的。”

    陈缘知乍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表情微怔。

    “因为缘知没有顺着她的意思做事,王芍青就到处和别人说她。我太害怕了,我真的很怕她也这样对付我……”

    “我当时不敢帮缘知说话,别人来问我,我也不敢和别人解释,我怕我也受到牵连,”柯玉杉隔着朦胧的泪眼看向黎羽怜,“可是,可是……”

    ……可是黎羽怜是不一样的。

    黎羽怜帮过她。可玉杉还记得,刚到这个班级时,第一次交班费,她没有带够现金,是黎羽怜主动帮她垫了钱。

    黎羽怜笑着对她说:“没事没事,我是生活委员嘛,能帮就帮一下,你下次回家再把钱给我就好啦。”

    那时,她们甚至还没说过一句话。

    “……我看到羽怜这个样子,我觉得我必须要开口了,不然我真的,我真的会良心不安!”

    柯玉杉最后的一番话像是一把火焰,一下子把气氛点燃了:

    “我靠,王芍青怎么能这样啊!”

    “对啊,抽到她了居然还装病,害得本来应该她去跑的,反倒让小怜去跑了!”

    “不是装病就很无耻啊……还伪造诊断书,老师知不知道这件事啊?”

    “说起来,我就坐她后面,她确实是天天和她同桌说各种各样的八卦,她真的蛮八婆的。”

    “所以缘知的事情也是她传成这样的吗?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就觉得很奇怪,缘知看上去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对对,我想起来了,上次我创新班的朋友还专门来找我,说我们班里那个王芍青是个公主病,她们班超多人看不惯她的。”

    “我朋友也这么说过!说她是个汉子茶,还喜欢搞小团体霸凌别人。”

    有人四处张望起来:“唉,王芍青她今天是不是没来啊?”

    “没来,她请假回家了。”

    有人嗤笑道:“人家才不稀罕和我们玩呢,估计打心底里就瞧不起咱们吧!”

    女生们的交谈在广播“上午比赛结束”的声音里渐渐消减下去。原本聚在帐篷里的人都慢慢走出去了,有的去了饭堂有的回了宿舍,只留下几个人负责后勤工作。

    柯玉杉站在原地,等到人都走了,才走上前来。

    她的目光紧紧地系在黎羽怜身上,开口的声音细微:“羽怜,你怎么样……?膝盖还疼吗?”

    黎羽怜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对着她笑了:“我好多了。真的!已经没那么疼了,刚刚实在是太疼了,我才哭的,其实应该没有很严重。”

    柯玉杉抿了抿唇,看上去还是有些担心,黎羽怜却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谢谢你,玉杉,谢谢你愿意把王芍青的事情说出来。”

    柯玉杉的唇微微一颤,“……不。我应该早一点说的。”

    “对不起……”

    陈缘知垂眸看着这一幕,眼神平静,却又潋起了一丝波纹。

    她和柯玉杉同寝半年多了,对这个女孩也有一些了解。

    柯玉杉是个胆小鬼。她至今的人生都循规蹈矩,在父母画下的方圆里生活,不敢出任何差错,也不敢让自己看上去和别人不同。她是父母口中的骄傲,老师和同学眼里的乖乖女,她活得压抑,但她已经习以为常,甚至变得害怕改变。

    是的,她那么软弱,那么不起眼,害怕强权和麻烦,只是陈缘知见过的无数个普通人之一。

    可就算是这样的柯玉杉,也比王芍青强太多。

    她只是黯淡无光,并非扭曲恶毒。她犹豫了很久,可她最终还是会站出来,因为她实际上是一个善良的人,她虽软弱,却也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知道人至少不应该对黑暗保持沉默。

    这样的胆小鬼,也偶尔会勇敢一次。

    此刻,黎羽怜伸手拉住了柯玉杉的手,眼睛轻轻地弯了起来:

    “别这样说啊。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玉杉,别哭啦。”

    帐篷外阳光灿烂,风过无痕,树影婆娑轻响。

    第89章 画作

    运动会后, 班里的氛围再次发生变化。

    王芍青装病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原先对王芍青还释放善意的同学再遇到她都选择了目不斜视地走过,本来就和王芍青没什么交集的人更是对她避之不及。

    除了坐在王芍青附近, 本来就和她比较熟的几个女孩子还愿意搭理她,班里的其他人, 尤其是班委们, 对王芍青的态度都发生了比较明显的转变。

    王芍青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对她不利的氛围。

    柯玉杉当着众人的面坦白了一切,毫无遮掩, 王芍青甚至不需要动用她在其他班的人缘,她只要随便找个班里的朋友问一下, 就能了解到这件事的经过。

    王芍青很快就知道是柯玉杉将她的这些事说出去的。

    王芍青把矛头转向了柯玉杉。没过几天,陈缘知就见证了王芍青排挤讽刺柯玉杉的现场。

    这天中午陈缘知回到宿舍, 一进门便听见王芍青在扯着嗓子尖声喊着:

    “柯玉杉,今天厕所里的纸巾是不是你扔的啊?”

    陈缘知站在门口。今天宿舍楼下的分数栏里,A201又被扣了一分, 陈缘知看到之后便去翻看了扣分记录册, 翻到扣分原因是厕所坑有纸巾残留。

    王芍青面前的柯玉杉低着头, 沉默了半晌才慢慢应道:

    “应该是……我出门前上了厕所,但是我记得我冲了水的。”

    “可能,可能没冲掉吧。”

    王芍青确认完对象,脸上最后一丝收敛也褪尽, 露出原本昭彰的獠牙来:

    “哦,还真是你啊?”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王芍青坐在自己的床位上, 给朋友打电话, 一边笑一边话里有话地暗暗刺人:

    “你别说了,我都记不清上次拿荣誉宿舍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感觉来到这个宿舍就没拿过几次了, 我们之前每周都能拿好吧!”

    “对啊,我真的觉得很无语。”

    她猛地拖长了声调,这让她的话听上去满是恶意:

    “——你说,怎么会有人上厕所连纸都冲不干净啊?我真是想破头都理解不了这种人!”

    柯玉杉默默地坐在床上看书,她低垂着眉眼,仿佛没有听见这些难听的话一般。

    陈缘知看着这一幕,嘴里呵出一口气。

    还是那套老掉牙的对付人的方法啊。

    陈缘知收回了目光,本想开始看昨天没看完的教辅书,结果余光在掠过柯玉杉时微微一停。

    那人脸色还是默然,仿佛并不在意王芍青的恶言恶语,可扶着书脊微微颤抖的手指却出卖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她差点忘了。

    王芍青这套阴阳怪气的方法,陈缘知早就免疫,可柯玉杉这样性格的女孩却非常容易受到影响。

    倒不如说,王芍青这样的人天生就是柯玉杉的克星。内向敏感遇上伶牙俐齿,似乎总是前者吃亏。

    陈缘知看着低着头一声不吭的柯玉杉,抿了抿唇。

    王芍青那边还在笑着大放厥词:“对!你别说,我真怀疑有些人从来没有住过宿,不然怎么能做出这么讨人嫌的事来啊——”

    “讨人嫌的到底是谁?”

    清冷如碎冰的声音在半空中猛然炸开,王芍青的声音仿佛一节被截停的火车,一直低着头的柯玉杉霎时抬目,然后愣愣地看着陈缘知。

    陈缘知坐在床铺上,背后是一扇窗,背光模糊了她的五官,却让那双眼睛显得更亮更惊人,直直望去的目光则是静得让人心惶,几乎要生出些自惭形秽来:

    “在宿舍里大声打电话,真的以为谁都对你的事情很感兴趣是吗?我只觉得你很没礼貌。稍微住过几次宿的人都知道打电话要么小点声要么就干脆出去打吧?真以为自己一点错也没有,可以高高在上全无负担地指责别人?”

    “天天编排别人的闲事和八卦不会让你看上去多么神通广大多么了不起,只会显得你人品卑劣,做派低级。”

    陈缘知要么不开口,一旦开口骂人必是字字珠玑。

    柯玉杉听得一愣一愣的,好久才反应过来,陈缘知表面上是在责备王芍青在宿舍打电话的问题,实际上则是把王芍青之前讽刺她的那些话挨个儿奉还了回去,顺带贬损一下王芍青这个人的品行。

    王芍青再一次被陈缘知的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脸色铁青。

    柯玉杉怔怔然地望着陈缘知,却见陈缘知转过头,朝她看来一眼,微微弯了弯唇角。

    柯玉杉读懂了陈缘知的眼神。她眼底的忧伤渐渐消融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粼粼闪动的微光。

    十一月便在这样无形的硝烟中度过了。

    十二月初的光景暗淡不少,低温逐渐笼罩了南边的沿海城市,陈缘知早就换上了全套的冬装校服,开始在校服外面加穿一件略厚的外套。

    又逢周末,陈缘知去社团活动室找许临濯,并把最近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最近嘛,大概就是这样。”陈缘知抬头看向许临濯,被他脸上的表情带得一怔,“怎么了吗?你怎么这副表情。”

    许临濯敛起情绪,慢慢恢复成平时的模样:“……那个王芍青,她最近还针对你吗?”

    “不太清楚她背后有没有继续和别人说我了,但是当面的确实少很多。”

    陈缘知笑了笑:“而且许临濯,我一点也不在乎她这点招数。如果我后面的考试顺利,我下学期就能升进创新班,我升班了,她却还呆在普通班,这不得把她鼻子都气歪?想想我就解气。”

    “报复人就得抓蛇打三寸,兵不血刃,却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许临濯看着她,忽然觉得眼前人此刻非常像一只正在算计人的小狐狸,眼睛里闪着光的精明样子落到他眼里,也这么可爱。

    意识到这一点,许临濯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微微叹了口气。

    要死了。

    他也不知道他还能忍多久。

    “许临濯?你在干嘛。”

    陈缘知奇怪地看着许临濯,她以为他是哪里不舒服了,于是倾身靠近了些,“你头疼吗?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

    一片温柔的阴影落下,鼻尖嗅到了一丝海盐和鼠尾草的气息,是来自女孩身上的沐浴露的味道。

    许临濯连忙握住了她伸过来想要探测温度的手腕,但又仿佛烫手一般马上松开,眼神慌然地扫向一侧:“……我没事。真的,就是觉得有点热。”

    陈缘知不疑有他,起身去窗边把窗户都打开了,但回来之后还是嘀咕了一句:“感觉你最近怪怪的。”

    “是有什么心事吗?”

    许临濯:“……不,真的没什么。”

    “……其实,我有点担心你。”

    陈缘知:“担心我什么?那些谣言吗?”

    许临濯摇了摇头:“谣言本就是假的,假的成不了真的,只要是谣言,注定会不攻自破,我没必要担心那些。”

    “我是在想,天天和那人呆在一个地方,你会不会受到影响。”许临濯看来的眼神温柔清冽,一潭水瞳里漾出波纹,“她并不重要。但如果影响到你,还是早些将她剔除出你的生活为好。”

    陈缘知:“唔……怎么说,影响肯定还是有一点。”比如说今天中午的事情,如果没有王芍青在那里刁难挖苦柯玉杉,她也不会动了恻隐之心,浪费那几分钟去和她对线。

    像这样的事情,即使她完全不在乎王芍青的冷言冷语,甚至能无视这个人,也不免被对方找上门式的挑衅被动干扰到自己。

    “但是如果提出换宿舍的话,以我们班主任那种和稀泥的作风,若不是两个人有特别大的冲突,或者对方有特别严重的问题,她是不会答应的。”

    “不可以转外宿吗?”

    陈缘知顿了顿,“外宿……我家长,应该不会同意。”

    她当初便是外宿,不还是被她母亲逼来学校住了么。

    陈缘知垂下眼帘,没有注意到许临濯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明白了。那如果能证明王芍青这个人有很严重的问题,你们班主任应该会同意换宿舍吧?”

    陈缘知:“应该会吧。这样至少把握会大一点。”

    许临濯笑了笑,“嗯。那就不聊她了。看书吧。”

    ……

    夜晚,月华如盖。

    随着“滴”的一声轻响,许家大门被轻缓推开,一名穿着白色长衫的男子缓步走入玄关,随手将长柄伞搁在伞筒旁。

    在房间里看书的许临濯听见门锁的响动,眼神一顿,合上了书籍,起身披上衣服打开了房间门。

    他循着楼梯下到一楼,脚步停在了楼梯口,没有再靠近。

    客厅内,素衣男子被汉白玉长桌上的一幅画吸引,他伸手将桌上的画纸拾起,月光透过半长的黑发,在来人的鼻梁上停滞。

    而男人专心地看着手上的画卷,他的目光在白纸上缓慢梭巡,不知看到了什么,目光一滞,看上去竟是有些出神。

    男人长相清俊,带着副细框眼镜,举手投足间气度儒雅斯文,已上了年纪的脸生出皱纹,却难掩骨相的优异,让人可以窥见他年轻时的几分卓越风姿。

    若有认识许临濯的人站在此处,定会惊讶,因为这个男人和许临濯的五官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一般。

    许临濯开口道:“爸爸。”

    许致莲像是才注意到许临濯一般,他闻声抬头,看到许临濯站在暗处,面上微微露出些许惊讶,“临濯。你还没睡吗?”

    许临濯走近了些,朝他微微点头:“嗯,在做试卷。”

    许致莲:“注意休息。别学到太晚。”

    许临濯应道:“是。”

    空气一时间沉寂下来。父子俩仿佛不是血浓于水的至亲,而像是一对陌生人,勉强寒暄几句之后,彼此间便再无话可说。

    许临濯看着许致莲,许致莲则是细细地端详着手中的画,半晌,他似乎终于将这幅画的细节全都阅览无遗,方才抬头看向许临濯,声音里带着些迟疑:“临濯……”

    “这幅画,是你画的吗?”

    许临濯清瞳若水,静静地望着自己的父亲。

    月光照了进来,可他的眼睛却没有被点亮,仍是沉浸在黑夜里。

    许临濯:“不是。”

    “这是……我的一位好朋友画的。今天我邀请她来家里做客,她看到家里的画,说她也喜欢国画,我便请她画了一幅。这幅画便是她画的。”

    许致莲点了点头,像是了然,“原来如此。”

    他顿了顿,似乎是明白自己接下来的话语会显得不合时宜,所以在斟酌着是否吐露,又该如何开口。

    许久,许致莲才终于拿定主意,抬眸看向自己的儿子,语气温和地说道:

    “……她画得很好。这幅画,我能不能先帮你们收起来?”

    “之后,若是她再来家里玩,就让她来我书房,找我拿这幅画吧。”

    许临濯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神情波澜不惊:

    “好的,爸爸。”

    第90章 韧性

    十二月初, 高二级的学生们迎来了上学期的第二次月考。

    考完试的当晚,陈缘知对完答案后,表情也没有放松, 眉心一直微微皱着。她一反常态地重新做了好几遍数学的应用题,反复地对着答案比照思路。

    几天后, 成绩出炉, 陈缘知拿着自己的各科试卷去找了许临濯。

    “这次考得怎么样?”

    陈缘知垂下眸:“还是全班第一。”

    许临濯敏锐地发现了什么:“那为什么看起来垂头丧气的?”

    陈缘知抿了抿唇,沉默了半晌:“……级排退了。”

    许临濯了然, 直起身,接过了陈缘知手上的试卷, 嘴里问道:“退了多少?”

    “……二十多名。”

    许临濯在心里盘算,他记得上次清之是第二百三十名左右, 这次退了二十多,刚刚好退到了创新班线上,应该二百五十多名左右。

    许临濯语气放缓, 声音里带上笑意:“才二十多名吗?我还以为是多少, 这不是很正常的排名波动么。”

    “你是刚进入这个分数段, 排名会不稳定,下一次考试肯定就不一样了。”

    陈缘知:“我知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女孩还是安静地坐在座位上。许临濯看着她,声音温柔下来:“那为什么心情不好?”

    陈缘知抬眼看向他,“我……对数学答案的时候, 看了好多遍答案的过程,才会做最后两道应用题。”

    许临濯拿起数学试卷,沉吟片刻:“……嗯, 确实, 这次的数学大题出题比较灵活。”

    陈缘知接着说了下去:“在考场上的时候也是。我第一次觉得原来我其实根本没有学懂过导数,出题老师一旦不按定式出题, 我就开始无从下手。”

    “……许临濯,我觉得有点失落,是因为我在这次考试里看到了我的缺点。我曾经以为我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的,但现在我才发现,原来我学得还是不够透彻,面对灵活的题目时依然会自乱阵脚。”

    许临濯看向她,“既然发现了缺点,那就去解决它就好了。”

    陈缘知点了点头,“嗯,没错。”

    “我想了很久,为什么我做不出灵活的题目,我看了一遍又一遍答案的思路和过程,然后拷问自己——为什么你想不到这个切入点?为什么你卡在了这个步骤上?为什么你不知道可以用这个解法?”

    “这种时候,我总会开始责怪自己,开始自省。是不是我做的题目太少了?可是我平时的时间几乎已经塞满了。一个高中学生,平常要上课,要做学校布置的作业,有固定的作息时间,我再怎么压榨自己,也不可能做到所有题目都做过。”

    “不了解高中生的那些人,他们总觉得只要往死里做题就好了,别的一概不管,只要做题数量上去了,成绩肯定会变好。”

    “可事实真是这样吗?实际上,做太容易或者太难的题都是不必要的;做完题要对改,不记录错误并且查漏补缺也是没有用的;做了一类题却没有及时总结归纳,下一次遇到同类型的题还会再错。”

    “毕竟谁也不是过目不忘的神童,事实就是大多数人学过一遍两遍的东西不及时巩固很快就会忘掉,错题要来回错五六次才能完全记住。所谓的题海战术,从一开始就是下策。”

    “真正行之有效的办法,应该是精练题目,在最少的题目里找到最多的共同点,学到最全面的解题方法。课后的错题整理是有必要的,但是不应该在错题整理上花费太多时间,且,错题本应该越来越薄,积攒的错题要逐渐掌握,而不是让它们堆积如山。”

    陈缘知开始认真地盘算起来:“让我想想,挑一些习题册,再辅以一题多解或者是别的什么方式的练习,先这样训练一段时间看看效果如何——”

    她转过头,却刚好看到许临濯睁着一双笑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样子。

    这人本就长得好看,温柔地注视一个人时,其威力更是不可小觑。

    陈缘知挪开眼睛,“……你看着我干什么?”

    许临濯笑道:“果然是清之。我还试图去安慰你,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她已经完全不是一年前,他刚见到她时的模样了。

    他还记得那个夜晚,她转头时眼眶里摇摇欲坠的泪。那时的陈缘知看上去茫然无措,沉默得一言不发。

    而现在坐在他面前的清之,即使有短暂的失落,也能很好地自我排解,然后迅速地找到解决方法,她的眼神总是明亮的,坦然而又坚定。

    许临濯的声音变低了些,胸腔里滚出闷闷的笑声:“我相信你很快会来陪我的。”

    陈缘知被他说话的语气弄得心乱,故意不去看他,目光聚焦在题目上:“……嗯。”

    一般说到这里,两个人就该开始各做各的事了。

    陈缘知余光还在许临濯身上,她发现许临濯没有转过身去,反倒还是看着她,忽然间说道:

    “清之,你打算升到元培班的事情,你有和别人提起过吗?”

    陈缘知不假思索:“没有。”

    “为什么呢?”

    说自己会升上元培班,在东江中学是一个不亚于对着周围的人宣布“我会考上清华北大”的行为。原因也很简单,东江中学每年的清北数都是稳中有进,从来没下降过一名。

    基数摆在那里,对大多数人而言,进入了清北班,就等于是半只脚踏进了中国最好的几所大学。

    所以对应于此的是,升上元培班的难度也非常高。那里汇聚了全市最顶尖的一批尖子生,其中不乏生来便头脑过人的天才,更不缺从小就自律勤奋的人。可以说元培班里的学生,无论是天赋和努力,都是万里挑一。

    平常人在东江中学呆久了,会逐渐习惯这里的分级制度。因为跨越等级实在太艰难,创新班对于很多人来说,已经是能触及的极限,能攀升到的顶峰。

    元培班,是很多东江中学学生连想都不敢想的存在。说自己会升上元培班,百分之九十九是会被嘲笑不自量力的。

    但陈缘知没考虑过那么多,她不提起的原因只有一个:“真正重要的事情不必对任何人说。”

    许临濯怔了怔,忽然开口问道:

    “那我呢?”

    陈缘知停了笔,她转过头来,十分认真地回望许临濯的眼睛:

    “你是例外。”

    许临濯的搁在桌面上的手一动也不动,他看向陈缘知的眼神慢慢洇深了,他开口道:“清……”

    陈缘知转回去,轻飘飘抛下一句话:

    “而且你本来就知道。”

    原本暗潮汹涌的空气被一句话打散。

    陈缘知按下胸口怦然乍起的心跳声,随后便听见了许临濯的叹息,似是不满又似是好笑:“陈缘知,听你说两句好话可真难。”

    陈缘知不予回应,做题的手不停,嘴角却浅浅地弯起。

    日子便这样一点点地过去,或许是因为置身希望之中,如何辛酸的努力也只觉甘甜。

    陈缘知放下了所有的心思,开始一心一意地备考最重要的期末考试。

    如若期末考试中能拿到一个比之前更好的名次。

    那这个班,她升定了。

    ……

    没过多久,又到了换座位的时候。

    自从马红梅当了班主任,高二25班的座位安排便渐渐交给了班委。班委按老师的要求编制好座位表,然后交给老师,而目前管事最多的班委正是副班长徐语。

    因这层缘故,许多人都会私底下去找徐语说自己的座位要求,座位的调整幅度也日趋减小,一些小圈子也已经基本固定了。

    现状是大家都比较满意自己的座位,偶尔有不满,也可以找副班长徐语商量。

    徐语把座位表放出来之后,大家便开始拖拽自己堆满了杂物和书本的桌椅,开始进行一个大迁徙。学生们要么踢着自己的书箱进行挪动,要么抱着自己的笔筒置物袋小抽屉在人群中穿梭。

    黎羽怜和朱欢寅被调动到了陈缘知的前面。

    “缘知!我们来啦!”

    嘈杂吵闹的班级大迁徙中,黎羽怜欢快的声音像是海中动物沉沉浮浮的鸣叫,听不真切。

    陈缘知刚好摆完自己的桌子,转头看见黎羽怜推着桌椅,叠得老高的书本差点歪倒。她连忙走过去帮忙推椅子:“你的书怎么这么多?”

    黎羽怜沮丧道:“别说了,我开学的时候买了好多教辅!但是都没怎么看。”

    桌椅到位,黎羽怜看着屏幕上的座位表,又开心了起来:“终于又和你坐到一起了!好喜欢这个座位!”

    陈缘知:“别闲着,过来帮帮欢寅。”

    黎羽怜:“噢噢来了!”

    陈缘知正帮朱欢寅摆桌椅,眼神不经意间一瞥,刚好看见王芍青穿过人流跑上讲台。

    徐语是个身量高挑的女生,五官清秀但眉眼平正,看起来便不好相与。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性格,她才做得来副班长这一职位。此时徐语正站在讲台上,身边站着一两个学生,正在编辑座位表。

    徐语看到王芍青,手里的动作一停,陈缘知敏锐地从她的反应中看出一丝抵触。

    徐语似乎不喜欢王芍青。

    王芍青双瞳微缩,语速急切地说着什么,手里的动作挥舞。副班长连眼神都未给她一个,只嘴唇微微动了动,回复得相当冷淡。

    周围充斥着桌椅拖拉过地面发出的尖长杂音,纷扰的噪声之中,陈缘知看见王芍青睁大了眼睛,眉心展开,嘴唇勾起了一抹她熟悉的笑容——夹杂着一些嘲讽,更多的是难以理解的惊笑,其余则是轻蔑。

    陈缘知的动作一顿,随后,她便看见徐语猛然转头,对着王芍青,声音高耸得像一把削尖的利器,一下子划破了被噪杂和喧嚣包裹着的班级:“你以为你很讨人喜欢啊?都不知道多少人跟老师投诉你了!”

    整个班级刹那间静寂下来。

    众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了台上的二人。

    王芍青的身影僵硬不少,但她依旧强撑着脸色,笑容灿烂:“副班长,你冲我吼什么?我就是就事论事而已,我和我朋友平时聊天多,但是上课根本没怎么说过话,凭什么把我们调开——”

    徐语冷笑:“你说你没说过话就是没说过话了?那坐在你周围的人难道都是看不惯你故意诬陷你?”

    王芍青:“也有这个可能啊。我周围的女生我是知道的,不可能投诉我,其他人坐得远了的,我说话压根影响不到他们啊!他们投诉我,不就是看不惯我吗?”

    徐语似乎是终于再也无法忍耐了。

    陈缘知看着台上的女孩眉眼沉下,眼睛里浮出一丝轻冷的厌恶:“到底是谁看不惯谁?”

    “王芍青,你真以为你发在微博里的那些东西永远不会被人发现,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