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所以, 你说的地方就是这里?”
蛙蛙看着面前一堵布满藤蔓的墙,扭头看向被阿帽控制死死的深渊咏者,并用眼神狠狠威胁对方。
“对啊!从这里就可以去见殿下了!”
深渊咏者仿佛看不见蛙蛙眼神中的威胁, 那张被深渊力量异化的面容罕见地露出一点狡黠。
“别着急嘛,我们毕竟属于深渊, 怎么可能像普通提瓦特人一样光明正大地走在陆地上?”
……
那你还丝毫不掩饰,直接撞到我们的面前。
蛙蛙已经无力吐槽这个有些脱线又莫名聪慧的深渊咏者了。
蛙蛙其实防备对方很久, 毕竟之前他可是被空身边的一位深渊咏者伤过, 对于这些家伙,他放一百个心眼子去对付都不足为过。
但是眼前这个不太一样。
眼前这个莫名带着点憨傻气息, 总觉得又好骗又好欺负, 不像是那种凶恶至极的深渊坏蛋。
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还是要防备点。
蛙蛙盯着深渊咏者看了两眼,示意他走在前面。
深渊咏者瞟了眼后面抱臂盯着他看的阿帽,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当然以他现在的状态,没谁能看出来。
“快点带路!”
蛙蛙颐指气使,做出一幅不耐烦的模样, 催促深渊咏者前进。
深渊咏者无奈,顶着阿帽的死亡凝视和蛙蛙的冷酷眼神, 在藤蔓墙前面打开了一道类似于黑洞一样的传送门。
和蛙蛙之前见到那个坏蛋打开的一样。
当时空就是通过这道门离开的。
蛙蛙心里信了半分,跟在深渊咏者的身后走了进去。
穿过深渊的门, 入眼是赤红的土地,上面燃烧着不灭的深渊之火。
不光是蛙蛙, 就连阿帽看到这番场景都忍不住惊讶一瞬。
带他们来的深渊咏者一拍脑袋, 嘿嘿一笑。
“哎呀,坏了, 不小心让你们见到不该见到的东西,咱们还是别看了吧。”
深渊咏者笑完,两边开始卷起一阵火光,紧接着火形成屏障把蛙蛙和阿帽全都包裹起来。
“哼!故弄玄虚。”
阿帽眼疾手快地把蛙蛙抓到自己身前,躲过了那一波火力的冲击,接着手臂用力一挥,数道风刃就对着深渊咏者袭去。
“诶呀呀,别着急啊,我又没说不带你们去见殿下,啊啊啊啊,殿下救我!”
深渊咏者一点也没有刚刚耍诈坑他们时候的机灵,面对阿帽的武力只能左右支绌,很快就开始求饶。
随着深渊咏者的败退,两边困住他们的屏障也终于散开,可再看到的景色却不是之前那样。
一个安静的小院,如果忽略旁边焦土形成的背景,这里甚至可以称得上漂亮。
建筑的风格和提瓦特上各个国家的都不太一样,只是看起来有些破旧,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岁月的打磨。
蛙蛙看着眼前的小院,条件反射地别过头,回避这里的一切。
这个院落,这栋建筑,都和前世他和空住的家一模一样。
蛙蛙甚至还能回想起建筑旁边种的什么植物,楼上窗台打开之后能看到什么风景。
“你知道这里?”
阿帽抬了抬斗笠,眸光流转,把周围的景色尽收眼底,当然也看到蛙蛙异常的反应。
“嗯……”
他承认这里几乎是一比一还原了曾经的家。
但这里绝对不是他的家。
蛙蛙很清醒,他没有和空一样沉湎于过去的虚妄之中。
阿帽扯了扯嘴角,百无聊赖地拉低了一点斗笠,安静地守在蛙蛙旁边,履行自己的承诺。
深渊咏者抹了把头上并不存在的汗,轻咳了两声,刚想说话,他身后的房门突然打开。
“渊上,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许你去找任何人。”
空从门后出来,眼睛还是之前分开时那样的血红色,看向那位深渊咏者的眼神带着点危险与警告。
“殿下!不是我去找的!是这位主动找到我的!”
渊上赶紧为自己辩解,同时脚步已经在不动声色地朝外面挪去。
顺着渊上的指引,空的目光也落在蛙蛙身上。
蛙蛙感受到空的视线,心里紧了一瞬,两只爪子有些不安地放在身前,想着怎么和空解释自己为什么先拒绝了对方又自己巴巴地找上门。
都怪那个该死的渊上!
非要说是他主动来的。
可是空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叹了口气,挥手让渊上下去。
渊上得到空的指令,溜的比兔子还快,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没了渊上在前面,蛙蛙心中有些捉摸不定。
空也不说话,他实在摸不着头脑。
过了许久,空才轻轻叹口气,侧身让出了一条通路,对着蛙蛙道:
“进来说吧。”
蛙蛙看着熟悉的玄关,扭头看了眼阿帽,对方微微挑了下眉,依旧气定神闲,看不出来紧张。
蛙蛙鼓起勇气进门。
好歹阿帽曾经登神,也算短暂地拥有过神明级别的力量,应该能带他安全离开。
不过蛙蛙的如意算盘被空轻易打破,阿帽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
“!你放他进来!”
蛙蛙看着猝不及防关上的门,顾不上紧张,对着空喊道。
“阿南,我不会允许任何外人进入我们的家。”
空手指抵着门板,外面的阿帽发现进不去选择武力爆破,可惜这门板看着脆弱,在空的加持下竟然纹丝不动。
“这不是我们的家。”蛙蛙反驳。
空摇了摇头,“我知道。”
“但就算是虚假的,这里也不允许任何外人进入。”
“你简直……不可理喻!”
蛙蛙觉得自己现在就不能和空说话,一说话就忍不住和他吵起来。
“那你现在放我出去!”
不让阿帽进来,他走还不行吗?!
空收起手指,门板不再产生动静,不知道门外的阿帽如何。
不过蛙蛙也清楚,空在用这个动作表示,对方不可能放他出去。
蛙蛙咬牙,对于不讲理的空,他只能生闷气。
空没有对蛙蛙的咬牙切齿有任何表示,只是低下头,用那双红色眼睛牢牢盯着蛙蛙。
“既然来了,陪我吃个午饭吧。”?
蛙蛙气不打一处来。
他居然还有心情说这个,拜托他们刚刚不是在吵架吗?
可是在空的地盘上,蛙蛙真的一点话语权都没有,只能一脸不开心地跟着空进门。
餐桌上早就摆好了精致丰盛的食物,甚至还多准备了一盘新鲜水果。
在这样焦土环顾的环境里,这些食物和整个小院都和外面格格不入。
空把蛙蛙放在餐桌上,两个人的位置就像从前还是兄弟时候的模样。
说是陪空吃饭,实际上空坐下之后并没有拿起餐具,而是很细心地帮蛙蛙把日落果切成小块,然后放在蛙蛙面前的餐盘里。
“你要说什么?”蛙蛙没有和空废话,只是看着眼前逐渐堆满的餐盘,心里有点说不出来的感受。
在蛙蛙的记忆里,他们的父母几乎很少出现,他仅有的关于小时候的记忆也都是冷冰冰的点头、摇头,或者不带任何感情的注视。
更别说别的小孩子拥有的拥抱、亲吻、甚至是善意的抚摸。
在那个空洞冰冷的家里,哥哥是他唯一的温暖。
他喜欢黏着哥哥,也是因为贪恋这份温暖。
可是哥哥也很忙,有属于自己的事情要做,所以兄弟俩能够安静地坐在餐桌边吃一顿饭算是蛙蛙记忆中难得的美好时光。
空摇了摇头,用叉子叉起一块日落果,递到蛙蛙嘴边。
“我只想和你好好吃一顿饭。”
蛙蛙鼻子有点酸。
他们有多少年没有这样亲密了?
蛙蛙自己也记不清了。
心中动容的他也冷不下脸,小心地张口吞下那块果子。
或许是他的松口,这让一直垂眸看着他的空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并且更加乐此不疲地把投喂他这件事做到底。
“够了,够了,唔……”
蛙蛙艰难咽下最后一块日落果,眼看着空还想继续切新的,他赶紧伸爪阻止。
空有些舍不得地放下果子,仿佛对刚刚投喂的行动还有点留恋。
“不是要陪你吃饭吗?你不吃吗?”
蛙蛙提醒道,同时有些别扭地把一盘空以前喜欢吃的食物向对方那边推了推。
空的脸上的惊喜肉眼可见,眼角眉梢都带着愉悦,仿佛下一秒有一堆欢欣的话要脱口而出,可最后他只是伸手,轻轻摸了摸蛙蛙的脑袋。
“阿南很乖!”
蛙蛙没有躲开。
他现在太小了,哪怕比普通青蛙要大一圈,还是不过和空的手掌一般。
蛙蛙必须要承认,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总能勾起他记忆深处的怀念。
所以现在,吵架暂停。
就让他好好和空吃一顿安宁的饭好了。
可惜这顿饭总有吃完的那一刻,蛙蛙还是不得不面对和空之间的矛盾。
“你的眼睛……还有办法恢复吗?”
蛙蛙看着空那纹丝不动的红色眼睛,仿佛像是一汪血水,如漩涡般危险。
空伸手挡住了那双诡异的眼睛,沉默着摇摇头。
“别担心,会没事的。”
怎么可能不担心?
蛙蛙是又生气又无奈,只能直勾勾地盯着空,想要看看那双眼睛到底有什么异样。
空被看了一会之后,缓缓转过身,避开了蛙蛙的视线。
“我这边没事了,你……你回去吧。”?
蛙蛙扒拉空的手,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这还是之前宁愿在须弥城,神明的眼皮子底下也要和阿帽打一架,就为了带他走的人吗?
怎么不过一会不见,对方就变了态度?
“你赶我走?”
蛙蛙不由得提高了一些声调,语气中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
空没有回答,似乎是默认。
过了好久,他才自顾自地收拾东西。
“你该走了。”
“你!”
蛙蛙猛地一拍桌子,气呼呼地看着空。
“你太过分了!”
“你总是这样,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实行你自己的独裁!你从来没真正为我考虑过,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蛙蛙话说完就有些后悔,他太激动了。
那些刺耳的话语,他自己听着都觉得心里难受,更何况是一直宠爱自己的哥哥。
但他真的很生气。
他像一个玩偶,被对方安排的明明白白,甚至一点自己愿意与否的空间都没有。
蛙蛙委屈地咬着唇,黑眼睛一直盯着空。
他期待着空反口,不再说那些让他们起争执的话语。
可惜空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看着蛙蛙,神色哀伤。
沉默在他们之间弥漫。
过了好久,空才开口。
“那个少年,是你朋友吧,抱歉当时和他打了一架,让你为难了。”
蛙蛙咬了咬牙。
“还有吗?你就没别的话要说?”
空摇了摇头。
“没了,有护着你的朋友,我很放心。”
……
满腔的怒气在空如此平淡的反应中逐渐消散。
蛙蛙在想他们之间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吗?
相视无言,一开口却又是争吵。
蛙蛙闭上眼,又睁开,看着空沉默不语。
他好像一直都看不懂眼前的男人。
无论是过去还是先走。
虽然世事变化,已经不知道过去多少年,可空好像还留在过去的时间,依旧没有改变。
良久,他才点头。
“好,我走。”
蛙蛙咬着牙,不甘心地瞪了空一眼,鼓着气离开。
这一次纹丝不动的门板自动打开,仿佛在催促他快点离开。
蛙蛙站在门口,回头朝屋子里看。
空荡冷清的餐桌边上,空一个人坐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却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寂寥开始在他身边蔓延。
第102章
“喂, 咱们别打了行不行?反正你也进不去,在这和我打架也是浪费时间。”
浑身燃着火焰的深渊咏者语气委屈,行动笨拙, 却每次都能出乎意料地躲过阿帽的风刃,就是看上去有点狼狈。
“废话真多!”
阿帽心中有怒, 手上的风刃也毫不留情。
刚刚他跟着蛙蛙要进屋,还没踏进去就被突然关闭的门堵住了前路, 接着无论他用什么办法都没办法把这个门打开, 气得他差点没把整个院子毁了。
这个地方太邪乎,又是对方的主场, 对他来说很不利。
不过很快之前带他们来的深渊咏者去而复返, 甚至还傻呆呆地过来想跟他套近乎。
阿帽冷哼一声。
难道说他如今的形象很平易近人吗?
还是说这个深渊咏者胆子太大?
居然敢主动来找他说话。
阿帽自然不客气, 直接动手开始打架。
他倒想知道如果发现自己手下步入生死边缘,那位神秘的家伙会不会现身阻拦?
只是这个深渊咏者虽然武力值不高,但滑不留手,总是能够躲开他的进攻。
逃跑的功夫倒是练得一流。
啧。
真麻烦。
阿帽和深渊咏者打的正酣的时候,原本紧闭的房门开启。
两人立时停手,统统把目光放在了从门洞出来的蛙蛙身上。
看到出来的只有蛙蛙一个人, 阿帽没什么表示,倒是深渊咏者“咦”了一声。
“解决了?”
阿帽收手, 动作优雅地抬了抬斗笠,上前接住蛙蛙。
蛙蛙还在生气, 闻言只是摇头。
“不管他,我们回去。”
阿帽挑了下眉, 微微侧身看了眼蛙蛙身后又重新闭锁的房门, 轻轻“嗯”了一声。
“欸?”深渊咏者看着蛙蛙和阿帽准备离开,顿时傻眼。“你们这就走啊?事情不是还没解决吗?”
“他爱怎么样怎么样, 反正我不管了!”
蛙蛙本来就在气头,深渊咏者这个态度更让他烦躁,于是一叉腰,走的态度更加坚定。
“呜呜呜!”
深渊咏者一个扑通抓着蛙蛙的爪子不放,已经被深渊力量模糊扭曲的面容上露出委屈巴巴的神情。
“不行啊!你不能走,你走了殿下就真的没救了!”
蛙蛙蹬了蹬后腿,没蹬开。
这家伙看着柔软可欺,实际上力气还不小。
“你放开!”
蛙蛙回头,对着不识像的深渊咏者凶道。
“不放!”
彼时极为没有骨气的深渊咏者这个时候变得异常坚定,扒着蛙蛙的后腿就是不松手,宁愿被阿帽的风刃打也不愿意离开。
真是讨厌啊!
果然无论是谁只要沾上深渊就会变得又奇怪又讨厌!
蛙蛙磨牙。
“你松手!有话好好说!”
“那你不许走!”
深渊咏者用着最可怜巴巴的语气,说着强迫的话,加上身上因为阿帽而留下的伤痕,更加没什么威胁力。
蛙蛙万般无奈,点头答应。
“你先说。”
深渊咏者还是不敢松手,只是不再死抓着蛙蛙不放。
“殿下不是故意赶你走的,你不要放弃他啊呜呜……”
蛙蛙郁闷。
他这还不叫故意?
明知道他最讨厌什么,还明晃晃地气他,这不是故意还是什么?
“哦,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就走了。”
蛙蛙板着脸,心情不佳,眼皮耷拉着,只露出来半只黑眼珠,看起来不太好惹。
“唉,我知道您和殿下关系特殊,殿下他……他不是那种很坏的人,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你能不能给他一点耐心?”
深渊咏者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词句,能看的出来他真的费尽心思想要挽留蛙蛙,但说的话又不在点子上,并没有起到什么很好的作用。
“是他自己赶我走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蛙蛙抓着脑袋。
他都主动找上门来,结果对方却把他拒之门外,这算什么道理?
“你听说过磨损吗?”
深渊咏者和蛙蛙同款蹲姿,与蛙蛙并排蹲在地上,开始发愁。
蛙蛙摇摇头。
这个词他是第一次听说。
“唉,磨损,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深渊咏者深深叹了口气。
“这世间强如神明,也逃不过磨损的侵蚀,就算是那以坚固著称的岩神,也难免会为磨损而烦恼。”
钟离?
蛙蛙不知道话题怎么拐到钟离身上,但如果连那位一直保持着平和心态,非常稳重可靠的岩神都会被影响,那这个磨损确实挺严重的。
深渊咏者看着属于空的小院,还有那闭锁的房门,无奈摇头。
“殿下也是被磨损的太厉害,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蛙蛙跟着深渊咏者的目光一起落在了房门上。
葱茏的爬墙虎几乎要把整个房门遮盖,这些没有阳光也在茁壮生长的植物像一把大锁,把空的内心牢牢锁住。
所以空变成这种可怕的模样,是因为磨损在作祟吗?
蛙蛙想着,也这样问了。
“不完全是。”
深渊咏者答道。
“你没有出现以前,殿下还是很正常的,但你出现以后,殿下变得越来越喜怒无常,磨损也越来越严重。”
“殿下本来心思就重,过往的记忆又总是缠在他身上,他也不喜欢和别人诉说,最后只能自己消化,只是现在他已经承受不住了。”
……
合着这事还和他有关系。
如果他没有来提瓦特,那么空是不是就能放下过去了?
蛙蛙不知道。
他也不敢确定自己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对还是错。
不过事已至此,寻找出路才是最重要的。
“没有解决方法吗?”蛙蛙问道。
深渊咏者连着叹了好几口气。
“唉,我原本以为你会有什么办法,就想着把你带过来,不过看样子你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所以你果然是故意的吧。
蛙蛙眯起眼睛盯着深渊咏者看了好几眼。
他就说一个挺聪明的深渊咏者,不可能会那么简单就被他们抓住,原来是自投罗网。
“那会死吗?如果一直这样磨损下去?”
“不知道,不过我敢肯定,如果继续下去,肯定会出现不可逆的损伤,殿下……可能会……唉……”
深渊咏者的话没有说的很清楚,这让蛙蛙心里忍不住打了个突。
这是什么意思?
会死?还是会发生更可怕的事情?
深渊咏者摇着头,站起身。
“算了,强留你也没用,还是送你离开吧,省得等会被殿下发现,我又要挨罚。”
蛙蛙看着深渊咏者在他们面前打开熟悉的黑洞门,犹豫了一会,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房子。
房子很安静,孤零零地落在这片焦土之上,和他的主人一样,保守着属于自己的孤独,在灰烬中绽放,然后……凋零。
阿帽这次学了个聪明,把蛙蛙放在自己肩膀上,一起踏入黑洞。
两个人在一块,总不至于再被分开。
之前没感觉,这次行走在黑洞门里,总感觉有点长。
蛙蛙看着走在前面的深渊咏者,有点古怪,于是戳了戳阿帽,示意对方警惕一点。
阿帽挑了下眉,神情淡定,步履从容,和那个深渊咏者不知不觉产生了一段安全距离。
不过黑洞传送速度还是快,没一会就重新打开,再出来就是须弥的地界。
“啊呀,抱歉,遇上了一个故人,不得已绕了点路,现在才安全。”
深渊咏者有些苦恼地歪了下头,解释道。
蛙蛙敷衍地点头。
他们也不知道深渊咏者说的话是真还是假,反正能把他们送回来就可以,计较太多反而影响大局。
“那个,我能不能和你单独说两句话?就一会!”
深渊咏者瞟了眼阿帽,悄声对蛙蛙道。
阿帽冷哼一声,自己主动向别的地方走了两步。
蛙蛙的视线在他们身上转了转。
看来在阿帽的判断下,深渊咏者应该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伤害,所以才可以放心。
“说吧。”
“还是想请你帮忙,殿下他真的很需要你,如果你能有新的方法,还希望你可以不要计较殿下之前所做,真的拜托你了!”
深渊咏者语气诚恳,姿态也放的很低。
在深渊这种邪恶的环境下还能有这样为他操心的属下,空的个人魅力实际上还是很强的。
“主要是他自己不愿意,我又能做什么?”
蛙蛙叹口气。
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空不愿意配合,其余说什么都不管用。
深渊咏者知道恳求没什么用,只能不甘心地东张西望,最后叹了口气。
“如果你有什么新的办法,可以来之前遇见我的地方找我,我这几天都会在那边等着,拜托你了!”
深渊咏者最后那句话说的非常郑重,甚至带了点孤注一掷。
看来他们深渊内部是真的没有什么办法去处理空的事情,只好把渺茫的希望放在自己身上。
蛙蛙目送着深渊咏者从新开的传送门离开,心里有些茫然。
“关于磨损……我可能知道点东西。”
送走了深渊咏者,阿帽突然开口。
“嗯?”
蛙蛙不解。
“虽然很不爽,但那位不可一世的雷电将军制造我确实有对抗磨损的想法。”
阿帽压低了点帽檐,神色恹恹,不疾不徐地跟蛙蛙说着往事。
“你知道的,稻妻神明是永恒的忠实信徒,但永恒很难实现,所以她是个胆小鬼,选择把自我意识藏起来,于是就制作了人偶……包括我在内的两个人偶。”
“只不过我是个失败品,最后被她抛弃,她现在展露在人前的,就是那个新制作的人偶。”
蛙蛙听着关于雷神的隐秘过往,禁不住睁大了眼睛。
原来阿帽和雷神还有这样一段往事,这也难怪最开始阿帽对于雷神的不屑一顾和耿耿于怀。
被制作者厌弃什么的,想想都觉得难受。
“那她实现永恒了吗?”
“哼,怎么可能。”阿帽冷笑一声。
“如果真的那么简单,如今的稻妻恐怕就是一座永恒的废土了。”
额,真犀利啊。
蛙蛙挠挠脑袋。
阿帽抬起脚,朝着须弥城的方向开始返回。
“你的哥哥,只怕磨损程度要远超于那位雷电将军,甚至于那位活的最久的岩神,论磨损都比不上你哥哥,也难为他支撑那么多年。”
听着阿帽的话,蛙蛙停下脚步。
神明都无法抵抗的磨损,一点一滴地侵蚀着空的全部。
难以想象在无数孤独的岁月中,空是如何支撑下来,又是如何度过的?
“怎么?心疼了?”
阿帽看到蛙蛙停下来,回头有些嘲弄地问道。
蛙蛙没有否认。
他缓缓开口,向阿帽讲述自己和空的过往。
“我和他,曾经关系很好,我们彼此依靠,亲密无间。”
“无论是作为兄弟,作为主人和宠物。”
哪怕在作为对方豢养的电子宠物期间,其实他们的关系都很不错。
就算是空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虽然没有实体,他都一直在陪伴着对方。
“他对我真的很好,所做远超一个哥哥的责任,我也很笃定,我们之间的羁绊永远不会消散。”
蛙蛙回忆起过往,除了车祸,能留在他记忆里的几乎都是快乐。
他年纪还小的时候,对方虽然年纪也不大,却总能作为他的依靠,让他拥有最大的安全感。
小时候在学校被人欺负,空是不会管对方多有势力,看起来多魁梧,都会站在他面前,帮他挡住所有的风霜刀剑。
在家里被父母训斥,空也总是会帮他说好话,就算被责罚也要陪着他一起。
那些记忆中的点点滴滴,都是足够让他想起就能笑出来的感动。
“他对我真的很好。”
蛙蛙又重复了一遍,然后抬头看向阿帽,黑色的眼睛里闪烁出一点亮晶晶的东西。
阿帽别过头,双手抱臂,不再看他。
蛙蛙怔忪,慢吞吞地收回目光。
阿帽……是不是不开心了?
蛙蛙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在阿帽面前说这些是不合时宜的。
刚刚听完阿帽对于雷电将军的锐评,知道对方和自己的制造者关系并不融洽,甚至充满怨怼,而他却自顾自地描述自己和空的关系有多好,两人之前的过往有多快乐。
这不是戳阿帽的心窝嘛。
就算对方是人偶,也不能这样欺负呀。
“抱歉……”
蛙蛙赶紧为自己的过错道歉,可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就听见阿帽很轻地开口。
“如果你真的想,那就去做吧。”
诶?
蛙蛙瞪大眼睛。
阿帽见不得蛙蛙这样傻乎乎的模样,不耐烦地回头。
“你不是想帮他吗?还不赶紧想办法,难道还要我帮你想?”
蛙蛙收紧自己因为惊讶而长大的嘴巴,老实点头,只不过目光还放在阿帽身上,眼神里的惊讶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啧。”阿帽对于蛙蛙的目光有些接受不能,强硬地捂住蛙蛙的眼睛,让他不要再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蛙蛙为了保住自己的大眼睛,非常顺从地收回目光,不敢让对方发现。
难得一见保有以往记忆的阿帽能够又如此温柔的时候,虽然只是那一瞬间,也足够蛙蛙惊讶很久了。
阿帽看着一路上一会开心一会犯愁的蛙蛙,知道这个什么情绪都表露出来的小家伙估计正在想解决自己哥哥问题的办法。
他扯扯嘴角,无声哂笑。
罢了。
在有选择的时候,不要让自己后悔。
不要……像他一样,失去了才知道对方对自己有多重要。
他的心已经痛过恨过,不要让这个和自己同病相怜的人偶再遭遇一次了。
阿帽的手轻轻搭在自己的胸口。
他曾经为了追求填补这空洞内心的事物太久,已经忘记他早就不是无心的人偶。
蛙蛙沉溺在自己的头脑风暴中,难得没有注意到阿帽此刻心情的变化。
他蹲在阿帽的肩头,希冀着未来。
第103章
“哥!”
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久违的好像相隔不知道多少未知的岁月。
北叶。
这个名字有点简单,不过他们的父母也不觉得需要给他起一个多么富有内涵的名字。
秋日的落叶飘在他面前,这个名字就这样被草率的定下。
而他弟弟的名字, 南枝,也是这样随便从那对父母口中说出。
那个时候的北叶对这个即将到来的弟弟满怀期待, 甚至在母亲告知他将有弟弟的那一瞬,他的脑袋里就浮现了各种未来和弟弟一起相处的时光。
他要做一个好哥哥。
于是早早地翻遍各种书籍, 努力从那些文字中找到一个最适合弟弟的, 作为弟弟的名字。
不过他并没有取名权。
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自我感动的臆想。
刚出生的弟弟因为早产身体不好,总是生病, 可是他们的父母都有各自的事业要忙碌, 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照看。
保姆也并不是时时刻刻都会上心。
有天半夜, 还是奶团子的弟弟突然发起烧,难受地在他身边呓语。
他没办法带弟弟去医院,也叫不来保姆,只能一个人提心吊胆地守在弟弟身边,努力为他降温。
没人知道那个夜晚他有多恐惧。
或许是惧怕这个世界上会少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或许是担忧未来自己又要孤身一人。
他抱紧弟弟, 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恳求对方不要离开自己,不要把自己留在这个冰冷的家。
不过幸好, 命运之神是眷顾他们的,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 弟弟已经安然酣睡,只有他跪坐在床前颤抖不已。
如果说最开始只是为了那一份微薄的血脉联系, 之后的他渐渐对弟弟产生了一种实质性的亲情羁绊。
他看着弟弟蹒跚学步, 慢慢学会说第一个词。
哥哥。
小孩子的话语带着特有的吐字不清,但却让他格外高兴。
他开心的一晚上都没能睡着, 时不时扭头看眼身旁熟睡的弟弟,生怕一眨眼对方就消失不见。
弟弟慢慢长大,总是对他很亲昵,会坐在他身边安静地听他讲故事,会在吃到好吃的时候乐颠颠地跑来送给他。
那一刻,北叶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终于产生了一丝联系。
北叶觉得和弟弟在一起的日子真的很美好,很美好……
或许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
可惜,这场美梦最终也是被他自己毁了。
好像再听对方叫自己一声哥哥啊,哪怕是在梦里也好。
“哥!”!
空的眼睛瞬间睁大,他好像真的听到那令他魂牵梦萦的声音。
可他不敢相信,还屏着呼吸一动不动。
“哥!”
这回声音更大了一点,带着点催促,真切的仿佛就在他耳边响起。
空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再睁开,眼前的一切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阿南……”
空轻声呢喃,喊着面前人的名字。
他的心跳有些快,对于自己看到的一切充满着不可置信。
“阿南,真的是你吗?”
空的手指微微抬起,非常小心地触碰着对面人的侧脸。
软软的,微微发烫,是真实的。
这不是梦境!
被触碰的人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地回避,却又生生忍住,回过头安静地看着空。
“当然是我了,你在想什么?笨蛋……”
空被骂了之后反而笑了起来,他伸手摸了把少年的脑袋,把那头顶翘起的呆毛都给硬生生按了下去。
“胆子不小啊,都敢和哥哥对着干了。”
被薅脑袋的少年不甘示弱,梗着脖子反驳。
“才没有!明明是你,说着话就开始走神!一点都不专心。”
“嗯嗯,是哥哥的错,那你现在能告诉我,我们要做什么吗?”空含笑应下阿南的职责,依旧温声细语地回问。
阿南看着空的眼睛,有片刻的怔愣,但很快便消散,语气轻快,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散漫。
“今天是你生日,你答应我今天去游乐园的,不许反悔!”
游乐园……
空脸上的笑容有所收缓,他垂眸看着阿南,轻轻点头。
“好。”
“不反悔。”
阿南眼神闪烁,掩饰般站起身,拉着空的手就往外面跑。
“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空任由阿南拉着自己的手,眉眼间具是笑意,容忍着阿南的霸道。
空在不知不觉中发现眼前场景开始改变,浓郁的迷雾散去,他们来到了之前说好要去的游乐园。
游乐园……
空站在入口处,看着有些简陋的园门,静默无言。
小时候的游乐园在记忆中总是充满着各种梦幻的色彩,可实际上越过长久的时光再去回望,游乐园这种童年圣地也变得渺小起来。
“你愣着干嘛?快去排队,等会完了就坐不上想玩的过山车了。”
阿南的神色有些焦急,催促着空赶紧行动。
他的眼神飘忽,似乎在东张西望,又时不时抬头偷看空,像是在确认什么。
发现空依旧宠溺看着自己,他才松口气。
空没有继续愣神,而是一直保持一种平和温柔的模样,安静听从阿南的指挥,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丝毫怨言。
如果说唯一有点不好的,大概就是一直看着他吧。
阿南悄咪咪地叹口气,又揉了揉手腕。
太久没有拥有人类的躯体,他还有点不习惯。
虽然现在是在梦里,依旧很奇怪。
希望空没有看出来吧。
阿南,不,是变成人形的蛙蛙,小心地在长椅处偷看正在买票的空。
空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他的视线,回头对着他笑了笑,眼睛中的红色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蛙蛙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个办法有没有用,他也算尽力了。
不过也不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在空刚刚进入梦境的时候,他看到空的眼睛里,那灼人的红色似乎消退了一些。
虽然只是很微小的差别,但足够给蛙蛙信心。
就是那个时候他也还没适应和对方的相处模式,完全凭感觉和对方对话。
要是能摸清楚是什么导致空的心境变化就好了。
“走吧!我抢到票了!”
空晃动着手中的票,上面其实模糊一片,但这里是梦境,没有人察觉这是否是真实。
蛙蛙很担心地看了眼只有个轮廓的票卷,庆幸对方没有察觉,这才没有穿帮。
还是尽快想到消解空心结的办法吧,这做梦境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
空拉起蛙蛙的手,没有握过剑柄的掌心柔软而又温暖,在没有过往记忆的那段日子,那种感觉也是蛙蛙所怀念的。
“慌什么,又不是赶不上了。”
蛙蛙下意识地磨磨蹭蹭,想要留住这种难得的感觉。
空愣了一下,点头。
“好。”
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蛙蛙的内心想法,空也放慢脚步,两个人在其实空无一人的游乐园里慢慢行走。
不过再美好的时光也总会走到尽头,过山车所在的区域很快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过山车,这是很久以前蛙蛙很想去尝试的,可惜兄弟俩就算游乐场都很少来,更何况去乘坐这种向来人气最高的活动设施。
蛙蛙记得出事那天好像是他们谁的生日,然后空就提议了结一下他们一直以来的心愿。
不过后来就发生了车祸,蛙蛙……失去了自己意识,空失去了他的双腿。
最后还是没能坐上过山车。
如今在梦里倒是能体验上了。
不过在蛙蛙经历过提瓦特的种种神奇之后,这种曾经被称作刺激的体验倒显得没那么符合自己的心理预期。
过山车行至顶端的时候,蛙蛙偷偷看了眼空。
他到还是一如既往,对于这种突然发生的倒悬并没有什么太强烈的反应。
这个也挺符合蛙蛙的心理预期,毕竟在他的印象里,空很少有太多情绪波动的时候,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困难都可以以一种很平和的姿态去解决。
不过很快他意识到,在对方眼里,自己还是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弟弟,现在这个表现似乎有点太淡定。
蛙蛙赶紧回头,快速眨眼。
此刻他的心跳速度比刚刚突然转过来的一瞬还要快。
救命!
正常高中生第一次坐过山车应该有什么表现?
急,在线等!
还没等蛙蛙想出招来,过山车再次反转,并且急转直下,根本没给他任何反应时间。
落地之后,蛙蛙都不敢看空的眼神。
这下是不是要暴露了?
对方是不是要察觉什么不对了?
他到时候要怎么回答啊??!
只是出他意料的,空并没有对他的异常表现表示质疑,反而笑道:
“怎么了?被吓到不敢说话了?”
“啊?嗯,嗯。”
蛙蛙迟疑着点头,心里有点庆幸。
幸好空也不知道正常人面对这种情况该是什么反应,要不然真的露馅了。
这里是临时搭建的梦境,蛙蛙不指望它能骗空很久,但不能让空太早发现,不然就没时间去想办法解开空的心结,让他从执念中醒来。
还是快点
“对,对了!”蛙蛙突然抬头,有些紧张地对空道,“有,有点饿了,我想吃点东西。”
空停下脚步,回眸凝视着蛙蛙。
蛙蛙被他看的心中没底,尤其是那双红色的眼睛,让他差点没憋住,说了真话。
不过还好他及时刹住,语气生硬地回道:
“天,天气好热,我想吃冰激凌……”
蛙蛙说到后面几个字的时候有点泄气,根本不敢看空的眼睛,害怕再次被那双红眸注视,然后无所顾忌地把计划全盘托出。
空静默了一会,点点头。
“好,我去买。”
空转身,准备去往在设定上距离他们有点远的摊位。
蛙蛙看着空的背影,悄悄松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就看到空突然转过头。
“对了。”
“怎么了?”
“别乱跑,我马上就回来。”
第104章
蛙蛙看着空的身影终于消失在雾中, 这才叹口气,坐在花坛边上的座椅上,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那菈南枝看起来有点烦恼呢?是事情进展不顺利吗?”
兰利遮从旁边的花坛里露出脑袋, 同他在一起的还有其他好奇的兰那罗。
这些家伙出入梦境实在太方便,也不知道藏在这种角落里看了多久。
蛙蛙摇摇头。
“非常不顺利。”
可以说到现在为止, 他都没有触碰到空的心里防线,更别说找到办法。
空的心思深沉, 蛙蛙这回也是切实体验到了。
“唔, 那菈南枝需不需要帮助?兰利遮很乐意帮助伙伴,嗯, 你们那菈是这样说的。”兰利遮头顶的叶子滴溜溜地转, 看起来蛮聪明的,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有了主意。
蛙蛙把兰利遮从旁边的花坛捞了过来,放在腿上,有些好奇地抓着兰利遮脑袋上的叶子。
他早就好奇这叶子的手感了,只是之前一直和对方同样高,爪子又短,根本够不到, 现在有机会可要好好摸一摸。
啊——
好舒服。
“那菈南枝摸够了吗?”
兰利遮抬起脑袋,幽幽地盯着蛙蛙。
“这样做就算在那菈那里也是不礼貌的吧。”
“咳, 抱歉。”
蛙蛙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不过还是一幅好奇的模样摆弄着兰利遮。
“那菈南枝变了个模样, 就连性格都不一样了,兰利遮不习惯。”兰利遮仰着短小的脖子, 有些费劲才能看清楚蛙蛙的面容。
“咳咳, 我也不习惯……不说这个,你是有什么办法吗?”
蛙蛙有点僵硬地转移话题。
虽然兰利遮他们一直喊自己那菈, 但却从没质疑过自己为何在梦里的形态和现实的形态不一样,蛙蛙也不敢去细问。
人类的形态既然无法长期维持,就把它当做偶然的惊喜吧。
兰利遮思索了一会,拍着胸脯道:
“放心吧,交给我就行!”
蛙蛙有点不相信,狐疑地看着他。
但想想兰利遮之前都挺靠谱的,加上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不如死马当活马医了。
空从白雾中出现的前一秒,原本待在蛙蛙怀中的兰利遮反应非常迅速地消失,跑路速度比蛙蛙眨眼还要快。
……
蛙蛙抬头,看着拿着两只冰激凌回来的空。
“香草还是巧克力?或者两个都想吃?”
空非常自觉地坐在了蛙蛙旁边,并且贴心地把两个冰激凌都递到他面前。
梦境里就连冰激凌都不会因为天气原因而产生变化,上面还飘着看不见的冷气。
蛙蛙下意识要去拿香草口味的,但一瞬间他想起以前。
明明空对于吃上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但总喜欢在他选择之后故意选同样的,和他抢着吃。
以前他觉得哥哥好烦,可现在……
蛙蛙看着空很自然地拿走另一个,没有和从前一样故意逗他,心里突然不是滋味。
他在害怕吗?
是因为小心才不敢过分。
曾经最熟悉的亲人也有了难以磨灭的隔阂,或许这也是空陷入磨损的原因之一吧。
所谓亲情,它的失去不像其他感情那么浓烈,却会在无声无息中被人察觉,然后恍然接受,他们不再如从前。
蛙蛙是讨厌空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做的那些事的,但真的要把所有关系斩断的时候,他自己又会犹豫不决。
其实说实在的,他内心深处大概完全没想过要和空真正切割吧。
所以在察觉到空对他开始客气的时候才会心里不舒服,在空想要带走他的时候虽然拒绝,却并没有多生气。
他会不会真的要失去曾经相伴的兄长?
蛙蛙的手缓缓缩紧,手背上凝出青筋。
无论是从什么意义上,他都不愿接受这个结果。
不能接受哥哥死去,也不能接受哥哥远离。
“不好吃吗?”空转头看向蛙蛙,关切地问。
蛙蛙摇头。
梦境里虽然很多东西不现实,但这个冰激凌的口感,和他前生吃过的一模一样。
也不知道是怎么模拟那么像的。
他都没怎么反应,就已经把手里的冰激凌吃个干干净净。
“笨蛋哥哥!我都吃完了,怎么可能不喜欢!”
空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他怔愣着看着蛙蛙,就连手中的冰激凌掉在地上都顾不上去管。
“你刚刚……叫我什么?”
“……笨蛋!”蛙蛙别过脸,有些不耐烦,却被空强行转过头,他只好抱怨道,“都说你是笨蛋哥哥了……”
蛙蛙说完就愣住。
空的眼睛……红色似乎在消散。
蛙蛙能看到空眼睛里红色肉眼可见的稀薄起来,原本的金色再也遏制不住地想要溢出来。
难道说……
能够影响空陷入执念的,是他向对方的呼唤?
蛙蛙眼中闪过一丝光,仿佛溺水之人看到希望。
“哥……”
“嗯。”空眼睛里的红色又一次发生变动,昭示着蛙蛙的猜想是成立的。
“笨蛋。”蛙蛙吸了吸鼻子,小声骂道。
空被骂了反而有些高兴,笑得眼睛微微弯起,神色更加温柔。
“我是笨蛋,但我的阿南很聪明,所以哥哥会听阿南的。”
“你……”
蛙蛙总觉得空话里有话,但还没等他问出来,头顶突然变得黑沉。
天黑了吗?
蛙蛙第一反应是这梦境真不靠谱,居然会出现那么大的场景变化,但很快他就意识到——
不是天黑了,是有一块巨大的石板从天上掉了下来!!
小心!
蛙蛙看着要砸到两人头上的石板,第一反应是推开身边的空。
但是这次他晚了一步。
“哥!”
蛙蛙的这一声喊的格外声嘶力竭。
那一刻他已经忘记,这里是梦境,不存在死亡。
空把蛙蛙推了出去,自己却没有逃开。
这一切仿佛是曾经那场车祸的另一种写照,只不过这一次两人之间的身份发生了调换。
“哥!”
蛙蛙抱住空。
砸向他们的石头已经消失。
他终于想起梦境里的事物都是假象,只要梦的主人愿意,所有的场景物品都可以随主人心意变动。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空身上的伤口就像挥不散的阴影一样,一点愈合的迹象都没有。
“哥……”
蛙蛙看着空的伤口在向外渗血,一股一股,好像要把他全身的血液流干。
他颤抖着,不敢用力,却又不愿意放下。
“阿南……我终于,保护了你一回。”
空还有心情笑,仿佛那些伤口在他身上根本不疼。
他甚至还能伸出手,摸了摸蛙蛙的脸。
蛙蛙强忍的泪水终于落下,他却依旧倔强地把眼泪擦干,咬着下唇看着空,努力反驳。
“我不需要你保护。”
空有些虚弱的笑了,“嗯,阿南很棒,已经不需要哥哥的庇佑了。”
“你……闭嘴!”蛙蛙又恼又心疼地看着空,“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变好?明明我已经……”
空摇了摇头。
“别担心,阿南,我没事……”
“什么没事!你都流血了还说什么没事!你这个大骗子!”
蛙蛙捂着伤口,血液却从他的手指缝隙处钻了出来。
温热的触感,比梦境里的所有事物都更真实。
“咳咳。”空咳了两声,“阿南害怕了?”
蛙蛙没有说话,但他的表现已经完全可以展露他的心思。
他在害怕。
甚至在发抖。
到了失去的关头,才意识到曾经拥有的是多么珍贵。
“抱歉,让你看到我这种模样。”空叹了口气,“不用怀疑自己,我知道,这里是梦境。”?
蛙蛙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空早就知道这里是梦境了?
那他刚刚的一切,是故意装作不知道吗?
怪不得他有那么多露馅的地方,对方还是一直把他当做曾经的阿南。
“我身上的伤不是梦境造成的,那是磨损加诸在我身上的枷锁。”
空叹了口气,眼睛开始变得迷蒙。
“是我不愿从梦中醒来,才会让这些伤口恶化,这不怪你,阿南。”
“哥,你不要死。”蛙蛙害怕的不行,可他却什么办法都没有,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充斥在他的心头,如同重石,挤压心脏,痛得无声无息。
“我不会死,我只是,有点累。”
空阖上双眼,声音也变得飘渺。
“阿南,阿南,我,想你了……”
第105章
梦境一点点破碎, 露出现实的原貌。
蛙蛙看着自己的身体逐渐消融,两只摊开的手变成青蛙的爪子。
他握了握,有些粘腻的感觉, 就好像刚刚掌心沾血的触感还没消失。
“那菈南枝?你怎么样了?”
兰利遮跳上来,小心地戳了戳还在愣神的蛙蛙。
蛙蛙猛地收紧爪子, 低垂着脑袋摇了摇,接着他突然抬起头, 拉住兰利遮, 问道:
“等等,刚刚你为什么要把石头砸下来?”
梦境里能操控梦境的, 除了他这个梦境主人外, 只有在梦境中出入自由的兰那罗可以改变梦境情况, 那颗从天而降的石头不是他做的,那只能是刚刚和他说会想办法的兰利遮了……
“不是你说想要找到让你的哥哥变回来的方法吗?兰利遮觉得或许场景重现会是一个好办法,所以就这样做啦,反正在梦里也不会真的受伤。”
兰利遮摊手,他不明白蛙蛙为什么不开心。
明明他们成功了。
蛙蛙闭上眼。
看来空当时浑身是血的模样,只有他能看见, 别人包括兰那罗都是看不见的。
“抱歉,刚刚太突然了, 我有点被吓到,情绪不太好, 兰利遮不要介意。”
蛙蛙再次睁眼,有些歉疚地看着兰利遮。
“没关系的, 那菈南枝是兰利遮的好朋友, 朋友就该有话就说,兰利遮记得那些那菈们也是这样说的, 所以兰利遮不会介意。”
兰利遮跳了起来,用自己的小短胳膊拍了拍蛙蛙的脑袋,好像在安慰他。
蛙蛙小小地笑了一下。
“谢谢。”
送走兰利遮,蛙蛙来到桓那兰那的小屋。
这个小屋就是刚刚设置梦境的地方,之前他在这间屋子做梦,梦到前世,现在又利用这个地方编织梦境给空。
蛙蛙回头看了一眼,随手薅下一株毗波耶,这是只有在桓那兰那的梦境里才能生长的花。
他犹豫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进入到小屋内部。
渊上注意到门口的动静,立刻转头,手足无措地看着蛙蛙。
“还好是你,刚刚好像有其他小东西进来,害得我赶紧装雕塑,对方似乎还敲了敲我的盔甲,幸好盔甲厚实,不然我的小命怕是没了。”
蛙蛙没心情搭理渊上的俏皮话,他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的空。
回到现实中的空身上没有之前那可怖的伤口,也不是满身血红的模样,这让蛙蛙大大松口气。
“嗯嗯,你先回去吧,这里我来照顾就行,也省得你担惊受怕了。”
“额,这不太好吧,我把殿下诳了过来,现在殿下没醒我就走,他之后会不会揍我啊?”
渊上挠挠头,有点狡黠地看着蛙蛙,两只眼睛挤弄出奇怪的模样。
“要不,您帮我美言几句?”
蛙蛙甩甩爪子。
“走吧走吧,还能让你吃上亏不成。”
渊上欣喜地磨了磨爪子,一溜烟就跑没影。
呱。
什么下属,真放心啊。
蛙蛙没好气地瞪了眼床上陷入沉睡的空。
笨蛋哥哥。
空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弟弟面无表情地给自己喂水,喂水的容器还是用墩墩桃的叶子卷成的小杯子。
“阿南……”
听到空的声音,蛙蛙甩开叶子,里面剩下的水不幸撒在空的衣领上。
蛙蛙抿唇,一脸不开心地用爪子去擦。
空想帮忙,还被蛙蛙一爪子按住。
“呱!不许动。”
空只好又坐回去,金色的眸子一直盯着蛙蛙,神情温柔。
蛙蛙擦拭到一半,委屈地发现自己越擦,上面的水渍蔓延的越多。
就像他之前看到空身上的血渍一样,他怎么去捂,都比不上血液蔓延的速度。
蛙蛙低着脑袋,爪子擦了一下眼睛。
空连忙坐起来,还担心伤到蛙蛙,特意用手在下面垫着,害怕蛙蛙掉下来。
“我没事的,你哭了吗?”
“才没有!”蛙蛙扭过头,不看空的脸。
“抱歉,让你担心了。”空安抚地摸了摸蛙蛙的后背,接着扫视了一圈,瞬间明白自己现在的位置。
“你什么时候和渊上有联系的?”
“……”蛙蛙不得已磨蹭了一会,才回头,“一直都有联系。”
然后蛙蛙就开始了恶人先告状。
“还有!你那是什么下属,害怕被你揍,跑的比那些兰那罗还快!”
“就剩下我一只小青蛙照顾你!你看,我连喂水都要费老大劲。”
蛙蛙鼓着腮帮子,不敢正面看空。
把祸水引到渊上那边,这样空大概就不会计较他骗对方的事了。
“大概是之前对他们太凶了,不过对付这种沉溺于深渊力量的家伙,我不敢不凶恶,只有比他们都强,我才有能力站到他们上面。”
空耐心地和蛙蛙解释,看样子似乎没准备计较蛙蛙刚刚骗他,把他糊弄进梦境的事情。
蛙蛙松口气,胆子大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空,然后踹了对方一脚。
他知道自己这一脚踹在空身上其实不疼不痒,但他就是要踹,还要故意在空面前踹,不然空就没办法感知到自己的愤怒。
“笨蛋哥哥。”
“嗯嗯,我是笨蛋。”
空叹口气,金色的眼睛像一块颜色较浅的琥珀,剔透而温润。
“之前错信了别人,害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之后又因为执念问题,总是对你忽冷忽热。”
“哥哥很高兴,你受了那么多苦还愿意原谅哥哥。”
“谁说我要原谅你了。”
蛙蛙叉腰。
“我可没说这话。”
空眯起眼睛看着蛙蛙。
“那阿南为什么要留在这里照顾我?”
“当然是因为渊上跑了啊,只剩下我能看到你了,那些兰那罗又看不到你。”蛙蛙理直气壮。
“好。”空点头,没有继续就这个问题深究。
蛙蛙见气氛有些尴尬,扭头从旁边的桌子上薅来一筐水果,推到空面前。
他还没说什么,只见空拿起一枚果子,笑着问。
“想吃吗?我给你削。”
……呱。
他明明是想给空吃的。
不过被哥哥喂饭的感觉真好呱。
蛙蛙很成功地被空的糖衣炮弹吸引,安静地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好弟弟,兄弟两个难得和睦地过起以前那种相依为命的日子。
直到某天,蛙蛙从深渊某处角落里醒来,看着周围和从前一样的场景,突然愣住。
等等?
他什么时候到了这里?
呱?
好像,还是他自己答应的。
可恶。
空的哄骗功力比他可高上不少。
他根本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劲,甚至还住了好久。
蛙蛙意识到自己被空无声无息地带回家,咬了咬后槽牙,开始收拾行囊。
从外面归来的空看着蛙蛙打包好的包袱愣住,眼瞳中的金色有些许的不稳。
“阿南,你在做什么?”
“收拾东西走啊!”蛙蛙回答地响亮,把自己的小口袋装满,然后叉腰看着空。
“我是旅行青蛙啊!笨蛋哥哥,怎么可能一直待在家里。”
空愣住,指尖微微颤抖。
“所以,你还是要走?”
话说完,空的眼睛下意识低下去,半阖眼皮掩饰着什么。
“你自己设定的程序,可不能反悔。”
蛙蛙跳到空的肩膀,扯着空的耳坠。
“你个子太大了!我都装不进去行李袋,不过我还缺个代步的,你愿意吗?”
空猛地抬头,眼睛里还有未散的红色痕迹。
蛙蛙注意到那抹红色,吓了一跳。
不过还好,他大概知道怎么控制这些磨损造成的影响了。
“不愿意吗,哥哥?不想和阿南一起旅行吗?”
空机械地摇摇头,眼中的红色缓缓褪去,就好像从未出现过。
“想的,阿南要带我一起走吗?”
“那当然!”
蛙蛙叉腰。
“你可不许拖后腿。”
蛙蛙催促着空赶紧出发,离开这个房子。
路上他还一直和空说话,为了让空不再回头,对这个地方再有什么留恋。
随着他们离开的距离越来越远,这座房子逐渐隐于黑暗,如果回头就会发现,它的存在一直都被黑雾笼罩,深不可测。
深渊不该是空的家。
或许曾经的王国曾给予空很多帮助,为空和这个世界建立了羁绊,但深渊不是。
之前渊上曾和蛙蛙提起过,空第一次出现红眸之后就在深渊的最深处建了这样一栋房子,之后他只要待在这里一段时间,眼睛中的红色就会褪去。
但随着次数增加,空要在里面待的时间也就越长,红眸出现的次数也越频繁。
蛙蛙觉得,这座房子或许只是空饮鸩止渴的产物,放任自己在这里沉溺,最后只会被深渊吞噬。
所以,绝对不可以让空一直待在这里。
至于办法,那就是邀请空一起去旅行啦!
以前他就有过这个想法,只是苦于空身体原因,一直没能成功,现在空健健康康,提瓦特还有那么多的地方等着他们去探索,为什么不带着空一起?
“等之后我们走累了,就回家歇歇,去桓那兰那吧,那里一定很适合睡觉。”
“好。”
蛙蛙背着万叶送的丝带,脖子里戴着温迪给的羽毛,还有阿帽那家伙偷偷塞进来的小铃铛,当然魈送的小木偶他也放进背包里了,这些都是他的护身符。
“不过你肯定有事情要忙,没关系,渊上已经答应做传令筒了,你放心,他还担心你会揍他,不会不听话。”
蛙蛙用爪子拍了拍空的肩膀,迷迷糊糊地睡着。
空找了一块空地坐下,看着提瓦特静谧的天空微微出神。
他看见天边划过一道流星,有些恍惚。
不知道这颗流星砸下来,又会给谁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呢?
他只知道,他已经很久没有那么轻松过。
晚安,南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