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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偷偷嗅

    “本王是鸟么?”陆盛珂疑心, 这个小呆子连这种行为都一知半解。

    “你知道本王在做什么?”他低着头,薄唇与她的若即若离,两人的呼吸近在咫尺, 互相交融。

    琥宝儿被困在矮桌和他的胸膛之间, 立即感觉拥挤起来, 她伸手推了推他, 没推动。

    “我当然知道, ”她回道:“男女授受不亲,这是夫妻才能做的事情。”

    夫妻之间没有界限,可亲,至于是何种亲昵, 她却不是很明白。

    因为不曾见过, 也没人细说。

    “你知道便好, 不许拒绝本王。”

    陆盛珂不再与她废话, 以口封唇, 抿着她的唇肉轻轻吮吻, 舌尖不客气地探了进去。

    琥宝儿傻愣愣的睁圆了双眼,下意识朝后蜷缩。

    然而她躲不过,陆盛珂的薄唇一触即分,再触再分, 很快从惩罚意味转变做其他,一路紧追不舍, 无处可逃。

    甚至她哼唧的气音都被吞没,后腰横了一只手臂,紧紧禁锢, 把她完完全全揉入怀里,圆鼓鼓的胸团都挤扁了。

    琥宝儿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整个人混乱不堪,呼吸困难致使脑袋一片混沌。

    而嘴上被厮磨充血,略微疼痛,她感觉自己要被一口吃掉了……

    陆盛珂与她相拥,矮桌都靠不住了,几乎把人扑倒在软垫上。

    他的唇齿间,尽是她的香甜,呼吸中嗅到的,是她独一无二的气息。

    松开了这张小嘴,整个人还笼罩在上方,不肯离去,用挺直的鼻尖轻触她细腻的脖颈。

    “好香……”

    琥宝儿用力喘息,一双琥珀色眼眸水润润的,直愣愣瞅着陆盛珂,看上去有点傻。

    她在他眼里,就是傻乎乎的,又乖又软。

    被人按住吻了也只会哼哼唧唧。

    而在外头受到委屈,连告状都不会。

    陆盛珂不是心软之人,他见识过太多不幸,世人各有各的不幸,即便是他自己,身为皇子,也有求而不得的东西。

    那就是情。

    孩童时期,懵懂幼儿,对父亲的孺慕之情与生俱来,他也曾渴望过得到父皇的注视与问候。

    他最终没有得到,有些事情强求不得,逐渐长大后已经不稀罕了。

    陆盛珂的缺失,跟许多人比起来不值一提。

    但是天家无情,他除了亲兄长,与其他兄弟的关系连陌生人都不如,甚至相互倾轧陷害,也不罕见。

    陆盛珂从不认为,家里这点事情有何值得同情之处。

    人生在世,所要经历的风浪何止千万,目光放长远些,这才哪到哪。

    可不知为何,对琥宝儿他忽然又心软起来。

    所谓感慨,皆是出于怜惜。

    “求我,我可以帮你。”

    他伸出舌尖轻舔,惹来她阵阵颤栗。

    琥宝儿扭开头去,手心紧紧揪着他的衣袖:“你要帮我什么?”

    陆盛珂抬起头来,幽深的黑眸凝视着她:“你说呢?”

    琥宝儿一脸茫然,她怎么会知道?

    她自己坐在床前看风景,这人突然过来了,没说两句就开始亲她。

    讲话就跟打哑谜一样。

    陆盛珂见她没有对自己坦诚并且求助的意思,轻哼一声,把人拉起来坐好。

    “无妨,为时尚早。”

    他还没找到自幼伺候她的丫鬟,还不是收拾沈家的时候,可以让他们多蹦跶几天。

    丫鬟被卖到人牙子手里,一离开京城就很难追寻了,茫茫人海,全无方向。

    而这段时日监听下来,沈若绯确实有些秘密在身上。

    陆盛珂迟早能把它挖出来。

    并且顾虑到琥宝儿,她触及回忆容易头痛,所以不急。

    他有的是耐心。

    *******

    琥宝儿的酒壶被没收了,陆盛珂把人拎到书房,放在一旁的书桌上练字。

    她不喜欢抄书,不过,身边有个人陪着,小脑袋倒不容易想太多。

    她很快就把沈家那点不愉快抛之脑后,开始寻思明天吃什么玩什么。

    琥宝儿就不是多思多虑的性子,情绪消散的速度叫人惊叹,陆盛珂不着痕迹瞥她一眼,开口叫茶。

    平日里,是重锦进入书房,伺候笔墨和茶水。

    今天不同,故意让月萝进去了。

    月萝捧着托盘上茶,才刚靠近书桌就膝盖一哆嗦,脚下一个趔趄,手里的茶水生生飞了出去,尽数泼洒在桌案上。

    “啊!”

    月萝吓了一大跳,脸色刷的全白了,慌忙跪下求饶:“王爷恕罪!”

    “怎么回事?”重锦冲了进来,大为震怒:“笨手笨脚的!这可是蜀中紧急送来的信件,王爷还没处理呢!”

    只见桌上一叠纸张,瞬间被茶水晕透了,湿漉漉的模糊了字迹。

    月萝慌乱得很,连忙扭头去看琥宝儿。

    琥宝儿走了过来,书案被泼了热茶一片狼藉,她皱眉道:“月萝不是故意的……”

    事已至此,只能想办法补救了。

    琥宝儿怕陆盛珂狠狠责罚,这人却没有显露怒容,只吩咐重锦把茶水收拾干净。

    一边着眼打量月萝,淡淡开了口:“沈家的婢女,本王不罚,送回沈家去便是。”

    “什么?”月萝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这是要把她给遣送回去?!

    陆盛珂道:“本王记得你,之前就办事不力,毛手毛脚的,从哪来就回哪去,有问题么?”

    后半句,目光挪到琥宝儿脸上问的。

    月萝当然不能答应,不断摇头,去拉扯琥宝儿的袖子:“娘子,奴婢不能离开你啊!”

    琥宝儿顿了一顿,小脑袋瓜开始思索起来:“王爷不罚她?”

    若是只把人送回沈家,似乎没什么不好的?

    “不罚。”

    陆盛珂让重锦把管家叫来,立即安排将月萝送回,并且重新指了个人给琥宝儿。

    “他叫鸿蒙,可协助桃枝给你看管库房。”

    鸿蒙一脸憨厚模样,面上看不出是个擅长管账的,规规矩矩给王妃见礼。

    因为一切有备而来,事情的发展非常迅速,琥宝儿一愣一愣的。

    月萝不肯走,扯着她的衣袖尖声叫嚷起来:“哪有夫家把娘子身边人清空的道理,娘子,没人帮衬你以后可如何是好?!”

    桃枝和这个鸿蒙,都是夜玹王府的人,按照常理,哪个王妃会把嫁妆交到他们手中呢。

    被合起伙来欺瞒糊弄都不知道,当然是要知根知底的人最好。

    但是琥宝儿情况特殊,月萝不是她的人,她也不傻,现在是跟月萝拆分的最好时机。

    倘若不是陆盛珂出面,由她自己来,并非不可行,只是她还未曾决意与娘家割裂,所以一直留着月萝。

    然而经过昨日之行,琥宝儿对娘家亲人的眷念与忍耐,早已被削弱了。

    琥宝儿没做声,任由管家把月萝处置送走了。

    她不担心月萝回到沈家的日子,既然是娘亲的人,终归会有去处。

    月萝闹腾不过,她想不到娘子还没和离,先把她给处理了。

    大小姐交待她的事情都还没办好呢!

    这往后没有她在王府盯着,谁还能及时汇报府内的状况?

    陆盛珂对琥宝儿的决定很满意:“看来你还没那么糊涂。”

    他示意管家,把鸿蒙桃枝梨枝的身契给了她。

    “往后,他们就是你的人。”

    这年头,仆役如同田庄商铺一样,也是财物之一。

    尤其是知根知底的、可信任有能力的仆役,非亲非故谁会舍得给出去。

    沈家给琥宝儿的陪嫁就舍不得,只安排了个月萝。

    这会儿陆盛珂这样大方,叫她一时有些无措。

    琥宝儿两眼望着他,问道:“我可以收么?”

    “你在犹豫什么?”陆盛珂反问。

    琥宝儿想了想,道:“王爷富有这偌大的王府,但是与我并无亲缘,我们不过是将要和离的关系……”

    他那么大方,她就可以一味的占他便宜么?

    “你为何要与本王和离?”陆盛珂两眼一眯:“决心和离还与本王亲嘴?”

    这话宛如控诉,把琥宝儿给震住了。

    她抿着柔软的唇瓣,慢吞吞回道:“……是王爷要和离的,也是你过来亲我。”

    他怎么倒打一耙呢?

    陆盛珂一伸手,扣住她细白的腕子,把人拉到近前来,他的语气轻飘飘的:“这三个人给你,要还是不要?”

    他力气大,随便一扯,琥宝儿就跌坐他腿上了。

    与他四目相对,她没怎么纠结,小脑袋一点:“我要。”

    脸皮不厚不行的,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桃枝梨枝很好,是她赚到了。

    *******

    滦纱苑少了个月萝,没生出什么波澜,气氛更加融洽了。

    桃枝梨枝原本是暂时被支过来伺候的,这会儿对于自己身契的移交丝毫没感觉意外,她们心甘情愿。

    芠喜公公把身契给琥宝儿,两人给她磕了头,正式认主,此后她们不再属于夜玹王府,而是王妃的人。

    她们都很高兴,最开始同其他人一样,不承认沈娘子的身份,但过去这么些日子,早就打从心底把她看做王妃了。

    而且在王妃身边,她们是一等侍女,月钱待遇各方面皆有提升。

    芠喜公公不怎么管事,院里事宜大多她们经手决定,小娘子脾气又和善,这么几个月下来,桃枝变化许多,待人接物都跟以前有所不同。

    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没有人会不喜欢好的转变。

    至于那些不看好王妃的说辞,桃枝和梨枝没往心里去。

    王爷和王妃平日里的相处,言行之间的转变,皆是有目共睹。

    好事多磨,不好的开始,未必不能迎来圆满的结果。

    日子可都是人过出来的,往后之事,谁又知道呢。

    月萝是由王府管家派人送回沈家的,打发个婢女回去,说起来没多大事儿,不过沈家上下心里有鬼,当然要反复询问。

    月萝之前被罚关柴房三天,她没敢跟大小姐说,因为是自己贪了香粉的油水,才导致那种结果。

    这会儿管家可不会替她隐瞒,给沈家解释明白了,屡次照顾不周,王妃都叫过几次郎中了,粗心大意,所以王府不留用。

    沈家听说她过往种种,这次还毁了陆盛珂重要的信件,哪敢出言包庇一个婢女,只能赔礼道歉,并把月萝收回来。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沈家不敢闹。

    月萝在王府没有露出马脚,他们松了一口气,但是她离府,琥宝儿身边没人盯着,那嫁妆怎么办?

    沈若绯算了算时间,道:“等他们和离,堂堂夜玹王府不至于吞这点嫁妆,她回来后再拿回便是。”

    和离后琥宝儿还能去哪,自然是回家。

    她跑不了。

    “她看着就不聪明,别闯祸才好!”秦氏皱眉道:“我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女儿?”

    小时候没瞧出什么,长大后那脾性,就跟寻常人家姑娘不一样。

    “娘亲你就别担心了,”沈若绯掩唇笑道:“咱们只管等着秋闱便是。”

    她一心要做状元夫人,来年春闱,就是她大展风头的时候,谁还在意什么琥宝儿?

    前世背负了太久的臭名,她实在是受够了,她不做王妃也可以过上众人艳羡的日子!

    沈若绯是骄傲的,她是沈家宠着的大小姐。

    农庄里养大的妹妹,没有丁点能与她相比,她从未把琥宝儿放在眼里。

    这是一种轻视,一种习惯性的无视,她甚至没有怀疑月萝是被故意送回来的。

    冷情如陆盛珂,怎么可能为琥宝儿做这些。

    月萝办事不力,沈家没敢要说法,便想把吕婆子送去琥宝儿身边,不盯着点不放心。

    但是王府那边直接拒绝了,琥宝儿的嫁妆尽数移交给了鸿蒙。

    册子上的物件一一对上之后,库房钥匙给了琥宝儿一份,而他所要做到,是替她接手那些田庄。

    琥宝儿根本没管过,庄上的管事何人,账目几何,一概不知。

    鸿蒙出去跑了几天,很快就帮她处理妥当。

    这些产出进项,全都落进琥宝儿口袋里,有人盯着,底下才不会藏猫腻。

    沈家那边收到了风声,是敢怒不敢言,暂时拿琥宝儿没办法。

    琥宝儿的小日子骤然明媚起来,一有空就带着桃枝梨枝出府游玩。

    去京城里有名的酒楼尝鲜、到备受欢迎的戏园听曲、往游客络绎不绝的湖泊泛舟,每天都有新鲜玩意儿,好不快活。

    至于沈家人的态度,她早就忘了。

    有些事情,看淡了也不是很重要。

    夜玹王妃频频外出游玩,王爷是半点也不管,三番五次的总有被人撞见的时候,很快,京城里的风向就有所改变。

    原本以为王妃有名无实,在王府难易度日,只怕夜里以泪洗面,结果发现并不是这样。

    娇俏爱笑的小娘子,到处玩乐开怀得很,哪有半点难过的样子?

    从这件事,也能看出夜玹王的态度,一来不管,二来大方,可把一群看热闹的人给羡慕坏了。

    车马银钱随之取用,谁还说沈娘子有名无实?

    那些心仪夜玹王的闺秀们,没少暗中撕扯手帕,嫉恨他对沈若绯这样好。

    这种英俊宽厚不管事还不记仇的夫君,怎么就偏偏便宜了她?

    可别日久天长之后,夜玹王真叫沈若绯给拿下了?

    人家小两口是不是怨偶,关起门来又没人看得见,还真说不准!

    外界对两人的关系生出许多探究之心,说法也轮番转变,琥宝儿是一概不知。

    这天,在杨柳堤上,她又偶遇了韩末宁。

    这个书生,已经撞见过几回了,倒是彬彬有礼的,但不知为何,琥宝儿不喜欢他。

    今天的韩末宁很不一样,他身边跟了一只小黄狗。

    毛茸茸的黄狗,一身温暖色泽,四只腿脚又短又肥,摇晃着小尾巴,绕着主人来回转悠。

    琥宝儿一眼就看到了,她停了下来。

    “小狗。”

    小黄狗的目光又黑又亮,纯善憨然地专注于主人,时时刻刻都等待回应,给予回应。

    琥宝儿很难不心动,她梦到过狗狗,兴许是前世养过。

    韩末宁嘴角一翘,带着小狗过来了:“沈娘子。”

    琥宝儿没看他,蹲下来轻抚小黄狗的脑袋,问道:“它叫什么名字。”

    “还没有取名哦,”韩末宁笑着一打折扇:“沈娘子可有见教?”

    琥宝儿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不是她的小狗,她取名有什么用。

    韩末宁的眼角细细留意着她,忽而轻叹:“原先我是打算叫凝腊,但觉得不顺口,不好不好……”

    琥宝儿忍不住接话:“必须要顺口嘛?”

    他笑了笑:“寻常小名好养活。”

    “那叫蛋黄?大橘?”琥宝儿轻挠它的耳朵:“听上去就很好吃。”

    韩末宁却道:“琥珀如何,琥珀非玉,但丝毫不逊于玉石的瑰丽。”

    琥宝儿还没开口,一旁的桃枝率先反对:“不可以,还请韩公子另想一个名字。”

    韩末宁微微一顿:“这是为何?”

    桃枝道:“用字与我们娘子的乳名重合了,倒不是我们霸着字不给用,倘若不知便罢了,公子问到跟前来,才这么一说。”

    韩末宁闻言,连忙拱手赔罪:“竟然冒犯了沈娘子的乳名,实在是抱歉。”

    桃枝一摆手:“韩公子不知者不过。”

    “琥珀极美,韩某甚是喜欢,”韩末宁望着琥宝儿,道:“用在小黄狗身上就可惜了,它配不上。”

    “一个名字,有什么配不上的。”琥宝儿揉了揉狗脑袋,没有继续与他探讨取名。

    她不想接触太多,带着桃枝梨枝上别处去了。

    韩末宁适可而止,目送人离去。

    直到瞧不见小娘子的身影了,才垂下眼帘,盯着小黄狗:“看来,你的吸引力还不够。”

    琥珀琥珀,本该是独属于他的美玉。

    韩末宁认识琥宝儿有几年了,虽说见面次数寥寥无几。

    最开始,他是为了攀上沈家,有心接近这个不受宠的二小姐。

    但后来,他所要的,已经不止是沈家的背景。

    起初他不明白,直到最近,沈若绯在若即若离地吊着他。

    韩末宁很快就猜到了,沈家也想榜下捉婿,多半是选中了他。

    他从一开始就想成为沈家的女婿,此举不谋而合,正中下怀。

    由原先不受宠的二小姐换做大小姐,反倒更妙了。

    可是,韩末宁与沈若绯接触过几次,心里的欣喜逐渐退去。

    这个女人,连根头发丝都比不上琥宝儿。

    光有些小心机,还胆大包天弄出姐妹互换身份的戏码,可实际上脑子并没有多聪明。

    她拙劣的勾引伎俩,跟他比起来差远了。

    沈若绯知道那些寒门学子为了结识高门贵女背后所付出的艰辛么?

    她不知道。

    攀高枝说来简单,实施却不容易,首先这人选就不能太离谱。

    韩末宁一开始选中琥宝儿,出于多方考量,一来沈家的门户不算高高在上,二来她是被忽视的二小姐。

    哪像沈若绯,不管不顾瞧中夜玹王,就跑到他跟前去上演落水。

    愚蠢至极。

    她事后反悔,没有能力收拾烂摊子,还把自己妹妹推出去承担后果。

    韩末宁需要沈家的扶持,他势在必得。

    但是他不想娶沈若绯。

    他该得到的人,是琥宝儿,在所有人都不认识她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她。

    她理应属于他。

    ……

    …………

    从杨柳堤离开,桃枝已经对韩末宁生出了防备:“这个韩公子,秋闱在即未免也太闲了点。”

    偶遇几次了,实在是巧。

    一个书生,不埋头苦读,成天在外头晃悠啥呢?

    他们关系不亲近,桃枝没有出口询问过,只是心里犯嘀咕。

    琥宝儿今天玩得差不多了,坐马车打道回府。

    她没管韩末宁,只想着那只小黄狗,扭头问道:“你们说……王爷会允许我养狗么?”

    “娘子何不自己问问王爷?”梨枝笑道:“奴婢觉着王爷会答应呢!”

    最近府里安宁和谐得很,王妃虽然没有住在照枫院,但王爷时不时会过来。

    或者让她去书房里,一人处理公务,一人抄书写字。

    他们一同用餐的次数也增加不少,关系平和,再不是最开始那般两相生厌了。

    桃枝梨枝都很看好,只等着哪天把洞房花烛夜给补上。

    然而马车回到王府,恰好与一辆车擦肩而过,梨枝眼尖,认出了林家的家徽。

    下车时,她便顺嘴问了门房处:“是林大人来了?”

    门房却回说不是林大人,车上是林姑娘。

    主仆三人进入滦纱苑,梨枝想了想,低声提醒:“林家一直不死心,娘子还是抓紧些的好……”

    原先这些话不该她们多嘴,但现在她们已经是王妃的人了,自然要为小娘子多做打算。

    “林芊蔲么?”琥宝儿直率得很:“我不喜欢她。”

    桃枝解释道:“林姑娘是太子妃的表妹,王爷与她也算青梅竹马,相识多年……”

    她刚要细说,便见一道高大的墨色身影从苑外进来。

    梨枝连忙轻咳一声:“王爷来了。”

    琥宝儿刚准备进屋换一身裙子,这人就到了,索性先坐下喝杯茶再换衣裳。

    “去哪玩了,现在才回来。”

    陆盛珂瞥一眼琥宝儿红扑扑的小脸蛋,就知道她闲不住。

    “去杨柳堤了,”琥宝儿有问必答,心里还惦记着小黄狗:“王爷,我看到了小狗,我能养么?”

    桃枝梨枝两人也不急着伺候更衣了,退下去准备茶水,不打扰他们说话。

    人一走,陆盛珂的长胳膊就探了过来,圈着琥宝儿的细腰,道:“不准养狗。”

    “为什么?”她没想到才张嘴就被拒绝了。

    陆盛珂抱着人,微微俯首,半张脸埋在她颈畔间,香气萦绕。

    琥宝儿察觉到他的鼻尖贴上来,有点痒痒,她缩了缩脖子:“你喜欢偷偷嗅我,你怕我染上狗味。”

    什么狗味,陆盛珂真想往这洁白的天鹅颈上啃一口。

    他嗓音低哑:“闭嘴。”

    第32章 失礼

    自从那个亲吻过后, 陆盛珂的肢体触碰就变多了。

    他亲手打破了两人之间的界线,再想退回原地,似乎没有那么容易。

    温香软玉抱个满怀, 他的手臂仿佛拥有了自主意识, 不断收紧, 把琥宝儿揉入怀里。

    琥宝儿多少有点不习惯, 挣扎着道:“你松开我再说……”

    她晃了晃离地的小腿, 陆盛珂太高了,随便一抱她就踩不着地面。

    更别说,腰间像是被箍住了铁臂一般,动弹不得分毫。

    陆盛珂不松手, 他想做的事情, 不过是顺从心意, 有何不可?

    “我们本就是夫妻。”他理直气壮。

    甚至, 他已经在考虑圆房一事, 这一点原先没有想过, 但此刻不排斥琥宝儿,他可以接受。

    “目前确实是夫妻……”琥宝儿顿了顿,问道:“王爷不打算和离了么?”

    陆盛珂侧过脸来,轻吮她的小下巴, 半敛着眼睫:“你觉得呢?”

    想等他嘴里说不和离么?

    陆盛珂缓声道:“本王从不承诺任何。”

    即便他对她动了欲i念,心猿意马, 那又如何?

    在夫妻关系续存期间,他可以碰她,这人傻乎乎的, 一些事情,在力所能及之内, 他也可以帮她。

    但不意味着他此后非她不可,更不会主动做出承诺。

    琥宝儿失忆了,被沈家调换塞到王府来,始作俑者不是他,他没有丝毫的亏欠或愧对。

    “本王不会勉强你,”陆盛珂在那软乎乎的腮边落下一吻:“你自己选。”

    琥宝儿一脸懵,她怎么选?

    她没太听懂他的意思,到底是要不要和离呢?

    她知道陆盛珂没有一开始那样厌恶她了,甚至,还有点喜欢她……的身体?

    他一直在亲她,但是双手还算规矩……

    “什么意思?”琥宝儿直言问道。

    陆盛珂掀起眼皮,与她四目相对,淡淡开口:“本王考虑与你圆房。”

    圆房?

    琥宝儿对这事一知半解的,大抵明白它是‘夫妻间才能做的亲密行为’。

    原本她想要完成此事,以免牵连娘家女眷的名声,但是这会儿她已经不想顾及那么多了。

    而且……

    “我要好好想想,”琥宝儿细白的小手搭在陆盛珂的大掌上,慢吞吞道:“我脑子笨,不能太快做决定。”

    她觉得,要是再不阻止,衣襟都要被他给蹭开了。

    陆盛珂的双眸已然暗沉幽深起来,他忠于自身感观,厌恶的直接推开,而面对意动之人,磨着后牙槽,只想把她一口叼进嘴里。

    “你可以考虑,”他低声轻笑:“但是,本王不希望听见拒绝。”

    放下这句话,他松开琥宝儿,转身离开了滦纱苑。

    “王爷怎的走那么快?”桃枝刚沏好茶进来,人就走没影了。

    琥宝儿揉了揉腰侧,他力气真的好大……

    她步入内间换衣裳,一边道:“他是来问我要不要圆房的,桃枝,你觉得呢?”

    琥宝儿说话直接,从来都不吞吞吐吐,桃枝差不多习惯了。

    但这会儿还是被她说出口的词给惊到了:“王爷决定圆房了?!”

    这毫无疑问是个好消息!

    桃枝先是感觉惊喜,紧接着看琥宝儿面上没有欣喜神色,不由收敛了笑容问道:“娘子这是怎么了?”

    琥宝儿身边没有可商量的人,她摇摇头:“我不知道。”

    桃枝进来伺候她更衣,帮着把外裙脱下来,换一件柔丝轻薄的夏裙。

    她细声道:“娘子有何顾虑,不妨直言。”

    琥宝儿瞅她一眼,把和陆盛珂的口头协议说出来。

    她之前没告诉桃枝,是觉得没有必要,只跟家里人透了口风。

    这会儿倒是无需隐瞒。

    当时两人说好半年后和离的,原本就是有名无实的假夫妻,现在要成为一对真夫妻么?

    琥宝儿感觉茫然。

    桃枝一直以为两位主子即将修成正果,不成想竟然约定了和离期限?

    她颇为惊讶:“王爷把我和梨枝送给娘子,做了这么多,竟然打算放你走么?”

    这两日,她渐渐回过味来,疑心王爷是故意赶走月萝。

    月萝一直管着王妃的嫁妆,而且心里也不向着娘子,这样的婢女,谁家愿意留着她?

    小娘子脾性软,王爷代为出手,一下就弄干净了,还杜绝了沈家闹腾的后顾之忧。

    而且还给了三个可用之人,虽说对于一个王府而言,这不算什么,但难得的是王爷替娘子考虑到的这份心意。

    若是心中无她,怎么会这样周到?

    王妃来日不管去了哪里,身边有人扶持,免得被人哄骗欺负了去。

    “为什么不放我走,他一开始就不愿意娶我。”琥宝儿整理好袖摆,扭头问道:“他喜欢林姑娘么?”

    这个问题,她从来没问过,因为事不关己。

    “这……”桃枝眉头微蹙,回道:“奴婢不知王爷的心意,不过林姑娘是喜欢王爷的。”

    甚至林家一家子,都有意与夜玹王府结亲。

    估计太子殿下那边也是同意的……

    可以说,若非半路杀出一个沈家女,林姑娘极大概率会成为王妃。

    琥宝儿移步到矮榻上落座,陆盛珂没来得及喝的茶水,便宜了她。

    她嗅着茶香,嘟起红唇嘀咕道:“难怪林姑娘看我不顺眼,他们青梅竹马,我才是那个坏人。”

    “娘子……”桃枝不知道要如何接话。

    因为她原先也觉得沈娘子是那个坏人,可是接触之后,又不忍心这样想。

    这样纯善的小姑娘,已经忘掉一切,改过自新了。

    琥宝儿很快想通了,“这门亲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林姑娘估计等不了那么久,王爷给我发那么多月钱,于情于理我都不该耽误他呢。”

    前两天,她确实萌生了私心。

    因为家里人的态度,她自觉前路迷茫,不知道和离之后该去向何方,她甚至想在王府待久一点。

    有吃有喝还有银子拿,日子真是太美了。

    可这一切不是属于她的,她迟早要走。

    “娘子当真要和离么?”桃枝伸手拉住她,低声道:“人都是为自己打算的,近水楼台先得月,娘子并非没有机会……”

    依她看,王爷对王妃的态度软化至此,大可以继续过日子,眼下正是个好机会,圆房后笼络住王爷,趁早怀上子嗣……

    琥宝儿被点化了,听得一愣一愣的,小手抚上自己平坦的肚子:“给他生孩子?”

    她眼睛都睁圆了,这一点从未想过。

    桃枝点头,道:“甭管外人怎么说,娘子的身份是在陛下跟前过了明路的,有了孩子,更是谁都撼动不得。”

    “可是他不喜欢我怎么办?”琥宝儿想了想,道:“他可以让我住在滦纱苑,也可以把我赶回弄玉轩,连我的孩子一起。”

    弄玉轩真的好小哦。

    桃枝闻言立即摇头:“娘子这般娇俏可人,王爷怎会不喜欢?”

    便是京城美人如云,也找不出几个这等雪肤玉肌身段玲珑的女子来。

    再者,除了相貌,她的性子也极好相处。

    脾性相合者,甚至比容貌的吸引更为长久。

    如今不过时日尚短,王爷已经对娘子改观,再过段时间,指不定就爱死了呢。

    琥宝儿不信,抿着茶水道:“说好和离我又反悔了,害得他娶不得林姑娘,他一气之下,可能会把我关起来。”

    在弄玉轩里不准外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桃枝答不上来了,她哪敢笃定的说王爷不喜欢林姑娘。

    琥宝儿已经想明白了:“我想赖在王府不走,无非是贪图荣华富贵,我太穷了。”

    居然打算用孩子去把陆盛珂给绑住,彻底霸占王妃之位。

    “……娘子,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桃枝面露无奈。

    琥宝儿一手放下茶杯,像模像样地叹了一口气:“你不懂。”

    原先她把嫁妆视为己有,所以很硬气的说离就离。

    但是失去这部分倚仗之后,她犹豫了。

    财帛迷人眼,都难以免俗呢。

    桃枝并不替她做决定,只低声提醒道:“娘子若是决意和离,就不能圆房,万一怀上孩子……”

    到时就是一笔糊涂账了。

    琥宝儿喜欢桃枝这一点,若是换做月萝,肯定不管不顾的一味劝她留在王府。

    荣华富贵虽好,但凡事皆有取舍。

    她不怕苦日子,之前连深山老林里清修都考虑过,眼下再怎么样也比当时好得多。

    ********

    陆盛珂没想到,他松口要圆房了,琥宝儿却不愿意。

    并且她还坚持和离的决定,害怕圆房后怀上他的子嗣。

    陆盛珂简直要气笑了,他什么时候允许她生孩子了?

    她以为随便一个女人就能生下他的孩子么?

    他都还没考虑这件事,她先一步就给拒绝了!

    “既然她不愿意,本王也不稀罕。”

    陆盛珂心下不悦,连着好多天不见琥宝儿。

    旒觞帝带着妃嫔以及几位年幼的皇子公主,浩浩荡荡去了行宫避暑。

    太子代为监国,夜玹王也颇为忙碌,只要他想忙,就会有做不完的事情。

    大多时候早出晚归,不见人影。

    谭震贺要回来了,上个月触怒圣颜,被罚去了西北。

    如今端午都过去了,夏日炎炎,陛下不在京城,他灰溜溜的跑回来。

    京城里已经传遍了他的风言风语,经过戏台上的丑角表演,俨然把人说成了不正经的老不修。

    谭震贺自然是窝了一肚子火,但却不急于找东宫麻烦,而是想法子让旒觞帝息怒。

    他这次回京,把军中历练的儿子带回来了。

    十七八岁,已经到了为朝廷效力的时候。

    不仅人回来,还献上苦心寻来的一匹宝马,直接送去了行宫,柔妃在一旁代为说话,哄着陛下展颜。

    旒觞帝还是当众把谭震贺给骂了一顿,自己做错事不敢来见他,打发儿子过来赔罪送礼。

    不过,谭凌越一身悍勇,堪称虎父无犬子,柔妃说她这个侄子自幼离家,几乎是在军中长大的,就为了有朝一日能上报天家。

    旒觞帝被说动了,来回看着,还算满意。

    对谭震贺的火气,一个多月早就散得差不多了,旒觞帝借着谭凌越递上的坡,顺势下来。

    不仅赞扬了他,连送来的宝马都很喜欢。

    京中的风向立即有所转变,就说柔妃兄妹受宠,不会那么容易被陛下厌弃。

    换做其他臣子在御花园言行无状,指不定就被革职砍了。

    谭震贺只被罚了一个月,就轻而易举回来了。

    虽说名声受损,但只要脸皮厚一点,谁还当回事儿呢。

    左右御史台的人是弹劾不动的。

    不仅谭震贺全须全尾回来,他还摩拳擦掌,准备给他儿子寻个好亲家。

    这天,陆启明把陆盛珂叫了过来,他收到消息,谭震贺看上了林家。

    林家与太子妃袁绰是姨表亲,林夫人和袁夫人乃是一对亲姐妹。

    同在京城,来往自然不少。

    但涉及政事以及儿女婚事,莫约会显得复杂一些。

    林大人原先想让女儿嫁给夜玹王,最终没成,现在林芊蔲婚事没着落,来了个大将军之子,陆启明恐会生变。

    现如今楚相爷年迈,林家大概率是下一任丞相。

    谭震贺正是看中这一点,才会选中他家闺女。

    这是企图用姻亲手段,生生从东宫阵营里夺人。

    陆启明并非为了自身根基就要牺牲陆盛珂的婚事,他直言问道:“容时对林姑娘作何看法?”

    陆盛珂坐在圈椅里,眼皮都没动一下:“没什么看法。”

    “此时没有外人,你实话告诉孤便是。”陆启明道:“依孤之见,她明显有意于你。”

    那次储水庄,萧阳回宫后被袁绰罚了禁足,事情前后一了解,不难看出林芊蔲的小动作。

    平日里落落大方的大家闺秀,见心上人被迫娶妻,急眼了,就坐不住了。

    陆启明对有点手段的女子没有意见,世道对女子尤为艰难,没点心机城府傍身,只怕会更难。

    虽说林芊蔲利用了萧阳,但他和袁绰都没有点明。

    “皇兄意欲如何?”陆盛珂挑眉,把问题丢回给他。

    陆启明摇头道:“你要是喜欢,就娶了她,若不喜欢,孤自会安排旁人来娶。”

    总归林家是不能与谭家结亲的。

    他想了想,又问:“沈娘子何时离府?”

    这件事一开始兄弟俩就讨论过,迎娶沈若绯不过是权宜之计。

    当时舆论逼迫,还有御史台虎视眈眈,左一个太子殿下教导无方,右一个夜玹王没有担当,今日敢毁人清誉,明天就能当街强抢民女……

    有人煽风点火,有人浑水摸鱼,最终东宫一群家令官跪求陆盛珂把人娶了,风头过去再和离。

    一早就说好的,陆启明问话时没有想太多。

    在他看来,事情已成定局,就不要苛待人小姑娘,让她当一年王妃,再安安生生送走便是。

    谁知,他的弟弟沉默不语。

    “容时?”

    “皇兄,”陆盛珂站起身,抿唇道:“要不了多久。”

    他丢下这句,转身便走。

    “容时?”陆启明一顿,话还没说完呢,他怎么就走了?

    既然沈娘子就快出府了,那林姑娘他到底是娶还是不娶?

    人叫不住,一溜烟就没影了。

    陆启明摇摇头,问身边随侍:“他到底什么意思?”

    太子随侍在一旁安安静静奉茶,不过耳朵都听着呢。

    想了想,回道:“王爷可能不喜欢林姑娘?殿下说要安排其他人迎娶,他都没多大反应。”

    陆启明闻言拧眉:“那他打算娶谁?”

    沈娘子一旦离开,王府就没有王妃了,难不成他还打算孤家寡人。

    太子随侍欲言又止,张了张口,最终没说。

    他觉得,夜玹王未必会跟王妃和离。

    那次在通光殿的偏殿,太子殿下和夜玹王妃被设局,当时紧急而惊险,事后他回忆起来,竟然还记得王妃的绝艳之色。

    扉颜腻理,就是他这个阉人都难以忽视。

    这么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在身旁,夜玹王能无动于衷么?

    陆启明已经自顾自决定了:“林芊蔲喜欢容时,过门后自会贤淑知礼,好好照顾他,夜玹王府总不能没有王妃。”

    要是错过了林家,并非没有合适的,不过这份心意可就不一定了。

    太子随侍听了没有反驳,殿下有此考量,是因为以王爷为先,当真是长兄如父,只想找个贴心人去照顾他。

    陆盛珂不知道陆启明的一番好意,他打马出宫,回到王府直奔滦纱苑而去。

    然后扑了个空。

    芠喜公公说王妃今日一早就去开元寺上香了。

    开元寺就在京城,位于永郢坊,远近闻名,香火旺盛。

    平日里香客如云,若是遇上初一十五,车马上山都得排队。

    不过最近没有那么多人,正值盛夏,外头实在太热了,大多怕热的夫人小姐全都躲屋里,不出门。

    况且不年不节的,算是寺庙的‘淡季’。

    琥宝儿显然是精力充沛,大夏天的才会跑去开元寺,不过她清早出门,路上也不至于太晒。

    陆盛珂瞧着外头天色尚早,迈步朝外走去:“备马,去开元寺。”

    青序重锦没有二话,按吩咐办事。

    主仆三人才从宫里出来,喝了半杯茶润喉,立即又出门去了。

    他们不禁心下嘀咕,看来不仅是王妃精力充沛,王爷同样如此。

    分明没有紧急之事,但是他还特意去开元寺接人。

    *******

    日光晴好,琥宝儿约了金蔓赶早进山,去开元寺上香求平安符。

    自从上次万珍阁一别,就没见过金家四姑娘,两人凑在一起,倒是不尴尬,反而像是新认识的朋友。

    金蔓很意外她会约自己,沈若绯以前特别怕晒黑,夏天都不肯出门半步。

    现在看她在外跑得欢,听说经常到处玩,白生生的小脸是半点没变色。

    “你好像不怕晒了?”金蔓简直怀疑她脸上用了什么宫廷秘方。

    琥宝儿手里拿着一柄团扇,道:“别走太快,也没有很热。”

    金蔓摇头:“我站着不动都热死啦,没有你兴致高昂……”

    “因为我失忆了,京城任何地方都好像没去过,”琥宝儿抬头看向巍峨的山门,问道:“我来过开元寺么?”

    “自然来过,”金蔓回道:“估计全京城的人都来过。”

    要不怎么说它是香火最旺盛的那个呢。

    琥宝儿显然是没有印象的,不过没关系,“我今天来了,以后就记住它。”

    原本是祈求神明保佑健健康康,不沾花生。

    然而人进了寺内,跪在蒲团前,一下子就贪心了起来。

    琥宝儿双手合十祈祷,让她发一笔横财比什么都好使。

    两人中午在开元寺用斋饭,厢房里纳凉,还别说,山内比京城凉爽一些,不怪那些人避暑都要进山。

    金蔓拉着琥宝儿去求姻缘。

    她直言不讳,说要找个读书人做金家的女婿,要求还不少:既要模样好,又要学问好,还得年轻未婚配。

    琥宝儿好奇:“难找么?”

    “不好找,所以才要求神拜佛。”金蔓一脸的虔诚,求完签就去添香油钱。

    她一边问琥宝儿:“你求什么?”

    琥宝儿毫不犹豫:“求财。”

    话音才落,不知打哪飞了一颗小小的野果子,正中琥宝儿的脑门。

    太突然了,她哎哟一声,下意识抬手捂住了。

    “娘子!”

    “是谁啊!暗箭伤人!”

    桃枝梨枝连忙上前查看,一边四下寻找乱丢之人。

    就在不远处,始作俑者是个小姑娘,莫约七八岁,高高噘着嘴,把两手背在身后。

    她身边跟着个高个男子,肤色黝黑,正毫不留情地训她:“就你这个准头,光会闯祸。”

    谭凌越双手抱臂,一抬眼,瞥向被果子砸中的琥宝儿,目光不由一顿。

    树荫下,夏日纱裙无风自动,娉娉袅袅,那一双翦水秋瞳雾蒙蒙的,着实叫人挪不开眼。

    琥宝儿突然被砸,还挺疼的,小嘴都抿了起来。

    “我不是故意的,哥哥还笑话人家!”谭礼娴一脸不乐意。

    她瞅着前面那几人,朝身后一招手,吩咐道:“春梅,赔银票给她们。”

    后面跟着的侍女应声,面无表情捧着一百两银票送上。

    琥宝儿松开手,白皙的光洁额角,红通通一块,估计一会儿就能肿起来。

    她不无郁闷,方才说求一笔横财,没成想在这里应验了?

    金蔓看得直摇头:“还好没有毁容,这也太过分了……”

    女子容颜何等重要!

    桃枝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小姑娘岁数不大,不小心闯了祸,就该给我们夫人赔礼道歉。”

    都伤着脸了,难道还是小事?

    哪有人直接递银票过来的,谁稀罕她这一百两!

    “春梅回来。”

    谭凌越上前阻拦道:“怎能如此失礼。”

    他两眼不错地看着琥宝儿,视线灼灼:“我甚少回京,不知姑娘是哪家的?”

    第33章 他心跳如鼓

    谭凌越的眼神太明显了, 瞎子才会看不见。

    桃枝梨枝上前半步挡住他,对这兄妹二人彻底没了好脸色:“我们还想问问你们是哪个府上的,竟能无礼至此?”

    一个管不住手, 乱丢东西砸了人也不道歉, 另一个更离谱, 眼睛都管不住了。

    大郇虽说男女大防并不严苛, 走在路上看来看去也是正常, 但这样当面盯着女子,实乃下流之辈,无耻之徒!

    谭凌越闻言,不得不挪开了目光, 轻咳一声:“抱歉抱歉, 无意冒犯……是我唐突了。”

    桃枝瞅着他一身黝黑肤色, 更加戒备了。

    寻常人家小公子, 谁能晒得这般黑?这人显然就不太寻常, 可别是什么小纨绔?

    “我们哪里失礼了?这可是一百两!”

    春梅被叫了回来, 谭礼娴很不服气,换做其他人被打到,能得个三五两赔偿就不错了。

    她也是看对方衣着不俗,恐怕三五两打发不了, 才用了银票。

    没想到这么不知好歹,给了好脸色就摆架子!

    金蔓听见这话忍不住插嘴:“这位妹妹, 一百两也没多少。”

    对寻常人家而言,一百两很多,就是蒋文兰罗思晴这等清流文臣, 家里也不会给女儿这么大额的花销。

    而金家,身份排场不高, 就是钱比较多,拿这个压人,可就错了。

    “你!”谭礼娴气得瞪眼。

    她是谭家幺女,上头几个兄长,就她一个姑娘家,一群人宠着。

    以往在外遇着事,无不是用银票摆平的,不成想今天踢着铁板了。

    她正要报出家门,谭凌越先一步把人给拎开了。

    “我看家里是给你宠坏了,哪来那么多暴脾气?你道歉一下会死么?”

    谭凌越在军营多年,难得带妹妹出来玩,本不想教训她,但属实是看不下去了。

    就这个臭脾气,要是在营地里,一准吃足了苦头。

    姑娘家倒是不用被丢去历练,不过,她又不是公主,难保以后不会栽跟头。

    谭礼娴在谭凌越的按压下,不得不给琥宝儿道歉。

    “对不起,这次是我错了。”七八岁的小豆丁,个头不高,语气却很大:“能得到我的道歉是你的福气!”

    “后面这句是多余的。”谭凌越在她脑门上轻弹一个脑瓜崩。

    谭礼娴气死了:“我没有你这样的兄长,以后不跟你出门了!”

    就知道偏帮外人!她重重一跺脚,扭伤就走。

    谭凌越在后头轻哼:“正巧,我也不会再带你出来玩。”

    “……”金蔓几人目睹了一场‘兄妹反目’的画面。

    她忽然拿手肘一顶琥宝儿,凑过去低声道:“我怎么觉得……那个小姑娘有点像荣奎大将军家的?”

    她不确定,一来金家跟谭家相差太多,没有丁点的往来。

    二来小姑娘岁数不大,还不到参加各种宴饮的时候,不是同龄人一般撞不上。

    不过这种牛脾气,还能随随便便掏出一百两银票的小女孩,在京城也没多少个。

    金蔓听说过谭家小千金,俨然一个小霸王。

    而小千金身边这位,就是刚回京的谭家三少爷谭凌越?特征是能对上的。

    近些日子,谭家正处于风口浪尖,一方面议论谭震贺的言行无状,一方面好奇他从军队回来的儿子,到了说亲的年纪……

    虽说排行第三,没能占个嫡长,但谭家的家业多半是要落在谭凌越身上。

    幼时他的文识武学天赋就优于两个兄长,即便不是长子,谭震贺也耗费了诸多心力培养他。

    臣子们不满旒觞帝把兵权交给柔妃兄妹,可不意味着荣奎大将军就是个草包。

    谭家想为家族做长远打算,舍得下心肠送孩子去西北。

    谭凌越回京说亲,有适龄女儿的人家,已经在一旁观望起来了。

    矫健小将做女婿,感觉也很不错。

    金蔓结合了她知道的讯息猜出来,琥宝儿对京城各家知之甚少,是一问三不知。

    谭凌越还在探听她的底细,想代替妹妹亲自登门致歉。

    琥宝儿一摇头,不紧不慢道:“不必给我道歉了,你好好教导妹妹便是。”

    这次她是小伤,没有多大妨碍,小姑娘没礼貌,但是年纪小,她不计较。

    不过若是不改,指不定哪天就伤人眼睛什么的,而且一天天长大定了性,可就不好更正了。

    琥宝儿拒绝这笔横财,然而谭凌越步伐一转,堵着路不想让她轻易离开。

    “姑娘额角都肿了,怎能就这样算了?”

    他一低头,望着她圆溜溜的浅色眼眸,如林间小鹿般清澈,他在西北乃至京城,从未遇过这样的。

    有时候眼缘,总是这样说不清道不明。

    白白软软的女子,看上去好欺负极了。

    谭凌越一阵心痒,哪怕家里让他娶林芊蔲,他也不是不能找个自己喜欢的……

    桃枝听见金四姑娘对此人身份的猜测,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她一手拦着人,冷冷道:“这位公子甚少回京,连夫人的发髻都看不出来了么?”

    “夫人?”谭凌越这才注意到,她梳的是已婚发髻,已然名花有主了。

    桃枝哼了一声:“我们夫人和善,不与你们计较,赔偿就不必了,烦请让一让。”

    桃枝少有这等严厉面孔,她要是不板起脸来,软糯的小娘子就要被人看轻了去。

    谭凌越再不让开,真要被当成登徒子对待了。

    他心有不甘,只能挪开步伐,不过视线却还落在琥宝儿身上。

    金蔓大为惊讶,听说西北民风彪悍,这个谭三公子莫不是把那一套也学回京城来了?

    明知是有夫之妇,依然收不住心思?!

    金蔓心里嘀咕着,一扭头,猛然瞧见陆盛珂的身影,她微微抽一口气:“夜玹王?!”

    他怎么也在开元寺?而且正好撞上这个场面,属实是巧!

    苍翠的竹丛旁,杵着陆盛珂高大的身影。

    他惯常穿深色墨色袍服较多,今日却是一身银鳞暮山紫衣,腰系玉节带,头戴金蛇缠珠冠,剑眉星目,玉山倾颓,着实打眼。

    金蔓几人连忙行礼,谭凌越转头看见他,同样意外。

    在跟陆盛珂对上眼的那一瞬,不由迟疑,这位姑娘该不会……是他的女眷吧?

    实在是陆盛珂的神色,不像是互不相识……

    谭凌越一拱手,率先问道:“夜玹王怎么有兴致到开元寺来?”

    陆盛珂没应声,面无表情走了过来,只看着琥宝儿:“他是谁?”

    他才刚到,不知前因后果,但是这个男人的眼神,是不是有点太过明目张胆了?

    琥宝儿张了张小嘴:“不知道。”

    双方不曾互通姓名,她也不关心这人是谁,不过金蔓猜测他是谭家人,她并不确定。

    陆盛珂对谭家那一亩三分地没兴趣,他没见过谭凌越,全然不认识。

    谭凌越同样只是远远见过他,当下便做了自我介绍。

    但是陆盛珂没听,他拧起眉心,发现了琥宝儿脑门上的小鼓包,一把拉过人:“怎么磕到的?”

    桃枝可算是逮着告状的机会了,快言快语把方才的小意外禀报于他。

    着重描述了对方婢女甩来一百两银票的行为。

    陆盛珂闻言,皮笑肉不笑的:“谭将军家真是好威风。”

    “这……”谭凌越理亏,否认不得,只道:“王爷请别误会,小妹无心之失……”

    “不必多言,”陆盛珂抬手打断他,“本王的妻子等着谭家上门赔礼道歉。”

    言罢,带着琥宝儿径自离去。

    金蔓见状,连忙快步跟上,一边偷偷去看后头谭凌越的反应。

    双方本就不对付,谭家小千金这次是踢到铁板咯!

    而且,夜玹王替沈若绯出头,还亲口说是‘本王的妻子’,看来这王妃之位是坐稳了。

    金蔓说不清是高兴还是羡慕亦或者微微泛酸,心里属实是复杂得很。

    琥宝儿的下山之旅,不得不跟金蔓分开了。

    陆盛珂骑马来的,但是返程堂而皇之钻了她的马车。

    一上车就把人扯了过去,两手牢牢困住她,面色不善:“你到底要招惹多少人?”

    “什么?”

    琥宝儿一脸无辜,小手拍了拍他肩膀:“你别挨着我,热……”

    他习武之人,矫健的身躯本就体温不低,马车外还艳阳高照,因为离开比较急,都没来得及安排冰盆。

    陆盛珂却像是不怕热,故意收紧了双臂,把人按在自己腿上坐着。

    “琥宝儿,你最好乖一点。”

    他意有所指。

    他给她选择权,不是为了让她拒绝。

    “我又哪里惹你了?”琥宝儿一知半解的,不知从何说起。

    她一手捂住脑门:“今日是我倒霉。”

    好端端的就被砸了。

    陆盛珂着眼望她,一低头,炙热的薄唇轻触她的小鼓包:“疼么?”

    “你别碰,别碰……”怎么可能不疼呀!

    琥宝儿向后仰着闪躲,偏偏他的手还横在她背后,细韧的腰肢折出柔软的弧度。

    陆盛珂眸色微暗,手腕微一使力,就把人给揽回怀中,“本来就不聪明,可别更傻了。”

    “你做什么一张嘴就教训我?”琥宝儿一脸不高兴。

    “难道不是么?”他一挑眉梢:“你看不出他居心叵测?”

    “不知道,”琥宝儿鼓起脸蛋:“我觉得王爷居心叵测。”

    “嗯?”他眯起黑眸。

    她有话直说:“你干嘛老是抱着我……”

    “我的胸那么大你感觉不到么?之前还说不准触碰你……”

    琥宝儿的控诉没能说完,她的后脑勺就被一只大掌给扣住了。

    陆盛珂以口封唇,彻底堵住她的聒噪与不满。

    “……唔……”

    双方体型差异颇大,力量更是悬殊,琥宝儿的挣扎就跟挠痒痒似的。

    她气呼呼的,这人居心叵测,还不让说!

    正想狠狠咬他一口,琥宝儿的小手忽然被抓着,游移到他硬实的胸膛上。

    陆盛珂磨着她的软唇含糊,嗓音低沉:“本王给你轻薄回来,如此便公平了。”

    琥宝儿一愣,柔嫩的手心下,他心跳如鼓。

    第34章 你娶错人了

    琥宝儿说不出话来, 她一张嘴,小舌头就不再属于自己,被他卷住了一顿欺负。

    直到她晕晕乎乎, 喘不过气来, 陆盛珂才大发慈悲地放过这张嘴。

    意犹未尽。

    琥宝儿双唇红肿, 尤其是唇珠, 被吮得湿漉漉的, 娇艳欲滴。

    一双大眼睛弥漫了水雾,瞧着好不可怜。

    “琥宝儿……”陆盛珂低声唤她,并不松手,“为何拒绝本王?”

    “……”她趴在他胸膛上轻喘着, 抬起头, 触及他深邃的眉眼, 不由一顿。

    这人……看上去很在意能否圆房, 那幽幽眼神, 活像是要吃了她。

    琥宝儿有一瞬的迷茫, 她知道圆房就是跟陆盛珂睡觉,可是他对此事的态度,又似乎不仅仅是睡觉那么简单。

    好像存在一些她不了解的行为。

    这种感知,随着他的拥抱以及落下来的吻, 来得愈加强烈。

    她挪了挪圆臀,道:“我也是认真考虑过的。”

    “哦?”陆盛珂替她抚顺额角的发丝, 看上去略有几分漫不经心:“你得出什么结论?”

    “我不想耽误你。”琥宝儿一脸认真。

    这人之前虽然挺过分的,但是细究起来,并没有对不起她。

    婚事是不得已, 双方好聚好散就是了,她不能为了月钱就赖着不走呀。

    而且圆房会怀上孩子?她害怕。

    “耽误?”陆盛珂以为她不愿, 却不知这个词又是从何说起。

    琥宝儿已经掰着手指头算过了:“林姑娘已经到了婚配年纪,她等不了太久。即便王爷不娶她,也该考虑自己的岁数,你都这么大了……”

    “扯旁人做什么,”他轻捏她的软腰,问道:“你知道我多大?”

    琥宝儿怕痒,往旁边躲了躲:“别捏,你别捏……”

    陆盛珂的大掌扣着她,紧贴她后腰蜿蜒的曲线,“别乱动。”

    琥宝儿察觉到屁股底下有一团热乎乎的巨物抵着,他的眼神……甚至呼吸都有点奇怪,不同寻常的……

    哪怕是一知半解,但种种不对劲,让琥宝儿警惕起来。

    她圆溜溜的大眼睛瞅着他,小声问道:“你……你怎么了?”

    陆盛珂不答,只无声望着她。

    他不得不承认,确实对这个傻乎乎的女人萌生了欲i念。

    起初并不起眼,像是心血来潮,可是多触碰几回,它日渐汹涌。

    还没和离呢,她就被旁人觊觎上了。

    谭凌越之流,够不上威胁,他没有放在眼里,但是陈佑卿呢?

    此人乃是多年知交,陆盛珂信他为人,不会做出不合礼数的逾越之举,但是他会等,等琥宝儿和离,即刻出手。

    光是设想,已经叫陆盛珂感到浓重的不悦。

    他没有吃到嘴的肉,要便宜了谁呢?

    说不清是占有欲在作祟或是其他什么,他不想深究,松口道:“你若想晚点和离,本王依你,不必牵扯其他人,跟本王没关系。”

    听上去他是在否认和林芊蔲的关系,琥宝儿无意追问此事,她一摇头:“为何要晚点和离?”

    王府不是她的归宿,她终究要趁早做好打算。

    “你确定么?”陆盛珂沉下脸来,眉峰蹙起。

    琥宝儿知道他不高兴了,可是他们不是一开始就说好的么?

    他自己说不会勉强她,王府也不留她。

    陆盛珂松开了对她的桎梏,几个呼吸间便平复了异状。

    他斜倚在靠背上,一字一顿:“琥宝儿,你可别后悔。”

    “好。”

    琥宝儿皱皱小鼻子回他一句,自己到马车另一边坐好,整理略为凌乱的衣襟。

    她一手抚平衣摆,想了想又扭头去看陆盛珂的反应,他方才挺奇怪的……当真没事么?

    乌溜溜的大眼睛,不闪不避,直愣愣落到那紧窄的腰腹处,夹杂着一丝好奇一丝探究。

    她分明感觉到他藏了个大家伙……

    “你在看什么?”

    陆盛珂掀开眼帘,一下就逮住了她偷看的目光。

    他一股凶狠意味,吓了她一跳,她缩起脖子,决定不问了:“没什么……”

    琥宝儿窝到边上去不吭声,活像个小鹌鹑小哑巴。

    陆盛珂盯了她好半晌,才冷哼一声,撤回视线。

    马车回到王府,两人先后下车。

    陆盛珂迈着大长腿,走得很快,没一会儿就把琥宝儿抛在身后。

    这下子,就连桃枝都看出来王爷心情不佳了。

    琥宝儿慢悠悠走着,也没管他,返回滦纱苑,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

    时隔多日,琥宝儿又做梦了。

    这次的梦中没有奶娘温暖的怀抱,也没有绚丽的阳光。

    她漫无目的,四下游走,一时出现在田野上,一时又在山林间。

    梦境断断续续,恍惚间她听见了狗叫声,循着声音找了过去,然后亲眼目睹鲜红刺眼的一幕:

    偌大一滩血泊,正中间躺着一只大黄狗。

    琥宝儿呆愣住了——这是什么?

    她的心脏猛然跳动起来,又骤然收紧,就像是被揉捏在谁的手心里,疼痛且窒息。

    她从来不知道,一只狗身上能流出那么大量的血液……

    梦里的琥宝儿有一种认知,这是她的狗,这一定是她的。

    曾经无数次跟在她身边奔跑,如影随形。

    她极为震怒,那一刻复杂的情绪齐齐蔓延上来,传到她的四肢百骸。

    琥宝儿眼泪奔涌而出,生生把自己给哭醒了。

    她恍然睁开眼,似乎还沉浸在悲痛之中,一种难以割舍的痛苦……

    她抬手,按在自己的心脏上,她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这是她第一次清楚梦见大黄狗的模样。

    为什么是这个毛色?因为之前在韩公子那里看到过小黄狗,所以带入了梦中?

    琥宝儿说不清,可是她越来越觉得,她曾经拥有过一位忠诚的小伙伴。

    月萝说她没有养狗,是不是骗了她?

    琥宝儿不相信月萝,只是家里人也否认狗狗的存在,那……多半是她前世养的。

    “娘子,你怎么了?”

    守夜的梨枝睡在外侧间,听见动静进来查看,发现小娘子醒了,还爬起来坐着。

    “天色尚早,还没亮呢。”梨枝入内,把油灯拨亮堂些。

    琥宝儿皱皱鼻子:“我梦见前世了。”

    “什么?”梨枝还以为自己睡迷糊了,两个耳朵幻听。

    “是我的前世,我养了一条大黄狗,威风凛凛,然后它死在我面前……”

    琥宝儿说着,嗓音渐渐小了,嘴巴一瘪眼泪啪嗒落下来:“它死于非命……”

    正常的狗狗老死病死,怎么会有那么大一滩鲜血呢,触目惊心的画面,她忘不了。

    梨枝连忙过来安慰她。

    琥宝儿很快收了泪水,她不爱哭。

    眼下是睡不着了,她闷声道:“你先去休息,我自己坐一会儿。”

    “那不成,怎么能放娘子一人,”梨枝伸了伸懒腰,道:“都已经醒了,也不好入睡,等午歇时候再休息不迟。”

    主仆二人起了个大早,琥宝儿洗完脸,不觉困顿,也没有一味的沉溺梦境,看起来神采飞扬。

    梨枝这就放心了,给她沏一杯热茶,要稍晚些才去厨房提早餐。

    她道:“这个点是王爷晨起练剑的时候,娘子若是无事,可以去瞧瞧。”

    琥宝儿听了,颇为敬佩:“他日日如此?”

    梨枝一摇头:“奴婢听说王爷幼时如此,现在剑法学成,倒不必每天早起,不过养成了习惯。”

    本来上朝就早,稍微提前一点活动筋骨,一整天的状态都不一般。

    梨枝让小娘子过去,是想着消弭两人之间的矛盾,也不知为了何事,昨天回府王爷就在摆脸色。

    原以为琥宝儿会赌气拒绝,谁知她一点头:“练剑挺好看的,我们去看看。”

    那语气,就跟上街看热闹没两样。

    梨枝觉得自己多虑了,但凡闹不愉快,都是双方有气,可瞧着小娘子的神态语气,哪里是有气的模样。

    莫非……是王爷单方面在气恼?

    琥宝儿喝了茶,带上梨枝一起出了滦纱苑。

    自从搬到这里,不论是出府还是到照枫院都很近,几乎是挨着的。

    如今王府内外,她是来去自如,没有谁会阻拦。

    琥宝儿顺利入内,青序猛然见着她,颇为意外,没想到她会来这么早。

    “见过王妃,”青序压低了声音行礼,道:“主子正在练剑……”

    他以为她特意过来,是有要事求见王爷。

    谁知,琥宝儿一摇头,自顾自在庭院内的石桌旁落座,“你去忙吧,不必管我。”

    她是来看练剑的,顺便蹭一杯陆盛珂的早茶和糕点。

    青序见状,迟疑着退到一旁。

    琥宝儿的视线落在陆盛珂身上,剑气凌厉,身法飘逸绝伦,来回翻飞之间,卷起一地枯叶。

    流畅自如,赏心悦目。

    武学和文学一样,都是荒废不得,一旦放下,不进则退。

    琥宝儿撑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感觉待会儿早饭能多吃半碗。

    她一个门外汉,品不出什么门道来,不过这人手长脚长,每一个招式都能入画一般。

    真是叫人羡慕的体魄。

    若不是怕惹恼了陆盛珂,她都要拍手叫好了。

    旁边来了个那样打眼的观众,陆盛珂怎么可能一无所觉。

    他很快收了剑,侧目望来,不冷不热的:“寻本王何事?”

    琥宝儿一脸老实:“我随便看看……”

    梨枝机灵,发现王爷眉头蹙起,斗胆插话道:“娘子是做了噩梦,才起得这么早,惦记着过来陪陪王爷。”

    陆盛珂听了,缓缓一抬眼皮:“你这样的人,也会做噩梦?”

    他还以为,没心没肺的呆子只知道每日瞎乐呵。

    琥宝儿一鼓脸颊,不太确定:“你是不是在讽刺我?”

    没一句她爱听的,她都不想与他继续对话。

    梨枝无奈得很,生怕两人吵嘴,更加闹个不愉快,忙道:“王爷,娘子梦见狗了,说是什么前世,兴许和她的失忆有关系呢……”

    之前就脑袋疼,指不定就是快要恢复的迹象。

    陆盛珂闻言,果然收整了神色:“前世?”

    他微一抿唇,这人到底是什么脑子,竟然怀疑到了前世?这是寻常人会想到的么?

    他觉得,不能再放任她这样糊涂下去了。

    “随本王进来。”

    陆盛珂把剑交给重锦,抬步往屋内走去。

    “我嘛?”琥宝儿挪了挪脚尖,不知道他有什么事,她想回去等吃饭了。

    陆盛珂回头斜睨一眼:“进来。”

    琥宝儿无法,只得跟他进了寝室。

    青序已经备好朝服在里头,他换过衣裳会稍微用一些早点,便去上朝。

    陆盛珂把人挥退出去,留下琥宝儿一人,朝她伸展双臂:“过来替本王更衣。”

    “哦……”所以是让她进屋伺候他?

    琥宝儿乖乖过去,虽然不怎么了解男子服饰,但看上去并不难。

    她伸手去解他的腰带,指尖触碰到男子的腰身,举止坦然,没有一丝忸怩。

    陆盛珂垂眸,瞅着低头在他胸前的小脑袋瓜,怀疑她压根没有把他当一个男人看待。

    “琥宝儿,”他唤她乳名,“你失忆后,忘记了自己名字。”

    她抬头看他一眼:“我叫沈若绯。”

    “是旁人告诉你的,”陆盛珂面无表情的:“你就不曾怀疑过么?”

    “啊?”

    什么意思?

    她略微愣怔,继而迷惑,张着小嘴傻眼了:“我、我应该怀疑什么?”

    琥宝儿的手停了下来,指尖轻颤。

    “你自己想一想。”陆盛珂也不要她来解了,自行解下腰带,褪下外袍。

    琥宝儿确实没有怀疑过,不曾往离谱的方向去想。

    但是她并不傻,陆盛珂点她一下,她的脑子立即运转起来,很多奇怪的地方,变得通顺起来。

    从月萝到嫁妆,还有奶娘,甚至是家里人微妙的态度。

    无不在说着一个问题——她鸠占鹊巢,并非原主。

    她现在得到的一切,不论好坏,都是属于沈若绯的,而她不是沈若绯。

    所以婢女奶娘不会心向着她,所以娘亲的亲切流于表面,所以爹爹生疏祖母冷漠,就连嫁妆都舍不得给。

    以及出嫁后被转给妹妹居住的闺房——分明是妹妹住惯了,又忍不住搬回去吧?

    琥宝儿眼珠子都瞪大了,一手揪住陆盛珂的衣袖:“王爷,我是谁?”

    “你是沈知鸢。”陆盛珂给予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他眼角余光留意她的神色,看来并没有大受打击,也没有嚷嚷头疼。

    不过一脸蠢相罢了。

    陆盛珂自己把朝服穿上了,不需要她伺候,道:“有事等本王下朝后再说。”

    他赶时间。

    琥宝儿没有摇头也没点头,一脸难以置信:“可是,为什么呢?”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陆盛珂轻嗤。

    他一手扶上她细细的腰侧,微微俯身凑在她耳畔:“沈知鸢,你不妨仔细想想,谁能帮你。”

    他不是什么大善人,沈家这样愚弄于他,当然要付出代价。

    只是顺道,给琥宝儿讨回公道。

    他掌心炙热,气息喷洒近在咫尺,琥宝儿娇小的身形几乎全然笼罩在他怀抱中。

    她琥珀色的眼瞳望了过来,告诉他:“王爷,你娶错人了。”

    第35章 本王不介意

    琥宝儿几乎被陆盛珂的反应给弄糊涂了。

    他什么时候知道她不是沈若绯的?他得知自己娶错人之后, 竟然这样冷静?

    即便不生气,也该快些把人换回来,各归各位才对吧。

    可是这人……他还亲了她?!

    琥宝儿想到这个, 连忙拍掉他拢在她腰间的大掌, 后退两步:“你先去上朝吧, 可别迟到了。”

    她要好好想一想, 突然得知这等大事, 脑袋里已经一团乱了。

    陆盛珂留意到她的动作,面色一沉。

    很好,看来她比他所预想的还要毫无留恋。

    不论是对夜玹王妃这个位置,还是他这个人。

    青序在卧室外, 不敢贸然入内打扰, 不过连着敲门好几次, 提醒主子时辰不早了。

    陆盛珂整理好朝服, 步出外间, 吩咐青序把早膳呈上。

    琥宝儿就在照枫院与他一同用了, 餐桌上,两人没有过多对话,他进食速度很快,吃得也不多。

    没一会儿便先行离去。

    “等本王回来。”

    临走前, 陆盛珂丢下这一句。

    琥宝儿慢吞吞咬着牛肉饼,细嚼慢咽, 胃口没有受到影响,只是精神有些恍惚。

    梨枝见她这般,小声问道:“娘子与王爷发生口角了?”

    好不容易逐渐融洽, 她生怕两人起了什么争执。

    “没有。”琥宝儿摇头否认。

    突然知道了一件大事,坐下来越想越觉得离谱。

    家里人不仅欺骗了她, 还有王爷太子等等,骗了外界所有人。

    甚至说是欺瞒陛下也不为过。

    虽然陛下不怎么过问夜玹王的婚事,但王妃之位非同小可。

    琥宝儿抬手摸摸脖子,感觉有点危险。

    用完了早膳,她返回滦纱苑,一路都在想这件事,也没敢贸然跟梨枝桃枝商量。

    可不能泄露风声,柔妃那群人虎视眈眈,巴不得挑出错处,哪能自己递把柄给他们发挥。

    估计陆盛珂也是有此考量,才没有急于声张?

    她不清楚他想做什么,一时间脑袋里思绪繁杂。

    她梦到过的狗狗和奶娘,若是真的,他们去了哪里?

    她的奶娘是哪一位呢?不是吕婆子,另有其人……

    倘若梦境是真实的,那她的狗狗岂不是死得好惨……

    桃枝已经起来了,正在井边洗漱,看到她们从外头回来,不无惊讶:“娘子这么早就出去了?”

    梨枝解释说是因为做梦,天没亮就起身了。

    这会儿日头刚刚升起,晨露未晞,王府的下人才陆续起身呢。

    照枫院每天要上朝,会比旁人早一些。

    桃枝笑着问道:“娘子今日想去哪玩?正好趁着时辰早,可以动身。”

    这些天琥宝儿朝外跑得勤,她们都习惯了。

    小娘子每天开开心心的,又没人管着,倒也挺好。

    “不出门了,”琥宝儿耸搭着眉眼往里走:“我等王爷下朝。”

    她有许多事情想问清楚。

    桃枝瞧见她这般神色,不由诧异,这是怎么了?

    梨枝也不知底细,只道:“絮西亭景致不错,不若就到那里坐坐?”

    琥宝儿吃饱没事干,随她们安排。

    只是到了亭子里,面对夏日里郁郁葱葱的庭院,却是兴致缺缺。

    她不是能隐瞒住情绪的人,也不是能够若无其事等待的性子,脑子里一时回想起温暖的怀抱,一时又是狗子倒在血泊中。

    太难熬了。

    琥宝儿不想等了,扭头道:“桃枝,我们去万舟山。”

    两个婢女面面相觑,问道:“娘子不等王爷了么?”

    琥宝儿抿嘴道:“先不等了,我们出去一趟。”

    桃枝梨枝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不过她既然要出门,那就去吧。

    很快吩咐了车夫,备好马车与一应茶水小食,万舟山比较远,怕车内闷热,还抬了一个冰鉴上去。

    桃枝准备得很妥当,琥宝儿回卧室换了一套衣裳,让梨枝挑选朴素不起眼的,还要带上帷帽。

    出门时瞅着王府的大马车,临时还给换了,“换成小马车,不要被发现与王府有关。”

    “这……”

    主子发话,她们不好多问,只能照办了。

    把东西都挪到小马车里,主仆三人坐进去稍显拥挤,不过有冰鉴散发着丝丝凉意,好歹不觉得热。

    马车上,梨枝忍不住好奇:“娘子打算去万舟山何处游玩?”

    她想了一圈,没听说万舟山有什么出名的寺庙或者山川湖泊,对比起来,京城其他地方更有趣味。

    琥宝儿看看她们俩,忽然小脸严肃起来:“你们是我的人,不管看到什么,切记守口如瓶,否则……”

    “否则我让陆盛珂罚你们。”

    反正那个人出手,肯定要狠得多。

    “娘子何出此言?”桃枝立即接话道:“我二人原是王府中人,如今是娘子的人,绝无可能生出二心。”

    “好哦。”琥宝儿是信她们的,不过丑话说在前头。

    再者也让她们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她要去万舟山看看,据说,沈家二姑娘自幼体弱多病,养在庄子?

    琥宝儿觉得自己身体很不错,绝非体弱多病,她为什么会在庄子长大,又是怎么失忆的?

    她不能冲动跑回娘家去质问一番,便去万舟山瞧一眼。

    兴许,会记起什么。

    ********

    马车一路吱吱悠悠,坐惯了宽敞的车子,换做小的一时还有点不习惯。

    便是俗话说的由奢入俭难。

    万舟山还挺远,大清早出发,将近午时才抵达。

    韩末宁就是这边人士,为了赶考不匆忙,必须趁早在京城租赁小院或客栈,否则路上耗费太多时辰,来回奔波。

    琥宝儿说是来看看,马车进了小镇,当真只是看,并不让打听沈家庄园。

    她怕自己贸然的举动打草惊蛇。

    几人在镇上用了午饭,琥宝儿怕这边有人认得她的脸,要了个小包厢,全程戴着帷帽。

    桃枝梨枝猜到她不想暴露身份,言辞也都谨慎得很。

    饭后,马车驶向了沈家的农庄。

    万舟山田地广袤,这里有小镇村落,还有不少大户人家的田庄。

    小马车不打眼,没有引起什么人特别留意。

    琥宝儿让停在距离沈家庄子不远处的道旁,车夫原地午歇,而她们下车走走。

    周遭的景致,对琥宝儿来说,是陌生的。

    她想不起来任何。

    站在田埂上,琥宝儿多少有些失望。

    这会儿的稻田绿油油的,已经开了稻花,再过一两个月,就会金灿灿一片,迎来夏季的丰收。

    风景还挺不错。

    只是,沈家二小姐,好端端是为什么要与家人分开,在这里成长呢?

    若非姐妹二人容貌很相似,琥宝儿几乎要怀疑自己是抱养的。

    然而从面容五官上,就否决了这一点。

    受宠的沈家大小姐,才会有底气有胆子落水,暗算夜玹王。

    那些闯祸之人,大多是有人在身后撑着,给了胆气。

    明媚张扬,毫不怯懦。

    那二小姐又是什么性子?

    琥宝儿捧着小脸蛋,觉得自己多愁善感了起来。

    这时,道旁的另一头,走来一个布衣姑娘。

    她迟疑着打量主仆三人,开口问道:“琥宝儿,是你么……”

    琥宝儿一惊,她头上戴着帷帽,这人竟然认出她了?

    对于熟悉之人,光看身形站姿就能辨别,姑娘走上来,一脸欣喜:“琥宝儿,我是婉君呀,我就知道你还会回来的。”

    “婉君……”琥宝儿没有印象,她略一犹豫,掀起帷帽:“好久不见……”

    刘婉君见到她很高兴,打量她的脸色,笑道:“果然是富贵人家养人,瞧你气色更好了,身子好些了么?”

    她听说二姑娘被那伙偷狗贼给吓坏了,沈家才把人接回去。

    为此,附近加大了排查,可惜最终没有逮着偷狗贼,不过那伙贼人不敢再犯,估计去了别处。

    琥宝儿不擅长演戏,只能顺着她的话往下接:“不太好,病了一场,晕晕乎乎的。”

    刘婉君非常理解:“你还惦记着琥珀吧?琥珀和琥宝儿,亲如家人,它在天上也会保佑你的。”

    她出言安慰,琥宝儿不由怔愣,琥珀,是大黄狗的名字么?

    还真是巧,那天遇到韩公子,他还准备给他的小黄狗取名叫琥珀。

    “你在沈家过得好么?”刘婉君欲言又止。

    她是农户女,从小不能说跟琥宝儿一同长大,但也是看着她在庄子里这么多年,多少知道些沈家的状况。

    大抵是家里人不待见,才把那么小的姑娘丢给奶娘。

    虽然,沈家庄子再怎么样条件都比农户优渥。

    只是爹娘手足之亲,却是弥补不了。

    刘婉君有时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同情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可是琥宝儿失去了奶娘和琥珀,自幼相依为命的亲人,还不知道回家后怎么样呢。

    琥宝儿不好说自己嫁人了,她低头道:“我会想起奶娘和狗狗。”

    她既然梦到了,说明骨子里是想的,只不过她失忆了没想起来。

    “你考虑再养一只狗么?”刘婉君道:“你爹娘允许么,估计也找不到琥珀那么聪明的。”

    她语气惋惜,琥珀是非常聪明护主的狗子,附近人家都要夸一句的。

    刘婉君想了想,低声问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何事?真是偷狗贼么?”

    她有点怀疑。

    琥珀很厉害的,曾经在山林里叼回不少猎物,寻常人未必对付得了它,而且偷狗的怎么会丢下狗狗尸体就跑了?

    他们大多是兜售狗肉的,可不会在乎死活。

    现场一大滩血迹,当时把大家吓坏了。

    刘婉君甚至怀疑,那伙人是冲着琥宝儿去的,但是狗儿忠心护主,才被残忍杀害。

    若非有人听见动静及时赶到,指不定沈二姑娘怎么样呢,毕竟这么如花似玉的……

    这是刘婉君的猜测,她没有证据,大家都说是偷狗贼失手了。

    “我……”琥宝儿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的狗果真是死了,还是惨死……她也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何会失忆。

    刘婉君以为她心里难受,连忙摆手道:“我们不说这些了,你难得回来看看,咱们去河边走走。”

    她在前头领路,琥宝儿闷头跟上。

    而桃枝梨枝二人,起先听得一头雾水,后来回过味了,不由心下惊涛骇浪。

    在沈家庄子长大的是二小姐沈知鸢,不是大小姐沈若绯!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怪今日小娘子这样反常,马车上还言辞警告了她们……而且听上去,王爷也是知情人。

    桃枝梨枝二人有分寸,平日里不够机灵没关系,仆役最要紧的是管好自己的嘴。

    主家任何事情,听在耳里,烂在心里。

    河边不远,很快就到了。

    刘婉君说琥宝儿走后,她就没来这里放过风筝,听上去以前二人常到此游玩。

    琥宝儿看一眼河岸边,绿树成荫,水草肥美。

    她一时恍惚,忽然想起那个不甚清晰的梦境,她在奔跑着,身旁有一只狗伴随,她没看到狗狗的身影,但是脚步声、吐着舌头哈气声,恍如真实。

    似乎就是在这里。

    刘婉君不知她所想,也没觉得她突然安静有何奇怪。

    毕竟她的人生,发生了挺大的转变。

    是呢,每个人都在改变,除了她,还在原处。

    “琥宝儿,你见过韩公子了么,他入京赶考了。”

    刘婉君有段时间经常遇到他,少女怀春,她还曾幻想过,做秀才娘子。

    但是琥宝儿走后,韩公子一次也没有出现在这个河边。

    而且进京赶考这事儿她还是从邻居口中听闻,他连跟她提一句都不曾。

    刘婉君也不笨,明白自己跟韩末宁绝无可能,指不定他一开始就是冲着琥宝儿去的。

    是因为她说漏嘴,就时不时到河边来……

    如今他们都在京城了,他们会定亲么?

    突然提到韩公子,琥宝儿还没反应过来,倒是桃枝吓了一跳:“韩末宁?”

    此人认识沈家二姑娘?!

    那他屡次偶遇,假装不知,难道是没认出来?

    不,桃枝不信,原本她就疑心这个书生出现次数过多有点古怪,加上这会儿得知,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

    桃枝心惊肉跳起来,她们今天才知道王妃是二姑娘,殊不知韩末宁早已察觉?

    这属实太危险了,必须尽快禀报给王爷才好!

    刘婉君见她的婢女都知道这人,追问道:“你见到他了?”

    她其实想问他们会不会定亲,但是未出阁的姑娘,直接说出嘴有些难以启齿……

    “我见到了……”

    琥宝儿蹙起小眉头,她不喜欢这个人,没由来的,全凭喜好。

    她以前就认识他?

    那他肯定认出她了吧,果真是诡计多端。

    然而眼下,琥宝儿只对自己的狗和奶娘充满求知欲,哪里有功夫去理会什么韩末宁。

    她拉住刘婉君问道:“偷狗贼抓到了么?”

    “没有,”刘婉君恨恨一摇头:“他们许是转到别处去了,我二大爷家的黑狗也被偷了呢!”

    “那岂不是不能给琥珀报仇?”

    它会怪她么?她这个主人全然忘掉了它。

    琥宝儿感觉很难过,昨晚梦见的画面再一次跃然脑海中。

    虽说是梦,但宛如身临其境,所带来的冲击非言语所能表述。

    她很想回忆起来,隐隐觉得很重要,可越是用力,越是一片空白,直至后脑勺阵阵发痛。

    “娘子?”梨枝发觉她又要头疼了,连忙阻止:“你别再想了!”

    桃枝怕引起刘婉君怀疑,跟着搀扶起琥宝儿:“这位姑娘,这会儿太阳有点晒,我们想去马车上歇一会儿。”

    刘婉君抬头看了看日头,晌午刚过,确实晒。

    她不好意思一挠头:“我自己晒惯了不怕,差点忘了琥宝儿身子不好,快去歇着吧。”

    以前琥宝儿身康体健,看来果真是病了才被接回家去。

    桃枝梨枝谢过她体谅,一左一右搀扶着琥宝儿往回走。

    刚离开河边,便见路边的小马车旁又停了一辆大马车,正是王府的。

    “王……”桃枝硬生生吞下了后半句称呼。

    来人正是陆盛珂,下朝后发现人不在家,不听话,驱车寻过来了。

    他大步上前,看到琥宝儿光洁的额际冒出一层细汗,眉间一拧,揽过她的腰身把人抱起:“怎么了?”

    桃枝解释说无事,一扭头瞥见刘婉君惊讶的神色,又大声道:“这位是我们大少爷,姑娘的兄长。”

    刘婉君恍然大悟,依稀听说沈家是有个长子来着。

    没想到这般高大英挺,一过来就抱着妹妹,看上去对她还不错。

    陆盛珂把琥宝儿塞进自己车内,桃枝梨枝则上了那辆小马车。

    作别了刘婉君,立即回京。

    他们走得及时,没有被人发现异状。

    车内,琥宝儿已经蜷缩了起来,窝在陆盛珂怀里。

    他的大掌托住她的脑袋瓜,低声问道:“有多疼?”

    “很疼……”琥宝儿很难受,用脑门去撞他的胸膛。

    陆盛珂垂眸,这人是把她的脑袋当成棒槌了么?

    他两手覆盖上去,轻轻揉捏,道:“别想了,总会查清楚的,不需要你的记忆。”

    但凡是人做过的事情,必会留下痕迹,别妄想什么风过无痕,没有这种可能。

    “可是我想记得他们,”琥宝儿眼眶泛红,小声道:“我什么都没有了,那天回娘家,他们说要把嫁妆还回去。”

    她第一次吐露家里事,陆盛珂反应平淡:“我知道。”

    琥宝儿仰着小脸看他:“王爷怎么会知道。”

    他的指腹轻抚她的眼尾,道:“漏洞百出。”

    拥有这样一双眼睛,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是沈若绯。

    陆盛珂从小到大,并不陌生女子爱慕的目光,有的大胆,有的含蓄,遮遮掩掩。

    而沈若绯的意图,他一清二楚。

    图他这个人,图他这个身份地位。

    琥宝儿不同,她别无所图,甚至宁愿去家庙清修。

    以前陆盛珂会以为她在胡言乱语,现在却觉得,这人她干得出来。

    然而,沈家会让她清静么?估计不会。

    倘若和夜玹王府没瓜葛了,沈家会把她再次嫁出去。

    嫁给其他的男子,彻底地拥有她。

    她这个直率性子,不被欺负惨了都难说……

    陆盛珂没发现,他眼中的琥宝儿又娇又怜。

    他低头,薄唇贴上她微红的眼睑,若即若离:“本王可以帮你,你不会一无所有。”

    琥宝儿后知后觉,往后躲了躲:“你为什么要帮我,你娶错人了,你还亲我?”

    她挣扎起来,不能继续与他肢体接触,“我们这样不对。”

    “本王明媒正娶,有何不对?”陆盛珂挑眉,理直气壮的。

    “你为何帮我?”琥宝儿质疑,世间哪有这等好事?

    “因为本王好心?”陆盛珂说出这种话,自己都不信。

    他是这样富有同情心的良善之辈么?

    陆盛珂半敛着眼睫,不肯离去,轻啄她的粉腮,及至唇角,“琥宝儿,谁说你一无所有,你可以拥有本王……”

    “我拥有你做什么用。”她嘟囔一句,听上去兴致缺缺。

    他闻言,彻底失去耐心,捕捉到这张恼人的小嘴,吮吻她的唇肉。

    琥宝儿微怔,失神片刻,都忘了脑袋里的不适。

    陆盛珂不是第一次亲她了,原先毫无章法,这会儿却是抿出不一样的滋味来,但一样的横行霸道,卷着她的软舌贪求不止。

    他在索取。

    陆盛珂没有亲多久,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嗓音低哑道:“别想了,用不着你恢复记忆。”

    “我没有继续想。”

    琥宝儿的唇瓣红艳艳,亲都亲了,再阻止也来不及。

    而且他抱着她压根不松手,甚至埋下头在她颈畔间。

    陆盛珂道:“车里全是你的香气,闻到了么?”

    他这样一提,琥宝儿跟着点头:“有些奇怪……”

    香味再怎么腌入味也不至于这般如影随形?

    她沐浴时都散不去。

    “沈家对外隐瞒了,二小姐生来体带异香。”他挺直的鼻尖轻触她细嫩的肌理,“他们那群蠢货,把你送去庄子。”

    “什么?”琥宝儿这才知道,外人言‘体弱多病去休养’是怎么一回事。

    她连忙抬起胳膊用力嗅自己,一脸不可思议:“天生的?我好厉害……”

    瞧她这一派乐天的反应,陆盛珂一扬眉梢:“是本王多虑了,还犹豫是否要全部告知你。”

    大多数人,得知自己异于常人会难以接受,尤其是家里因此忌讳。

    索性,他不再隐瞒,把沈家的态度一并告诉她。

    琥宝儿也不是无动于衷,她颇为茫然:“因为我香香的,所以家里人讨厌我?”

    她终于明白,祖母以及父兄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尤其是老太太,她对不详之说深信不疑,几乎已经到了克制不住的地步。

    她厌恶她,压根没有把她看成自己的孙女,反倒像是降生沈家来索债的邪灵一般。

    说是沈家不欠她的,撇得干干净净。

    琥宝儿低头,额际抵着陆盛珂的胸膛:“生养我一场,确实是仁至义尽了。”

    她还能奢求什么呢?

    “怎么,伤心了?”陆盛珂抬手,抚顺她细微凌乱的发丝。

    “有一点点,”琥宝儿顿了顿,抬头去看他:“王爷你不怕么?”

    “怕什么?”陆盛珂显然是不屑的:“生前就窝囊,死后便生出能耐成为恶灵了?何况你是个活人。”

    琥宝儿立即被这个说法说服了,她一捏拳头:“我要是有能耐,马上严惩偷狗贼!”

    给她的琥珀报仇!

    陆盛珂伸手,一把包裹住了她的小手,连拳头都肉肉的,能顶什么事?

    “最近不许你胡乱去打听消息,容易露馅。”

    他尚未查明沈若绯的古怪。

    “天热了,香味藏不住。”琥宝儿这才知道月萝为什么非要她熏香。

    她这么想着,没提防拳头被陆盛珂抓了过去,一张嘴就在那白皙的手背上啃了一口。

    她见状下意识往回抽手,结果没能抽动。

    琥宝儿不由瞪眼:“你果真不介意我的香气。”

    看上去还随时想咬一口?

    陆盛珂不答。

    车窗外的日光投射入内,倾洒在她身上,细白的脖颈,每一寸肌肤白到晃眼。

    圆鼓鼓的胸团就抵在他身前,难以忽视。

    他从未用这样细致的目光打量过谁,以往见过的女子就跟阿猫阿狗没两样,不曾上心,无需留意。

    现在却像个登徒子,每时每刻都在被鼓动。

    就连她的指尖都想啃一口,更遑论别处……

    陆盛珂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理,他无法容忍,把这样的琥宝儿让给旁的男人。

    他不同意,也不允许。

    或许,自己不是原先想的那样可有可无。

    而是势在必得。

    “你为什么不说话?”琥宝儿感知到某种不可明言的危险,她想爬起来,“你是不是想咬我?”

    “嗯。”

    后腰一个力道不轻不重落下来,她立即跌坐回他腿上。

    他承认了!

    琥宝儿还没来得及出声讨伐,就被一手按在马车内壁上,陆盛珂倾身迫近:“本王不介意,哪里都能下嘴。”

    第36章 你且等着

    琥宝儿听见这话, 一抬手就捂住了自己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水润双眸,企图叫他无处下嘴。

    陆盛珂看着她这天真的举动, 似笑非笑:“你能挡住什么?”

    她只被亲过嘴唇脸颊和眼皮, 怕是不知道其他位置是何感观?

    陆盛珂也不知道。

    他很想试试。

    但是这会儿在马车上, 而且琥宝儿的头疼才刚过去, 他不至于这么心急。

    他已经决定不会轻易放她离开了。

    “你我有的是时间。”

    在陆盛珂幽深的注视中, 琥宝儿一阵心慌,小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他不介意她体带异香,她还挺高兴的,可是为何语焉不详的, 总感觉有些不妙……

    “到时你便知晓。”陆盛珂无意在车上替她解惑。

    后撤了身位, 端坐一旁整理衣摆。

    琥宝儿摸摸自己柔软的唇瓣, 轻哼一声:“你别再亲我了, 你明知娶错人了还亲我?”

    “我能。”陆盛珂截断她的话头, 侧目望来, 颇有几分虎视眈眈。

    琥宝儿一愣,这时才意会到他的心思:“你想与我圆房?”

    “是。”他给予肯定答复。

    “可是……”

    “没有可是,”陆盛珂一伸手,轻轻捏住她的小下巴, 微一抬起:“本王明媒正娶,你既已经过门, 那就将错就错。”

    琥宝儿给听迷糊了,终身大事非同小可,还能将错就错?

    “如若不然, 你想去何处?”陆盛珂道:“沈家对你一点也不好。”

    “我不回去,”琥宝儿早前就盘算过了:“王爷给我的月钱, 可以买一座小院子。”

    “金稷坊再小的院落,至少千两起步。”陆盛珂不是那等不知民生的王爷,外头物价他基本都了解。

    而琥宝儿,一开始对京城一无所知,但是这段时日她经常外出游玩。

    游玩过程中增长的见识,岂会白费。

    她道:“金稷坊靠近皇城,当然很贵了,我可以选永郢坊。”

    金稷坊住的大多数达官贵人,府邸大多聚集于此,而广乐坊最为繁华热闹,商贾富户层出不穷。

    永郢坊较为偏远,地域广袤,许多大户人家的田庄都在这里。

    相对而言,宅院价格自然就低了。

    四百两就能买一个小院落,还附带小块田地。

    陆盛珂闻言,黑眸眯了起来:“你还真打算离府?”

    他并无掩饰自己的不悦,琥宝儿动了动小嘴:“那总不能一直赖着不走……”

    人心贪婪,她何尝不是为了王府的月钱心动过,吃好喝好,车马仆役随行,都想留久一点了。

    “为何不能?”陆盛珂扣住她细白的腕子,握在掌心,明确告诉她:“琥宝儿,本王不打算和离了。”

    “什么?”她有点意外,但又不是特别意外。

    从他亲吻的举动来看,他就没有初始时候那样厌恶她了。

    未必是喜欢,但起码不排斥。

    琥宝儿一时有些茫然,她从未想过自己继续当王妃的可能性。

    或许是因为过门后接连冷遇,以至于她不想勉强待在王府。

    外面天大地大,总有容身之处。

    陆盛珂斜睨她一眼,语气轻飘飘的:“本王不是在与你商议,而是通知你。”

    他的态度陡然强硬起来,琥宝儿鼓起脸蛋:“这和最初说好的不一样。”

    然而这人明摆着就是不跟她讲道理,捏着她软白的小手,道:“本王不答应和离,你哪都去不了。”

    若是放她出去,这样娇艳好欺负的小姑娘,不知要招惹来多少狗子惦记。

    倒不如,他来做那只恶犬。

    琥宝儿不知道自己即将被吞吃入腹,陆盛珂已经磨着后牙槽挑选从哪里下嘴了。

    她颇为犹豫:“我需要想想。”

    没有记忆的人,就像没有根系的浮萍,身边又没有亲友相帮。

    她不知道要怎么做。

    ********

    回到王府,管家立即上前禀报,说是太子殿下来了,这会儿正在藕花汀喝茶。

    自家兄弟,让他等等也没事,管家已经安排了茶水糕点,还吩咐厨房晚膳拟了菜单。

    陆盛珂过去时,陆启明偷得浮生半日闲,在听重锦抚琴。

    重锦自幼便是书童,琴棋书画都跟着学了点,其中弹琴最有天赋。

    陆启明是爱乐曲之人,得知后还赏了一把琴给他。

    可惜跟随在陆盛珂身边,他几乎从不听琴,倒是浪费了重锦的琴技。

    这会儿陆启明捧着茶,瞅着陆盛珂姗姗来迟,问道:“你出城所为何事?”

    他脑子里思索一遍,暂时没想起需要亲自出城的差事来。

    “一些私事,或许与皇兄的来意有关。”陆盛珂在他对面落座,已经猜到了兄长的打算。

    他一挥手,摒退左右,准备把沈家这对孪生姐妹花的掉包行为告知他。

    陆启明直言笑道:“今日是为着林家而来,需要你一个明确的答复。”

    谭凌越回京数日,谭家正在给他筹备婚事,风声瞬时就传开了。

    偷偷摸摸接触了林家人,自以为掩人耳目。

    正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人之常情,这林芊蔲已有十五六岁,耽误不得。

    若是容时能给个信物,双方便可确定下来,待他尽快和离,迎娶新妇进门。

    林家想必不会介意沈氏女,都知道是怎么个由来。

    陆盛珂瘫着张脸:“我不会娶她,林家若要择谭家为姻亲,随便他们。”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谁是明主,有脑子的自会判断,无需旁人多言。

    “怎么?孤以为你不讨厌她才是。”陆启明先前就问过,他虽说没有表示出想娶的意愿,却也不曾反对。

    “皇兄,我不想和离了。”

    “什么?”

    这对陆启明而言颇为意外,他不由好奇:“发生了何事?沈若绯缠住你了?”

    同为男子,他自然不会无视此女的魅力,被这样软乎的小姑娘缠上,只怕百炼钢都能化作绕指柔。

    然而陆启明难以苟同,他自幼当做储君培养,最忌讳心无大局,贪恋女色。

    在他看来,弟弟也不会被这些萦绕于心。

    “她不是沈若绯。”

    陆盛珂一张嘴,就把陆启明给震住了,简短解释一番,近些日子虞河所查到的情况。

    “姐妹二人互换,全家皆是知情者。”

    “沈家好大的胆子!”

    陆启明眉头一皱,第一时间怀疑背后是否有人指使,比如说柔妃或者谭家?

    陆盛珂摇头否认了:“沈家与他们八竿子打不着一处,谭家也不会将这等小棋子放在眼里。”

    要是从一开始布局,谭家没有理由选择沈家,京城多的是比他们更合适的人选。

    而且在虞河调查下来,沈家蝇营狗苟,反而心思在别处。

    陆盛珂道:“真正的沈若绯,身上藏着秘密。她自己对花雅夫人有恩,前不久她的父亲结交了承恩侯,而就在昨日,沈家长子又恰好帮了鲁国公的一个小忙。”

    看似不起眼的小事,但属实太巧了,为沈家结下诸多善缘。

    当然,这些结果,对夜玹王府乃至东宫都不相干。

    沈家如何钻营,陆盛珂没兴趣过问,只是觉得,沈若绯有些古怪。

    陆启明也没把这些小动作放在眼里,只问道:“王妃既是沈知鸢,你打算留下她?”

    “嗯。”陆盛珂应了一声,眸光微动:“那些事情都不是她做的,她不曾亏欠,倒是本王……”

    王府一开始理亏在先,他有所猜忌,有所迁怒。

    琥宝儿清清白白嫁过来,来日姐妹二人各归各位了,她也要落个二婚的名头。

    再者,他不愿意让她二嫁。

    是的,一切缘由,皆是以自身意愿为前提。

    陆启明在一旁瞅着,多少看出来了点:“看来你对她挺满意,否则再多亏欠,也有的是补偿法子。”

    金银财宝,权势地位,他们可以补给沈知鸢,然而容时却要用王妃之位许给她。

    而且始作俑者是沈家,又不是他们害得沈知鸢沦落至此。

    两人没有就这个话题谈论多久,很快绕回谭家身上。

    避暑行宫有怀孕的岚妃分宠,柔妃很难像以前那样吹枕边风,鼓动旒觞帝下达各种利于己方的旨意。

    但是此举无非是拖延时间。

    陆盛珂意在夺权,已经掌握了一部分谭震贺私吞军饷的证据,可是只有这些还不够。

    失态若不够严重,旒觞帝即便怒气滔天,也可能小惩大诫,狠狠罚谭震贺的俸禄,或是支使去做苦力,未必会收回兵权。

    这般结果,不能达到他们的目的。

    而且——

    陆盛珂淡淡一抬眸:“父皇对我有天然的防备,他绝不会将兵权交给我。”

    旒觞帝深知这兄弟俩一条心,夜玹王与东宫同一阵营,怎么可能撒手放权。

    恐怕为了两相权衡,对谭震贺气恼不已,都不肯轻易收回兵权。

    这便是帝王心术。

    这个顾虑,东宫的谋士们已有提过。

    陆启明看向他道:“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陆盛珂说到这点,心中早有对策,“我手中有一人,武力不凡,识文断字,颇懂谋略,还很年轻。”

    陆启明不由一笑:“容时的意思,是想给父皇送人。”

    皇帝生怕底下老臣们被东宫拉拢了去,若有个年轻才干出现,他一定会抓住,收为己用。

    此计甚好。

    “皇兄别高兴的太早,”陆盛珂瞥他一眼:“他与皇嫂青梅竹马,幼时曾言非卿不娶……”

    陆启明:“?”

    他一咬牙:“潘子安?!”

    这人比袁绰年幼好几岁,小时候就是个跟屁虫小尾巴,算什么‘青梅竹马’呢?

    陆盛珂一点头:“还要皇兄与他演一出不和的戏码,才好消弭父皇的戒心。”

    “容时,谁让你出这种馊主意?”

    陆启明无语了,他都这个年纪了,和袁绰的孩子已经那么大,还要给自己弄个小好几岁的‘对头’出来?

    不过童言无忌,潘子安小时候确实总在大人面前嚷嚷要娶袁绰……

    陆盛珂面无表情:“我这也是为大局着想。”

    恰好管家前来请示,是否该传晚膳了,陆启明起身甩袖:“孤不用饭了,你和你的王妃自己吃去吧。”

    他都不想勉强弟弟接纳林芊蔲,这人倒好,要把潘子安送跟前来。

    太子殿下走了,管家知道他没有生气,把眼睛看向自家王爷,“这晚膳……”

    “去滦纱苑用。”

    ********

    琥宝儿回来出了一身汗,沐浴更衣后,在廊下晾干了一头青丝,整个人清爽得很。

    她折腾这些,就半个多时辰过去了。

    衣裳整洁出来时,恰好桃枝入内禀报,厨房那边要传一大桌菜,王爷也会过来用餐。

    琥宝儿方才就听说太子殿下来了,所以厨房才备下这么许多。

    “他为何要来?”不陪太子一起吃么?

    桃枝笑着回道:“殿下已经回宫了,王爷就来找娘子呢。”

    一起吃饭也没什么,甚至多个搭子胃口更佳。

    不过……琥宝儿抿着小嘴咕哝道:“他最近有点奇怪。”

    “这是从何说起?”桃枝不解。

    琥宝儿一时也解释不清楚,全然是似懂非懂的状况。

    若要准确形容,那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被盯上的感觉。

    陆盛珂是换过衣服才来的,一踏入滦纱苑,鼻翼间便是属于她的馨香。

    没了月萝这个碍事的,沈家别想探听王府的消息,琥宝儿的香气也无须隐藏。

    远远的,他瞧见她的衣着,广袖月白细纱裙,又薄又软的料子,适宜夏日在家穿。

    微一抬手,袖子就滑落了,露出半截白生生的藕臂。

    陆盛珂道:“怎么不戴玉镯。”

    外出赴宴才见她戴过一次,平日里两手素净。

    琥宝儿已经坐下来等开饭了:“嫌麻烦,睡前还要取下来。”

    “可以不取。”陆盛珂在她左侧落座,“磕碎就买新的。”

    琥宝儿一摇头:“碎了多可惜,而且财不外露。”

    “谁教你的这句话?”她看着就不像是有戒心之人,还知道防范呢?

    琥宝儿有问必答:“是朱济街的赵大娘,这可是人生智慧。”

    陆盛珂听着,她是接触了一些市井之人。

    不期然想起那一次,当街撞见她,跟陈大人并排坐在道旁吃炸糕。

    沈家大小姐绝不会如此,只有二小姐,才率性而为。

    “有本王在,没人敢惦记你。”

    不论是她这个人,还是属于她的财物。

    陆盛珂一手斜支在桌上,道:“你不需要顾忌旁人的想法,是穿金戴银或者……”

    他话没说完,脑门就贴上了琥宝儿温热的小手。

    柔嫩的掌心按在他额际,她眨巴着圆溜溜的琥珀眼,一脸认真:“你莫不是生病了?”

    “嗯?”陆盛珂一挑眉梢。

    “突然转性了。”她颇为费解。

    陆盛珂拿下她的爪子,拢在手里,道:“女子喜欢首饰,你不喜欢?”

    琥宝儿没有不喜欢,亮晶晶的谁不爱呢,她不解:“王爷为何对我好起来了?”

    “这就算好了?”陆盛珂捏着她的指尖,“身外之物,一些公子哥随时可以一掷千金,算什么好。”

    “你和他们一样么?”琥宝儿不太明白。

    “不一样。”陆盛珂道:“本王可以给你很多,免得你在外被人哄了去。”

    “可是你为什么要给我很多,”她只知道一件事:“天上不会掉馅饼。”

    “本王乐意。”

    “不行,我要不起,”琥宝儿一脸老实:“怕不是要肉偿了。”

    “……”他听到了一个什么词?

    陆盛珂一抬手,揪住了她软乎乎的脸蛋:“又是从哪学来的?”

    琥宝儿微微吃痛,眉头都皱紧了:“你别捏我……是赵大娘养的猪崽拿去换米酒了……”

    陆盛珂真想咬她一口,低声道:“这法子不错,你且等着。”

    会让你肉偿的……

    第37章 会让你遭殃

    晚餐非常丰盛, 王府里主子少,厨房备菜都是小而精,每样一小碟, 就算没吃完也不至于太过浪费。

    琥宝儿的胃口很不错, 并没有因为下午的冲击就郁郁寡欢。

    反正她已经失忆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 还能咋的呢?

    小娘子看得开, 桃枝却不能像她这样不当回事,她从刘婉君口中得知了韩末宁的存在,必须要禀报给王爷。

    这人既然察觉了姐妹二人互换一事,却没有声张, 反而佯装偶遇, 肯定是心怀不轨。

    而且终归是个隐患, 万一他早早宣扬出去, 恐怕会让王府陷入被动局面。

    陆盛珂平日里给琥宝儿出去, 并没有派人盯梢她。

    她带着两个丫鬟, 王府里的车夫也会点拳脚功夫,基本足够护她周全。

    这会儿才听说,在外【屡次偶遇】一个书生?

    他扭头望来,面无表情:“下次再有这种人, 立即禀报。”

    桃枝不由汗颜:“是奴婢们疏忽了,那韩末宁一开始就知娘子已为人妇, 偶然碰上,对方举止还算守礼,便没有多想……”

    谁知看上去斯文有礼的书生, 实际上这般诡计多端!

    秋闱近在眼前,他不用心苦读, 竟把心思放娘子身上,可见是蓄谋已久。

    怕不是在万舟山时就动过念头?

    聪慧如陆盛珂,稍一思索同样想到这一点,任凭一个阿猫阿狗都能惦记她,这让他极为不悦。

    当即把虞河叫了过来,让桃枝将韩末宁的特征来历说清楚。

    “派人盯着他。”

    心术不正者,迟早会露出马脚。

    琥宝儿在一旁瞅着,陆盛珂三两下就处理了此事。

    她欲言又止:“这个书生,爱慕于我?”

    他冷冷一掀眼皮:“怎么?”

    “他干嘛不早说,”她摇头晃脑叹一口气:“我马上就能拒绝他,省得煞费苦心,白白耽误了工夫。”

    琥宝儿率性又坦然,与寻常姑娘家大不相同,谈及情爱之事,也是落落大方。

    换做其他人,指不定会有些不好意思,羞于启齿。

    陆盛珂道:“媚眼抛给瞎子看,他确实是白费功夫。”

    桃枝在一旁偷笑:“小娘子还没开窍呢……”

    她笑了两声,渐渐止住了,眼神偷偷留意王爷,没开窍不止挡住了外边的桃花,家里这朵岂不是也意会不到?

    桃枝和梨枝都留心到了王爷的改变,一个男子是否愿意对你好,属实是掩盖不住的。

    从一开始,嘴上协议和离但却爽快给了三人身契,让小娘子有可用之人,这份考量,若说无心,谁信呢?

    她们俩自幼在王府长大,自然是希望王妃能留在府里,与王爷恩爱有加和和美美,那才叫皆大欢喜。

    琥宝儿不明白何为开窍,只道:“我不喜欢他。”

    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没缘由的。

    当然,无缘无故的她不会对当事人吐露自己的感观。

    可是那天韩末宁带着一条小黄狗让她看见,再结合刘婉君的话,他显然是故意为之。

    竟然还打算给小黄狗取名琥珀,这让琥宝儿有点生气。

    陆盛珂对她的反应颇为满意,道:“上次你说想养狗,本王可以答应。”

    他松口让她在府里饲养小宠,本以为琥宝儿会欢天喜地,谁知,她的脸上不见欣喜。

    琥宝儿拒绝了:“我曾经拥有过狗狗,虽说现在不记得,但是也不想要新欢或者替代品。”

    琥珀只有一只,而它死了。

    陆盛珂见她这样惦记,道:“新的狗无所谓是珍珠墨玉,不叫琥珀,不算替代品。”

    黑狗白狗多得是,不买黄狗不就行了。

    然而琥宝儿自有一套道理:“不养了,人可以拥有无数猫狗,但在它们的世界里,主人就是唯一。我也要琥珀做我的唯一。”

    这话听上去极为天真,估计三岁稚儿才会有这样纯粹的情感反馈。

    按照陆盛珂以往的性子,估计会忍不住面露嘲弄,太傻了。

    但看她一脸认真的模样,他最终管住了嘴巴。

    “随你。”

    *******

    琥宝儿得知了自己的身份,日子还是照常过,她没有丁点恢复记忆的迹象。

    因为有过几次头疼,陆盛珂请了御医上门诊治,结果也没能说出确切的症结所在。

    人的头颅病理复杂,尤其是失忆这等没有外伤的症状,难以下手。

    只是嘱咐莫要刺激太过,顺其自然便好。

    陆盛珂不准她再动脑子去回想,他派人盯着沈家,出不了什么纰漏。

    只一个小小沈家,他分神看顾,兴不起多大风浪。

    而原先伺候琥宝儿的那个婢女,虞河已经有了点眉目,或许过不了多久就能找到她。

    这个丫鬟也是坎坷,这般年岁被主家发卖,正经用人的府邸不想要她,一来年岁大怕不好调教,不如五六岁的小丫头。

    二来疑心她在前任主家犯了严重的事,才被发卖。

    十几岁的年纪,只怕会被人牙子弄到脏污之地,几经转手,不易追寻。

    估计是沈家不信任她,怕她知晓姐妹互换的秘密,管不住嘴舌,所以把人打发走。

    像是月萝,从小跟在沈若绯身边,她不仅被留下来,还参与其中,这便是区别。

    琥宝儿对此一无所知,她收到了来自沈家的请柬。

    是沈老夫人的六十大寿,邀请夜玹王夫妇前来赴宴,就在下个月初。

    这老太太明显是不喜她的出现,但估摸着于情于理,孙女和孙女婿都该到场,所以才发了请柬过来。

    “娘子要去么?”梨枝在一旁替她摇着扇子。

    外头正值三伏天,可太热了,这种天气外出,得多带几套裙裳方便更衣。

    “要去的,”琥宝儿一点头,鼓起脸蛋道:“我要瞧瞧他们打算怎么骗我。”

    这次可不会像之前,这群人说什么她都信。

    原以为至亲之人,不会蒙骗自己,没想到反而不如外人。

    “娘子别往心里去才好。”梨枝都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她。

    这样乖巧可人的小姑娘,怎么会有人舍得那样对待呢?

    小小年纪离了父母养在农庄,做姐姐的闯祸了,这时想起有个妹妹,推出来顶包。

    人心生来是偏的,也不能偏成这样吧!

    “我不会,”琥宝儿道:“我不在乎,嫁妆也可以还给他们,两不相欠。”

    梨枝闻言,想了想道:“王爷派了鸿蒙跟随娘子,代为管账,估摸是别想还回去了。”

    “啊?”琥宝儿不曾想过这个。

    鸿蒙确实有一手,他接手了嫁妆账册之后,外头几个田庄商铺每月盈利额皆有所上涨。

    可见陆盛珂给了一个能做事的人过来。

    “娘子就没想过把嫁妆留下么?”梨枝皱皱鼻子,道:“沈家那样欺骗你,趁你失忆哄着替嫁,幸而是嫁给了王爷,万一是什么乌七八糟的夫君,娘子这一辈子都毁了。”

    “再者,他们抬出这么多嫁妆,全京城看在眼里,给他们自己做了脸面,完事还想全部收回去?这不是欺负人么。”

    凡事皆有代价,沈家把事情做绝了,却不想付出任何,一句‘父母不欠子女’就想打发了。

    既然舍不得财物,就别贪图名声,又要且要,属实令人不齿。

    “我要霸占它么?”琥宝儿不禁苦恼。

    “王爷可不是好欺负的,他不会轻易算了。”梨枝猜测,沈家是别想把出阁的物件要回去了。

    他们要是有脸开口,那就当着全京城的面试试。

    梨枝知道她心软,掩唇笑道:“娘子只管交给王爷处理便是,绝不会叫你吃亏的。”

    “他已经帮了我很多。”琥宝儿不能否认,倘若嫁给其他男子,指不定会是怎样的境况。

    梨枝听她这样说,好奇问道:“娘子还打算和离么?”

    “我不知道。”琥宝儿一摇头,这对她而言不是一个轻松的选择。

    因为没有记忆,就像是失去了过往。

    她不清楚自己以前是怎样一个人,也不确定内心想过的是何种日子。

    最重要的是,留给她走的路又有几条呢?

    娘家不能回去,她还能去哪里?

    琥宝儿只纠结了一小会儿,就自行想通了。

    她的道理简单通俗:“他对我好,我就留下来,若有一天不好了,我就离开。”

    梨枝不禁微微一怔,后宅女子,有几人能这样洒脱。

    要离开的时候,真的会走么?

    不过……“奴婢也觉得娘子留下更好,王爷不像那些嘴甜会哄人的,胜在身边清静。”

    这么多年,不是习武就是办公,闲时看书,连个侍妾都没有。

    府里但凡有生了心思的婢女,丁点不规矩就会被管家处理,许大夫人偶尔也会过来敲打。

    留下的老人皆是乖顺本分,只做好自己的事。

    王爷性子冷硬了点,避开了外头大部分的狂蜂浪蝶,前仆后继。

    饶是如此,也还有好几个姑娘芳心暗许。

    其中最明显的就是林芊蔲。

    梨枝就怕这个林姑娘甘愿做侧妃,也硬要进入王府。

    她不清楚王爷的心思,但太子殿下多半不会拒绝林家。

    就看林姑娘有没有那等毅力了。

    琥宝儿失忆前也不曾经历过内宅女眷的日常,她没什么感想,只觉得:“男子三妻四妾,还挺热闹的。”

    不然这么大一座宅邸,就两个主子,属实空旷了些。

    梨枝闻言,便知她是不明白三妻四妾的弊端,立即劝道:“此事娘子切莫松口,也不要主动提纳妾。”

    琥宝儿似懂非懂:“好。”

    晚间,陆盛珂又到滦纱苑用饭了。

    他来得越来越勤,大有把一日三餐都挪过来的意思。

    而且吃过晚膳,也不急着离去,逗留时间明显增长。

    要是换做其他小娘子,察言观色也该知道挽留王爷夜宿,口头问一句都好。

    可惜对琥宝儿,一切没有直说的事,明示暗示通通不好使。

    她吃得香玩得开,陆盛珂没走,就拉他一块玩五子棋。

    陆盛珂猜想她琴棋书画缺乏造诣,幼时莫约学过,但只懂皮毛。

    他有心让她重新接触,看看对哪个更感兴趣。

    琥宝儿却是个贪玩的学生,复杂难学之事都不喜欢,看了琴谱棋谱就瞌睡,五子棋倒是玩得不错。

    陆盛珂不是来陪她玩这个的,按捺了几日,这天终于出声:“本王要在此留宿。”

    琥宝儿一愣,低头看向棋盘,心中暗恨:“你还要杀我几回!”

    她怎么次次都输呢!

    简直可恶!

    “不玩了。”陆盛珂修长的指尖轻弹,丢下棋子,“你以为,本王留下与你下棋?”

    琥宝儿这会儿反应过来了,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瞅着他:“你要留下睡觉,跟我圆房?”

    “只是睡觉,不圆房。”陆盛珂瞥一眼她傻乎乎的样子:“省得说本王欺负人。”

    “什么?”琥宝儿没太听懂,在她的理解当中,男女授受不亲,只有夫妻能一起睡觉,睡觉不就是圆房么?

    可他似乎把二者区分开了。

    边上伺候茶水的桃枝偷偷一笑,脆生生道:“奴婢这就去铺床。”

    她退了出去,找梨枝一块商量,这可是王爷头一次与娘子一同过夜,不能把洞房花烛夜补上,好歹换一床正红鸳鸯被褥。

    琥宝儿问道:“你不圆房,为何留宿?”

    陆盛珂抬了抬眼皮:“若不留宿,给你八百年也没有进展。”

    “你这个语气很容易得罪人呢。”琥宝儿指出他的不对,非常瞧不起人!

    陆盛珂把人赶去净室:“话太多了。”

    ……

    …………

    琥宝儿很快沐浴完毕,整个人香喷喷的出来,穿着丝薄的雪色寝衣。

    她怕热,一热便香气浓郁,桃枝在内室摆了两个冰盆,屋子里清凉得很。

    灯烛只留了两盏,温暖的橙光,极为凸显帐边那道婀娜身影。

    陆盛珂着眼的瞬间,生出了悔意,或许他该早点与她同房。

    但在视线触及她微敞的衣襟时,锁骨处肌肤细腻如白瓷,柔软的两团呼之欲出,他又反悔了。

    就不该太早留宿。

    “你要睡里面还是外面?”琥宝儿扭头问他。

    头一回与人同榻,感觉有点新奇。

    陆盛珂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道:“本王睡外面。”

    “哦,”琥宝儿准备上床,忽然想起什么,又回身问道:“要替王爷宽衣么?”

    这是一个妻子必须做的,她记住了。

    “不必,”陆盛珂拒绝了她,“你不要碰到我。”

    这又是什么规矩?

    琥宝儿纳闷,却没多问,在床边褪下鞋子,朝着内侧爬。

    她屈膝跪趴,背对着陆盛珂,纤薄的背部蜿蜒的腰线一览无余,甚至是那翘起的圆臀……

    琥宝儿动作快得很,一下子就窝进去了。

    陆盛珂却感觉那匆忙一瞥在眼前无限放慢,还有回放的趋势。

    他抬手轻捏眉心,若不是对她有一定的认知,估计要疑心她故意为之了。

    “你怎么了?”

    琥宝儿伸长了脖子张望。

    陆盛珂眸色沉沉,嗓音微哑:“睡觉老实点,不准触碰本王。”

    “碰了会怎么样?”她迟疑着回想,不确定自己睡觉是否老实。

    都睡着了,谁知道呢。

    “会让你遭殃。”陆盛珂一扬手,放下银钩挽起的床幔。

    朦朦胧胧,只透出微凉的烛光。

    第38章 推翻

    琥宝儿不太明白陆盛珂是怎么想的。

    听上去同榻而眠不是圆房, 他亲口说的暂时不圆房……可为何要留宿呢?

    还警告说不准触碰……

    好在床榻足够大,两人躺下也不觉得拥挤。

    琥宝儿平躺着,没有紧挨陆盛珂, 但明显能够感觉到身旁不远处的热源。

    习武之人体温高, 冬天或许就是人形暖炉, 夏天离得近了指不定多热。

    还有就是气息, 他身上淡雅的味道, 是她不曾闻到过的,一时间无从形容。

    难以忽视,身边多了个人。

    桃枝梨枝给挂了红纱帐,被褥枕头皆是龙凤呈祥, 鸳鸯戏水, 喜庆得很。

    琥宝儿对此没有什么感想, 两眼瞅着床顶, 红烛透进幽幽光线, 道:“有点不习惯。”

    因为怕碰到他, 害得她束手束脚的。

    陆盛珂同样不习惯,与一个女子,这样亲近的距离。

    太香了,在她就寝的地方, 香气尤其浓郁,哪怕是崭新的被褥, 也被逐渐侵染。

    再加上他耳力过人,耳畔浅浅的呼吸声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你迟早会习惯。”他淡淡接话。

    琥宝儿听了不由好奇:“你要经常留宿么?”

    陆盛珂轻哼一声:“夫妻本就该睡在一处。”

    “你要与我做夫妻?”

    天真如琥宝儿, 也知道外界许多人不认可她的身份。

    认为她有名无实,算不得夜玹王妃。

    原先在府里, 很多下人也没把她当做王妃看待,他们叫她沈娘子。

    就连从侧门出去,守门的几个婆子都不带理会她,不约而同的冷落无视,被放养在王府的人罢了。

    “你想不想与本王做夫妻?”陆盛珂不答反问。

    这话把琥宝儿给问住了,想不想?她老实巴交一摇头,道:“我不曾想过这个。”

    一开始又没有给她选择权,谁在乎她的意愿。

    陆盛珂扭头朝她望来:“你现在不妨考虑一下。”

    他黑黢黢的狭长眼眸,目光灼灼:“好好想。”

    琥宝儿白天才跟梨枝谈过此事,她可以留下来,是权衡利弊的结果。

    若有一天待得不顺心了,她就离开。

    她张嘴欲答,陆盛珂先一步开了口:“你没有拒绝本王的权力。”

    “啊?”不是他在问她么?

    陆盛珂侧过身来,健硕的身躯落琥宝儿眼里如同半堵墙,猛然逼近了距离。

    他道:“现在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让你适应,从同床开始。”

    她和寻常姑娘不同,她失忆了,怕是许多事情忘个干净。

    陆盛珂不想让她稀里糊涂丢了身子,如若有一天清醒过来,怨他趁人之危。

    他可以拿出本就不多的耐心,多给她点时间。

    但不意味着他不出手,这块肉叼在嘴里,他非吃不可。

    陆盛珂看似询问了琥宝儿的意愿,实则并不在乎她的答案。

    改变不了他已经决定的结果,堪称蛮横霸道。

    琥宝儿抿了抿柔软的唇瓣:“我没说要拒绝。”

    “在哪不是过日子呢,有什么好挑挑拣拣,”她的语气慢吞吞的,道:“除非我很不开心,我就会离开。”

    就是弄玉轩那个小小的院落,不限制她出门自由的话,她也能呆得住。

    甚至连深山老林里清修的日子都设想过,眼下显然比那般境地要好得多。

    陆盛珂给她换了住处,临湖而建的滦纱苑,视野开阔,景色宜人。

    允许她出门游玩,他从不过问,还能支取银钱。

    京城这么大,每一个去处对琥宝儿来说都是新鲜有趣的,她很喜欢。

    她得到了这么多,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沈家说不欠她的,那陆盛珂非亲非故,更加不欠她。

    最重要的是,他或许还能帮她找回记忆。

    琥宝儿脑子不聪明,却也知道抓住稻草的本能,身边除了这人,没谁能帮她了。

    她非要甩开一切四处碰壁,岂不是太过不知好歹?

    不过她需要弄清楚一件事情。

    琥宝儿眨着琥珀色的大眼睛,与他四目相对:“王爷说我留下来会得到许多,那我要付出什么?我该如何回报你?”

    陆盛珂指尖微动,原本克制着不想触碰她,但终究没忍住,长臂一探,把人揽到近前来。

    “成为本王的妻子,替本王生儿育女,便不存在回报一说。”

    琥宝儿忽然扑进他怀里,一抬手,撑在他胸膛上,小脸懵然:“生儿育女?”

    “有问题么?”陆盛珂一挑眉:“不出意外,本王很能生。”

    既然他打算留下她,她身为王妃,迟早要替王府开枝散叶。

    他的孩子,难不成还庶出?他不允许。

    这个话题对琥宝儿来说跳跃太快了,她撑着手肘爬起来,才刚刚想到一件事:“我们一起睡会怀孕的!”

    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太快了不好吧?

    陆盛珂对她这个呆呆的反应已经不觉意外,手腕微一施力,就把人拉了回来。

    琥宝儿一下跌回他怀中,软弹的雪球都压扁了,触感惊人。

    陆盛珂低声道:“不会让你稀里糊涂怀孕,我们还没圆房。”

    “……”琥宝儿撞得有点疼,她想偷偷后撤些许,然而腰间的手臂紧紧禁锢。

    她不由纳闷:“方才你不是说不能触碰?”

    哪有人这么快改变主意的呢?她属实搞不懂这人脑子里是何想法。

    不过陆盛珂的意思她听懂了,生儿育女,就是成为一家人,哪有父母双方生分的呢,不存在什么回报与亏欠。

    琥宝儿还想跟他谈谈,可是陆盛珂的啄吻已经落了下来。

    薄唇轻轻含住这张小嘴,他低低的嗓音含糊不清:“本王不想碰你……”

    只是没忍住。

    琥宝儿说不出话来,口舌被堵得严严实实,不仅后腰的手臂收紧,她后脑勺还搭上他另一只手。

    大掌按压着,将她彻底揉入怀抱,仿佛下一瞬就要完全吞噬。

    夏日的寝衣丝滑纤薄,清凉透气,轻柔贴身。

    可似乎太薄了,薄到琥宝儿明明白白感知到陆盛珂的胸膛与自己有何不同。

    以前对男女有别这个词的认知,大多停留在身高体格上。

    陆盛珂很高,对比起她的娇小,堪称壮硕,琥宝儿羡慕过这一身的力量。

    而现在,她触摸到他微鼓的胸膛,垒块分明的腹部,因为用力硬i实起来,整个人出于紧绷的状态。

    这种紧绷,像是某种忍耐的后果。

    琥宝儿喘不过气,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糜艳又昳丽,她浑身轻i颤着,因为这个与众不同的亲吻。

    陆盛珂亲得很用力,光是唇i齿相接,就能叫人发抖,颤i栗到感觉可怕的地步。

    “用鼻子呼吸。”他含i咬i她细白的颈畔,怀疑自己继续下去,小姑娘会陷入昏厥。

    只是一个吻而已,不过比之前每一次都持久,他已经不满于浅尝辄止。

    琥宝儿被吮得舌尖发麻,整个人软成一团,心跳过速,热乎乎的。

    她呜呜咽咽道:“我、我很奇怪……”

    “哪里奇怪?”陆盛珂饶有兴致地询问。

    话音落下,薄唇辗转到她耳根处,抿上那玉白色的耳肉。

    琥宝儿抖了一下,哪里知道哪些地方碰不得,她的指尖死死揪住被子,“你别……”

    她别开脸想往后躲,可惜落在人掌控之间,无处可逃。

    “你好香……”

    陆盛珂深知,他该停下来,否则说过的每句话都将成为空谈。

    可是内心无不在鼓动着,尝遍她的每一寸肌肤。

    他轻而易举就能把这个傻乎乎的人给一口吞掉。

    他越发觉得自己做了个正确的选择。

    怎么能把这样的琥宝儿拱手让人呢?

    琥宝儿颤i栗着被嘬i出一枚粉色印子,在她看来,平平无奇的脖子耳朵,到了陆盛珂嘴下顿时不一般了。

    她实在招架不住,伸手去捂住他的唇。

    她眼瞳都瞪大了:“你的嘴除了吃饭说话,竟然这么厉害?”

    她简直要疑心被戳中了穴位,才会那般……似痒非痒。

    “嗯。你反应很大……”

    陆盛珂薄唇微启,湿i软的舌尖i触上她的指缝。

    他不知道其他女子是何模样,无从对比,反正对琥宝儿给予的‘反馈’很满意,身子是最诚实的。

    琥宝儿吓了一跳,就像被蛇咬了一样,慌忙抽回她的小手。

    然而迟了一步,皓腕被大掌扣住,已然落入魔爪。

    陆盛珂含着她细白的指尖,半抬眼睫:“你觉得本王厉害?”

    这还不厉害?琥宝儿鼓着脸颊颇为震惊:“你这么大个人了,还吃我的手?”

    实在是太离谱啦!

    陆盛珂觉得,他时刻都在推翻前话的边缘处摇摆不定。

    低声道:“吃个手算什么,其他的本王也能学。”

    有些事情,男人生来无师自通。

    “……你可真是好学?”

    琥宝儿敷衍一句,把自己的小手收了回来,偷偷藏在被子底下,谨防它被捉去吃了。

    “你应该夸本王厉害。”陆盛珂纠正她。

    “我什么时候夸你了?”琥宝儿摇头,一脸实诚:“我是因为非常惊讶……”

    她话未说完,陆盛珂倾身过来覆在她上方,黑眸微眯:“非要叫你知道厉害是不是?琥宝儿?”

    第39章 “谁不会?”

    陆盛珂放完狠话, 也没把琥宝儿怎么样。

    凭借着自己强大的自制力,松开了她,躺回他的那半边床榻。

    琥宝儿轻喘着:“我好热……”

    本就是夏夜, 被按住一顿亲, 她的心跳都被提上去了。

    琥宝儿感觉自己仿佛生病了一般, 抬手抚上那枚被嘬出来的印子, 这里火辣辣的, 不能说是疼痛麻痒,但就是不同寻常……

    陆盛珂斜她一眼,面如芙蓉,粉若丹霞, 好似骨子里就是娇媚的。

    他哑声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以后本王会经常这么做。”

    “经常?”琥宝儿一阵心慌, 皱皱鼻子道:“你好没道理, 能不能别再咬我了。”

    她真怕他没控制住力道, 给她生生啃出一个伤口来。

    而且这样亲昵的接触了, 竟然还不是圆房么?

    陆盛珂没有答应,“本王自有分寸,睡吧。”

    他喉间涌起一股干渴之意,非得吃点什么才能解去躁动。

    琥宝儿也没继续同他理论, 她困了,平复下心跳, 小小打了个呵欠。

    没一会儿就眼皮子打架了。

    心宽之人,脑中的繁杂思绪不多,入睡便很迅速。

    就跟小孩子一样, 他们玩累了散去精力,总能沾床就睡。

    琥宝儿半阖着眼睑, 意识逐渐迷离。

    丢下一旁清醒的陆盛珂独自入眠。

    感知到枕边人呼吸均匀,沉入美梦,陆盛珂才动了动,伸过手去,温热的指腹按压她红肿的双唇。

    看着就是刚被人欺负过的模样,她还这般没心没肺,在他这个始作俑者面前呼呼大睡。

    缺心眼。

    琥宝儿迷迷糊糊做了个梦,屋檐下那株山茶花突然长出了藤蔓,她从旁路过就被卷住了,死死缠绕,叫人透不过气来。

    这便罢了,藤蔓的根部还会自燃,她见着了,是又热又着急,四下呐喊,张开嘴却发不出丁点声响。

    琥宝儿豁然睁开眼,生生把自己急醒了,脑门上一层细汗,热得不行。

    她刚一动手脚,才发现整个人被陆盛珂这厮给抱在怀里,埋头捂在他胸前,能不难受么?

    琥宝儿努力把脖子往后仰,大热天的谁挨着火炉睡呀。

    然而她才一动,陆盛珂的手就自发缠了上来,“别乱蹭。”

    他尚且闭着眼,嗓音夹带了初醒的微哑。

    琥宝儿瞬时察觉到,有什么热烫之物,直直杵在她腿根,硌人得很。

    “你松手,我不舒服……”她眉头皱起,这人身上每一块肉都硬邦邦的,自己说不要碰他,但是没一个做到。

    害得她都没休息好。

    陆盛珂缓缓掀开眼帘,指尖攀上她的脸颊,轻轻一掐:“娇气。”

    他掀开被子坐起来,大大方方展示了他的晨起正常现象。

    帐篷属实是太过醒目,琥宝儿很难看不见。

    她揉揉眼睛:“你藏了什么东西?”

    琥宝儿只是纯粹疑惑,没有震惊或者羞赧等情绪,因为她压根不知道支棱起来的具体是何物。

    扭头朝窗外看去,还是暗蒙蒙的,不过估计距离天亮不远了。

    陆盛珂要去上朝,琥宝儿也不打算继续睡了,利索地爬起来更衣。

    她才刚动作,侧边那人忽然欺近,一手攥获她小巧的下巴,落下他的吻。

    “唔……”琥宝儿的闷哼被堵在嘴里。

    眼睛都睁圆了,他干嘛呀,莫名其妙的……

    陆盛珂没有耽误多少时间,这个吻也不是深吻,他很快放下琥宝儿,旋身去了净室,让婢女进入内室。

    桃枝梨枝端着两盆温水进来,便见小娘子双唇红艳艳的,让人瞩目。

    她们对视一眼,轻笑着上前伺候。

    本以为昨晚该水到渠成修成正果了,不过一收拾床铺,便发现什么凌乱痕迹都没有。

    梨枝瞥向小脸蛋红扑扑的琥宝儿,不由诧异:“……王爷怎么忍得住?”

    这温香软玉在怀,真就生生躺了一夜?

    桃枝笑着回道:“总归是个好的开始,也不急于一时。”

    嘴巴都嘬成这样了,可见是忍不久的。

    “也对。”梨枝跟着一点头。

    琥宝儿来回瞅着她二人,问道:“你们知道怎么圆房么?”

    她说话直接,双目清凌凌的,一下就把两个婢女给问住了。

    梨枝微红了脸:“娘子成婚了,还来问我们?”

    琥宝儿一挠头:“我以为一起睡觉就是了,但似乎不止如此?”

    男女大防,没有拜堂成亲是绝不能有肢体接触的,更遑论睡觉了。

    同塌而眠还不够亲昵么?

    桃枝轻咳一声:“此事本该娘子的奶娘或者沈夫人派婆子教导,看来沈家是疏忽了。”

    可惜她们两个也不太懂,原是王府的小丫鬟,府中没有女主人,也没人指点这方面的。

    其他人家的大丫鬟,多多少少要学着点,因为要入内室伺候,不能一窍不通。

    桃枝不太懂,但是知道一物,“奴婢去问芠喜公公要一本册子如何?”

    “什么册子?”琥宝儿问道。

    “就是一些敦伦之术,据说宫里有不少秘戏图,还安排了画师专门弄这个。”

    这是小丫鬟私底下偷偷闲聊说到的,桃枝有所耳闻。

    琥宝儿没想到还有这玩意,当即一点头:“给我来两本,我要知道。”

    “我瞧着娘子这是要开窍了,”梨枝拿着湿帕子给她擦脸,低声道:“咱们既然要留下来,就趁早做些打算。”

    对一个女子,最稳妥的方法便是尽早诞下子嗣。

    孩子不仅是夫妻二者的关联点,还是一个会哭会笑的小生命,带来许多热闹。

    琥宝儿一摇头:“我是怕他不会,我看着点。”

    对她啃来啃去就是圆房嘛?可别欺负她不懂。

    从净室回来的陆盛珂听见了她大言不惭的话语,眉头一挑:“谁不会?”

    她到底哪来的自信?

    ********

    转眼便是月初,沈家老夫人的六十大寿,邀请来不少人。

    这一次颇为热闹,以往宴请或许前来赏脸的没有那么多,但沈家有了夜玹王这个女婿,对外界而言明显不一样了。

    虽然一开始大家是以嘲弄的姿态看待这门婚事,可是最近,沈若绯时不时的外出游玩,看上去已经坐稳了王妃之位。

    一旦得到夜玹王的承认,旁人自然见风使舵,要给沈家一点脸面。

    大多数尚且处于观望状态,到老夫人的寿宴来瞧瞧,今日陆盛珂是否会亲自到场。

    他若不来,可是会让岳家下不来台阶了。

    琥宝儿对此行早有准备,也没管陆盛珂来不来。

    不过,他还是抽空与她一同赴宴。

    两人带着贺礼,到得不早不晚,被门口的沈尚宇迎了进去。

    “兄嫂最近过得好么?”琥宝儿问道。

    沈尚宇微微一顿,笑了笑:“家里一切安好……”

    “哥哥怎么不问我过得如何?”琥宝儿扭头看他。

    沈尚宇留意着陆盛珂,嘴上回道:“妹妹在王府,定然是好的……”

    其实他也拿不准如今这二人的关系如何。

    大妹妹闯了祸,让二妹妹替嫁了,二妹妹啥事不知,心思又浅……

    日子能过成什么样,全看她自己的造化。

    沈尚宇避开了琥宝儿直溜溜的视线,只想把这两人送到座位入坐。

    琥宝儿道:“我在王府也好,比家里好。”

    她偷偷一努小嘴,什么兄长,其实跟路上陌生人也没两样。

    她从小被送去庄子,跟着奶娘,估计家里人都没有把她看做沈家一份子。

    不同于沈若绯,她和哥哥一起长大,十几年了,多少个春秋日夜,点点滴滴。

    有句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可见相隔太远,血浓于水也未必好使。

    还不如隔壁邻居来得亲近呢。

    琥宝儿不曾期待过,这会儿也说不上失望,她只是,随口问问。

    而陆盛珂,什么也没说,一伸手握住她的,走在沈尚宇的前头。

    他们刚到场,一抬头,就发现了两拨稀客。

    陈佑卿和谭凌越竟然都来了。

    这两人跟沈家可没有交集之处,这会儿身边围着几个好奇的人,颇为打眼,陆盛珂随便一扫就发现了。

    他是陈佑卿好友,却没听说他要来,陈家跟沈家哪有什么交情。

    就不知,他是在给他面子,还是为了琥宝儿?

    再说谭凌越,刚回京没多久,风头正盛,巴巴的跑来给沈老夫人贺寿,叫好些人摸不着头脑。

    甚至有人猜想,莫不是沈家二姑娘要跟这位相亲了。

    来者是客,沈宏光自然是殷勤招待。

    沈尚宇把陆盛珂带进来,他立即过来赔罪,分身乏术,没能亲自到门口迎接。

    陆盛珂摆手说无碍,哪有让岳丈迎接女婿的道理。

    琥宝儿在一旁瞅着他们虚与委蛇,她这个爹爹,看上去是个老实人,没想到内心还挺冷漠,女儿都不要了。

    或者说,只对她冷漠而已。

    这会儿得知了真相,再到沈家来,目光全然不一样的,心境更是天差地别。

    沈家宴席设在水榭里,因为是夏日,挨着池畔不仅风景好,还能吹吹风,散去闷热。

    加上四处放置冰盆,不至于叫宾客们大汗淋漓。

    沈宏光被琥宝儿给看得汗都冒出来了,好在陈佑卿走了过来,一下就解掉这微妙的气氛。

    “还以为容时不打算过来了。”

    陈佑卿一落眼,瞧见陆盛珂握着琥宝儿的手。

    这是故意做给外人看么?便是寻常恩爱夫妻,也很少在人前这样亲密接触。

    陆盛珂淡淡回视他:“本王倒没想到你也来了。”

    陈佑卿轻咳一声,道:“我是代替祖父到场的,他有诸多忌口,不便赴宴,所以……”

    “原来是陈大人,”琥宝儿问道:“他好些了么?”

    陈佑卿一摇头:“太医说消渴症是慢性病症,于日常没有太大妨碍,不过需要长久忌食甜物。”

    琥宝儿不禁唏嘘:“陈大人太不容易了……”

    陈佑卿两眼看着她,心下触动:“祖父得你惦记,定然心怀甚慰。”

    其实,他是自己要过来的,想提前在沈家跟前露个脸,搭上话也好。

    否则来日她和离了,他贸贸然上门提亲,未免有些唐突。

    陆盛珂面无表情,拉着琥宝儿坐下。

    他没有当众拆穿友人的心思,也无意在外人跟前上演什么争夺的戏码。

    他只是心中不屑冷哼,属于他的人,旁人怎么惦记都没用。

    他们绝无机会。

    陈佑卿很是了解他,见这脸色便知不悦,只以为他不乐意陪同琥宝儿回娘家,心下多少浮起焦躁。

    若非于理不合,他都想劝友人早些和离了。

    陈佑卿过来寒暄,另一边的谭凌越却没动,端坐在位置上喝茶,偶尔回两句旁人好奇的搭话。

    他们都在探听,谭家莫不是瞧中了沈家。

    二者八竿子打不着一处,叫许多人匪夷所思。

    不过沈二姑娘近日在花雅夫人身边,确实传出了娴静淑德的名声……

    不止这些人纳闷,随从同样不解。

    低声劝道:“少爷喝杯酒水就走吧,老爷要是知道了,指不定要生气……”

    谭家正在跟林家接触,怎么能这个节骨眼传出沈家姑娘什么事儿呢?

    谭凌越远远看了琥宝儿一眼,低声道:“我听说她有个孪生姐妹,且瞧瞧长得有多像。”

    在开元寺,他确实眼前一亮,琥宝儿这个人,尤其是她的双眸,他尤为喜欢。

    嫁作人妇也就罢了,西北那边二娶二嫁遍地都是,可惜她的夫君偏偏是陆盛珂。

    谭凌越倒不至于因为一个不错的初始印象就多么执着,但若就此放弃又有点可惜。

    他今日前来,意欲一睹沈家二姑娘是何模样。

    以沈家这等门楣,讨回去做妾也差不多。

    若真的得到这个妾,事情可就有意思了,他与夜玹王成为连襟,夜玹王妃的姐妹做了他的妾室。

    呵……

    第40章 血气方刚

    沈若绯搀扶着今日的寿星沈老夫人出来了。

    老夫人当年摔坏了腿, 跛脚多年,行动倒不能说不便,只是不大美观, 她已经很久没有掺和热闹的宴会。

    大多时候足不出户, 只在府里待着, 逢年过节自家乐呵一下。

    今天不同, 是她的六十大寿, 不说有夜玹王这尊大佛到场,就连意想不到的陈家谭家也来人了,外加她娘家好些侄孙小辈,属实热闹。

    沈家许久没有迎来这么多客人, 甚至比琥宝儿出阁那天还多。

    自然是身份水涨船高, 旁人才这般赏脸。

    因为沈若绯的预知梦, 沈宏光父子二人都有了新的结交, 沈尚宇还拿下了一个不错的好差事。

    老夫人对这个孙女再满意不过了, 福运加身, 兴宅旺家。

    只是叹息,若前几个月阻止替嫁,一身福气的孙女与夜玹王这等金龟婿作配,岂不是皆大欢喜?

    可惜事情没有后悔药, 老夫人不解沈若绯为何把这个好姻缘推给琥宝儿,只当她太过善良。

    怜惜的同时, 对琥宝儿生出诸多嫌恶,这个不详之人到沈家就是来讨债的。

    偏偏她还不能彻底远离,生辰宴还要请人回来参加。

    外人跟前, 沈老夫人不至于摆脸色,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而沈若绯, 笑得也有点勉强。

    她更改了自己往日的穿衣风格,以前总喜欢鲜艳俏丽的,当上二姑娘之后改头换面,多是素净为主,如此反差,才不会被人认出来。

    可是,明明容貌相似的姐妹二人,同时现身时却愣是被比出个高下来。

    琥宝儿杏脸桃腮,粉妆玉琢,整个人透着一股水灵,容光焕发。

    沈若绯也没觉得自己怎么清瘦憔悴,但状态各方面就是比不过,一目了然。

    宾客们也留意到这一点,悄声讨论着,没有明着挂嘴上,他们在嘀咕,看上去很像,其实挺好分辨她们的。

    绝不会有人把这对孪生姐妹给弄混了。

    甚至认识沈若绯的人都不禁感叹,大小姐失忆后变化颇大,否则定会跟这位二小姐很相像。

    金蔓便是拥有这个想法的人之一,她家里和沈家有些来往,她自幼和沈若绯走动,沈家长辈见过许多次,当然要来贺寿。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沈知鸢’,上一回远远的也没细看。

    这会儿凑过来跟琥宝儿说话:“你这个妹妹,跟失忆前的你太像了,我们认识十年,你也没提过有个妹妹。”

    尤其是眉眼间的神韵,谁敢说不是一家人。

    琥宝儿瞥了沈若绯一样,能不像么,现在的‘沈知鸢’跟失忆前的沈若绯是同个人。

    她问道:“我们认识十年?你不知道我有妹妹?”

    金蔓回过神来,感觉有点尴尬,摆手道:“定然是你妹妹体弱,家里不愿提起……”

    她递了个台阶给琥宝儿。

    不管怎么说,她算是常来沈家的那一撮人了,都没听说沈家有个二姑娘,可见藏得有多深。

    这要用养病来解释过去,金蔓是不大信的,寻常送去庄子静养,哪会当成没这个人呢?

    不过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属于沈家的阴私,她不便刺探。

    金蔓这么想着,便见沈若绯柔柔弱弱地挨着沈老夫人坐下,不禁偷偷一撇嘴。

    瞧着这二姑娘挺会来事呀。

    沈若绯一连装了几个月的娇弱,已然日渐娴熟。

    一开始还觉得别扭勉强,也不敢随便出来见人,尤其害怕接触以前认识的人。

    但许多行为,下定决心去改,变成习惯后就手到拈来了。

    殊不知,落在某些人眼里,十足的矫揉做作。

    陆盛珂匆匆扫一眼便撤回目光,挪到琥宝儿面上,他道:“你们一点都不像。”

    眼瘸才会觉得像吧?

    琥宝儿对沈若绯没有嫉恨的情绪,就连羡慕都没有,也不知道是否因为没有记忆,得知真相后全无波动。

    她只等着开席吃饭。

    然而时辰未到,倒是不少人上前来跟陆盛珂套近乎,闹哄哄的。

    同样看不入眼的还有谭凌越,他打量着沈若绯,不无失望:“看来就算是双生花,也不见得一样娇艳。”

    随从忍不住接话道:“少爷可别被西北的女子给带坏了,京城大多是这样的,举止文雅。”

    他是贴身伺候的,能看不出来这位对林姑娘兴致缺缺么?

    “这种文雅欣赏不来,看来我是个粗人。”谭凌越摸摸自己黝黑的脸,眼睛看向了斜对面琥宝儿那桌。

    他就喜欢这种乖乖软软又不乏率真的……

    冷不防,谭凌越对上了陆盛珂的视线。

    这个男人感知敏锐,在他窥视的第一时间,就侧目望来,抓个正着。

    陆盛珂眸光冷冽,堪称凌厉。

    谭凌越笑了笑,朝他举杯示意,以茶代酒。

    陆盛珂面无表情,没有反应,更不领受。

    随从不由嘀咕:“夜玹王这般不给面子,对其他人也是爱答不理,好大的架子!”

    沈宏光在不远处陪着,挠头抓耳地接话,颇为局促。

    不能相谈甚欢,当然是其中一人不配合了。

    谭凌越远在西北,但搜罗了不少京城的消息,他不像父亲那样暴怒,也不会轻视:“夜玹王可不止是出身厉害。”

    父亲总以为是东宫和许家施力,才叫他年纪轻轻握住了一部分兵权。

    随从道:“御史台不少人说夜玹王太过冷硬,不通人情世故,傲慢无礼……”

    谭凌越一摇头,低声道:“他是太子殿下胞弟,倘若长袖善舞,陛下该对东宫忌惮到何地步?”

    反而我行我素,不搭理那群老头子,不仅过得随心,还不打眼。

    随从闻言咋舌:“少爷怎么还夸起他了……”

    谭凌越哼了一声:“我等着他什么时候和离。”

    从开元寺回来,他就打听了一耳朵夜玹王的婚事,这二人成亲,没有一个看好的,听说王妃随时会被休弃。

    随从的眼睛都睁大了:“少爷,你该不会还没死心吧?”

    他一阵懊恼,就说这沈家的寿宴不该来凑热闹!

    “回头老爷问起,怕不是要打死小的!”

    “跟父亲在宫里闯的祸比起来,我这又算什么呢。”谭凌越浑不在意。

    谭家有许多姨娘,他的庶弟庶妹一堆。

    风流成性,指不定就是遗传的呢。

    随从不敢接话了,宫里的事情,关乎陛下,谁人敢妄言?

    不过老爷属实是大胆,被罚也不冤,亏得陛下年岁大了,没有把宫女们看在眼里,这才小惩大诫。

    *******

    寿宴很快开始了,隔着水榭,对面搭起了戏台子,唱一些仙灵献寿的戏曲。

    秦氏身为操持的那一个,忙得分身乏术,就怕哪个环节出错,闹出笑话。

    不能让宾客渴着,也不能热着,冰盆换了一轮又一轮。

    因为是夏日,大家换衣裳勤快,还腾出好几个客院,供人更衣。

    琥宝儿有专属的回娘家落脚的园子,吃了点东西,带上桃枝梨枝走向园子。

    行至假山旁,好巧不巧,远远瞧见了一个清瘦书生。

    “是他?”桃枝面露惊讶。

    方才宴席上人太多,她们都没发现韩末宁竟然也在!

    她第一时间思索起来,韩末宁知道姐妹二人互换,怎么会出现在沈家?莫不是拿捏了秘密上门讨要好处?

    不对,沈家不可能这么客气,奉为座上宾……

    琥宝儿反应很快,趁着对方背对这边,连忙拉着桃枝梨枝躲进了假山缝隙里。

    以视角隔档,不让韩末宁发现她们。

    假山那边过来的人,果真一无所觉。

    韩末宁的身后,还跟着沈若绯,她捏着帕子,一脸愁苦:“不知谭公子为何前来,祖母非常高兴……”

    她边说边递了一眼给身边这人,暗骂他榆木脑袋。

    接触韩末宁有段时间了,但是他似乎没有意动的模样,言行举止恪守礼数。

    那入秋放榜后,能顺利来沈家提亲么?

    虽然,谭凌越的出现她非常意外,甚至颇为惊喜,但沈若绯可是重生之人。

    如今是谭家得势,大将军手握兵权,还有个柔妃娘娘,但是没用。

    最终是东宫登基,七皇子被划了个偏远的封地打发走了。

    她当然不能目光短浅,她要做状元夫人,还要让韩末宁步上权臣之路。

    沈若绯感觉良好,前世没有谭凌越什么事,今生为何不一样,是因为她这个二姑娘。

    沈二姑娘的名头渐渐在京城传开,再不是无人知的状态,自然会有青年才俊,跑来偷偷看她。

    “二姑娘不必忧虑,”韩末宁笑了笑道:“谭公子自幼在西北,家里必然是让从军的,老夫人不舍得。”

    西北安宁还好,若有动乱,谭凌越肯定要去,姑娘家嫁鸡随鸡,怎么也得跟去西北。

    韩末宁只是随口一说,其实,他心里认为,谭家把人召集回来是为了跟陆盛珂争权的。

    而且短时间内大郇不会起战事,谭家也不舍得把个宝贝儿子继续丢军营。

    他抚慰沈若绯,堪称敷衍,因为不觉得谭凌越会娶她。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且不说谭家绝不会与夜玹王做连襟,就沈二姑娘的身份,谭家眼高于顶怎么看得上?

    京城是没有其他贵女了么?

    沈若绯揪着帕子低下头,背过身去:“你说什么呢……即便我婚事未定,也不见得这般胡思乱想……”

    韩末宁见她否认,连忙拱手赔罪:“是韩某失礼了,这就给二姑娘赔罪。”

    躲在假山缝隙里的琥宝儿支起了耳朵,然后一脸无趣。

    他们在干嘛呢,真没意思。

    韩末宁也没多做逗留,此处随时会有人路过撞见。

    他临走前,跟沈若绯约了中秋夜相见。

    沈若绯心下暗喜,面上半推半就道:“中秋还早着呢,乡试在即,韩公子好生备考,我便答应你。”

    两人做了口头约定,先后散去。

    假山这边很快恢复安静,没人撞见这场短暂的幽会。

    梨枝眼瞅着空隙,连忙搀扶琥宝儿离开。

    直到走远了,才敢啐一口:“这书生真不是个好东西,故意跟娘子偶遇,还搭上了沈大姑娘。”

    读书人说是骨子里清高,实则也有攀龙附凤之辈。

    琥宝儿看不懂他们各自在谋划什么,一脸的兴致缺缺:“随便他们吧……”

    陌生的沈家,反正她也不打算回来了。

    桃枝附和道:“知道这里不好,就不想了,左右远着点,接触也不多,娘子安生待在王府就好。”

    她是越看沈家人越不顺眼。

    梨枝噘了噘嘴,朝着园子门口一努,低声道:“他们可不会消停,派奶娘来打听消息了。”

    吕婆子正等在那儿,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上去也是个体面婆子。

    可惜,她是沈若绯的奶娘,心里向着谁还用得着说吗。

    琥宝儿竖起眉头小脸严肃:“放心,我不说实话。”

    主仆三人进了园子,吕婆子跟随入内,她笑容满面,说是过来给王妃请安。

    月萝被打发回来后,沈家就很难获取琥宝儿的境况,秦氏很担心她恢复记忆。

    吕婆子就是来套话的,还上手帮忙,伺候琥宝儿更衣。

    “娘子可还觉得热?需要添个冰盆么?”

    琥宝儿不热,不过吃了东西,衣裙容易沾染气味,换一套干净的更清爽。

    “奶娘,我不热,你坐下吃茶吧。”

    她倒要看看她想问什么。

    吕婆子告了罪坐下,果然开始询问了,她觉得琥宝儿失忆后脑子太过简单,都没有怎么拐弯抹角。

    “娘子跟王爷圆房了么?”

    京城好些人说夜玹王夫妇日渐融洽……

    “圆了,”琥宝儿张口就来:“他每天晚上都找我圆房。”

    “什么?”吕婆子意外一瞬,了然笑道:“以娘子的容色,想必没有男子会不喜欢。”

    方才更衣,冰肌玉骨清凉无汗,还自带异香呢,还不迷死夜玹王?

    她又问道:“王爷可有与娘子同吃同宿?”

    若是留下过夜到天明,那才是真的如胶似漆,琴瑟和鸣。

    琥宝儿一摇头,反着来说:“没有,他不跟我一起吃饭,也不一起睡觉。”

    “那是行过敦伦之礼,立即离开?”岂不是跟对待泻火的妾室一般?

    吕婆子想了想,即便这样,也有可能怀上孩子:“王爷通常做了几次?”

    琥宝儿与她四目相对,也想了想:“就……十几次吧。”

    “哎哟!”吕婆子禁不住抽口气,这还是人嘛?!

    莫不是习武之人血气方刚,都这般勇猛?

    恰在此时,陆盛珂不声不响的从外头进来。

    他杵在屏风边上,似笑非笑的:“王妃谬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