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
“相爷, 你真就这么同意了,让玥儿去长公主府里住?”辰夫人欲言又止,最后坐在一旁椅子上, “这不合规矩啊。”
尤其是辰玥一个小姑娘家就这么住进长公主府合适吗,以什么名义住进去?
“玥儿的那点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 ”辰相见夫人疾步走进来,就猜到了, 放下手里文书,“玥儿回来收拾东西了?”
“估计早饭都没吃就急着回来了,现在她那院里叮当响, 恨不得把地皮都撬开带过去。”辰夫人捏紧帕子, 心里始终不能理解辰玥是出了什么问题, 怎么就一门心思扑在了长公主身上。
她俩可都是女子啊,尤其是朝阳那个身份那个野心, 将来都是麻烦, 而且辰玥又单纯,性子傻乎乎的,跟在长公主身边, 以后长公主腻了觉得没新鲜感了, 辰玥指定要吃亏。
前天,梁楚两家大婚之前, 她还苦口婆心借着楚清秋要出阁的事情劝她找个家境可以的男人, 结果她昏昏欲睡一句话都没听见去。
辰夫人夜深人静时甚至都在想这事, 怀疑辰玥这种情况是不是生了什么毛病,这才不喜欢男人只喜欢女子。
“若是她跟在长公主身边, 旁人会怎么看咱们辰家,朝堂上又会怎么看你。”辰夫人低头捻着巾帕。
当年相爷娶她已经够轰动了, 难道还要再来一次,让辰玥跟她一样,日后还多年都要受人在背后指指点点非议不停?
辰相听见她这么说,起身从书案后面过来,亲自倒了杯温热的水递给辰夫人,“心焦气燥了一早上,莫说没吃饭,估计连水都没喝吧?”
他笑着坐在辰夫人身边,看她小口抿茶,温声说,“辰家的脸面跟朝堂的看法,要靠我跟她哥哥撑起来,跟玥儿一个不入仕的小丫头有什么关系。”
辰相靠在椅背上,轻蔑一笑,“旁人若是因我辰家女儿与众不同便看轻我辰家,这也不能怪她,要怪就怪我跟她哥哥官做的还不够大,这才没堵住悠悠众口。”
“之前娶你时我官低,这才让你受尽非议,”辰相侧头看辰夫人,伸手拍拍她手臂,“委屈你了。”
一句话,辰夫人听的差点掉下了眼泪,“嫁你,我最不委屈。”
她那个出身那个身份,嫁给辰相后不仅没受半分委屈,反而活得更好,虽说年起时受点苦,可那都是外头,家里两个孩子都敬爱她,府中下人更不敢造次。
辰夫人懂,这都是相爷的功劳,“可玥儿……”
辰相笑着拍拍手下椅子扶手,跟辰夫人说,“我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就是为了让我辰家女儿活得随心所欲。”
“将来嫁人,若是生活不满,大可以甩了脸色直接回家。若是不嫁人,留在我身边我更是高兴。她要是有了其他选择,无论男女,随她去闯,将来后悔了伤心了,再回来就是。”
“夫人,”辰相认真看她,缓声道:“这才是我为何当官的原因。因我娘,因我亡妻,更因你。”
“如今我已是丞相,我的两个女儿在不违反律法的基础上,凭什么不能活得肆意?不能有选择人生的权力?”
辰夫人双手捧着茶盏顿住,辰相笑,“让玥儿去吧,孩子嘛,开心最重要。”
“至于玥儿去长公主身边朝堂上如何看我,”辰相手拍扶手,“唯有展露野心,旁人才会认真去衡量值不值得追随。”
皇上近期身体不适,他们也到了该站队的时候了。
朝中几个皇子,辰相都不太看好,不过三皇子身后是皇后,六皇子身后是俪贵妃,跟嚣张跋扈的俪贵妃比起来,隐忍伪善的皇后似乎还能看上一看。
辰相原本犹豫迟疑,在三跟六之间考虑,心里其实更倾向于皇后所出的三皇子,如果不是朝阳搅和一通,他已经有了选择。
“既然相爷没有异议,”辰夫人叹息,“我也不说什么了,罢了罢了随她去吧。”
辰夫人起身,“我去帮她看着点,免得胡乱收拾一通。”
辰相朝外看,笑着跟夫人说,“不用去了,你闺女来了。”
辰玥站在外头探头往里看,“爹,娘。”
“收拾完了?”辰夫人嗔她。
辰玥进来,先是福礼,后又倒茶,把殷勤做足,才说,“我想去长公主那里住。”
辰相品着白开水问,“你是先来问的,还是先去收拾的?”
“自然是先来问问,”辰玥挺起腰板,眉眼间皆是灿烂开朗,“不过我知道爹爹一定不会拦我。”
辰相喜欢听这话,这才是他费心养出来的女儿,自信有底气。
“爹不反对,去吧,”辰相道:“时不时回来看看,别跟嫁过去了似的,一年到头不回家。”
辰玥脸一热,“我才不会。”
辰相哼哼,“那可说不准。”
辰玥怕自己被亲爹三两句套出话,赶紧转移话题,挽着辰夫人的手臂,“娘,你帮我看看带点什么过去?”
辰夫人叹息,虽有心劝阻,可对上辰玥期待的眼睛,一时间真说不出什么扫兴的话,“走吧,我帮你看看。”
出了书房,辰玥想起来,“我要给慕慕送份礼,她父母快回京了。”
辰玥一直没太懂,大长公主朝蕴怎么去做了平妻。
听她聊到这个份上,辰夫人沉吟了一瞬,才将过往慢慢讲给辰玥听。
“所以除夕那夜,殿下才去喝酒,”辰玥听完眼眶都红了,“那慕慕也早就知道了?”
辰夫人只是怜爱地摸摸辰玥。
于是午饭后,在齐府监督众人洒扫的朝慕收到一份来自于辰府的礼物。
封皮上写着:长辈的关怀。
朝慕一脸茫然,“?”
她问阿栀,“辰夫人送的?”
阿栀走过来低头看,“应该是吧。”
两人大大咧咧打开,就瞧见正经书封下面包着两本女子春-宫-图,活色生香,姿势大胆。
朝慕,“……”
辰玥,一定是辰玥!
朝慕鼓起脸颊,点着“长辈”二字,“说好各论各的,她却偷偷占我便宜!”
“还有这个还有这个,”朝慕抖着手里的书,“说的好像我没有一样!更何况咱俩还需要书?!”
阿栀,“……”
阿栀幽幽看她,心道几天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朝慕把书塞阿栀怀里,提起衣裙扭身回屋,气呼呼的,“我要给她挑个回礼,让她偷偷跟我炫耀。”
什么缅铃啊角先生啊,她要一样给辰玥送一个!
那你倒是把书拿进去啊,阿栀拿着书欲言又止,最后只得低头将书皮重新裹上。
人来人往的,被看到就不好了。
谁知正包着,翠翠过来了,目光落在书上。
书皮包裹一半,上面的书名简单,翠翠一眼就能认出来。
阿栀,“?!!!”
听她狡辩,这不是她的。……也不是郡主的。
阿栀呼吸微屏正考虑怎么解释的时候,就见翠翠神色自然地移开了目光,像是怕伤到她的自尊心,轻声安抚,“没事我懂,我都懂,辛苦你了。”
阿栀,“???”
阿栀一脸茫然,她懂什么。
翠翠叹息,果然那天看到的亲吻指尖不是错觉。定是小郡主离不开阿栀,这才用别的法子挽留,甚至还让阿栀看这种书。
“我知道你身不由己,我一定不会往外说。”翠翠拍拍阿栀肩膀。
阿栀,“……”她好像误会了什么。
阿栀把书收起来,索性转移话题,“外面打扫的如何了?”
翠翠想起正事,“差不多了。”
明日将军跟夫人便到京城了,所以今□□慕让人把府邸内外都清扫一遍。
“哎呀,我刚想着郡主逼你,忘了正事了。”翠翠一拍脑门,神情懊恼。
什么叫郡主逼她?阿栀腹诽,她跟小甜糕之间哪里是威逼,……分明是啥诱好吧。
阿栀懒得纠正她,只问,“什么正事?”
“科考舞弊的事,”翠翠说,“拉拢举子二月二余庆楼相聚的人不是六皇子,是六皇子那边的一个五品京官,他想悄悄替六皇子拉拢人脉然后给六皇子一个惊喜。”
阿栀,“……”是挺惊喜的,估计除了六皇子,所有六皇子的政敌都觉得此举够惊喜。
翠翠也跟着笑,“不过更有意思的是,这个五品京官有这个想法是被人挑唆的,挑唆他的人正是三皇子手下的谋士。”
也就是皇后所出的三皇子想借刀杀人,结果碰上朝阳查这事,连萝卜带泥全拔了出来。
听闻三皇子今早还在劝朝阳长公主看清局势,认清楚谁才是嫡长子,谁才是正统,然后被朝阳告到了皇上面前,皇上气到踹了三皇子两脚。
估计这会儿,所有人都在御书房里跪着呢。
072
“你说说你们一个两个, 能不能让朕省点心,能不能?”御书房里,皇上站在两个儿子面前, 气到手抖。
“历来科考关乎国运,朕跟文武百官向来重之又重, 没想到你们争权夺利斗心眼能在这事上做文章!”
“你们还是不是我大朝的皇子,还是不是朕的儿子, 你们对得起这届认真答题的考生吗?”皇上一巴掌抽在三皇子头上,“尤其是你,搅屎棍一根!”
三皇子跟六皇子都跪在皇上脚边, 三皇子被打了, 委屈地抱起头, 试图狡辩,“许是姑姑查错了呢, 这事跟儿臣没有关系。”
朝阳坐在椅子上, 闻言抬眸看过来,“老三是觉得我冤枉你了?”
三皇子没吭声,因为他就是这么想的。这才多大点事情, 父皇跟姑姑至于这么查吗, 好歹他们也是皇子,现在这样多不给他们脸面。
要三皇子说, 把那个五品官处置掉就算了, 所有事情往他头上一推, 大家的颜面都保住了。朝堂上朝臣也不会因为舞弊一事唠唠叨叨,朝堂跟皇室的脸面也毫发无损。
皇上看他那个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气到反手抄起龙案上的奏折甩在三皇子头上,“猪脑子, 朕怎么会生出你这么猪脑子的儿子!”
所以哪怕老三是皇后所出,但都没封为东宫太子。
三皇子缩着脑袋,余光一瞥六皇子,嚷道:“父皇只骂儿臣怎么不骂老六?他至少也有个御下不严的罪,我顶多算挑拨蛊惑。”
他开始攀咬起来。
六皇子朝弘济侧眸睨过去,“三哥真是清官大老爷,所有人的罪都定的清清楚楚。可若不是你挑拨蛊惑,我手下的人何至于干出这样的事情?”
“你手下的人?”朝阳笑了,“你手下的什么人?”
此话一出,连皇上脸色都不太好看。
六皇子才到礼部多久,手下就已经笼络到愿意用科考舞弊拉拢人脉来讨好他的五品京官了。
六皇子可能也意识到自己被三皇子气糊涂了,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父皇,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的意思是我跟他都是礼部的人。”
“皇兄息怒,我记得梁国公素来跟礼部尚书走得很近,”朝阳笑着看了眼自己的指甲,圆润光滑没涂蔻丹,“所以礼部里有老六的人不奇怪。”
六皇子皱眉,“姑姑,话不能这么说,这事跟梁国公没有关系,他儿子梁佑安也纯属被这事牵连。”
尤其是好好的,提什么梁国公。
朝阳只笑不语。
皇上到这个年纪了,最是多疑的时候,很多事情只要起个头,其余的他会自己猜想下去。
比如梁国公有没有帮朝弘济拉拢人脉,比如梁国公为何众皇子中唯独看好朝弘济,还比如梁国公曾经跟俪贵妃有过一段。
朝弘济长到今日,一直顺风顺水,哪里会想到这些弯弯绕绕。
皇上的脸色刚才只能算得上生气,是恨铁不成钢,如今脸色平静下来眸色幽深,倒是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了。
皇上走回龙案后面,“三皇子,禁足半年,没有诏令不得进宫。六皇子年少,比起在礼部历练,朕觉得还是回太学院再多学两年比较好。”
老三本就没有公务在身,只能关起来让他闭门反思。而本来在礼部任职的老六朝弘济,直接被薅掉官职打回太学院。
像是从云端掉到了泥潭,六皇子哪里受得了这个打击,人从御书房出去的时候昏昏沉沉心不在焉。
他还没及冠,不过一心高气傲的少年,谁知初入朝堂就被风暴波及,还没做出成效就先被责罚了。
这让他脸面跟心里都接受不了。
凭什么姑姑说什么就是什么,凭什么老三犯的错要怪在他头上?他自幼跟梁佑安交好,替梁伯父说两句话又怎么了?
父皇为何变了,他以前不这样的。
尤其是跟闭门思过比起来,六皇子还要出门见人,就算那些人对他不敢有半句非议,可六皇子依旧觉得丢脸跟难堪。
他是不是被父皇弃用了。
“不行,不能这样,我不能一辈子都留在太学院,将来只当一个讲课的博士。”六皇子咬咬牙,打算去见母亲俪贵妃。
父皇现在只是气头上,只要他消了气,他再做点什么,总能回得去的,他要是什么都不做,那才是完了。
三皇子跟六皇子出去后,朝阳也就离开了,御书房里只剩皇上一人,疲惫地捏着眉心靠在椅背上。
大太监吴成海弓腰从外面进来,温声说,“皇上,齐将军的折子到了。”
皇上本来靠坐在龙椅椅背上,闻言微微坐直身子,“齐豪夫妇到京城了?”
“还没呢,说是最快明日中午到,如今只是先将折子递过来。”吴成海把折子递上去。
所有离京回京的官员,都要先来见过皇上才能回自己府邸。
皇上接过却没翻开,只是放在龙案上,“不急,他跟福佳多年不见,先让他们一家团聚团聚,后日早上再进宫回话也不迟。”
他想起什么,又问,“福佳近日如何?”
吴成海知道皇上的意思,更懂他心里的那点心虚愧疚,于是笑着道:
“福佳郡主近日极好,她那郡主府也选定了,就建在朝阳长公主的府邸附近,是块好地方,已经着工部开始动工修建了,想来明后年就能建好。”
皇上脸上露出几分轻松笑意,“那就好,你多盯着些,她要是缺了什么都给她补上。”
吴成海应,“是。”
吴成海顿了顿,又说,“奴才今日还听闻了一件事情,说是辰家小姐被接到长公主府上去了,可能要常住。”
按理说她们师徒两人关系好很正常,可那都是小时候了,如今辰玥也不小了,再住在长公主府上是不是不合适?
皇上手搭在龙案上沉默许久,心里隐约猜到了朝阳的意思,但依旧在衡量,“朕知道了,下去吧。”
吴成海,“是。”
因为齐将军夫妻回京,宫中赏赐流水般地往齐府送。
翌日上午,朝慕穿戴整齐,带着阿栀翠翠出京迎接齐家夫妻。
齐府马车从主街上经过,能看到季乐文跟明珠的香皂铺子红红火火,也看到不少举子从贡院出来。
翠翠早打听过了,跟朝慕和阿栀道:“说是查清楚了,舞弊是误会,虽内容雷同但都不是正解,相当于没有舞弊,只关一两天就放出来了。”
朝慕借着帘子缝隙朝外看了一眼,余光扫见梁佑安,“这事本来就跟梁国公府没关系。”
这件事情里,梁国公若是稳得住不管六皇子,他家就是受害者,若是稳不住,那就说不准了。
马车出了城门一路朝外,远处是座十里长亭,用来送别跟迎接。
朝慕下了马车上了凉亭,阿栀提起手臂上搭着的斗篷,抖开披在朝慕肩上,“虽是春日,但依旧有风。”
朝慕扭头看阿栀,眼睛弯弯,“是春风。”
远远的看见一行人马朝这边赶过来,马车上挂着“齐”字灯笼。许是看见了凉亭上的朝慕,有粗犷的声音喊,“慕儿!”
浑厚的音调传过来,带着思念跟欢喜。
春风拂面,温度适宜。春暖花开,万物新生。
朝慕由阿栀扶着,踩在凉亭长椅上,用力地挥臂,“爹爹。”
她前世以为父母不爱她,死后才知道众人爱她多深。
车马到了跟前,朝慕着急从长椅上下去,险些踩滑。阿栀单手环着她的腰肢,打横将人从上面抱了下来。
朝慕亲了口阿栀的脸蛋,脚一落地就提起衣裙朝马车跑过去。
翠翠,“……!”
翠翠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往两人身边站了一下,挡住别人的视线,免得两人的事情被发现。
她简直操碎了心。
“……”阿栀掏出巾帕擦干净长椅,拉着翠翠跟上朝慕。
齐将军骑马进京,还没到跟前就从马背上翻身下来,近乡情怯似的,双手攥着马绳不太敢靠太前,只是笑着,眼睛都乐成了一条缝。
马车停下来,齐夫人从车厢里出来,先是嗔了齐将军一眼,才跟朝慕说,“你爹爹是越喜欢越不敢靠近。”
朝慕知道。
齐将军虎目一睁,反驳道:“哪有,我分明是身上全是灰尘,怕呛着、呛着咱慕儿。”
朝慕眼睛弯弯梨涡清浅,“母亲,父亲。”
齐夫人上下打量朝慕,“乖孩子,瞧着怎么比上次书信里描述的长高了不少,也清瘦了不少。”
“京城风水不养人,肯定瘦了,”齐将军将手在身上擦了又擦,抖抖身上尘土,“来,爹掂量掂量。”
“什么掂量掂量,想抱孩子你就直说。”齐夫人剜他,说的好像慕儿是兔子一样,掂量掂量多重好下锅。
齐将军脸热,他一个粗汉子哪里说得来这样柔情的话,只笑着张开双臂微微屈腿。
朝慕走过来,伸手抱住他,心中百感交集。
其实齐豪算起来应该是她亲大伯,齐夫人是她亲婶婶,她的生死对齐家来说本该无关轻重,可前世她死后,齐豪夫妻二人咽不下这口气,要为她跟她母亲讨个公道。
朝慕眼眶微红,努力吸气压下胸口翻涌的情绪。
“是轻了点。”齐豪松开朝慕,宽大的手掌摸摸朝慕脑袋,“没事,你母亲手艺好,回头让她给你补补。”
齐夫人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跟想象中的粗狂豪爽不同,性子反而温婉的很。
“那就辛苦母亲了。”朝慕凑到齐夫人身边,挽住她的手臂。
齐夫人巴不得呢。
“阿栀,”朝慕招手,“这是我父亲母亲,是我大朝的英雄跟巾帼。”
她小胸板挺起,眉眼皆是骄傲。
齐将军夫妻对视一眼,神色都柔软下来。
他们从小就没陪在朝慕身边,怕边疆环境恶劣更是把人送去江南由老太太抚养,每年只寄上十二封书信,从信中得知孩子的近况。
两人本来还担心这次回来,朝慕会跟他们生分,如今看来全是他们多虑了,孩子心里一直有他们。
齐豪夫妇十多年前便决定,不管朝慕是不是亲生的,在他们心底,这就是他们的小女儿。
如今见朝慕开开心心,两口子提了一路的心都放下了。
“见过将军,见过夫人。”阿栀行礼,面上不卑不亢,心里略感紧张。
有种女婿见老丈人跟丈母娘的感觉。
还没等阿栀紧张完,翠翠就上前一步跟着行礼,“见过将军,见过夫人。”
阿栀,“?”
翠翠跟她微微点头,示意道:放心,我帮你们遮掩,一定不让将军跟夫人看出蹊跷。
阿栀,“……”谢谢啊。
“这是阿栀,还有翠翠。”朝慕跟齐家夫妇介绍两人。
齐将军笑,“看着就聪明忠心,不错不错。”
齐夫人拉着朝慕的手,“你是同我们一辆马车回去,还是你自己坐马车回去?”
朝慕指着前方,“我跟阿栀和翠翠坐那辆车。”
“也好,你们前头带路,我们跟在后面。”齐夫人温柔安排,没多强求。
等朝慕离开后,齐夫人一把拉住准备骑马的齐将军,“来车里。”
齐将军一头雾水,“怎么了?”
“慕儿瘦了好些,人看着也有些疲惫,”马车行驶后,齐夫人皱眉轻声说,“定是在京中生活的不快乐。”
“你是说慕儿听到了风言风语?”齐将军脸一沉,“我就说应该回来的再早一些。”
“还有那个朝弘济,跟慕儿先有的婚约却又跟别人勾勾搭搭,不像话!”齐将军道:“我本就不喜欢他,解除了婚约我心里自然欢喜,但咱闺女终究是受了委屈。”
两口子光是想想都觉得难受,先是回京后有恶奴,后又有考试跟退婚,中间夹杂着她生母的风言风语,她能心宽体胖就怪了!
“既然回都回来了,”齐将军手搭在腿面上,沉声道:“那便不能让俪贵妃母子活得那么舒坦。我闺女不开心,他们也别想乐呵。”
齐夫人微微点头。
夫妻两人在后面的马车里说话,朝慕被阿栀扶着上了前面的马车。
翠翠依旧坐在外面。之前是觉得前面视野广阔不闷人,现在是觉得后面不合适。毕竟三人的车厢过于拥挤……
“我瘦了?”朝慕坐在车厢里,双手捧脸,眨巴杏眼。
“好像是,”阿栀这才留意到,“你跟你爹是一样的眼型,不过将军哪怕生了双杏眼都透着威严,你嘛——”
阿栀抿上薄唇眼里含笑。
朝慕幽幽看过来,“我的眼睛怎么了?不够威严?”
她凑过来,双手摸阿栀腰,手滑进她并拢的双腿里,“说嘛说嘛。”
阿栀攥住她的手,“威严威严。”
一个是老虎,一个是小猫,嗯,都威严。
朝慕这才哼哼着放过她,“昨夜折腾的太晚了,今天精神都不太好,不知道他们看出来了吗。”
那怪谁啊,阿栀睨朝慕。
昨天那缅铃塞进去没多久阿栀就想替她取出来,可朝慕敏感的很,哪怕阿栀轻轻拉绳她都双腿并紧,像只熟虾一样蜷缩起来不让碰。
她越这样,阿栀越想欺负她,把小甜糕弄出汁儿才罢休。
“如果母亲要问,”朝慕沉吟一瞬,“就说我太想他们了,这才没睡着。”
阿栀看朝慕,朝慕红着脸,心虚地扯起衣袖把脸遮住,然后露出一只眼睛悄悄看她,小声说,“下次一定节制~”
阿栀信她个鬼!又菜又爱要。
她们一行人回去的时候,依旧从贡院那边经过,临近晌午,举子们已经出来的差不多了,贡院门口也回归冷清。
齐将军撩开车帘朝外看,恍惚意识到已经三月中,算算时间,也到了春闱放榜的时候。
梁国公府,举子梁佑安正跪在书房里。
“爹,我刚回来……”梁佑安耷拉着脑袋。
他本来就在贡院里担惊受怕了两天,刚回到家以为能消停点,结果直接被“请”来了书房。
梁国公一声呵斥,梁佑安老老实实撩起衣摆双膝弯曲跪下来。
试问谁家的小公爷活得有他窝囊?家里没他半分话语权,不管是考功名还是娶媳妇,都是他爹说的算,现在在外面受了委屈,他爹不想着安慰他,而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这事本来跟你没关系,就你爱凑热闹非要掺和进去,这下好了,所有涉事的举子都取消了殿试资格,你这辈子顶破天也就是个贡士。”
梁国公拿着藤鞭抽在梁佑安身边的地上,啪啪作响,“我本指望你能进殿试,能考个进士光耀门楣,如今倒好,什么指望都没了。”
“我靠你还不如靠你妹妹,”梁国公鞭子指着梁佑安,“你这样,给六皇子当个垫脚石都没资格。”
梁佑安缩着脖子,心里不服气可又不敢反驳,只小声嘟囔,“我妹妹又不能考科举。”
一个内宅里的女子,指望她有什么用。
“她是不能考科举,但她能用联姻给咱梁家带来助力,能帮六皇子摆脱目前困境,你能做什么?”梁国公怒道:“你就会添乱,你可知道楚家因为你的事情,前前后后帮你擦了多少屁股,现在已经后悔把女儿嫁进咱家了。”
“那就让他们把人领回去呗,说的好像我稀罕娶一样,”梁佑安直起脖子,“何况又不是我把人娶进来的。”
他耍无赖,“我那天被抓走了,反正人不是我娶的,谁娶的他们找谁负责。”
梁国公这才抽了梁佑安一鞭子,“我怎么有你这样不成器的儿子!你要不是我亲生,我今日恨不得活活打死你!”
梁佑安缩着肩膀,手臂火辣辣疼,终于老老实实低下头。
“我跟你岳丈商量过了,”梁国公道:“这两日春闱榜出来,你若是能得个贡士另说,要是得不到,便把你送进军营里磨练去。”
“军营?”梁佑安瞬间昂起头,伸手扯住梁国公的衣摆,“爹,您怎么能把我送军营里,那也太受罪了,我说不定会死在里头。”
“怕这怕那,这苦不想吃那罪不想受,梁家指望你光耀门楣要指望到猴年马月?”梁国公挣开梁佑安的手,鞭子往他面前重重一掷。
“你可知道,六皇子被免了官职,俪贵妃现在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梁国公走回书案后面,“礼部的事情交给了朝阳举荐的人,她那野心都写在了脸上,六皇子这次若是不能起来,那就彻底废了。”
朝阳这个女人,心狠手辣不会给对手留半分机会。她这次见六皇子跌下去,恨不得把六皇子彻底踩进泥里。
梁佑安道:“那我更不能去军营了,我要留在京城帮六皇子。”
这话把梁国公听笑了。
“咱家跟楚家今日刚被皇上敲打过,我跟你岳丈的意思是,先假装抽身出来避避风头,消除皇上的猜忌,”梁国公说,“你留在京中也无用,不如换个地方从地方官做起,这样就算我们陷在漩涡里,你也不会被波及。”
全当送出去磨练了。
用送走儿子消除皇上猜忌,此举也值。
梁佑安听懂了,但很诧异,“爹,您要为了六皇子把我送出京城去当个小县令?”
他震惊到站起来,“我才是您亲儿子啊!六皇子不行还有别的皇子,那八皇子年幼也不是不能指望,您怎么能孤注一掷,把底牌全压六皇子身上!”
虽说他跟六皇子是好友,可莫说好友了,就是夫妻,大难临头也是各顾各的,他怎么能为了六皇子脱困,把自己搭进去啊。
穷乡僻壤的地方,哪里是他能去的。
“不止你,还有你妹妹。”梁国公幽幽开口,“不光是为了六皇子,也为我们梁家搏一搏。”
梁佑安眼睛睁圆,这才明白父亲的意思,“您要用妹妹联姻,妹妹知道这事吗?”
要知道他妹妹心比天高,想嫁的从来只有皇室啊。
要是随意许了人,只为给六皇子当垫脚石,他妹妹定然不肯。
“家里我做主,哪有你们说不愿意的权力,”梁国公没了耐心,“滚出去,你妹妹的事情我找她谈。”
一个后院女子,给她两分话语权,她便以为能在家里做得了主了?笑话。
就跟朝阳一样,有点小聪明就以为能跟他们男人并肩站在一起了?
梁佑芸休想,朝阳也休想。
梁佑安不知道他父亲是怎么跟妹妹谈的,他也不敢多问,回来后先是见过母亲,后又回婚房。
虽说他已经成了亲,可那迎亲的不是他,拜堂的不是他,连洞房花烛夜同榻而眠的人都不是他,他哪里有成亲的感觉。
梁佑安不想见楚清秋,那个女人冷冷冰冰的,一眼像是能把人看穿但又不屑看穿,给人一种清高感,不是梁佑安喜欢的类型。
他就喜欢小雀这种哄着他伺候着他的,让他有成就感,也让他受伤的心得到安抚。
梁佑安在靠近婚房的时候,脚步一拐,溜回了自己以前住的院子。
谁爱伺候楚清秋谁伺候,反正他不去!
梁佑安叫来小雀,搂着抱着,直到晚上有人过来传话。
梁佑安本以为是楚清秋逼自己回去,谁知道来的却是梁佑芸身边的阿秀。
“怎么了?”梁佑安惴惴不安,问道:“阿芸出事了?”不会是跟父亲吵起来了吧?
那梁佑安更不敢去了。
他见着父亲就跟老鼠见着猫一样,还不如梁佑芸呢。
阿秀面无表情,只有眼眶红着,一板一眼说,“小姐说她心情不好,今夜想跟夫人睡,让您今夜就别过去了。”
“哦,哦?!”梁佑安直起腰杆,“那是我名义上的妻子。”
阿秀平静地看过来,“那您今夜回去?”
“……还、还是不了吧,”梁佑安腰又怂回去,有了现成的借口,“嫂嫂陪陪小姑子也正常,我这个好丈夫好哥哥就不去打扰了。”
说完把门一关,抬手抚着胸口。
“吓死我了,我以为是楚清秋叫我过去,”梁佑安跟小雀说,“幸好我有个好妹妹,会替我分忧解难啊。”
更庆幸他妹妹跟楚清秋关系好,什么事情都能帮他顶上。
073
梁佑安从贡院出来的时候, 楚清秋就知道梁国公府表面的平静怕是要装不下去了。
六皇子被薅掉官职,俪贵妃没有见皇上求情的机会,压力自然来到了国公府这边。梁国公需要找人跟找个机会, 让六皇子能重新获得皇上青睐。
梁佑安怕是指望不上了,现在能指望的只有楚家跟自己女儿梁佑芸。
用梁佑芸做为联姻工具去换取好处, 这是梁国公能做出来的事情。
在风平浪静顺风顺水的时候,梁国公不介意当一个好父亲, 给女儿几分好脸色,但一旦风波起,他就会毫不犹豫地舍弃女儿, 以此谋得一定的利益。
这些楚清秋都能算到, 但她唯独没算到梁佑芸会跟梁国公起争执。
以梁佑芸隐忍的性子, 在得知事情结局已定无力改变的时候,她会先选择顺从性地接受, 然后再在其中找机会回旋, 而不是直接去质问去正面顶撞,这不是她的行事风格。
所以在看到梁佑芸脸上的巴掌印时,楚清秋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梁佑芸眼眶微红眼睛湿润, 神色早已恢复平静, 唯有唇色苍白,以及脸上的四指印格外明显。
楚清秋眸光轻晃, 抬起手臂, 伸出去的指尖在即将碰到梁佑芸脸庞的时候, 梁佑芸微微垂眸别开脸,像是试图遮掩自己的难堪。
楚清秋收回手抿起唇, 指尖收拢攥紧垂在身侧的袖筒里,眼神微冷, 抬脚就要出去。
就算梁国公心里有其他人,梁佑芸终究是他女儿,身上流着梁家的血,他怎么能打她,尤其是打的还是脸。
女儿家最在乎的就是脸面,他这一巴掌打下去,打碎的不止梁佑芸眼里凝聚的泪,还有梁佑芸心底对父亲的那点敬爱跟依赖。
楚清秋从梁佑芸身边经过,手臂相擦,正要抬脚往外迈的时候,梁佑芸忽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腕,紧紧握住。
楚清秋侧头看过来。
梁佑芸目光落在前方,轻声道:“父亲说,太学院文院长的孙子还未娶妻,且对我颇为满意,打算将我嫁去文家。”
文院子做为太学院院长那是称职称责让人挑不出半分毛病,可若是做为家长长辈,那便有些不合格了。
他能教好无数学生,皇子都不在话下,可唯独教不好自家孙儿。文家孙子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跟顾潘那个混账不相上下。
梁佑芸做为国公之女,连顾家的侯位都看不上,哪里又能瞧的上文家。
梁国公分明是想借梁佑芸攀附上文院长,让院长挑个机会在皇上面前替六皇子美言几句好让他离开太学院重返朝堂。
如果不是被长公主逼到此处,梁国公肯定舍不得动梁佑芸这颗趁手的好棋子。
可眼下为了六皇子,只能这么做。至于梁佑芸同意与否,从来都不在梁国公的考虑范围内。
“你同他争辩了?”楚清秋反手握住梁佑芸的手腕,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声音低低,眼底是藏不住的心疼愤怒。
梁佑芸垂下眼,没回答这话,“让我哥哥离开京城外放做官,是你跟你父亲提的建议吧?”
梁佑芸侧眸看楚清秋,轻柔一笑,“楚清秋,你赢了。”
两人之前打的赌,短短几日便见了分晓。要不是心头不服,梁佑芸怎么会冲动到跟梁国公争辩,若不是不甘心,她怎么会如此不冷静。
现在事实证明,楚清秋只是不屑这些事情,要是她真计较起来谋算人心,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梁佑芸泪从脸边落下,眼底全是倔强跟不服气,讥讽地看着楚清秋, “你不就是想得到我吗?”
梁佑芸脚步微动转过身,跟楚清秋面对面,“实话告诉你,从你十三岁起,同我沐浴时不敢看我的那一刻,我便已经发现你对我的感情。”
她掌根抹掉脸上的泪水,像是连同往常的虚假柔弱的面孔一并抹掉,露出本来面目。
自私利己。
梁佑芸抬手,指尖轻抚楚清秋脸庞,声音温温柔柔,“往后几年,我非但没远离你,反而更肆无忌惮跟你亲近。我就喜欢看你遮掩你的情绪,就是利用你对我的喜欢达成我自己的目的。”
楚清秋不爱交际,但为了她却愿意出门。梁佑芸做不到的事情,可以借楚清秋的手去做,借楚家的势力做。
她知道楚清秋喜欢她,可没想到楚清秋这么喜欢她。
要是早知如此,她就应该求着楚清秋嫁进梁府,而不是用自己做饵引-诱她答应这门婚事,以至于自己落了下风,变得这般被动。
梁佑芸指尖在楚清秋的脸颊上轻轻滑动,柔声问,“清秋,想要我吗?”
楚清秋呼吸发紧,眸光都沉下来不少。
她的细微变化让梁佑芸很满意。
梁佑芸一手被楚清秋攥着,一手贴在楚清秋的脸颊上,偏头在她唇瓣前轻轻吐息,眼睫煽动落下,四片唇瓣若即若离,“这样的我,你喜欢吗?”
“你认识的阿芸温婉大气知书达理,是国公府千金,是最懂你的闺中好友,”梁佑芸笑了,“而真实的梁佑芸在自己家里不过是个物件。”
“她早慧敏感,却不得不装出温柔的模样去讨得所有人的喜欢,因为只有这样,她在父亲眼里才拿得出手,她娘在后院才不会受欺负。”
她像个漂亮的绣花枕头,外表光鲜,内里全烂。
她在选择用欺瞒引诱的方式,哄得楚清秋答应两家婚事时,也曾在黑夜里反复辗转,觉得这样不堪的自己如果说实话,是不是真的能换来楚清秋为她妥协?
因为这份不自信,梁佑芸选择了欺瞒加引诱。
如今好了,她的不堪她的伪善全暴露在楚清秋面前,像是脱光了衣服任由她打量,有难堪有屈辱,更有浅浅的一丝难过。
要是可以选择,她也不想变成这样,她也想像小时候那般,有什么事情都跟楚清秋说。
可两人已经走到了今日,非敌又非友,关系畸形难定义。
表面上两人是好友也是姑嫂,可背地里两人已经撕开脸皮但又能躺在一张床上。
梁佑芸已经不再去想这份感情到底算什么,她想要的只有权力,是朝阳长公主那样能左右自己人生的权力。
如果说梁佑芸之前做的一切是为了国公府为了哥哥,那她现在这么色-诱楚清秋,完全是为了自己。
“只要你帮我,我给你又如何。”梁佑芸唇瓣贴在楚清秋唇角。
门早就被忍冬带上,她今日会跟阿秀一起守夜,防止外人进入。
这房是喜房,因刚成亲没几日,大红床帐跟大红被褥都还用着,床头龙凤呈祥的喜烛那日燃烧一大半,现在还剩一截放在那里。
楚清秋把喜烛点上,其他灯台尽数吹灭,红烛摇曳中,两个相拥接吻的人一上一下倒在床上。
粉色衣衫被扯开脱掉扔在床下,像是夏日莲花被扯掉粉色花瓣露出莲蕊一般。
梁佑芸心里还是不愿意做这种事情,她直起腰仰起头跪坐在床上,手搭在楚清秋肩上,却咬牙任由楚清秋的葱白细指穿过自己的莲蕊深入莲房。
硬是忍下这份侵入进来的不适感。
“阿芸,你喜欢吗,这样你喜欢吗?”楚清秋问梁佑芸。
梁佑芸脸色绯红额头出了细汗,咬紧下唇不愿意吭声。
委身于一个女人已经够滑稽了,难道还要她说喜欢?
“你若不开口,”楚清秋抽出手指,捻着指腹上的湿滑,垂眸轻轻笑了一下,声音略带低哑,“我便不帮你。”
梁佑芸垂眸瞪她,楚清秋当着她的面,手心朝上立起两根手指,另只手扶着她的细软腰肢,“现在是你求我,想不想要,就看你开不开口了。”
她一语双关。
梁佑芸搭在楚清秋肩上的手指微微用了点力气,咬着牙抬腰坐在楚清秋手里。
“想……要!”
两个字,说的艰难,吃的更艰难。
梁佑芸红着眼尾,手指掐着楚清秋清瘦的肩,气不过,低头隔着中衣咬她肩头。
她越用力,楚清秋掐着她腰的手越紧。
红帐之中,梁佑芸像是一尾上岸的鱼,鱼尾被钉在案板上,不管上身怎么扑腾扭动,下身却挣脱不了。
对于梁佑芸来说,楚清秋的手就是钉住她的钉子,案板是她哥哥嫂嫂的喜床。
她以为她是能抽身而出的饵,谁知道最后自己还是尽数落进鱼嘴里。
到后面梁佑芸已经想放弃了,她掀开床帐,伸手弯腰去捡地上的衣衫,可楚清秋的手指一搭过来,在她肩膀上轻轻滑动,她就颤栗着俯在床边。
她明明是不愿意的,她一点都不愿意的。
楚清秋把手抽出来给她看,红烛光亮下,她手指指尖带着透明水光,根本都不需要多余言语就足以让梁佑芸羞愤。
一夜过去,翌日清晨,梁佑芸成功晚起。
从这日起,她不仅住在楚清秋屋里,还答应了梁国公为她安排的婚事。做为交换,梁佑安出京外放做官后,梁家对外走动时,梁国公要带上梁佑芸。
“还好挤进杏榜,”梁国公道:“否则就是想替你谋划都没用。”
春闱榜出来后,梁国公的脸上总算露出几分轻松神色。
梁佑安有些得意,“榜上有名那是自然,您也不看看我是谁。”
他尾巴刚抖落起来,梁国公便看过来,梁佑安瞬间夹紧尾巴低下头,商量着,“爹,我能不出京吗?”
梁国公看了他一眼,“不想做文官的话,那就去军营里磨难,正好齐豪也回京了,回头你直接跟他走就行。”
让梁佑安去军营还不如直接让他去死。
“趁着现在职位有空缺你抓紧时间去,要是再晚一些,等殿试结束后,你想谋个官职都谋不到了,”梁国公跟梁佑安说,“外面虽不如京城,但多少能长些见识。”
“就算退后一万步来说,我跟你岳丈也不指望你能做出什么政绩,你只要老老实实在外头待上三五年混个资历就行,到时候我们就能把你调回京城。”
梁国公说完觉得嗓子干痒,低头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继续跟梁佑安说,“不过就是委屈你一些,楚家那边的意思是楚清秋身体不好不适合离开京城,所以你这次外放她可能就不跟你一起了。”
梁佑安闻言眼睛瞬间亮起来,像是一堆倒霉的事情里总算有一件好事了。
不去好啊,他巴不得楚清秋不去呢。要是外放的时候还得带着楚清秋,梁佑安觉得自己还不如出家当和尚呢。
“岳父大人考虑的对,楚清秋是不适合跟着去,她就留在京城养病就行,我自己能行。”梁佑安已经盘算着在外面多纳几房美妾了。
梁国公一看梁佑安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虽没制止,但还是冷呵着警告他,“咱们现在用得着楚家,你心里有点分寸别把事情闹出火来,到时候楚清秋面上要是不好看,你就别想回京城了。”
“我知道,我自然都知道。”梁佑安本来觉得外放是个苦差事,如今一想想,那怎么能是苦差事呢,那分明是他的自由天地。
他到了外面,天高海阔谁也管不了他,他还不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爹,我什么时候走?”梁佑安问。
梁国公想了想,“我今日早朝已经跟皇上请旨了,这两日应该就有消息。如果不出意外,差不多十日后你就能启程出发了。”
“对了,你妹妹的婚事定在年底,”梁国公放下茶盏跟梁佑安说,“她心里估计不高兴,你走之前多去陪陪她,毕竟她出阁时你可能回不了京。”
梁佑安应下,“好。”
梁佑安嘴上答应的好,结果扭头就把梁佑芸给忘了,直到离京那一天,他才想起来这几天光顾着跟好友们庆祝了忘记陪妹妹。
十里长亭,梁国公一家送别梁佑安。
国公夫人哭到几乎昏厥,她哪里舍得她的心肝肉离开京城,可这事是梁国公决定的,连芸儿都没办法何况是她。
如今也只能含着泪送别儿子,“你要照顾好自己,银钱什么的都带够了吧?在外头莫要亏待自己,虽说是八品的小官,可你争口气,早点做出政绩早点回京。”
梁佑安烦死她啰啰嗦嗦了,不耐烦的想挥手但又忍下了,抬手抱抱国公夫人,“娘我知道,您就放心吧。”
他看向梁国公,梁国公近日可能因为六皇子的事情太过于操劳,以至于脸色有些不好看,眼底也是一团青黑,“爹,您保重身体。”
梁国公颔首,的确有些精神不济,只道:“我知道,你去吧。”
“那我走了?”梁佑安脚刚踩在马凳上,就想起来自己妹妹以及娶进门后没说过几句话的楚清秋。
“你在京中好好的。”梁佑安跟楚清秋说。
哪怕楚清秋美若天仙,梁佑安没感觉就是没感觉,这些天也是躲着她走,好在楚清秋不是那种计较不懂事的小女人,两人各过各的倒也愉快。
“阿芸,你放心,等哥哥以后有出息了一定让你长脸面。”梁佑安宽慰梁佑芸。
毕竟梁佑芸算低嫁,心里肯定不满。
梁佑芸轻柔笑笑,“那我等着哥哥有出息的那一日。”
她双手端在小腹前微微颔首拜别,露出白皙脖颈。
现在已经快三月底了,天气是一日比一日暖和,衣服也是一日比一日单薄,不再像冬季那般高领子。
也正因此,梁佑芸一低头,梁佑安就看见她脖子处有一点若隐若现的红痕。
他是风月场里混过的,自然知道这是什么痕迹,一时间抽了口气顿在原地。
“怎么了?”梁国公看过来。
“没事没事,我,我走了啊,你们回去吧。”梁佑安边摆手钻回马车里,边幸灾乐祸。
他妹妹虽然定了文家,但跟文家没见过面,所以那痕迹肯定不是文家那孙子弄的。
梁佑安震惊,他妹妹外头有人了?!
而且对方看似有些孟浪才从背后亲在那里。
不过转念一想,只要吃亏的不是自己妹妹,梁佑安管他呢,何况妹妹嫁给文家已经是委屈了她,她要是有点别的想法也不是不能理解。
梁佑安啧啧咂舌,感慨起来,文家那个倒霉蛋,天才刚暖和,他就满头青啊~
梁佑安撩开车帘朝外看,马车行驶,路边草深。
他悠悠点评,文家那孙子头顶的颜色比外头的绿草还青翠啊。
不像他,哪怕成亲后自己没碰过楚清秋一指,楚清秋还是要老老实实给他守活寡。
什么叫本事,这就是本事。
074
“慕慕, ”辰玥提了糕点过来,手一抬,跟朝慕说, “长公主府中厨子做的,味道极好, 你快尝尝。”
辰玥还是懂些规矩的,来了之后先去见过齐夫人才来向阳院。
“伯母说中午让我别走了, 留下来吃饭,我说好。”辰玥笑容灿烂晃人眼。
朝慕伸手点她额头,娇娇柔柔嗔着, “还记得我呢, 我以为你有了我姨母就把我给忘了呢。”
“那有了殿下也不能忘了你, 殿下说了毕竟你是大外甥……”辰玥话脱口而出,意识到不妥的时候, 最后一个字已经从嘴里蹦出来, “……女。”
她抬手捂嘴。
朝慕鼓起脸颊,“……”
“就知道你要占我便宜,咱们那天怎么说的。”朝慕瞪辰玥。
说好各论各的。
辰玥求救地看向阿栀, 朝慕的目光随着她一起, 幽幽落在阿栀身上。
莫名其妙被夹在两人中间的阿栀,“……”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阿栀选择抬头看天, 默认选了朝慕。
辰玥抱着食盒, “亏得我还多带了些糕点, 想着给阿栀吃呢。”
她一贯喜欢投喂,这事大家都知道。
朝慕眉眼弯弯, 很是得意,“就算有吃的, 阿栀也是向着我的。”
毕竟阿栀亲口说过,这世上谁都没她好吃。
“来来来,”朝慕就闹一下,招呼辰玥快快进来,“春日好茶,特意给你备了些。本来想着送去姨母那里,谁知道你闻着味儿就来了。”
“这茶好啊!”辰玥眼里带出光亮,“我爹爹跟长公主都喜欢喝茶。”
“这茶自然极好,”朝慕拍拍茶盒,“我祖母特意给母亲给我带来的。”
江南的茶,带着江南温婉气息,喝起来都觉得茶水柔柔心神平静。
而且四月上旬的茶本就上乘,品着都是享受。
朝慕跟辰玥煮茶,阿栀让翠翠寻了盘子过来,将糕点取出来摆好。
阿栀见朝慕低头弄茶,便擦了手,捏了块果子递到她嘴边。
朝慕仰头看她,眼里满满笑意,张口叼住她的手指,舌尖将果子从她指尖卷走。
阿栀被她撩拨,低头看她。朝慕坏心眼地移开视线去看辰玥。
阿栀,“……”
“在姨母那里还好吗?”朝慕问辰玥,“有没有人为难你?”
“当然没有。”辰玥都不带想的。
她想起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跟朝慕说,“原先是我误会了,原来那些幕僚真是幕僚,不是什么面首。”
在幕僚眼里,长公主的性别是男是女不重要,只要有抱负能成事、能让他们施展理想就行。
这误会还是在长公主带着辰玥夜半谈事的时候解开的。
“对了,长公主让我给你带个话,”辰玥捏着糕点吃,“她说皇上最近心情挺好,对俪贵妃的怒气好像都消散了不少。”
皇上对俪贵妃的态度,一定程度上反映出皇上对六皇子的态度。如果俪贵妃在后宫中复宠,那六皇子重回朝堂也是早晚的事情。
“这才多久啊。”翠翠在旁边嘀咕一句。
怎么殿试才刚结束一个月,科考舞弊拉拢人脉的事情就不重要了?
朝慕回,“重不重要都是皇上说的算。”
也是俪贵妃好手段,这么快就能哄得皇上回心。跟她比起来,皇后倒是不急不躁,你看人三皇子至今还闭门思过呢。
“殿下让我同你说这个做什么?”辰玥茫然,“我问殿下,殿下说我只负责把话带到就行,你心里有数。”
她凑头看朝慕,本是风流多情的桃花眼却清澈见底,透着股淡淡的天真,没有半分心机算计,“你有什么数?”
“……乖,”朝慕伸手拍拍她狗头,“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快多吃点,不够还有。”
她用糕点堵辰玥的嘴。
辰玥一愣,脸上露出几分惊喜诧异,“慕慕,你说得话跟殿下一模一样,我问她你有什么数的时候,她也是这么做这么说的。”
辰玥反手摸自己头顶给朝慕示意,“她也是这么摸我的头,说‘乖~’”
慕慕跟殿下不愧是亲的。
朝慕只是笑。
辰玥留下吃了午饭才回去,朝慕把她送到门口,随后回去换了身衣服进宫了。
她说新得了好茶,送去给皇后尝尝。
“姨母如今不住宫里,自然不好多过问后宫的事情,”进宫路上,朝慕双手搭在茶盒上跟阿栀说,“所以她才要辰玥传这话给我,让我来办这事。”
让她来搅浑后宫里的这潭水,用皇后牵制俪贵妃。
阿栀看朝慕,“可皇后并不愚蠢,要不然也不会稳坐后位多年。”
朝慕道:“我自然知道她不愚蠢,她要是真愚蠢的话反倒难办了。聪明人的合作,往往要看给的利益够不够多,值不值得冒险尝试。”
阿栀就喜欢看她露出黑芝麻馅的模样,“那郡主同我‘合作’,是看中了我什么呢?”
朝慕将手搭在阿栀手背上,指尖在她修长纤细的中指上来回摩挲,缓慢眨巴眼睛,“自然是有利可图。”
阿栀握住朝慕的手指,朝慕顺势放下茶盒跨坐在阿栀腿上,人往她怀里一趴,“我现在就想图你了。”
阿栀身上重量微沉,呼吸跟着一紧,手已经搭在朝慕腰上,却忍耐着劝她,“马上就要进宫了。”
朝慕杏眼一亮,“啊,那出宫就可以了吗?”
在马车里?她一脸期待,跃跃欲试。
朝慕循规蹈矩了十几年,如今想尝试做些新的、不那么守规矩的事情。自然,这事只同阿栀做。
也不怪朝慕,自从齐家夫妇回来后,阿栀行事就越发谨慎,加上两人月事一前一后耽误了好些日子,仔细算算,朝慕都快一个月没能跟阿栀深入浅出的亲近亲近了。
每晚两人虽躺一张床上,可都只是克制地摸摸抱抱,没做别的。
都要憋坏了。
朝慕知道阿栀也想那事,因为她用舌尖卷阿栀指尖的时候,朝慕明显感觉到阿栀紧绷的呼吸。
阿栀抱着朝慕的细腰,眼底了然,“月事走了?”
朝慕梨涡浅浅,声音清甜,“今早刚走。”
她想低头亲阿栀,又怕弄花脸上的妆容跟嘴上的唇脂,最后只得轻轻地跟阿栀的唇瓣贴贴。
“我想了。”
她在阿栀怀里哼唧,手掌顺着阿栀的肩膀下滑,路过山坡握住高处,轻轻一握。
阿栀抱着朝慕的手臂瞬间收紧,鼻尖蹭开朝慕衣领,在她顺势仰脖子的时候,在她锁骨处印了一朵春日小梅花。
“等回来。”快到宫门口了,阿栀克制地坐直腰,抬手给小郡主整理衣襟,在她耳边轻轻说:
“回来,先喂你一次。”
朝慕羞红了脸,但又很期待,“好。”
马车停下,朝慕整理头发衣服,又是那个矜贵的小郡主,阿栀垂眸端手立在朝慕身侧,依旧是那个本分守己的大丫鬟。
可谁能想得到,端庄矜贵的小郡主在马车里会跨坐在大丫鬟腿上呢。
谁又能想到,大丫鬟修长好看的手指曾在郡主裙摆下进出过。
栖凤殿里——
皇后瞧见朝慕也是一喜,至少面上是欢喜的,“福佳来了,快快过来让我看看。知道你要进宫,我一早便让人准备好了糕点。”
朝慕笑的乖巧,“得了一盒好茶,想送给您尝尝。”
皇后自然不稀罕什么茶不茶的,但她还是双手接过,“齐夫人从江南带过来的?”
朝慕点头。
朝慕同皇后说,“母亲说我在京中多亏皇后娘娘照顾这才顺顺利利查清庄子上的账,所以让我送了茶过来表示感谢。”
齐石磊以下瞒上的时候,皇后充当好人,是跟皇上提过一嘴,让皇上派人帮朝慕查账,谁知那时一个小小举动,竟能被齐家记住了。
皇后可不是个笨人,朝慕一句话,她就猜到了对方的意思,顿时拍拍朝慕的手说,“好孩子,我哪里舍得你受委屈。”
她跟朝慕道:“如今既然跟弘济的婚事已经解除了,心里可有别的钟意的人?如果有的话尽管说出来,我跟你皇舅舅替你做主。”
朝慕羞涩地低下头,不吭声,只余光看阿栀裙摆。
皇后只当她害羞,“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你心里欢喜就行。”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临近黄昏,皇后才放朝慕出宫。
“娘娘,”皇后身边的心腹嬷嬷走过来,轻声说,“福佳郡主这是什么意思呢?是想说齐家站在三皇子这边吗?”
嬷嬷自问自答,“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成年皇子里,也就咱们三皇子跟那边的六皇子。齐家跟六皇子交恶,自然不可能支持六皇子。”
“齐家倒不见得是这个意思,”皇后坐回凤椅上,手指抚摸扶手处的雕凤,“比起支持我儿子,齐家更愿意支持长公主,就算推我儿子上去,那也不过是想多个好把控的傀儡。”
借着她儿子的名号跟六皇子打擂台罢了。
“既然这样,那咱们还掺和这件事吗?”嬷嬷问。
皇后纳闷,“为何不掺和?哪怕坐在皇位上的是她朝阳,那也好过于朝弘济。”
要是俪贵妃当了太后,那她跟她儿子就彻底是死路一条了。
尤其是她,这辈子在后宫中在俪贵妃手下,只剩屈辱的活着。
嬷嬷看皇后,“您的意思是?”
皇后握住凤头,“不如顺势先将落水的瓢彻底摁下去,让他浮不起来。如果宫外有朝阳跟辰家齐家帮忙,本宫在宫里就好办很多。”
现在不趁机弄死俪贵妃,要是给了她翻身的机会,往后再想弄死这母子俩可就太难了。
“你以为福佳是过来替齐家表明态度的?她是来提醒本宫的,如果本宫蠢笨不动手,那本宫日后的下场,也比俪贵妃好不到哪儿去。”
皇后垂眸笑,“你以为这把椅子这么好坐呢。”
嬷嬷不敢应这话。
“找个机会,让人跟皇上透漏一件事情,”皇后松开凤头,手指搭在腿面上,声音轻缓悠悠开口,“大长公主朝蕴死之前,俪贵妃曾派人单独见过她。”
“这事皇上根本不知道,所以他不懂朝蕴为何死前不愿见他。”
嬷嬷听完抽了口凉气,抬头看皇后,脸色都白了,“那皇上……”
皇上心里有愧,以为朝蕴怨他,是怨他让自己嫁进齐家当平妻,而设计失身的事情,皇上以为朝慕不知道是自己默许的。
可如果皇上发现自己默许的那些事情,被俪贵妃私下里告诉了虚弱的朝蕴间接害得朝蕴没了活下去的意志,皇上会怎么想?
估计会恨不得活剐了俪贵妃吧。
这事以前不合适拿出来说,如今朝慕在京中,齐家夫妻也回京了,加上六皇子失宠,现在正是掏出这把利刃杀死俪贵妃的最好时机。
皇后笑笑,“去办吧。”
嬷嬷压下发颤的嗓音,“是。”
朝慕从宫里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快黑了,旁边御道上都点了灯。
“皇后果然是个聪明人。”阿栀抬手扶朝慕上马车。
朝慕踩着脚蹬笑着回头看她,捏捏她的手指,“傻阿栀,只有聪明才能在宫里活得下去啊。”
阿栀抬头看她,笑了,“对。”
她最近这段日子过的太安逸,生活重心不是小郡主就是生意,都快忘了那些勾心斗角的算计了。
坐进马车里,朝慕就凑了过来。
阿栀矜持地抱着她,路过富余楼的时候,特意让马车停下。
翠翠扭头隔着门问,“怎么了?”
阿栀任由朝慕的吻急躁地落在自己脖子跟耳后,双手箍住朝慕纤细的腰肢,稳住声音跟翠翠说,“郡主想吃糕点,你去排队买一份带回去。”
富余楼的糕点最是好吃,但排队的人也多,现在哪怕天黑了生意都极好,这要是排过去,怕是要半个时辰。
翠翠丝毫不嫌麻烦,“行。”
她也喜欢吃这里的糕点,又香又甜还不腻人。
支走翠翠,阿栀又让马夫去街尾打壶好酒,回头带给齐将军。
等人走完,阿栀才捧着朝慕的脸回吻过去。
不大的车厢,狭窄的空间,没有烛台跟光亮,昏黑之中,两人呼吸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朝慕骑坐在阿栀腿上,“我也想吃。”
阿栀以为她说糕点,吻着她锁骨,手握着她小腿肚子,“已经让翠翠去买了。”
“不是糕点。”
阿栀抬脸看她,眼里带笑,“那是什么?”
朝慕低头,鼻尖跟阿栀鼻尖暧昧地轻蹭,“明知故问~”
阿栀的手顺着朝慕腿弯往上。
春季衣服还算轻薄,衣服料子也又轻又蓬,这会儿朝慕的裙摆全堆在阿栀小臂处。
阿栀摸到湿滑,抬头看朝慕,“你来之前就有这个想法了?”
所以才穿这条亵裤?
亵裤分开裆跟不开裆的。像是外出骑马,那肯定穿不开裆的,但要是穿华服,裙摆又长又复杂,那就会穿开裆的亵裤,因为这样方便如厕。
朝慕今日裙子虽好看但并不繁琐,可她却搭配了一条开裆的裤子。
阿栀手一探进去,直接能碰到花心,像是刚在温水里洗过,湿漉漉的。
“这么想?”阿栀揉搓那点。
朝慕低头吻阿栀的唇,她还能更想一点。
马车停在巷子口,一个既不偏僻又没什么人经过的地方,甚至还在排队的翠翠一回头就能看见齐府马车。
只是夜幕落下,天色昏黑,人的视野只能看个大概轮廓,瞧不见具体动静。
所以翠翠没看到齐府马车在春风中轻微晃动。
如果车厢四角挂着铃铛,那这有韵律的动摇,加上进进出出的水声,两者搭配,定会在这春日夜色中奏响一曲欢愉的声响。
半个时辰过去,阿栀给朝慕擦了两次,巾帕都用完了。
就在这时,翠翠跟马夫相继回来。
翠翠把食盒递到后面,阿栀擦干净手捏了两块,其余的便留给翠翠了。
阿栀喂朝慕,朝慕的鼻尖在阿栀的指尖上嗅来嗅去。
阿栀刚才手探到车窗外,倒了水壶的水冲洗过手指了,但这会儿她故意问小郡主,“怎么,你还嫌弃你自己的味道?”
朝慕咬她手指。
“咦,”外头翠翠发出声响,扭头看过去,“那好像是梁府马车。”
从楚家的方向来的。
听闻小吴氏偶染风寒,楚清秋回去探望了,想来应该是不留在楚府过夜,这又回来了。
自从三月底梁国公府的小公爷梁佑安外放做官后,府里好多事情都交给了梁佑芸来办。
也是因为梁家跟太学院文家定了亲,文院长才在皇上面前给六皇子说好话,皇上心里高兴,连带着对俪贵妃态度都好上许多。
“梁国公最近身体好像不太好,”朝慕靠在阿栀身上,享受事后余韵,连声音都带着慵懒,“梁家对外应酬时,很多时候都是梁佑芸替父传话。”
阿栀亲吻朝慕额头,挑了字眼,“身体不好?”
朝慕回吻她,声音轻轻,“反正对外是这么说的。”
所以梁家现在出面传话的都是梁佑芸。
翠翠不懂这些,只是纳闷,“小公爷又不在府里,怎么楚家小姐还要赶回梁府过夜?”
如果丈夫在,妻子留在娘家过夜的确不合适。可丈夫不在家,公婆不管事情,妻子居然还要连夜回来。
翠翠感慨,高门大户规矩多,连楚小姐这样的人物都要遵循。
“走了,回府了。”阿栀吩咐。
翠翠啃着糕点,“好嘞。”
跟齐家马车擦肩而过,忍冬才留意到刚才那是福佳郡主的车轿。
“天黑,不耽误郡主回府了,下次见到再打招呼。”楚清秋坐在马车里。
忍冬心里嘀嘀咕咕,腹诽着,到底是不想耽误郡主回府还是不想耽误您回府啊?
就算回了趟楚家,天黑都要赶回去,生怕少睡了那谁一夜。
楚清秋侧眸看忍冬,忍冬立马老老实实,微笑点头,“小姐说得对,不能耽误回府。”
楚清秋,“……”
楚清秋难得没反驳。
075
梁国公府, 主院。
“父亲今日状态如何?”梁佑芸提起衣摆迈过门槛进了主屋。
屋里浓浓的汤药味道,是开窗透风都散不开的腥苦。
“瞧着稳定很多,只是身体虚弱还是下不来床。”国公夫人轻声应。
起初是精神不振, 后来是晕厥腿软,再到现在的睡多醒少下不了床, 大夫说是积劳成疾忧虑过重导致的,加上陈年旧疾, 这才在冬春换季之时借着一场风寒发作出来。
自从梁国公生病起,国公夫人便六神无主慌乱不已,嘴上起了好几个泡。倒不是她心疼丈夫, 而是她儿子现在不在京城, 梁国公要是有个万一, 爵位千万别被那些庶子捞了去!
后来梁佑芸站出来主事,国公夫人从忐忑不安变成接受良好, 心都定了下来。
没有儿子, 她还有女儿呢。
尤其是现在梁国公生病,外头的公务,院里的内务, 都是梁佑芸在处理, 国公夫人仗着女儿的势,人也显得有底气很多。
以前她在梁国公面前怯懦的不敢说话, 连多看一眼都害怕, 到现在的敢小声插嘴了, 毕竟当家做主的人是她女儿,她亲生的。
有时她甚至会阴暗的想, 要是梁国公这么病一辈子多好啊。
只是这话她只敢自己偷偷摸摸想,连梁佑芸都不敢告诉。
“我去看看。”梁佑芸撩开帘子进了内室。
里头的汤药味道更浓。
“父亲。”梁佑芸站在床边, 弯腰柔声轻唤。
梁国公躺在床上,听见声响艰难地睁开眼皮,他吃完晚饭便喝了药,这会儿药劲上来,人昏昏欲睡,声音也虚弱无力,“芸儿。”
梁佑芸温柔一笑,坐在床边,伸手将梁国公扶着靠坐起来。
国公夫人帮忙在梁国公背后放了两个靠枕作为支撑,然后坐在一旁的绣墩上听父女两人说话。
“外头没什么事吧,”梁国公问,“六皇子跟宫里如何?”
梁佑芸摇摇头,“没有,一切都好,亏得父亲您先前带我出去见了世面,否则如今哥哥不在家您又病倒了,公务没人处理,差事定要落在旁人手里。”
梁佑芸低头给梁国公掖被角,微微别开头像是擦了下眼角的泪,再抬脸的时候,嘴角已经挂上勉强笑意,似乎不想让梁国公多操心:
“父亲放心,外头一切都好。文院长跟皇上夸赞了六皇子,这两日听宫里传闻,说是俪贵妃有复宠的苗头。”
“还有哥哥来信,说近日就要到地方上了,信中挂念您的身体,盼望着您快快好起来。”
梁国公嗤笑,紧接着呛咳两声,“他长了翅膀飞远指不定多高兴呢,哪里能想起来我,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但凡他有点出息,现在自己病重他留在京中也能接手国公府的事务,哪里用得着梁佑芸一个女儿家做这些。
现在梁佑芸在外头走动,可算让全京城都瞧了笑话,说他们国公府子嗣不成器,无人可用到让女子出来充门面。
迎亲那次是,这次又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梁国公很赏识长公主朝阳,这才让女儿也跟着效仿。
梁国公面上不显,心里极为后悔,他这些年连嫡子梁佑安都没怎么用心管过,更何况后院里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庶子呢。
要是把权力交到他们手上,他们不会想着怎么维系国公府的权力跟体面,只会想着怎么弄死嫡系承爵。
现在是逼不得已,梁国公才放权给梁佑芸。
说到底,这局面都是梁佑安没能力才造成的。
国公夫人听完这话,忍不住在梁国公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撇嘴,心道:对对对,就她儿子不成器,全天下就六皇子最成器。
“这个太医本事一般,我多日喝药都不见半分起色,身体依旧虚弱乏力,一天下来清醒不了三个时辰。”
梁国公意有所指,故意这么说,“周太医还没回来吗?”
梁佑芸面上平静,微微摇头,“着人拿国公府的帖子去宫里问过了,周太医回家探亲至今还没回来。”
周太医是太医院里资历最老医术最高的一位太医,尤其在解毒方面颇有心得。梁国公点名要他,心里在想什么,场上除了国公夫人听不出来,父女两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挑破罢了。
梁国公是拿这事警告梁佑芸,梁佑芸在同他装傻充愣。
因为就算两人心里再有数,目前的这个局面只能这么维持下去,除非梁佑安还在京中。
但梁佑芸刚才说过了,梁佑安这个破局的棋子被梁国公请旨外放做官,近日才到地方上,任期满之前是回不来的,除非梁国公死了,梁佑安才能回来承袭爵位。
梁佑芸掏出巾帕擦拭眼角湿润,声音轻轻柔柔说,“父亲好好歇息,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您。”
她还是那副温柔得体的模样,是让人挑不出错的国公府嫡小姐,只是在这万般不变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跟以前不一样了。
等梁佑芸出了内室,梁国公强撑着睡意喊国公夫人。
“怎么了?”国公夫人问。
梁国公困到话都说不清楚,声音含含糊糊,大着舌头道:“明日,趁芸儿不在的时候,让李五过来一趟。”
国公夫人没听清,“让谁过来?怎么还要瞒着芸儿,你要是有事直接吩咐芸儿去做不就行了吗,您看这半个月里芸儿做的多好,丝毫不输给任何一个男子。”
梁国公掐死她的心都有,“让李五过来。”
李五是梁国公的心腹,今日应该回京了。
国公夫人不太情愿,唯唯诺诺地端着手,小声说,“您都病成这样了,还是不要见外人了吧。”
她道:“有什么差事你直接让芸儿去做就是,我瞧着芸儿做的挺好。”
她何止是做的挺好,她甚至想做的更好!
梁国公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梁佑安已经出京,周太医不在宫中,连最心腹李五都被派出去做事了,这才导致他孤身一人身陷大网,被捆成蚕蛹一样动弹不得求助无门。
甚至每次同僚过来探望,他那个好亲家必然也来,三两句话就替他把人支出去了,不给他半分递消息的机会。
梁国公始终想不明白,为何楚沛会帮着梁佑芸呢?
难道楚家是支持长公主的?不对啊,他们说好了要扶持六皇子啊。
梁国公还没想明白这些之前,人就困到撑不住,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
国公夫人凑头看了眼,见梁国公睡熟了才松了口气,抬手抚着胸口小声嘟囔,“‘让李五过来’,还让李六过来呢,人都这样了还瞎折腾,怪不得太医说你事多伤身,活该。”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咬牙切齿声音低低,说完赶紧闭上嘴左右看,生怕被人听见。
对于国公夫人来说,除了儿子不在身边,现在这个局面是最好的,她总算能抬起头走路了,总算不用战战兢兢怕被人取代,因为老国公躺下了,当家的是她女儿。
“跟小姐说一声,就说老爷睡前念叨着让李五过来。”国公夫人派人去告诉梁佑芸,俨然如今已经以她为天。
下人应,“是。”
消息传到梁佑芸耳边的时候,她正坐在书房里看公文。
正对着书房门的书案是黄花梨木的,又大又宽敞,书案后面的椅子是檀香紫檀,油灯光亮下,它们就这么摆在那里无人坐着。
这书案跟椅子,象征着国公府的权势跟梁国公对国公府的掌控。
而梁佑芸这一个月在哪里办公呢?在一张小小的长桌上,木材更是随处可见。
跟那张宽大名贵的黄花梨书案比起来,梁佑芸的这个小桌子简直上不得台面,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
“李五?”梁佑芸恍惚,“他不是死在外头了吗,原来父亲还指望他回京呢?”
天啊,这样残酷的消息,她要不要告诉重病在床的爹爹呢?
梁佑芸笑着,放下手里的公文起身,目光落在那张檀木椅子上,缓步走过去。
她站在椅子前面,双手搭在书案上轻轻抚摸。
因公文都堆在她的小桌上,这张书案上只有少量摆件,并无文书纸张。四月天气,本是不冷不热,可被野心烧旺的身体摸着这微凉的桌面最是舒服。
梁佑芸收回手,缓慢坐在身后的椅子上,那一瞬间,她心底颤栗到无法形容。
是害怕,惊慌,忐忑跟不安,但也畅快至极。
楚清秋过来的时候,梁佑芸还依依不舍地坐在那张檀木椅子上。
见她推门进来,梁佑芸慌了一下,眸光闪烁,作势要起身,掩饰性地抬手挽起鬓角碎发,以此转移她的注意力,“怎么没留在楚府过夜?这么舍不得我啊。”
烛光摇曳下,梁佑芸感觉有些难堪。像是她的野心跟贪婪,不甘跟怨怼,都在她坐在椅子上的那一瞬间,尽数暴露在楚清秋面前。
楚清秋将门关上,没回答梁佑芸的问题,只是问,“公务处理完了?”
“差不多了,”梁佑芸抿了下唇,“你不是月事来了吗?”
她俩之间的话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便只有那档子事情了。
楚清秋走过来,一手挽梁佑芸鬓角碎发,一手顺势搭在她腰上,带着她转了个身,示意她坐在书案上,“我知道,但你月事又没来,我帮你。”
梁佑芸被推着靠坐在书案上,脸上露出震惊神色,几乎失声,“你是要在这儿?!”
怎么能在这儿,这是书房,是国公府的权势中心,是府里最重要的地方,是她都不配趴在上面看公文的书案。
楚清秋双手撑着案沿,将梁佑芸圈在书案跟自己之间,轻声反问,“这儿怎么了?在你的书案上做,有何不可?”
她的书案?
梁佑芸扭头朝后看,自己刚才还用手抚摸过这张桌面,幻想着自己坐在桌前办公的模样。
她的书案……
楚清秋的吻落在脖颈上,梁佑芸身体早已习惯她的触碰,吻刚落下,便自觉地扬起脖子方便对方往下亲吻。
尽管梁佑芸不停地暗示自己不喜欢这种感觉,可身体都会因为楚清秋而产生反应,心里屈辱身体享受。
“对啊,嗯,”梁佑芸坐在书案上,双手环着楚清秋的肩膀,双脚悬空双腿搭在书案边上,昂着头,眼睛虽看着房梁但视线却没聚焦,失神地轻喃,“这是,嗯,我的书嗯案啊。”
如今府里掌权的人是她而不是她父亲梁成全,这把椅子她凭什么不能大大方方的坐,这书案她用来做什么全凭她高兴。
她就要在象征着男权的书案上做这些,这种忤逆犯上脚踩权势的感觉让她颤栗不已。
她鞋子脱掉,粉白脚尖搭在楚清秋身后的椅子上,脚趾头因用力而绷紧。
梁佑芸垂眸看,看自己裙摆撩起,粉色衣裙如花瓣般搭盖着楚清秋的手臂。
看她露出白皙脚踝,脚尖踩着檀木椅子,脚背青筋毕露。
裙摆下的莲花因触碰而收紧,又因想要而主动张合。
“清秋。”
快到的时候,她膝盖内侧夹紧楚清秋纤细的腰肢,弓身缩肩额头抵在楚清秋肩上。
“喜欢吗?”楚清秋问她,“喜欢这份权势吗?”
梁佑芸咬紧下唇点头。
楚清秋单手搭在她脖颈处,低头吻她头发,“喜欢就好。”
她不知道动了哪里,梁佑芸一个仰头,雨便喷洒在楚清秋手心里,弄湿她的掌心。
楚清秋抚着梁佑芸还在打颤的肩,将她抱在怀中,声线低柔,“阿芸,只要你喜欢,我便帮你。”
去跟父亲谈判又如何,同长公主朝阳暗中来往又如何,只要指尖能抵在阿芸最柔软温热的深处,只要所做不违心,所抱是这个人,她什么都愿意为阿芸做。
从权势,到她自己,可以都给她。
梁佑芸额头抵在楚清秋怀里,可能是神志不清理智还没回笼,她听完这话,垂在身侧的手臂抬起,手指缓慢地捏着楚清秋腰侧衣服的一块,最后手指展开往后,慢慢环住她的腰。
楚清秋眼底露出清浅笑意,却道:“歇歇,待会儿在椅子上再来一次。”
梁佑芸,“……”
从今夜起,梁国公府的这个书案跟椅子,都是她梁佑芸的了。
四五月的天气最是舒爽,不管是马车上还是书房里都可以,等日子到了六月份,天气慢慢热了起来,多动动身上都会出层薄汗。
天是慢慢热了,可刚要复宠的俪贵妃,却似乎要凉了。
不因别的,只因六月六日大长公主朝蕴诞辰那天,在皇上怀念大长公主的时候,有人正巧跟皇上说了些什么。
076
“你说皇上吐血了?”齐夫人闻言惊住, 她刚带着朝慕祭奠大长公主回来,便见齐将军在门口等着她们母女,开口便是这种惊天大事。
几人直接去了书房。
朝慕扭头看阿栀, 齐夫人回头看了眼两人,笑着道:“阿栀也进来听听吧, 你在京中一直陪着小郡主,你不在她心不安。”
阿栀颔首福礼应, “是。”
朝慕眉眼弯弯,“谢谢母亲。”
齐夫人只是笑。
齐家也不是那种苛责奴婢的府邸,要不然当年齐府也不会那么放心的交给齐石磊。
“宫里是怎么回事, 快细细说说。”齐夫人坐着, 抬头看丈夫。
齐将军道:“今日大长公主朝蕴诞辰, 皇上同以往一样去她生前住的泽长宫缅怀,在宫里意外撞见一个宫女在给大长公主烧纸, 边烧纸边说别怪我。”
“皇上觉得奇怪, 便示意左右莫要声张弄出动静,自己往前两步驻足听听。”
“这一听便听到当年的算计,”齐将军说到这儿看了看朝慕, 声音都轻很多, “这些本就勾起皇上的愧疚,谁知宫女说到最后, 说出俪贵妃在大长公主死前派人去见了她, 故意把真相告诉大长公主, 让她含恨而亡。”
“而这个宫女,便是当年去大长公主的随从里面的其中一个。”
“说是她当年年纪小, 嬷嬷借口带她出宫采买然后去见了大长公主,后来嬷嬷去世, 俪贵妃许是忘了她,便留到今日。”
齐夫人顿了顿,柔声道:“是皇后的手笔?”
她看向朝慕,朝慕点头,“也是姨母的意思。”
那齐家心里就有数了,齐将军扶着椅子扶手坐下,继续道:“皇上听完当场吐血昏厥,醒来便叫我文武重臣进了宫。”
齐豪跟辰相自然在进宫的名单里。
“太医当时就在床前诊治,说皇上吐血不是第一回了,之前强行忍下强撑着已经伤身,现在身体亏空,实在需要好好休养,不宜再劳心伤神。”
“皇上之所以把我们叫过去,就是怕有个万一,同时因他病重,暂令长公主朝阳替他监管朝政。”
齐将军是如何知道的这么详细的呢,自然是辰相悄悄跟他说的。
皇上醒后就让人去查这个宫女跟这件事情,查到最后查到俪贵妃头上。
当年她为了铲除后患的确干了这事,而这个宫女为何这么巧赶在他之前去泽长宫祭奠,则是因为暗中受了皇后示意。
一件事情,牵扯出后宫两个娘娘,一个皇后一个贵妃,皇上气到又吐了一次血,让人把两人都叫了过来。
俪贵妃本来还想装无辜,皇上强撑着身体坐在床边,抬手招她到跟前来。
俪贵妃委委屈屈娇娇弱弱的过来,还没来得及撒娇示弱,裹着风的巴掌就抽在她脸上,将她抽倒在地,脸当时就肿了,嘴角都是血。
皇上抖着手指骂她,“你个毒妇!你让阿蕴怎么看我,你让阿蕴生前怎么看我!”
哪怕这事是真的,是他做的,但他还企图扯块遮羞布,将事情推到俪贵妃头上,自欺欺人的想着,这样阿蕴虽气他怨他,但不会绝望到恨他,他们还是兄妹。
如今皇上才懂,阿蕴为何死前不愿见他,为何不愿进皇陵,全拜俪贵妃所赐!
“我都……我都没看见我那妹妹最后一面。”皇上手都是抖的,攥皱胸口衣服,声音哽咽至极。
他那时就站在屏风外头不敢进去,就这么听着自己妹妹死前发誓不入皇陵来时不姓朝。他当时还只当她性子烈脾气倔,只当她倔……
跟试图狡辩的俪贵妃相比,皇后则安静地跪在地上。
除了今日这事是她做的,当年那事她可半点没插手。
皇上缓了缓开口,“毒妇周惠,德行不修品行不端,薅除贵妃之位,降为妃。皇后,禁足栖凤殿三个月。”
皇后福礼认罚,“是。”
俪贵妃则在惊诧之后,爬到皇上腿脚边抱住他的腿哭诉,“皇上不能啊,您不能这样对我,我若不是贵妃那还有什么脸面活着,后宫里那些人不得笑话死我。”
她哀求,“而且,而且旁人定然好奇我被褫夺封号的原因,到时候大长公主的事情就被人知道了啊,那朝阳跟朝慕也都知道了。朝蕴已经没了,您难道还要让您的小妹妹跟您的外甥女也记恨您吗?”
皇上低头看她,声音轻轻,“你威胁朕?”
俪贵妃疯狂摇头,珠钗作响,“臣妾不敢,臣妾这么多年心里一直装着您您是知道的啊,臣妾所做所为全是为了皇上。当年我原本是想朝蕴说清原因让她体谅您的不易,不是要逼死她。”
“谁准你自作主张了,谁准的?”皇上一把掀开俪贵妃。
俪贵妃伏趴在地上,“臣妾那时年少不懂事,皇上您看在多年情分上,您就原谅我吧。我接受责罚,怎么罚都行,但不能被褫夺封号啊。”
皇上沉默不语,俪贵妃眼见着有希望,正要爬过去再哀求,谁知大太监吴成海正巧从外面进来,打断她的行动。
吴成海目不斜视,垂眼看着地,“皇上,辰相跟齐将军他们已经到了。”
皇上这才懒得多听俪贵妃狡辩,直接让人把她拉下去。
俪贵妃被宫女们架着胳膊往外“扶”,不管怎么扭头挣扎皇上都不再看她。
皇后跟她一起出去的,见她这副模样,神色都舒展很多。俪贵妃进宫既受宠,多年以来何时有过这般狼狈落魄的可怜样子,真是让人见了心情舒畅啊。
“你嚷得再大声一些,”皇后声音轻柔,“这样皇上恼羞成怒,说不定会连六皇子一起责罚了。”
不愧是削尖了脑袋都要往上爬的周家,也只有周家的女儿能做出这般低贱阴损的事情,事发后也能放下脸面跟尊严去哀求去哭诉。
皇后是名门贵女,脸面比性命还重要,换成是她,她刚才在殿内就做不到俪贵妃那般豁出脸皮给自己求情。
俪贵妃左右甩开扶她的宫女,抬手抹掉脸上泪痕,“三皇子不愧是皇后娘娘亲生的,你们母子连受到的责罚都一样,闭、门、思、过。”
皇后笑,“总好过于俪、妃跟六皇子,一个被夺了贵妃之位,一个被免去官职。本宫的儿子虽不成器,但至少没有登天的野心,最大的惩罚也不过是闭门思过。”
俪妃脸一沉,“你什么意思?”
什么是没有登天的野心?
所有皇子之中,能勉强跟六皇子争一争的也就三皇子了。皇后弄这么一出不就是为了搬倒她打击六皇子,然后给三皇子铺路吗?
如果不是为了三皇子,还能为了谁?
俪妃伸手要跟皇后拉扯,“你话说清楚。”
左右宫女立马拉住俪妃,“娘娘,那是皇后娘娘啊,您还是快些回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你一定是故意的对不对?”俪妃被拉走之前,还不忘扭头看皇后。
皇后微微笑。她的话半真半假,但只有这样,才能逼得俪妃铤而走险做出更难以宽恕的罪行。
她俩离开后,便是重臣进宫,随后让长公主朝阳监政的圣旨便下来了。
“她监政?她怎么能监政!”俪妃听到这事,碎了一地茶盏瓷器,“她一个女人,怎么能上朝堂,怎么配监政!”
宫女哆哆嗦嗦,“说是辰相举荐齐将军力挺……”
“就没人反对吗?他们,那些老臣,平时不是最看不惯朝阳的吗!怎么现在就没一个人反对呢!”俪妃要疯了。
她儿子还在呢,皇上又不是没有亲生的儿子,凭什么让妹妹监政?
自古以来哪里有妹妹替兄监政的。
“也不是没人反对,但长公主政绩做的属实好,六月水灾,她也给出了治理法子及时止损这才没像往年一样酿成水祸瘟疫,现在民间都给她造了生祠供奉,说她是活菩萨。”
宫女都不敢看俪妃要吃人的脸色,低着头道:“所以反对的声音不大,加上辰相帮忙,长公主今日已经上朝了。”
听闻朝上备了太医,如果有大臣以死相逼让朝阳回去,那太医就会给他扎针,让他冷静冷静情绪不要那么激动。
“还有现在街上都在传,古有木兰替父从军,今有朝阳代兄上朝。”
京城百姓能接受这事,多亏了上次梁国公府办喜事打下的基础,妹妹可以代兄娶嫂,怎么就不能代兄管家了?只不过这个家是大家还是小家罢了。
尤其是朝阳摄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家丝毫没觉得多新鲜,只不过是感叹一句皇上的儿子不成器罢了,这才轮到姑姑来管家。
“蓄谋已久,朝阳她蓄谋已久!”
“还有辰、相。”俪妃咬牙切齿。
“辰相真是好父亲啊。”俪妃之前就听说辰玥被接去长公主府长住了,辰相为了女儿,可真是什么都敢做。
“梁国公那边呢?”俪妃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的人没反对吗?”
“娘娘您知道的,梁国公都病重几个月了,始终卧床不起,现在公务都是他女儿代管,”宫女道:“所以国公府那边根本没有动静,想来是梁姑娘没见过这种世面,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不动还要等什么时候,等他死了吗?那一切都晚了!”俪妃急得走来走去,没了之前的慵懒雍容模样。
她跟季姑姑说,“你亲自去梁国公府见梁国公,就说我求求他帮我。”
季姑姑应下,“是。”
季姑姑到国公府,直接越过梁佑芸去见了梁国公。
梁国公难得清醒,一听说宫里出了这样的大事,急得呛咳起来,哑声问,“贵妃如何?”
“娘娘状态不好,夜不能安寝,昼不愿多食,”季姑姑道:“还求国公想想法子,帮帮娘娘吧。”
怎么帮?自然是让文院长出头,让他反对女子干政。如果天下女子以朝阳为例,如何还愿留在后院相夫教子?
自古以来本就是男主外女主内本就各司其职,要是因为朝阳破坏了这种秩序,家将不家,国将不国,世道就乱了。
何况朝阳是女子,将来总会成亲生子,那她的孩子姓什么?随她姓还是随父姓?我大朝的皇位就要这么易主吗?
等这样的大帽子扣下来,朝阳怎么应对?
这些话,由文院长这个文人大儒来说最是何时。只要他愿意开口,只要他愿意站出来,必然有万千人跟着呼应。
民意如此,朝阳又能如何?
梁国公心里有数,“让娘娘放心,我就是豁出这条命,都会帮她。”
送走季姑姑后,梁国公把梁佑芸叫过来。
“父亲让我去求文家出头?”梁佑芸坐在绣墩上,声音平静,“爹,让朝阳执政是皇上的意思,您这么做是在忤逆圣意。”
“俪妃已经被皇上厌弃了,六皇子早就不能指望,我们如果聪明些,现在要做的就是按兵不动等他们去斗,这样方能保全国公府。”
梁国公道:“不去搏一搏,只守不攻,怎么振兴家族?”
“您是想振兴家族,还是想毁灭家族?”梁佑芸问,“俪妃只是想绊倒朝阳长公主吗?她分明还有别的企图,只要朝阳活着一天,她就不会安心。”
“朝蕴大长公主的事情您是不知道吗?皇上要是再失去一个妹妹,他会怎么做?他不会杀了他亲儿子,只会拿咱们国公府开刀!”
“您不是想让咱家再上一个台阶,您是想让咱家当个台阶,托着六皇子跟俪贵妃,供他们走向高处!”
“是又如何?”梁国公拍床,因情绪激动,声音都有些嘶哑,“我说是又如何!”
他一个做老子的,做事还需要跟女儿解释吗?还需要征求女儿的同意吗?
这国公府的家业是他的,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轮不到梁佑芸来指指点点教他做事。
梁佑芸恍惚一瞬,轻声问,“是我们整个家族重要,还是宫里的俪妃重要?”
梁国公不开口了。
可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答案。
“您恨,恨当年祖父祖母不答应您娶她,恨自己护不住她,这才卯足了劲要帮她,哪怕搭上您的命,哪怕搭上国公府。”
梁佑芸轻笑,“可我跟哥哥还有我娘亲又何其无辜?我跟哥哥才是你的嫡亲血脉啊,我娘才是你八抬大轿迎娶进门的正经妻子,难道就比不过她吗?”
“你心里有旁人,大可一生不娶,你娶我娘做什么?要不是你非要娶她,我何至于变成今天这样?”
梁佑芸眼里雾蒙蒙的,看着梁国公,逼问他,“我跟楚清秋是什么关系,这几个月以来你别说你不知道,可你为了楚家助力,为了国公府撑下去,你丝毫不提半句,你连问都不问。”
“爹,我是玩物吗?是棋子吗?是你趁手的工具吗?”
梁佑芸眼泪落下来,“你一边用我安抚楚清秋稳住楚家,一边让我吊着太学院文家。试问有一日,如果俪妃开心,你是不是拿我当狗一样,牵到她面前就为了哄她一乐?”
“您恨,我何尝不恨呢?”梁佑芸抬手抚掉脸上泪痕,“你不是想帮俪妃吗?”
梁国公这才抬眼看过来,梁佑芸轻柔一笑,声音细细软软,“我替你帮她,帮她坠落深渊。”
“你——”梁国公气到眼睛睁大,想抬手指梁佑芸又没有力气。
“你不能这样,”梁国公见梁佑芸要走,伸手想去拉她衣角,可人趴在床边根本动弹不得,只喊,“芸儿,你不能这样!”
梁佑芸微笑着离开,示意门口侍卫,“守好了,莫要让外人见我父亲。”
“是。”
梁佑芸不可能救俪妃的,她不仅不救俪妃,还会推她一把。
楚清秋说得对,只要她爹不死她哥哥不回京,她便是国公府的掌权者。
五日后,梁国公府梁佑芸进宫见俪妃,说自己跟国公府爱莫能助,让她另寻他人。
梁佑芸走后,俪妃差点气晕过去。
“指望不上了,谁都指望不上了,”俪妃躺在床上,“说我病了,让弘济回来一趟。”
如果走到绝处,那就只剩一条路了。
盛夏七月,皇上病重,宫中又酷暑难耐,皇上便离开皇宫,前往小时候他跟两个妹妹常住的郊外行宫养病。
可能是宫里不好的回忆太多了,皇上到了这个时候,就想回忆点快乐的日子。
他住在外面,朝阳留在宫中执政,朝堂上有问题的时候,朝阳便在行宫跟宫中往返,虽麻烦些,但也堵住别人的嘴,证明事情是皇上的意思,不是她执意如此。
朝阳去行宫,有时候她自己去,有时候带着朝慕去,还有时候带着辰玥。
皇上见她跟辰玥一起来,脸上也没露出多少异样神色,只问,“慕儿最近如何?”
朝阳知道他想朝蕴了,这才提起朝蕴的女儿,自从这次一病,本就年迈的皇上更显苍老,好像耗尽了精气神强撑着罢了。
朝阳道:“她在京中挺好的,郡主府已经在修建了,她闲着无事时还亲自去看过。”
“还有,齐家夫妇请旨,说八月份想返回边疆,免得年底天寒地冻边界有异动,”朝阳说,“我允了。”
“你做得对,”皇上累了,坐在榻上,“齐家一直是忠心的。”
所以他当年怎么就猪油蒙了心,怀疑起齐家会不受掌控呢。如果不是他多疑,怎么会听从俪妃的建议,用朝蕴来算计齐家,从而害死了自己妹妹,害得齐家老少不愿回京常住。
皇上想起这些就痛苦,手揉着眉心。
朝阳问,“皇兄,让慕慕过来陪陪您呢?”
皇上揉眉的动作一顿,“不,不了,让她在京中好好玩耍就行,人来了我身边,总要拘束的。”
实际上是他不敢见朝慕,他已经不敢见朝慕了。
想,又不敢见,只能趁朝阳来的时候问问。
朝阳看他这样逃避躲闪,心头不由酸涩闷赌,各种情绪糅杂在一起,只道:“好。”
面前坐着的兄长,让她又敬又怨,如今似乎分不清是爱是恨了。
她从小是跟在皇姐身边的,皇姐死后,是皇兄又当哥又当爹把她拉扯大,纵容她的任性给她权势,默许她的取向让她身边跟着辰玥,现在更是将皇位寄放在她这里。
朝阳对他感情复杂,尤其是见他这样苍老,鬓角碎发全白,心头说不难受是假的。
朝阳有时候只盼着他能好好活着,别的,已经不重要。
他活着,自己就还能有个哥哥。
朝阳从行宫出去,朝慕就站在马车边等着。
她来了,也没进去。
辰玥陪在朝慕身边,见朝阳出来,三两步小跑过去,“殿下。”
朝阳抬手摸摸她脑袋,“不是出来打猎的,怎么没去?”
“慕慕说热,不肯动,”辰玥小声告状,“我连弓都带上了,她个怕冷又怕热的小懒虫。”
朝慕眨巴眼睛,拉长音调,“我都听见了哦~”
辰玥抿紧嘴,默默挪脚躲在朝阳身后,探出一颗脑袋看朝慕,“嘿~”
朝慕瞪她。
“今日阴天没有日头,倒也还好些。”朝阳仰头看天色。
七八月份雨水多,热是热了些,但大雨前夕的阴沉天气,风也凉爽。
尤其是这大雨酝酿多日,总算降至,怎么能不给它一个突破口呢。
朝阳拍板决定,“玥玥去猎只野鸡,我们晚上烤着吃。”
夏季的鸡可不好猎,但辰玥满口答应,“好!”
朝慕微微朝后仰头,小声跟阿栀说,“咱们等着动嘴吃肉就行~”
阿栀垂眸看她,温声劝,“不试试你的弓?好歹练习半年了。”
朝慕摇头,“不要,有这点力气还不如省下来留晚上用呢。”
阿栀幽幽看过来,“……”
朝慕睨她一眼,手指戳她小腹,“想什么呢,我是说省下来留晚上用来烤肉。”
阿栀沉默,阿栀反省。朝慕悠悠别开视线,遮住眼底得逞笑意。
阿栀啊阿栀,怎么让人这么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