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罗星上，一艘星舰停靠在发射站。
十几名军人正指挥着搬运搜剿的赃物，货车上还有几十个或大或小的笼子，里面关着星盗打算偷运出去的珍稀小动物。
洛柒站在偌大的舱口坪上，隔着栏杆俯视。
多罗星本是繁荣的重要枢纽，最近两年总受到星盗骚扰。
如今最后一波盗猎者也已摆平，他的副官报来喜讯，星盗首领已经被送进了兰登主星的监狱。
洛柒本想亲自押送，可惜却因身体原因，被迫暂留此处。
“洛长官，到时间了。”
他耳边响起一个温和低沉的男声，这是他的主治医生，也是他的随军护理，方西。
方西穿着新换医疗服，白挺的制服，还打着领带。他是一个beta，柔顺的棕色短发，衣角带着皂角清香。
他看见洛柒微微偏头，银色及肩的发丝，刚好露出小脸骨的光滑下颚。那睫毛下的桃花眼里，瞳孔是极浅的蓝色，甚至像是透明的。
这个浅到发光的人，却有着浓颜系的长相，大眼睛高鼻梁，小而厚实的嘴唇。
“嗯，回去吧。”洛柒从他面前擦过，比他高两厘米，淡淡樱桃味刮过。
他们的将军进入了发热期。
洛柒这几天都呆在星舰的最高层，和所有alpha军士隔离开。空旷的走廊上，只有几个处理后勤的beta路过。
他们对着洛柒遥遥行礼，然后脚下生风，立即消失在门后。
洛柒对此十分不解。他又不是alpha，即便发热也不会乱咬人的。
他们来到医务室，洛柒脱下外套搭在一旁，捞起袖子让方西注射，方西的助理守在门口。
方西拉过洛柒的右手臂搭在桌上的软枕，指腹触碰到他手腕的一刻，拿针筒的手又慢了几分。
洛柒的手臂上有几道细小的刀疤，顺着肌肉的线条滑下。和大部分o一样，他的肌肤柔软白嫩，只是多了属于军人的力量感，青色的血管隐显在脆弱的腕臂。
“先抽血检查，再打缓和剂。”方西垂眼，稳重地压入针尖。
因为长期使用抑制剂，洛柒的发热期已经紊乱了，所以改成缓和剂来过渡。
“缓和剂，不是没有副作用吗？”洛柒盯着那根针筒，“为什么我今天的感官变强了。”
“你闻到什么了？”
“一种水果味，有点甜，”洛柒回忆，“刚才在外面，整个场子都是。”
“能分辨是什么水果吗？”
“说不清楚，还有点果酸。”他望向窗外，睫毛很长，尖端微微翘起，和头发一样的浅白。
“进房间了，”他鼻尖微动，吸嗅空气中的分子，“从窗子那里。”
方西顺着他的视线，头扭向窗外，却定格在洛柒侧脸柔和的线条上。
他的将军有张干净到极致的脸。
谁能想到他杀过多少敌？
“是个alpha，”洛柒半阖起眼，另一只手臂随意搭上藤椅的扶手，“很强的alpha。”
“传得可真远，”他嘴角勾起冷漠的弧度：“叫人去看看，是谁。”
“好，”方西朝门口的助理使了个眼色，抽出针管，用棉花按压，“应该不是我们的人，这几天没有人到易感期。”
除非被将军的信息素影响。
但洛柒一直待在顶层，也有好好控制信息素，除非有人专门爬上来吸，那可是违反军规。
“的确，是新的味道。”
洛柒对他战舰的每一个人都了如指掌，包括信息素的味道，都登记在册。
除了他自己，没人是水果味。更何况alpha们，他们的味道通常更烈一点，比如副官姜罗伊，一个a等级的alpha，易感的时候，浑身都是麝香味。
“别担心，姜副官会查清楚，”方西说，“打完这一针，就回房休息。”
方西是个温和的下属，但面对洛柒的事，总是态度强硬。
“好，”洛柒放下袖管，起身穿上外衣，“早餐我要三明治。”
洛柒回到他自己的房间。这里处于战舰的最北端，也是最顶处。宽敞明亮，简洁干净，客厅外连着透明密封阳台。
洛柒将房门落锁，手撑在门上，眉头蹙颦，那股浓烈的果子味从阳台袭来，不再只是酸甜，而是带着清冽的芬芳。
到底是哪个alpha这么大胆。
他推开从阳台打开的窗舱往下探头，天色已晚，几英亩的停机坪上，只有几串小点在移动，货车远去，那些动物应该都进了最底层的货舱，他的舰上没有外人了。
洛柒摸向左手腕上的通讯器拨通，蹦出一个全息光屏。
“长官，”是姜罗伊在说话，“我接到命令了。”
“查出是谁没有？”
“我们正在用探测仪排查，下面几层没有其他味道。”
“你也没闻到？”
“我们没人闻到其他味。”姜罗伊支吾了一下，“我，我只闻到了樱桃。”
洛柒嘴唇一顿，光屏对面的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刺喇喇的脑袋。
“抱歉长官，我不是有意的。”
“继续排查，把人找出来，”洛柒命令，“至少是个b级别alpha。”
“是。”
洛柒把窗户关严实，点了个淡化信息素的熏香，在卧室里找出睡衣，动作缓慢地换上。
陌生的果子味惹得他浑身潮热。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他有s级的精神控制力，又长期生活在alpha堆里，从来只有他影响别人，而不是相反。
因此这个水果味的alpha，可能不止有b级。
洛柒把自己窝进柔软的床垫里，盖上厚而轻的羽被，随手拉来一条蓝色的毛毛虫抱枕环住。
发热期时，他会用抱枕和被褥搭建起小巢，头靠在鲸鱼抱枕上。
他不是缺乏安全感的人，但omega的本能让他想要缩进软乎温暖的小空间。
注射药剂后会嗜睡，洛柒很快就困乏，闭上眼时，天旋地转。
好像喝醉了酒。
那果子味逐渐发酵，渗入他的身体，睁开眼时，墙上的钟显示着1:00，。
他有些耐不住了。
洛柒下了床，换回外衣，脚底如踩在虚空，有种宿醉后的飘然。
但不是难受的宿醉。是小酌一天后，躺在软布沙发上，在开着暖气的干燥小屋里睡到自然醒。
他意识到，这不是单纯果味的信息素，而是红酒味。
是只针对他的，肆无忌惮的勾引。
敢这么做的，只能是s级alpha。
但他的舰上没有s级alpha。
洛柒按下拨通姜罗伊的通讯：“你们还没查到？”
“长官，我们在货舱探测到了高等级陌生信息素，正在排查。”
“货舱？”
“对，是明天要运回主星的那批珍稀动物，我们怀疑笼子里藏了人。”
洛柒来到门廊，俯身单手穿上军靴。
“谨慎行事，叫一分队也下货舱待命，对方可能是s级精神力的敌人。”
“是。”
洛柒佩好枪，推门而出，经过走廊的第三扇门时，发现门缝里亮着灯，方西还在值班。
他裹紧外套，这只是一件薄军装，晚上低温，有点冷。
吱呀，身后的门开了，毫无意外，方西跟了上来，他总是那么敏锐。
“洛长官，请问您这么晚要去哪儿？”方西的语气带着责备，顺手为他披上厚大衣。
“去货舱，”洛柒将大衣合拢，“你跟我一起。”
“你现在......”
“别担心。”洛柒打断了他的欲言又止。
他当然知道发热期不该下去。
但若真有s级的敌人混进战舰，他必须出面。
两人一前一后，绕着弧形的走廊进入升降梯，直通负一层。
方西抿唇凝视将军的侧脸。不知道姜罗伊带了多少alpha士兵在下面，若是低等级的新兵，很可能承受不住。
将军的信息素比樱桃好闻。
他是个不爱吃樱桃的beta，也忍不住多闻。
方西收回胡乱的思绪，强迫自己注视前方，电梯门就在这时打开，杂乱的味道扑鼻而来。
货舱里乱哄哄的，昏暗的灯光下，各种动物在鸣叫，叽叽喳喳汪汪，还混杂着嗡嗡，笼子成排堆叠在一起，放眼望去，五彩斑斓。
洛柒领路向前，在狭窄的通道间穿梭。兽类的体味，各种粪味，当然也有香味，比如某几只头顶长了喇叭花的流光绵阳，一笼浑身沾满奇异粉末的刺猬。
还有那股浓郁的，近乎迷幻的醇厚酒味。
洛柒寻着味拐了几个弯，那酒味愈发浓厚，他心跳躁动，白皙的面颊染上潮湿红晕，眼底蒙上水雾。
“您别走那么快！”方西拉住他的袖管，被他一把甩开。
“洛长官！”方西的喊声远了几米。
前方，一团橘暖色的光源，那里聚集着他的下属，也是味道的来源处。洛柒抽出腰间的枪，快步逼近。
敢挑衅他的alpha，必须亲手解决。
“长官！”模糊的重影中没，十几个高肩宽背的身影如铜墙铁壁，立在他跟前。
“让开。”洛柒的声音清亮平稳。
“长官，您被影响了，”这不知是谁在说话，“请让我们处理它。”
“不用，你们退开。”
他纤细的身躯挤入军士间，每个男人都比他高，却无一人敢阻拦。左边的空铁笼处发出哐当响声，有人摔了上去。
姜罗伊扶住那人：“俞马，你去叫医务，文思一他——”
易感了。所有alpha都易感了，这是考验他们精神力的时刻，樱桃的香味如罂粟般入侵整个空间——
“上将！”
“长官！您真的没必要亲自出马！”某个士兵尝试靠近，另一人突然攥住他的领口：“离长官远一点！你这个不能自控的败类！”
“你他吗有病是吧！”他一拳砸了过去。
两人扭打起来，其他还存有理智的alpha冲上去劝架，姜罗伊一脚把两人踹散。
“统统给我滚一边儿去！”姜罗伊怒吼，“再往前者，开除军籍！”
这句话如冷水泼下，alpha们瞬间清醒，拉扯着往通道处退，和迎面赶来的方西撞了个正着。
“洛柒！”方西急得忘了敬语，他刚才被洛柒甩掉，在错综复杂的货架中迷了路。
洛柒就站在那团暖光下，他手里还提着枪，紧绷的掌心逐渐松弛。
他望着眼前的玻璃小箱子，那是红酒气味的来源，里面藏着那只s级alpha。
竟是一条蛇。
那是一条小黑蛇，蜷在皱巴巴的报纸筒里躲着，只露出小蛇尾，一下下甩打在箱底堆着的木屑上。
蛇鳞虽是黑色，弓起弧度时，会泛起亮滑的暗蓝，像弯曲的镭射金属。
挺漂亮的。
“你在勾引我？”
洛柒半蹲下身，额头抵在箱子的边缘，呼出的热气在玻璃上晕起白雾。
“还挺放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