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破碎
“你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延珠她到底——”
莲太郎像是要扑过去般怒气冲冲地逼近。明知道对她的班主任撒气很离谱，但莲太郎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不时往莲太郎这边偷看，同时语无伦次地回答道：“呃，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蓝原同学是‘被诅咒的孩子’这一传言。分配伙食的时候，开始有人对蓝原同学做出类似于刁难的行为。”
刚刚打好饭准备前往座位的延珠，手中的餐盘突然被迎面而来的一个男孩猛地掀翻过来。
滚烫的菜汤哗啦啦地泼了她一身，刺痛让延珠忍不住发出低声地哀鸣。
“唔！”
“你这怪物，根本不配吃人类的食物！快滚吧！滚回垃圾堆里去！”
混合着菜汤的米饭黏糊糊地挂满了延珠的脸颊、头发和衣服。就算这样，腹部也被人用力一蹬，令延珠踉跄几步，向后重重摔在地上。
“”
坐在地面上的延珠一言不发，承受着来自之前无话不谈的同学们最赤裸的恶意。
为什么？
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啊！她的眼睛变红了！！她果然是怪物！！”
孩子们指着女孩突然变成暗红色的双眸，惊恐地后退并尖叫起来，整个食堂一下子乱成了一锅粥，令一旁过来维持秩序的教员们都感到焦头烂额。
“怎么会”莲太郎听着教师的叙述，嘴唇微微颤抖着。
“延珠她没有，否定吗？”
教师低下头，开始频繁地用手帕擦拭额头。那正是最好的回答。
“里见先生，你至今为止一直对我们隐瞒蓝原同学是被诅咒的孩子这件事，让蓝原同学来上学对吧。”
“事先告诉你们的话，你们就会找理由拒绝延珠入学了吧！”
教师把视线从莲太郎身上移开，再次用手帕擦拭嘴巴周围。
“蓝原同学似乎受到了很大刺激，所以我就让她早退了。照理来说我不应该说出这种话，但里见先生你能不能去陪着她？”
莲太郎记不起这一路是怎么走回来的。
当他打开门锁，气喘吁吁地走入自家的时候，清凉的冷气拂过他的肌肤。
延珠不在家里。哪儿也找不到她。
莲太郎感到浑身一阵恶寒。他连鞋子也懒得脱，直接去打开浴室和洗手间还有卧室壁柜的门。可还是找不到延珠。
难道她根本没有回家？！
想到这里莲太郎的脸开始发青，但当他打开她的衣柜时，却能发现她曾回过这里一趟的痕迹。
莲太郎虽然陷入恐慌当中，但他还是长吁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延珠打去电话。
她似乎关了机，于是莲太郎又给她发了几封邮件。
仿佛理所当然般——没有回复。
一边深呼吸，一边告诉自己不会有事的延珠的家只有这里而已。
莲太郎一直在等。
可是那一天，延珠最终还是没有回到这个家里
淅淅沥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莲太郎从恍惚中勉强地撑开眼皮，最先映入朦胧视野的是茶褐色的天花板。
视野突然清晰起来，莲太郎猛地撑起身体环顾房间。
“延珠！？”
空荡的房间里阴沉沉的，虽然不大但却依旧回响着自己的声音。
这里依旧只有他一个人
失落感和仿佛丢失了重要之物的沮丧在此刻才犹如潮水般铺天盖地的将自己淹没，莲太郎当场瘫倒在地板上。
望向窗户，上面挂着的雨滴令景色变得扭曲。刚刚听到的淅淅沥沥声音原来是这个。沉重的眼皮变得微微痉挛，莲太郎现在的感觉比睡觉之前还要难受。甚至有种恶心想吐的感觉。
拿出手机看向时间，莲太郎才发现自己原来只睡了五十分钟。
昨天那件事之后莲太郎粒米未进，胃口饥饿地传来灼烧感，但他此刻没有一点心情爬起来给自己做饭。
视野朦胧，脑子里像是塞满泥巴的莲太郎爬到冰箱，拿起剩下一半的牛奶一口喝完，嘴里只感觉到半固体化的苦涩唾液味道。
他用冰箱外沿将生鸡蛋打破，再倒入嘴里，又自暴自弃地将生菜和莴苣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
等身体勉强能够行动之后，他开始收拾起散落在起居室地板上延珠的衣服。
莲太郎昨天将延珠留下来的衣服全部从衣橱里拿了出来，然后蜷缩在里面睡觉。就这样过了一晚之后，莲太郎的感想是：延珠与贫困的自己不同，拥有许多各色各样的新潮衣服呢
这样说来，似乎延珠每次买到新衣服就会在自己面前摆出容易走光的姿势，不断地询问自己“可爱吗？可爱吗？”这种话。
那时候自己又是怎样回答她的呢？
莲太郎捡起落在衣柜一角的注射器，里面装着蔚蓝色的药液。看到她并没有注射抑制剂，莲太郎感到十分难过。
虽然一两天的话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如果长时间放着不管的话，她体内的侵蚀率就会上升。
而延珠本来就没有多少这样任性的余裕了。
“可恶啊！”
莲太郎把注射器扔在地上，然后抱头大叫着发泄。
每天到小学接送延珠，一回到家里她就吵着要吃饭，正因为她对每样菜品都做出狠辣的批评，莲太郎付出的辛劳才有了回报。
那样带着温馨的，微小的幸福生活被彻底粉碎了。
自己今后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莲太郎双手用力地拍打自己的脸颊，他下定决心必须得采取行动。
洗了个热水澡，从浴室中走出，莲太郎替换上制服，对着镜子整理自己。
检查过手机里还保存有延珠的面部特写照后，莲太郎带上钱包出门。
突然想起什么般打开钱包，莲太郎苦笑着确认其中的数额。
回来的路或许要徒步行走了，但管他呢。
莲太郎冲进电车里面，在终点站下了车，或许因为是休息日的早晨，上车口和出口都冷冷清清。
莲太郎举起伞，望向远方的黑色巨石碑，然后毅然决然地踏进了雨幕之中，向着外周区前进。
伫立在楼顶边缘，程让注视着远处独自在雨幕中前行的身影。
“我还是蛮喜欢这家伙的，真希望他就这样放弃，和延珠一起继续之前毫无波澜的生活啊。”
“很大概率不可能哦。”列蒂西雅在他身边轻声说道。
“我们总会成为敌人的，在他眼里看来。”
下落的雨滴在头顶上方被磷青色光芒的护壁阻隔在外，蛭子影胤和他的女儿小比奈也在自己身后一同默默注视着少年的身影。
随着程让回头望过来，小比奈害怕地向影胤的身后缩了缩。
程让毫不在意地向她扬起微笑。
“我们走吧。”
第六十二章 找寻
“提问，这个世界最大的武器公司是哪个？”
蛭子影胤面对程让提出的问题，用手捏着下巴仰头思考。
“虽然很想给你另一个答案，但表面上公认的世界最大武器公司应该就是司马重工了。”
“你能带我找到他们吗？”
“简单，不过能顺便问一下你找他们做什么吗，程先生？”
程让低头看向腰间挂着的白色长刀初心，道：“给我自己找一把适合的武器。”
蛭子影胤注意到了这一点。
“现在的武器不顺手吗？”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并不。”
两人身处蛭子影胤的秘密据点之外，小比奈破天荒地没有跟在他身边，而是在据点内和列蒂西雅、莉娜她们在一起。
在列蒂西雅“事先说明我可不是过来帮你带孩子的！”这样不满的叫声中，程让将莉娜拜托给她照顾。
“我想布里萨克咒法创始者、伟大的殿堂级咒法神——列蒂西雅大人应该非常容易就能搞定诅咒之子们身体内的原肠病毒吧？”
列蒂西雅抱着胳膊不满地翻起白眼：“我才不愿意做这种事情，你不是有个闪闪发光的剑鞘可以治愈这些孩子吗？”
“哎呀，那个东西因为某些不能说的原因现在用不了了嘛。”
“”
“况且，我需要的不仅仅是能够帮助她们将身体内的侵蚀率降低的方法。还有让超过50%侵蚀率的诅咒之子重新回归人型的办法——做得到吗？”
列蒂西雅面色复杂，缓缓道：“你这种要求就仿佛让我把一坨屎用咒法变成美味的食物还能让你美滋滋的吃下去一样。”
“那就是做不到咯？”
程让虽然语气轻松，但眼神中的哀伤却仍让列蒂西雅感到胸口在轻微的刺痛。
“也”
“？”
“也不是不能，我可以试试”
程让微微一愣，眯起眼睛微笑起来：“谢谢。”
“失败了我可不管喔”
“没关系，会有人替你处理失败之后的问题。”
程让起身向据点外走去，出门前还顺手揉了揉一旁小比奈的头。
“唔～”她紧紧闭上眼睛，仿佛小动物一样瑟缩起来，好似在程让面前完全没有那种想要一直拿起刀砍人的病娇感。
这个孩子似乎对自己非常害怕，不过原因大概也能猜得到毕竟和另外一位自己比起来，小比奈这种程度的病娇简直就如同用柳絮去和山岳对比重量那样离谱。程让只是有些惊讶与小比奈这个孩子能够一眼感知到自己的另一面。
她似乎对于这种东西非常敏感
“你爸爸似乎不是很擅长使用剑术，想变得更强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哦，小比奈。”
偷偷眯开眼睛的小比奈望着程让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转过头看向一旁静静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的列蒂西雅。
小比奈好似感到困惑般歪了歪头，但随后又独自发起了呆，似乎不呆在蛭子影胤身边的话，就是一个非常非常安静的孩子。
程让在走出据点后，蛭子影胤就背着手站在外面，仰望着深沉天空上方翻滚的雷鸣，淅淅沥沥的雨水击打在他周身的斥力场上，被弹开至四周 然后两人便发生了之后的那段对话——
“提问，这个世界最大的武器公司是哪个？”
通过巨石碑划分出人类和原肠生物的居住边界已经过去十年了。由于大战的缘故，能完好无损保存下来的只有东京都。毗邻东京都的神奈川县、千叶县、埼玉县被巨石碑将原来完整的区县分割开来。九年前这些区域被统合，从东京都改名为东京区域，并实行了四十三区制。
原东京都中心部被赋予小的号码，即圣天子的圣居所在处是第一区。
越接近国境线，号码就越大。
莲太郎正在前往的外周区在地图上处于第三十九区。所谓的外周区，即与巨石碑相接的国境区域，同时也是所有人类都不愿意居住的废都。
人的气息逐渐变得稀疏，随处都是看起来令人不可思议的东西。
无法想象是来自于人类的巨大怪兽脚印、沾满血液的椅子、车窗破碎的车子内就像泛起铁锈般化作一片鲜红，从靠垫的缝隙之间长满了不知名的赤紫色的草。
越是前进，视野越是开阔。那是因为眼前只有崩毁的建筑物和半毁的房屋，遮挡视线的建筑物都不复存在了。
其中有一些像是新设立的特大工厂。那些都是地热、火力、水力、风力以及太阳能等各种发电设施，以及原子能发电所。
甚至可以说绝大部分的中央电力都是从外周区输送过来的。
然而，莲太郎望向与损毁的建筑物相比要整洁过头的沥青地面，露出苦涩的表情。
地震等灾害也是如此，发生了这种灾害的时候，最先被修复好的是用于运送物资的道路。其次就是确保可以称作是生命线的水源。
为何道路被平坦地铺展开来，恢复却完全没有进展呢，这或许是因为政府根本就没有想要复原外周区的意思吧。
外周区现在的用途有三个。运行风险较高的核能发电场、随意倾倒垃圾的垃圾站。最后就是播下被称作‘奇迹之种’，能够以少面积获取到大量转基因种子，也就是将废都推平用作耕地这三个用途。
其中的哪一个都没有顾及到数量众多居住在这里的居民。
莲太郎紧紧握住伞柄，除了自己正在撑着的这把伞，莲太郎还带来了另一把印有天诛少女角色的儿童用伞。
这次的事态比起莲太郎所想要来得更加严重。延珠绝不可能是投靠到木更、室户堇或者同学家里这么简单，她应该是回到故乡外周区了。
回过神来莲太郎几乎来到了最深处。
根据记忆来到一个下水道升降口上，敲了两三次井盖。
过了一会儿盖子发出沉重的声响向上打开，伴随着“有什么事？”这句口齿不清的声音，一个年幼的少女从里面探出头来。她大概七岁左右，正呆呆地望着莲太郎。
红色的瞳孔似乎能在昏暗的雨幕中散发绯色的光——她也是被诅咒的孩子。
“我正在找人，可以让我进去吗？”
“你是警察吗？我们无意从这里搬出去。所以说所以说呀”
“你搞错了，我不是警察。”
“那么，你是性犯罪者吗？”
“性不，那也不对！”
“那就请你回去。”
下水道的盖子咣当一声关上了。莲太郎保持着张大嘴巴的姿势定在原地。
什么跟什么啊？
他回过神来，继续敲打盖子。
“我讨厌纠缠不休的性犯罪者。”
“等等！为什么你只准备了警察和犯罪者两个选项啊！还有你刚刚为什么断定我是性犯罪者啊！”
“看见你的尊荣我就觉得是那么回事。”
长得帅还真是对不起你们了呢！这个小鬼
“顺带问一下，你有什么事吗？”
莲太郎恼火地放下伞，然后用拿出民警许可证，另一只手把保存在手机里的照片调出。
“我是民警。我正在寻找这个孩子。你见到过她吗？”
少女交替比对许可证的画像和照片，然后摇头：“我不认识她。”
“我还想问一下其他人，你们这里有大人吗？”
“那就是长老了。我去叫他，请你在里面等等。”
“啊，好”
沿着梯子爬下去，站在下水道里。内部意外地宽敞，而且比想象中的要干净。
下水道里的孩子。在战时失去父母兄弟成为孤儿的孩子们。
莲太郎的眼睛慢慢适应了昏暗的下水道，就在他四处张望时，从里面传来了脚步声，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我叫里见莲太郎。”
莲太郎将名片递给他，他端详了一会，然后点点头。
“你就是刚刚那个孩子所说的长老？”
“没错，长老是爱称而已，哈哈。我叫松崎。说实话，我也吓了一跳，玛丽亚跑进来告诉我有个右手是警察左手是性犯罪者的人来了，我还以为是什么谜语呢。”
刚刚那个女孩似乎叫做玛丽亚。看来要让那个孩子明白民警和警察的区别还要花上很大功夫。
“失礼了，请问您这是”
“啊，我在这里照顾这些孩子。”
莲太郎打量着面前的男人，他并非流浪汉。恐怕是自发前来这里居住的吧。他的装着打扮虽然有些邋遢，但他一露出笑容来，那柔和的感觉就更加强烈了。莲太郎总感觉他应该在之前做过类似教师的工作，他对这样的人打心底里敬佩。
松崎先生与东京区域里的大部分其他人来说，对诅咒之子们抱有极为友善的姿态，虽然他也是“被掠夺的世代”但他认为原肠动物对人类的侵略，和在胚胎内不幸被其病毒所侵害的孩子们不同。
她们其实都是无辜的受害者而已。
第六十三章 交易
莲太郎对这个意想不到的知音感到相见恨晚，差点就和他畅谈下去了，但突然想起了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
“不好意思，请问这个孩子有来过这里吗？名字叫延珠，蓝原延珠。”
松崎看了看莲太郎手机里的照片，稍稍表现出思考的样子，然后摇头。
“非常遗憾，我没见过。”
也罢，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
当然莲太郎不会因此感到气馁。他行了一礼后，准备离开的时候，不知为何对方像是要留住他似地把拐杖伸了过来。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我准备把三十九区走一遍，因为这里是她的故乡。我会一直找，直到找到她位置。”
“看样子，你似乎是同伴落跑了的促进者啊。”
莲太郎一下子答不上话，只好移开视线。松崎似乎光靠这些就明白了。
“就算不是这个孩子做搭档也可以啊。”
“什么？”
“照顾这些孩子，自然而然就了解到很多，在民警的组合里面，性格不合的情况并不少见。解除组合又或者是搭档死亡的话，只要联络IISO与新的起始者定下契约就可以了。IP排位虽然会暂时大幅下降，但以你这把年纪再次取得成果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应该也并非难事。”
莲太郎静静地呼吸，闭上眼睛。
“我是撇开了起始者和促进者这层东西来找延珠的，你是个好人我很感谢你。但在此也请让我说一句，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就不要大放厥词啊！”
松崎似乎被莲太郎的吼声吓得睁大了眼睛。
莲太郎一边后悔自己说的话，一边咂了咂舌。发生的尽是些让人难以抑制情绪的问题，无论是刚刚认识的同伴义无反顾地投敌，还是即将面临毁灭的东京区域，又或者是因此离自己而去的延珠
“想当英雄的时候就不要犹豫，但成为英雄的代价一定会出乎你的意料你会在某个无法回头的时候突然发现，就算再怎么努力，这个世界仍然会一次又一次地背叛你。”“若只是单纯想要守护自己所在意着的人的话，就不要去趟这淌浑水了，莲太郎。”
“——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忠告。”
真让人为难！
“对不起，我失态了，我并不是想呵斥您。我要走了，再见。”
松崎静静地目送莲太郎的身影离去，然后慢慢回过头，向身后的黑暗中说道。
“你也听到了吧，那是个好孩子。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为了你行走在泥泞中好吗，小姑娘？”
延珠蜷缩在黑暗之中，头上的长发并没有被兔子发箍所束成马尾，而是瀑布一般披散在背后。
听着莲太郎一步步离去，最终消失的脚步声，她小声地啜泣了起来，眼泪顺着她光滑的脸蛋滑落，沾湿了衣襟
第二天。
莲太郎哑口无言地挂断了手机的通话，他无力地垂下手腕，暂时没法从打击中恢复过来。莲太郎环视四周，天气延续着昨天的半阴，天空眼看着就要下雨。响彻校园的预备铃让呆在校舍外的莲太郎突然回过神来，但他双脚沉重得完全打不起精神回去教室。
第一节课和第二节课的中间休息时间，莲太郎想起没向延珠学校的班主任说明延珠请假，于是走到校舍后方打开手机。
而对方的回答完全出乎了莲太郎的意料。
“是的，蓝原同学有来上学。”
昨天那件事后，莲太郎一直在三十九区搜寻直到日落，但完全没有得到有价值的情报，只好失意地拖动脚步回到公寓里。
但今天电话中传达出来的消息，令莲太郎立刻跑向勾田小学。
莲太郎被班主任带到四年三班的教室前。他隔着后侧的推拉门窗户窥视里面的情况 延珠在里面，明明是休息时间她却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微微低下头，却用那双让人感受到强韧意志的双眸紧紧盯着书桌看。
她的桌子和周围的桌子之间被拉开了间隔，班上的所有人都把延珠当成是透明的。
她那副孤独的样子让莲太郎感到悲愤。
他很想大喊不要这样，然而那一定是延珠以自己的方式做抗争。而自己没有阻止她的权限。
“你要和她见面吗？”
莲太郎很想和她见面，有很多话想要当面问他。
莲太郎紧紧抓住自己的胸膛，从怀里取出了带有盖子的注射器递给教师。
“这是？”
“这是抑制原肠因子侵蚀的抑制剂，帮我交给她。”
说完，莲太郎背对着欲言又止的教师，步入嘶吼呼啸着的狂风之中。
明明知道这样做只会让自己受伤，但延珠从今以后也会继续上学吧。
莲太郎没心情回学校，于是就这样走到堇所在的大学病院。
钻过刻有恶魔雕塑这种用来驱逐闲人的标识后，走到地下。室户堇正好从手术室里走出来。她把绿色的手术服和口罩摘掉扔进垃圾桶。然后吊起嘴角对莲太郎“哟”地打了声招呼。
就算是天地异变，恐怕这个地下室的女王也会照样呆在这里，露出奇妙的笑容迎接莲太郎吧
而就在莲太郎再度逃学之后，勾田高中却迎来了另外一位客人。
学生会长办公室，勾田高中学生会长司马未织正坐在椅子上惬意地品尝着清茶。
这位年轻美丽的少女，同时也是世界最大武器公司司马重工的社长千金。
比起那些唯利是图难以接触的政客们来说，前往莲太郎所就读的高中来拜访她就显得容易的多了。
因享受而轻轻闭上双眼的司马未织想要再度品尝杯中散发着清香的茶液时，却发现再度睁开眼的瞬间，一位黑发青衫的男人已然站在了学生会办公室的中央。
也就是正对着自己所在的桌子前。
“！！！”
先不管他是怎么在一瞬间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仅仅是那个男人身上所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就足以令司马未织全身都为之感到冰冷而僵硬起来。
浑身上下三万六千根汗毛猛地竖立，与其对视的瞬间就犹如被未知的恐怖巨兽所舔舐着脊背那般。司马未织睁大了眼睛，强忍住想要立刻从腰间拔出自动手枪向其攻击的想法，轻声问道：“你是谁？”
少女的声音因此而轻轻发颤，程让抬起手拍了拍脑袋，一边自言自语着“你吓到她了”这样的话，一边将嘴角扬起和煦的微笑。
“初次见面，司马重工的千金大小姐。”
一个装满了现金的公文包被砰地一声放在司马未织身前的桌子上。
“我这次前来，只是想和您谈一笔非常简单的交易而已。”
“你们这些人就不能走正常流程吗？给我好好打电话预约啊。”
“哎呀，对于这点，我感到抱歉。因为时间匆忙的原因，所以今天才这样唐突的见面。我会尽可能给你补偿的。”
“补偿就不必了，我也不一定会同意和你这样突然登门拜访的陌生人交易。”
“谁说是陌生人了呀！”程让耸起肩膀，“怎么说，我之前也算是莲太郎前辈的好朋友呢，之前一直给天童民间警备公司无偿提供装备的不也是你吗？”
“我说错了？”
司马未织抬起手，用折扇挡住脸颊，微微眯起双瞳。
“莲太郎君的朋友？我可从没听说过。”
“那是因为莲太郎一直在故意躲着你的原因吧。”
“你！”
似乎被程让一下子戳到痛处，司马未织的美眸中泛起嗔怒，但马上便被她自己调整了过来，意识到自己失态的瞬间就已经回归了平静。
“你说的补偿是？”
程让嘴角一挑。
“我能让‘莲太郎’亲口对你告白。”
“——成交！”
第六十四章 四贤者
“医生，你刚刚在干什么？”
“闲着没事，所以忍不住和查理分手了。非常遗憾他已经变成了细小的部件。啊，在兴奋至极的同时，想到明天不得不去寻找新的恋人就感到一丝寂寥。”
莲太郎的脸上露出有些复杂的神色望向施施然走来的室户堇医生，作为一个世界顶尖天才的她也是负责为延珠检查侵蚀率的家伙，顺带一提——刚刚她口中的“查理”是一具没了皮肤的人类尸体。
放置在这个房间各处的芳香剂弥漫出强烈的味道，和解剖室里的不可名状气体混合在一起，给人以剧烈的感官冲击。
“这里什么都没有，你随便坐吧。”
莲太郎站在堆满了房间一整面墙的书架前，上面摆满了对电影极度狂热的她收集而来的藏品。但也许她也是那种不管什么都往书架里塞的家伙。莲太郎甚至能在类似量子物理学的专业书籍旁看到涩情游戏光盘的盒子。
“医生真是厉害啊”
“原来你现在才察觉到？”
“”
“啊对了，之前你的后援者来过喔。”
莲太郎浑身一抖，慌张地四处张望。
“她来了吗？”
“嗯，总觉得她不太高兴。她说你最近都没去学生会办公室找她玩，于是她就去教室找你，可你总是不在，她很没趣呀。”
“那是因为我故意开溜不和她见面的。”
“为什么又这么做？她不是学校的偶像吗？”
“虽然是有那么点可爱，但那是因为大家都不知道那个女人的本性她一旦兴奋起来可是会拿着自动手枪在学校里开火的哦。”
只不过，作为一个民警为莲太郎无偿提供武器弹药的也是她
勾田高中学生会长——司马未织，自己也因此和她约定好要去学校上学。
民警和武器公司合作可以说是极其自然的趋势。比方说伊熊将监所使用的巨剑，也是给予他支援的伊斯卡里公司的产品。支援将监并且把他作为新商品的测试者，让他使用公司的新产品的话，就可以用“那位伊熊将监也在使用这个”这样的宣传语来达成买卖。
因此这类公司热衷于寻找有才华的起始者和促进者那也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趋势。
然而——
“司马未织大小姐在我身上哪个部分发现了发展前途呢？”
“难道不是因为看你那张苦逼脸觉得你可怜吗？”
莲太郎猛地拍响了额头，立刻转移话题：“说实话医生，其实我今天是有其他事找你商量的。”
她把挂在椅子上的白大褂披上，取出玻璃烧杯。
“说来听听。”
莲太郎将自己最近发生的烦心事向堇一股脑地吐露出来。之后两个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堇用手托着下巴，露出了前所未见的严肃表情。
莲太郎为此感到不安，揉搓着自己发汗的手心道：“医生？”
“嗯？啊不好意思，刚刚我在琢磨今晚该做什么菜来着。”
“——喂给我等下！”
“从中间开始就没再听了，毕竟你的苦恼太无聊的很没意思。”
“怎么会！”
望了眼低头看向一边的莲太郎，堇就像在为难他一样冷漠地说道：“我说，莲太郎同学，人类总有一天是要灭亡的喔。”
“有可能会因为几百万年后地球全体冻结而灭亡，又或许在遥远的未来被巨大化的太阳所吞噬。明天一段巨石碑崩塌了，原肠动物从那里蜂拥而至从而导致人类灭亡也说不定。”
“不论是多么精彩的电影，还是文豪著作的小说，亦或恢弘的建筑，在遥远的将来都将毁灭。尘归尘，土归土——这个你懂吗？从全宇宙来看的话，区区人类，从本质上来说就没有生存的意义。”
看到露出冷笑的堇的脸，莲太郎仿佛感到一阵恶寒。心想这人是不是已经染上了病态的虚无主义心理疾病 “我说莲太郎同学，说到底我们为什么必须得歼灭原肠生物呢？”
莲太郎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问，一瞬间搭不上话。
“回答不了吗？”
“请等等那当然，当然是因为原肠动物捕食人类，改写遗传信息，是人类的敌人。”
“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原肠动物是妨碍到人类的生物吧？可这难道不是人类过于自傲了吗？人类自以为处于食物链的顶点，生命进化的集大成者，傲慢地俯视其他生物，可那是因为人类所获得的意识，让人类极端自负——自己比其他所有的生物都要优越。”
堇拿起烧杯中煮好的咖啡，在手中摇晃着。
“可是你仔细想想，认为我们的‘意识’正是高等生物的证明这一个观点也不过是我们的‘意识’而已喔。只要人类还是人类，就没有能任何证明其客观的证据。比方说，原肠动物又是怎样的呢？他们拥有干涉生物的遗传因子，将其重新设计的神话般能力对吧？”
“难道那就不是凌驾于我们‘意识’的能力了吗？在日本虽然已经没那么流行了，但在世界各地仍然有相当多的宗教团体将原肠生物奉若神明。他们认为原肠生物是为了净化污秽的地球而出现的神的使者。”
“那那是为什么？”
室户堇似乎对于莲太郎的理解力感到堪忧，短促地叹气后，将烧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
“那是因为人类是将资源消耗殆尽，让地球快速衰竭的主因啊。从宇宙飞船地球号的角度出发，原肠生物成为地球上的支配者或许能更好地操纵这艘船。有句话叫万物逆旅。其认为这片天地不过是活在其中的生物短暂的旅舍而已。”
“我们人类难道不是把这个旅舍弄得太过肮脏的刁蛮租客吗？为下一个世代的地球支配者铺好床，再腾让出来才是道理。”
莲太郎陷入沉思，随后整理语言，道：“这和深层生态学家的说法完全一样啊。生态发展过度了，人类最终将成为废弃品。就算有人肯定原肠生物的存在，我也无法赞同。再说了，如果原肠动物是神的使者的话，那么被诅咒的孩子又是什么呢？”
“那正是充当人类和原肠生物之间的信使——神的代理人哦～”
“延珠是人类！她是具有人格和思想的人类！绝不会越过这个范畴。”
听到他这种反应的堇就像毫不出所料般夸张地摊开双手。
“说的没错，你不是也明白嘛。”
上当了。
察觉到这一点，莲太郎突然感觉到不好意思，整个人瘫坐到椅子上。
没错，她为了说出触怒莲太郎的话，从刚刚开始就在说那种话。莲太郎完全受这家伙摆布——
“我说莲太郎同学，你至少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可小延珠连那点都不知道。”
“欸？”
“住在外周区的孩子，大多数是被遗弃的。她们由于在战败后出生，不要说是父母的面孔了，她们所知道的只有这个狭小的东京区域。她们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大部分人所欺辱，蔑视”
“她们这第一世代很快也将正式迎来思春期。到了那个时候，由于自己的身世，她们必定会因为自己丧失了【人】的身份而感到苦恼。那个时候，我希望你是能够在她身边给予她正确指引和教导的人——你们难道不是亲人吗？”
莲太郎微微张开嘴，突然感到头皮发麻，身体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这个人到底考虑了多长远的东西啊？！
“医生，我果然还是去见延珠一面！”
堇轻轻地摆手，然后再也不看他一眼。
走出大学病院后，手机发出震动，其中显示的是不认识的号码。
“喂，是里见先生吗？”
凭借稍稍耳熟的声音，莲太郎认出电话另一边的人是延珠的班主任。
“是，没错。”
“我是蓝原同学的班主任，蓝原同学那件事，变得有些麻烦了你能马上来学校一趟吗？”
“我立刻就到！”
第六十五章 成魔
坐上司马未织的车，程让正与她一同前往司马重工的武器工厂。
“司马重工拥有全世界最顶尖的武器制作科技，程先生你想要的一切都可以在我们这里找到，换句话说，只要您的资金充裕，我们的东西一定会让您满意。”
“但愿如此。”
手持折扇的司马未织悄悄地用余光瞥向身旁的男人。“事先问一句，程先生擅长使用什么类型的武器呢？由于要和原肠生物战斗，就算是有不错的起始者搭档的话，还是建议您选择远程类枪械作为武器哦。”
“毕竟身为人类的我们，并不能够像孩子们那样免疫原肠病毒的注射，一旦被咬到”
少女纤秀的手指横在喉咙前，做出割断的姿势。
“一切就都结束咯——所以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吧？”
“”
程让依旧沉默着，没有理会身边少女的话语，眼神盯着窗外快速掠过的景象发呆。
司马未织见状也并没有自讨没趣，说了句“看来程先生还真是那种话比较少的人呢，第一眼还真是没看出来呀。”便不再搭话。
事实上，并不是程让在司马大小姐面前装高冷，而是脑海中另一个自己的声音实在是太吵了。
自从和他定下“会有将身体交给你来处理的某些事的行动时间，所以放过列蒂西雅，不要再让她承受自己所背负的痛苦。”的这一契约后，似乎令成功再次和自己说上话的【自己】显得格外活跃和开心。
【好耶，好耶，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啦～诶嘿，这算是对自己好吗？开玩笑的啦——我也想要一把帅气的新刀呢！你手里那把我实在用不习惯】
“就算你用的习惯，我也不会把初心交给你用的。”
【懂啦懂啦，不想自己的老婆被别人拿在手里发挥出更强大的威力，所以吃醋了？但是，但是呐，我的不就是你的吗？哈哈哈哈哈！】
肆意的疯笑声在大脑中回荡。虽然自己在非常非常久远之前熟悉和他对话的感觉，但此刻脑中的另一个声音还是令程让感到分外头疼。
也许自己需要一定的时间去习惯才行为了不像是疯子一样把脑海里的另一个声音脱口而出，被人认为是精神分裂症患者而当场社死，程让这段时间的话变得比以前少多了。
但就算这样，时不时也会发出自言自语的声音。
“——安静一点。”
身边的男人突然这样说话，令司马未织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那个，人家一直没说话哦。”
“”
程让瞥了眼身旁好奇望着自己的少女。
“我们还有多久到？”
“快了。”
她的视线由挡风玻璃投向远方，在平直宽敞的道路尽头，大片宏伟的建筑群和工厂从地平线缓缓呈现在远方的视野中央。
仅仅是带来的订金就有三千万之多，又加上了令司马未织无法拒绝的条件，这位董事长千金直接带着程让来到了司马重工的武器研发总部。
堪称任性的行为——但就是捉摸住了这一点，所以蛭子影胤才会向自己推荐她。
“我们到了，程先生。”
车辆稳稳地停下，由西装革履带着墨镜的高大司机下车为后排的自己和司马未织打开车门。
貌似也没太出乎自己的意料嘛
抬头仰望着面前铸有【司马重工】金属字样的大楼，程让跟随司马未织走进大门，路上见到的所有人都向这位大小姐点头致意。
此时，一位两鬓花白的老人穿着研究员似得白大褂，迎面走来。
“大小姐这次突然大驾光临，在下还真是不胜惶恐喔——”
“您言重了。”司马未织优雅地俯下姿态向老者鞠躬，随即介绍道：“程先生，这位是司马重工武器研究部门的总管，司马哲真。哲真爷爷，这位是”
“程让，叫我程就可以。”
“吼哟，还真是位精神的小伙子呢。”司马哲真满是皱纹的脸上突然泛起灿烂笑容，虽然已经年逾古稀，但那双眼眸中却丝毫没有掩盖上迟暮的薄雾，依旧清澈地闪烁着精芒。
“听大小姐说，程先生这次来，是想要定制一把趁手的武器？”他打量了一眼程让，随后问道。
“是。”
“那么，就请跟我来吧。”
司马未织向两人点头：“我之后会在顶楼的房间等你们。”
哲真头也不回地向前缓缓前行，挥了下手。
通过了各种安检关卡，程让跟随司马哲真进入电梯，随行的四名安保人员直接站在了电梯外。
司马哲真胸前的ID卡被电梯内的扫描装置自动感应，发出滴的一声，随后他抬起手按下电梯按钮，厢门关闭，在轻微的失重感下，电梯开始向地底快速下行。
路途上，两人没有任何一句言语的交流，并且除了互相介绍时，老人瞥了自己一眼后便再也没看过来，只顾向某个目的地行进，令程让感到有些疑惑。
“您不需要问我需要定制什么样的武器吗？”
司马哲真缓慢但稳重的脚步没有一丝停顿，他直接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左胯，也就是程让一直以来佩刀的地方道：“你是个使用冷兵器的高手，单刃兵器剑吗？”（在日本，剑（剣）代表的是各种冷兵器。包括刀在内。）
“哦？”
从头至尾程让都没有佩戴武器，但却被面前的老者一眼就看穿了身份。
程让非常笃定自己绝对是第一次见到他。
【嘿，这老头有两把刷子诶！】
“就算没有佩戴武器，常年累月所积攒下来的习惯也会让剑客这类的习武之人，走路的一行一式，与普通人不同。”
“你走路时左手摆动的幅度明显每次都不会超过裤线中央十五度，时不时还会因为手中没有武器，而虚握手心。而你的右手摆动幅度则更加靠前，看来你使剑的惯用手是右手。”
左手稳定刀鞘，将其笔直指向目标，右手快速拔刀的瞬间使刀筋与斩击线完美重合，达成迅速而准确的一击必杀。
“你修炼的是居合类的剑术吗？”
“算是”程让因此缩回了正在虚握的左手，将其插在口袋里。
秘斩一式，快速的拔刀横斩——程让在训练场中将这个动作重复了近百亿次。
“说来也巧，老夫我啊，也对剑术有所了解——只不过现在科技发展太过迅速，已经没什么人沉下心来使用这种古老的武器咯。”
程让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一位手持黑刀的少女，天童木更。
天童式拔刀术，免许皆传的剑鬼手持杀人刀·雪影。
甚至能够挥出复数道能够离手的锋利剑气，令当时的自己对此还颇感吃惊。
面前的银白色金属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漆黑的空旷房间猛地亮起灯光，将这里照了个通明。
“道场？”
程让注视着处于地下不知道多深位置的道场，感到有些离奇。
这里不应该是各种武器加工流水线那样的高科技仪器，还有抱着平板电脑四处跑的白大褂研究员吗？
只见一旁的司马哲真似乎是得意地嘿嘿笑了两声，向程让招了招手。
“别见笑，这里其实是老夫我自己休闲惬意的地方。”
“可我是来”
老人用一副我知道的模样摆了摆手，“和我比划两下嘛，年轻人，好不容易见到一位用剑的高手，还不许老夫我开心一下咯？”
“放心吧，在切磋过之后，老夫自然会知道如何为你打造一把最合适的兵器。”
一把包裹着软布的竹刀被他扔进程让怀里，哲真老人随手将身上的白大褂一脱，捡起另一把竹刀。
“事先说一下，咱的身子骨毕竟老了，点到为止即可。程先生，请吧。”
老人清澈的双目猛地泛起剑芒，瞬间其身上的气势就转化为了仿佛内敛在刀鞘中的一把钢刀，与刚才垂垂老矣的模样断然不同。
沉淀在时间中的锋锐感收敛在他微微佝偻的身体中，散发出的气势令程让的皮肤感到钝痛。
【有意思！有意思——让我和他玩！】
脑海中的另一个声音好像找到了最棒的玩具一样，兴奋至极。
“不行。”
【我不会杀了他的，绝对不会的啦～求你了，这是为了我打造的武器吧？所以肯定要留他一命——】
“就算受伤也很难办。”
【呜！坏坏，你坏坏！】
“能别这么恶心吗，我恶心到自己想吐了。”
【求你了，我不会伤到他一根汗毛的～毕竟还要拜托他帮我打造“最”适合我的武器呢，对吧？对吧～～！】
程让似乎在思考般看着握在右手的竹刀，心中无奈叹气，轻轻闭上双眼。
“好吧，给你一分钟。”
【嘻嘻！爱你哟！最爱你啦！】
将握在右手的竹刀慢慢用左手取下，如同面对着镜子一样，一模一样的两个身影。
“交给你了”
【嘿嘿，交给我吧！】
心中的声音突破束缚，犹如琉璃般破碎而出。
交杂在一起不分彼此
——【“成魔！”】——
二心同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在司马哲真起手完毕的架势下，对面手握竹刀的男人闭上双眼，随后再次睁开之时——
“一分钟足够了！”
他嘴角泛起诡异的微笑，之前一片澄澈的黑色双眸中，此刻却仿若反射着猩红色的血光，一袭黑色碎发的刘海无风狂舞，染上一缕缕雪白。
随后，一股翻涌如巨浪般携带着最为尖锐锋芒的【势】，化作凌厉的剑雨刀光铺面而来，狠狠将司马哲真的胸膛刺穿，顿时血流如注——让他拥有这样已经在这个男人面前死去的恐怖错觉。
“剑之极意，开”
司马哲真瞬间几乎睁裂了眼角，枯朽的喉咙几度颤抖失声。
“这”
这不可能！
第六十六章 交锋
司马哲真突然感觉，自己达到了免许皆传的剑道段位，或许根本就算不上顶尖。
在那之上，远有着更高的山峰——而他穷极一生，却只是将半只脚，踏进了山脚下那无垠雪原的最边缘而已。
剑者——锻体、临形、持力、养心。
先是指学习剑道的初心者们，踏入门槛的基础是先拥有一副好的身体，进而去学习兵刃的一招一式，有了套路和招式后，则进一步增长力量和经验，将有力的身体力量和剑招结合为一体，发挥威力。
最后当一招一式都牢记于心，剑者对于自身的力量掌控趋近成熟后，则开始修养心灵。
一瞬止水，刹那银河。
臻至化境，登峰造极。
为了用手中冰冷的钢铁去沟通天、地、人，令三者合而为一，进而参悟出只存在于自我及一身的
【势】
剑势——这种玄无缥缈的东西，司马哲真都快老死了，也才堪堪入了门堂。
可面前这位年轻人呢，他看起来才多大！18？20？25？
不管怎样，都根本无法让人理解。
身体无法行动，像是陷入被冰冻的泥潭。自己那微弱的【剑势】在凝聚起的瞬间便被他摧枯拉朽地撕碎，犹如蚍蜉撼树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手中的刀锋划过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的弧线，劈向自己的头颅。
反抗，就会死，因为实力天差地别。
抵挡，就会死，因为根本不可阻挡。
躲避，也会死，因为——避无可避！
那个男人手中拿的只是竹刀，可司马哲真却对此千真万确。拥有这种恐怖剑势的人，就算手中只有柳条，都能将自己一击必杀！
此乃剑之大成者，飞花摘叶皆可伤人
咻啪！
咻啪！
咻——啪！
包裹着白布的竹刀在半空中抽打出爆鸣，三记相同位置的斩击尽数瞄准的是司马哲真的太阳穴，但在即将接触到的瞬间却都又再次停滞在了分毫之间。
没有一丝一毫的误差与颤抖，这份操控力堪称天地冠绝。
停留在自己太阳穴的竹刀缓缓移开，他似乎是感到无趣那样，用着抱怨的语气。
“就连反抗都没有吗？可别让我失望了，不然——真的杀了你哦”
冷汗顺着司马哲真的额头大颗滑落，抬起视线看去，那泛着猩红色光芒的黑色双眸中，射出仿佛要刺穿自己的最彻骨杀意。
他没开玩笑！
“还有27秒嘛”他似乎苦恼地敲了敲头，短暂思索后笑道：“我可以给你——100条命哦～”
竹刀被他猛地纳入腰间，身体重心开始拉扯着向下坠去，犹如一条即将猛扑过来的毒蛇般，紧紧盯着自己。
“二十五秒”他嘴角泛起近乎癫狂的诡异弧度。
嗖！
司马哲真猛地睁圆双目，全身上下的神经猛地绷紧到极限。
——来了！
面、后脑、颈、心窝、腰、胯！
在那一刹那，司马哲真切身地陷入了被死亡所裹挟的滔天风暴，而他就像是一叶孤舟，拼尽全力地去挣扎在汹涌的浪潮中，仅能够凭借最后的一丝浮力支撑，才不会被淹没。
死亡，死亡，死亡，依旧是死亡。
竹刀与竹刀相击的瞬间被泄力格开，进而巨大的震裂感自虎口向整条手臂蔓延。
好重！
啪！
苦苦支撑着，司马哲真汗如雨下。
到底死了多少次呢？
若不是他留手，恐怕已经是
咻啪！
刀尖在耳畔抽打出爆鸣，又是迅猛的一击瞄准了头部。
区区二十五秒
司马哲真近乎要将自己一口牙咬碎，鲜血自鼻孔流下，滴落在道场的地面，溅起一层小小的赤浪。
——有这么漫长吗？！
咻啪！！
“九十九！”他的声音兴奋地发抖。
怎么可以，就连一刀——都不能挥出呢！？
司马哲真几乎枯朽的黯淡眼眸中，猛地爆发出精芒。
剑者有着自己最后的尊严，决不能引颈受戮地就此放弃，至少——
【神道一心流·奥义！】
“霞剑弎睛！”
呼吸吐纳，一瞬止水。
纳刀——拔刀——
至少要贯彻，绝对不能抛弃的本心！
而后自喉咙中发出震耳的爆喝：
“斩！”
哲真纳入腰间的竹刀挥舞出彩霞般的三色弧光，锋锐的剑气凝结瞬间脱手而出，在划过道场的地面时都将其轻而易举地咔啦啦搅碎，拖出纵深的沟壑。
这一击威力惊人，恐怕就连混凝土钢筋浇筑的墙壁都能一击两断。
但司马哲真仍旧犯了一个错误，一个堪称致命的错误。
在司马哲真面前所站着的，并不是一位【普通人】
而是所有兵刃领域中的最强者——
剑神！
“一百！”
他手中的木刀没有被阻挡哪怕一丝一毫，挥舞下的轨迹接触到霞剑弎睛的瞬间便将其斩为了两半。
直直地向着司马哲真的头顶竖劈而来。想着就算霞剑弎睛都会被这一击轻易劈散，恐怕自己也将在此身陨吧。
司马哲真缓缓闭上了眼睛。
但是
“能与‘神’交手，值了啊值了！”心中却是发出了畅快无悔的长叹。
咻——
啪。
可以感受到竹刀接触额头的触觉，清晰明了。就连额头上的冷汗都被刀身裹着的白布所吸收，凌厉的剑意瞬间化作浪潮，自头顶贯彻全身。
鲜血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地面
“喂，把你鼻血擦擦吧。”
然后传来这样的声音。
什么？
睁开双眼，面前的程让似乎换了个人般，黑色的双眸干净而透明，一扫之前的狂气，而收回的竹刀也被其牢牢握在右手，额头刘海的几缕白发也消失不见。
他向自己递过来了一块白色的毛巾，见自己没反应，又向前探了探。
司马哲真接过毛巾，擦拭着鼻孔中流出的鲜血。之后才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一般，突然向着面前的程让跪了下去。
“诶！您这是做什么！？”
程让连忙弯下腰去扶，可司马哲真仍旧是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非常——感谢！”
那一剑，犹如醍醐灌顶般，将困扰了自己多年的闭塞之心自上而下地贯通 但这只是时间到了之后，重新接管身体的程让留了面前司马哲真一命的手段而已。
毕竟另一个自己刚刚接管这副身体，玩疯起来下手可就没那么有轻重了。
【诶嘿～不小心玩过头啦，他可不能死喔！人家还期待着用上崭新的武器呢～】
返回身体的另一个自己，这样叮嘱着。
那是蕴含着极其微弱的一缕剑之极意，给予司马哲真醍醐灌顶般感受的一剑。
与弑生斩命的杀剑相反
好不容易将不停叩头拜谢的司马哲真从地上拉起来，他立刻像是疯了一样嘴里嘀咕着什么“有了，有了！”的话，一边踉跄地跑出道场。
留下程让在这里站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该跟上去才行，不然这地方到处都是要刷卡的密码门，要是被关住了，就只能等人来或者一路砍出去了。
第六十七章 烧熔
“都让开，都滚！”
身穿白色道服的司马哲真一路跑了上来，洁白的领口上还挂着干涸的红褐色血迹，将上前阻拦自己的研究员们随手扒拉到一边。
“老夫要锻刀，现在，立刻马上！”
在顶楼的办公室，坐在沙发上的程让一脸不好意思地挠着头，一旁坐在桌子后的司马未织微微长大小嘴注视着监视器中那个状若疯魔、四处乱撞的司马哲真。
“程先生”
“意外，都是意外！我可以加钱”声音这样越来越小。
“不，您误会我的意思了！”司马未织连忙摆手，“只是，从那天起，我再没有过哲真爷爷现在这副激动的样子。”
“哪天？”
司马未织将视线从监视器画面上移开，轻轻咽了下口水。
“自从哲真爷爷领悟到什么之后，锻造出一把神兵‘绝刀·霞影’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摸过锻造台了。”
杀人刀·雪影绝刀·霞影
这两把剑的名字似乎有着某种规律般，令程让捏起下巴思考。
木更手中的刀虽然只是凡铁，但就算在程让眼里看来，那也无疑是把好刀。
毕竟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和神秘程度都太低。
若是换个方式形容的话，那把天童木更手中的杀人刀雪影，如果能够以血开刃，甚至能拥有承受一斩必杀的无名之剑，这种规则斩击灌注的能力。
当然，仅仅是承受灌注，并不能将其完整的挥出。
但那也足够惊人了。
而显然，出自司马哲真之手，被冠以“绝刀·霞影”的武器，也肯定不是什么平庸之物。
“稍稍有些期待了呢”
传来至少需要几天时间才能将武器锻造完成，程让准备放下定金后再去找蛭子影胤敲诈一点资金出来，毕竟听上去就是大师的人亲手为自己重开炉火，那出手费一定不便宜。
可司马未织却将定金退了回来。
“这次哲真爷爷亲自动手，价格方面我暂时做不了主”
程让眉头微抬，了然道：“是因为区区金钱已经没法衡量了吧？”
“根据我对哲真爷爷的了解他可能是要将那把即将出炉的剑赠与程先生你。”
“送我？”
“嗯，现在我只是一个中间人，有关于资金方面的事情，就暂且不谈了。”司马未织挥开手中折扇，挡住脸颊。
“但我倒是很好奇另一件事，就是程先生到底如何让一直躲着我跑的莲太郎君，亲口向我告白呢？”
程让眼神飘忽不定，似乎在挣扎般摸着后脑勺。
“这个嘛你可能要做好心理准备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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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太郎气喘吁吁地站在学校门口的时候，周围已经聚集了许多人。以在其中争吵的两人为中心，人们围城了圆环状的人墙。
三个女孩走过莲太郎身边。
“怎么回事？”“你看三班的那人，据说其实是原肠病毒的携带者！”
“不是吧，好像被她碰到过，怎么办？”“我从前就看她不顺眼，总觉得她有点太得意忘形了。”
莲太郎感到一股既视感，觉得喘不过气来，他松了松领带然后走到人群里。
从这里听不到争吵的内容，但两人都在大吼，只不过对话的展开是单方面的。
似乎是少年一吼，周围的人就像助威一样吵嚷，而少女大吼，投来的则是死一般的冰冷视线，以及近似于非难的沉默。
莲太郎发现位于人群中心的是蓝原延珠的一瞬间，涌起一阵类似于想要呕吐的恶心感，使他捂住了嘴巴。
演变成了莲太郎一直在畏惧的事态，他强打起精神靠近延珠，周围传来令人感到胸口发闷的嘈杂声。
“红色眼睛的家伙真的在我们周围呀，为什么民警不将她们驱除呢？”
“真恶心。瞳孔会发出红光吧，这种人。真希望她们别来学校。”
“别从外周区跑进来啊！”
你以为是谁在维护东京区域的和平啊！莲太郎心头涌起一股想要马上从人群中冲出去，将他们全部揍飞的冲动。只不过，看到他们的表情，他也不得不放下拳头。
他们大部分都是凑热闹的，都是一些仅仅因为对方和自己不一样就在人家背后指手画脚的懦夫。
然而，其余的人都脸色铁青，真的在害怕被传染原肠病毒。
可他们应该知道，只要有正确的知识，没有从她们那里接受大量输血的话是不会被感染的。
莲太郎在延珠的班级照片上见过正在争吵的那个少年，长着一张活泼的棒球少年的脸，只不过现在气的发紫，发出尖锐的声音对延珠步步紧逼。
“我的爸爸，在战争中被原肠怪物吃掉了一只腿后就一直沉浸在酒精里面，对妈妈拳脚相向！就是因为你们四处杀戮我的家庭才”
延珠用力摇头，她的眼神中透露出心疼与哀伤。
“不对，那不是本小姐干的。本小姐是人类！”
“恶心死了，别装出一副人类的样子！”
“本小姐是人类。”
“闭嘴，你这个怪物！”
“本小姐是人类”
“你好烦啊！”
莲太郎咬紧牙关低下头。太过于心酸以至于没法继续看下去。这已经连对话都算不上，只是单方面的拒绝。
“想当英雄的时候就不要犹豫，但成为英雄的代价一定会出乎你的意料你会在某个无法回头的时候突然发现，就算再怎么努力，这个世界仍然会一次又一次地背叛你。”
程让的话语正中莲太郎下怀。
自己一直所贯彻的到底是什么？
正义吗？
“莲太郎是正义的伙伴，什么都可以做得到！”
我想要成为英雄吗？
还是说，我只想要成为延珠，亦或者是自己所在乎之人的英雄？
“你想要贯彻什么正义虚伪的正义？迟来的正义？还是能够让自己心安理得入睡的正义？”
什么才是正义呢？到底什么才是正义？！
“若只是单纯想要守护自己所在意之人的话，就不要去趟这淌浑水了，莲太郎——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忠告。”
话语清晰地仿佛回荡在耳边，懊悔令莲太郎眼角发热。
“延珠。”
他嗓音有些嘶哑地开口。
在人群中发现莲太郎的延珠瞪大眼睛，后退了一步。
“莲、莲太郎”
发觉他是延珠的熟人，周围的人群左右分开，陷入令人厌恶的沉默之中。
莲太郎用力踩在操场的沙地上，缓缓向延珠走去。
声讨延珠的少年畏缩了，摆出架势道：“什，什么事啊！”
莲太郎从他身边走过，站在延珠面前，紧紧搂住她。
“延珠我们转学吧。”
延珠的身体在莲太郎怀抱中细微地颤抖着，温热的液体沾湿了莲太郎制服的肩膀。
“本小姐，不想认输。明明交了那么多朋友。”
“他们已经不是你的朋友了。”
传来了延珠抽泣着的声音。
“真的，已经无能为力了吗？不能重新来过吗？”
“对啊，已经结束了，让这个世界接受你们，还需要时间。”
“那么就算这样本小姐和你，也还得去战斗吗？”
“”
莲太郎突然陷入长久的沉默，那些话语不停地回荡在自己耳边。
“莲太郎？”
“”
“延珠。”
莲太郎缓缓起身，用手指内侧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对她露出微笑。
“如果不想继续战斗下去的话，也没关系”
延珠盯着面前莲太郎比起以往更加温柔的表情，像是惊呆了一样。
“——至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这样向自己说道。
第六十八章 黑刀濯锈
时间来到一周后，在蛭子影胤向程让告知携带有“七星之遗产”的原肠动物行踪已被捕获之时，也接到了司马未织武器已经锻造成功的消息。
当然，最开心的还是那个家伙。
【好耶！能拿到新的武器咯！会是什么样子的呢？真期待呀～】
车上一路都在不停念叨的声音，至此程让已经差不多彻底习惯无视他，和其他人进行正常交流了。
汽车停在司马重工武器研究部门的建筑群前方，下车后的程让第一眼就看到了门口一副心事重重模样等待自己的司马未织。
“今天的大小姐怎么愁眉苦脸的，不会是因为哲真老爷子真的说要把刀送给我而心疼吧？”
“程先生还真是会开玩笑。”
作为世界最大的武器公司，区区送出一把武器的气量还是有的，根本不用为此心疼。
令司马未织担忧的是，那把刀
望着面前笑着向自己走来的男人，司马未织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哲真爷爷会锻造出那样一把武器交给他使用
“哲真爷爷，这是？！”
数小时前，未织望着从锻造厂中缓缓走出来的司马哲真，他仿佛耗尽了这一辈子所攒下的精力，整个人显得分外苍老和萎靡。
而剩下能够吸引司马未织全部视线的物品，便是司马哲真身后的安保人员手中所抱着的一个巨大金属箱了。
那就是哲真爷爷花费了整整七天，不眠不休打造出来的绝世神兵。
不需要询问，司马未织的直觉都能感受道箱子中正在呜咽的剑鸣声，周围的空气开始像是胶水一样浓稠，甚至令自己感到呼吸困难。
“通知程先生，取刀。”
箱子被轻轻放在了桌子上，司马未织压抑住自己强烈的好奇心，将被其牢牢吸引住的视线移开，抓起一旁的电话。
得到了程让那边“我马上就到”的回复之后，司马未织坐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盯着面前的箱子有些发呆。
司马哲真似乎是看出了大小姐勉强才压制住自己好奇心的姿态，呵呵一笑，问道：“想看看吗？”
“诶？”
“想看看这把刀吗？”
“可可以吗？”
“当然。”
司马哲真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打开了严格密封的金属箱 “毕竟没有被主人持握在手中时你是感觉不到它的特别的。”
司马未织望着箱子中的物体，缓缓睁大眼睛，表情有些困惑。
是我——看错了吗？
司马未织惊讶的目光投向面前的哲真，但老人只是满足地微笑着，用看待最满意的作品那样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它
程让跟随司马未织的脚步，乘坐电梯下行。来到了上次和司马哲真交手的道场。
司马未织在道场门口让开道路，示意程让单独前往，但二人擦身而过的时候她却突然叫住了程让。
“那个程先生！”
“怎么。”
“请问我能和您一起进去吗？”
程让哑然失笑，伸手作邀请状，道：“当然，这是你们公司的地界，作为大小姐的司马小姐为何要向我争取同意。”
司马未织没有言语，只是紧抿起了嘴唇，默默跟在程让身后。
大门滴的一声向两侧无声地开启，昏黑的道场中央被一道雪白的灯柱照亮，司马哲真正坐与席上，仿佛这样等待了自己有段时间的样子，而他的手边，就放着一个长方的金属箱 【真期待～真期待～真期待～～】
脑海中的声音开始嘈杂起来，愈演愈烈地在耳边共鸣，仿佛被面前的金属箱疯狂的吸引着，想要冲出自己的身体扑向对面。
没有任何言语上的寒暄，就连身后的司马未织都紧咬着银牙，手心中满是汗水。
程让放低姿态，以和老人同样的姿势正坐下来。
随后箱子被放在了两人中间，咔哒一声打开。
【期待！期待！期待期待期待——！我的，只属于我的，武器——！！】
箱体完全打开的瞬间，程让的脑海中突然陷入了寂静。
白色鹅绒内衬的箱体内，是通体漆黑的刀身。若是将长度二等分，刀柄就近乎于占据了整把刀的一半。
黑色布料精密地包裹着比例长到不对劲的刀柄，菱形的绑带交叉镂空下，是暗红色的不知名材质从中露出。
“没有刀尖？”
整把刀最不符合常理的地方便是刀身的尽头，是柔和的圆弧状。再仔细观看的话，甚至连刀刃都没有。
程让抓起箱子中的奇特短刀，入手的感觉颇为沉重，好似密度惊人，并不像是其他的细刀一样整体趋近轻盈。
用手掌揣摩冰冷的漆黑色刀刃，却没有任何锐利感传来。应是正面对敌的刀刃却被开在了刀背上。
“不仅没有刀尖甚至还是逆刃刀？”
“这只是她还没有出鞘的模样。”司马哲真道。
可是这把刀除了盛放它的箱子以外，程让并没有见到周围有类似刀鞘的收容物。
【让我来。】
脑海中安静了片刻的声音突然出现，但却不见往常的狂气，而是平静的令程让感到诡异。
“让他来。”
在程让微微睁大的双眸注视下，跪坐在面前的司马哲真也如此说道。
【让我摸摸她，让我出来让我得到她这样的话，以后我就全听你的。】
陌生的不称手感，即使自己拥有远超常人的力量，程让也总感觉手中的刀沉重，不能肆意挥舞。
可心中的躁动却令自己感到难耐，于是怀着一股子好奇，程让缓缓闭上眼睛。
“好。”
面前跪坐在地上的男人身上的气势突然改变了，那股子仿佛被毒蛇缠绕脖颈的窒息和冰冷的滑腻感令司马未织猛地脸色苍白，咚咚咚后退三步。
黑色的发丝犹如洗濯般褪色为苍白，再次睁开双眸的男人，漆黑色的眼眸中反射着猩红色的光。
他好似嗅闻一般，将手中的黑刀贴在了脸上，用手抚摸着，沉醉地呼吸着它的气息，而刀背上锋利的逆刃则随着动作，毫无阻碍地划破了脸颊。
鲜血顿时顺着他的下巴滴落。
“她真美”
伸出双手握紧刀柄，他将武器平举在身前。
咔哒！
半长的刀柄从中间被转动，发出清脆的机械咔哒声，其上暗红色的菱形物质顿时闪烁起了刺目的红色光芒，于此同时，刀背上的逆刃猛地弹开，由原本半圆形的刀尖为圆心，划过了一百八十度，整个刀刃瞬间因为展开而变长了一倍。
锃！
原本的逆刃弹旋而出，拼成了前半部分的刀刃，闪烁着锋锐的漆黑色弧光，刀身的下半截则是厚重的无锋，此时这把足足有一百六十公分长的黑色猛兽才如同怪物一般亮出了它致命的獠牙。
“嚇——”
男人的喉咙中撕扯出愉悦的嘶嘶声，他扬起嘴角，瞳孔都因为兴奋而轻颤着。
“她叫什么名字？！”
司马哲真释然地注视着那柄在它最适合主人手中灿然出鞘的神兵，一字一句道：
“濯锈。”
第六十九章 贯彻
司马未织地用手中折扇挡住自己因惊讶而微微翕张的嘴。
能够变形的刀刃？！
而且是十分危险的变形方式——因为是逆刃刀的原因，所以转动刀柄时，将要划出半圆形猛烈弹出的刀锋会完全对准持有者，看着闪烁着锐利光芒的刀锋，司马未织清楚地认知，若是没有掌控好的话
弹出刀刃的瞬间——轻则会失去手臂，重则失去性命。
“黑刀濯锈”司马未织轻声地呢喃着那把武器的名字。
他持刀缓缓起身。
“无锋的逆刃便是容纳毁灭本身的刀鞘入鞘之时甚至连刺击都无法致命，乃宽恕世人的仁慈之刃。”
转动刀柄，一念神魔。
“以持刀者自身的鲜血作为警告——杀人者，必先伤己。”
比一般兵器更长的刀身能够占尽先机，却只有外圈拥有杀敌的能力，预示着就算成魔之刃大开杀戒，其内心深处仍怀有对人性的怜悯。
司马哲真点头，开口解释道：“濯，有洗涤、拔除罪恶之意。而濯锈，则是洗除世间和自己内心因腐朽而生锈的斑驳。”
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
一念归墟，一念成魔。
“这刀，除了你以外，再无人可用。”
他轻轻地笑着，满意地闭上双眸，雪白由发梢无形褪去。
程让重新睁开眼眸，转动刀柄，一开始弹出的刀尖却是由回缩的方式直直纳入下半边刀身的。
手中的无锋刀仍旧是逆刃，这代表了上半截能够弹出的刀锋，是两面皆利的双刃剑——杀人伤己。
循环往复，在缩回刀刃的同时，也会将刀锋上的鲜血拭去，纳入无锋。
“这便是濯锈。”
“如此，便物归原主了。”司马哲真跪坐在地，向着执刀而立之人，深深叩首。
“慢走不送。”
程让只感觉手中的濯锈又沉了一分。
“后会无期”
待程让转身离去之后，保持着五体投地姿势许久的司马哲真，猛地呕出了一口鲜血。
“咳啊！”
“哲真爷爷！”
司马未织慌张地冲上前去，想要将他扶起，却遭到了拒绝。
司马哲真猛地握住了未织搀扶过来的手臂，呛咳着鲜血的喉咙中发出枯朽的声音。
“无妨，无妨无”
说着，言语便细弱起来，老人散发着精气神的眼眸随着溢散出的气息，渐渐浑浊了下去。
“哲真爷爷！”
以腐朽之躯，锻造神兵，七天七夜未休未眠。
司马哲真显然已是为此耗尽了所有的心血和精神，只为将借由自己之手横空出世的濯锈——物归原主。
而就在这个目的达成之后，老人家便已仙逝而去了。
程让迈步走出司马重工的大厦，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的天空转眼间乌云密布，汹涌的雷鸣仿佛在发出嘶嚎与怒吼。
手机此刻响起，程让将濯锈背在身后，按下接通，其中传来蛭子影胤的声音。
“三十二区。”
“我知道了。”
短暂至级的交流后，通话挂断。
身后传来脚步声，满脸泪痕的少女司马未织猛地停下了想要冲出去的脚步。
她注视着背负黑刀濯锈的那道身影，捂住嘴无声地啜泣起来。
回过头的程让仿佛知晓了这个结果，他转过身，向着心碎的少女深深鞠躬。
顷刻间，瓢泼的大雨由天幕之上倾泻下来，将干燥的柏油马路冲刷、浸透。连带着那雨幕中鞠躬的身影一同。
没有选择乘坐车辆，或是疾行远走，程让就这样顺着被淋湿的笔直公路，一步步地消失在雨幕之中。
而这场雨来的突然，去的也急。
在短短的不到半个小时，湛蓝色的晴空便重新投射下来。
面前的一切，都仿佛被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洗濯得闪闪发光，耀眼夺目
轰鸣的直升机螺旋桨声被耳机阻隔在外，莲太郎心神不宁地托着腮帮，不安地转动身体一次又一次地确认助手席的稳定性。
移动中的直升机内部，遭受到比外面不稳定天气还要可怕的寂静。
倾盆而下的暴雨在窗外呼啸，座舱内仿佛在地震般轰隆隆地震颤着摇晃，延珠坐在直升机舱的后面，因此莲太郎看不到她的样子。
不久前，接到木更的电话，说是找到了感染源原肠动物的潜伏地点。
“在三十二区！”
“木更姐不，社长——三十二区，为什么它会躲在那么偏远的地方？”
“说出来吓你一跳。那只原肠动物，好像会飞。”
莲太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重新握紧手机。
“感染者是被改写成蜘蛛型的吧？那也就是说感染源也应该是蜘蛛型才对啊，蜘蛛竟然能在天上飞吗？”
“总而言之你赶紧到现场去。其他的民警也盯上了感染源喔！哼，只不过天童民间警备公司将会是最先到达的。”
“哈？”
“我和很厉害的家伙定下了契约，你们立刻去追踪。为了把‘那个’拉过来，我可是把接下来一整年的学费都砸进去了，如果被其他人抢走功劳我就得辍学了！你懂了吗？加把劲吧——”
“啊，等等，喂？木更姐？！”电话被挂断时，莲太郎还尚不清楚木更到底叫来了什么。
直到现在，自己已经非常接近三十二区的位置。
她竟然叫来了一架医疗直升机
莲太郎望向木更发送过来的GPS定位，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使得卫星都派不上用场，因此这是十分钟前的位置。现在目标从这个地方移动开来的可能性很高。
随着靠近外周区，可以看见像山脉一样横亘在那里的黑色錵制巨石碑。
莲太郎仍然难以相信那是全部由錵金属所堆砌的团块。那相当于几十万发自己所使用的手枪子弹量吧，不也许还要更多。
“那是什么？！”
眼下，驾驶员所指的方向上有一个飞行物体。莲太郎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将额头贴到窗户上。
只见在上空大约八十米左右的位置上，有个箭头型的飞行物体。
在空中盘旋的风筝——这是莲太郎最初对它抱有的感想。那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纯白色等腰三角形的物体漂浮在森林上空。从中可以透视到八条细长节肢的影子。
“蜘蛛的降落伞是这么回事吗。可恶驾驶员请你追着它！”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知道，那就是感染源的Gastrea。南美地区存在一种把巢编织成降落伞型，乘风旅行数百公里的蜘蛛。”
这样一来就明白了它没被城市中摄像头拍到的原因。外周区域外的监视摄像头都是至上而下为了观察人类，捕捉在其遥远上空滑翔的原肠动物，完全超出了其运用的理念。
“该怎么办？”
“一边降低高度一边跟上速度，然后就这样从上空追踪它。”
突然，伴随着打穿铁板般粗暴的声响，机体横向大幅摇晃起来。令莲太郎的脑袋狠狠撞在了玻璃上。
“怎么回事？”
“后面的门被撬开了，是和你一起的起始者干的。”
“延珠干的，怎么会？现在可是在飞行中吧，她到底——”
就在此刻，莲太郎领会到延珠的意图，脊背感到一阵恶寒。
她仍然想要拼上性命战斗！
即使所保护着的人们一次次地伤害她们，但是若不战斗的话，不去杀死怪物们的话
就连自己继续存在着的意义都不能知晓了吗？
“延珠，等等！！”
待莲太郎发出大吼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延珠从超高空向下降落。
看见遵循着重力法则描绘出下降轨道的延珠身影越变越小，莲太郎差点发出悲鸣。
“降低高度！马上！”
第七十章 重逢
莲太郎迅速左右张望，他发现设置在腋下的捆绑固定用绳索，没时间犹豫了。
他把绳子尽可能地拉出来，然后绑在座位上，拉了几次确认其强度。
踢开舱门的瞬间，一直被厚实玻璃所吸收的强风和雨幕横向袭来打在莲太郎的面庞。或许是由于后舱门和旁边的舱门都被打开了的影响，从刚才开始机体就摇摇晃晃。
垂下的绳索被狂风吹得扭曲，救命索和铁环什么的辅助装置一个都没有。
往下一看，如此高度令莲太郎感到头晕目眩。一旁的驾驶员望了莲太郎一眼，便连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想必他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莲太郎一边祈祷，一边让双手双脚都紧紧扣住绳索，把身体荡到空中。
被雨水打湿的绳索远比莲太郎所想的要湿滑。他本想刹住下落的势头却停不下来。他用力握住绳索以至于手皮都差点磨破，总算是停了下来。就在这时，一阵强风嗖地将绳索吹得大幅度摇晃。
在心想到糟糕了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伴随着毛骨悚然的浮空感，莲太郎被抛到了半空。他一边在恐慌中挥舞双手，但地面还是一边回旋一边以吓人的速度接近。
至少不能用脑袋落地，那必死无疑——必须先调整姿态。
死神的镰刀架在脖颈之上，令莲太郎的头脑以惊人的速度被拉扯着运转，就在那仿佛持续到永远的刹那间，莲太郎在空中翻滚顺利地让脚朝下。就在那之后，地面向他袭来。
传导至内脏的震动。身体仿佛被猛烈地挥舞、吹飞似得翻滚了四五次之后，等莲太郎再度回过神来正卧倒在泥水之中。
他一边大口喘气想要取回被榨干的空气，一边把嘴巴里苦涩粗糙的沙砾吐出。
视野像是被放进滚筒洗衣机里般疯狂地打转，直到其安定下来前，莲太郎甚至都无法站起来。
感到意识恢复清晰，莲太郎对在空中不知所措的直升机无力地挥了挥手，然后一边担心剧痛中的全身，一边站起来。
下落高度也许有个二十米左右吧，但为什么自己还活着就连莲太郎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
对了，延珠延珠呢？！
莲太郎护着右脚站起来，朝沿着河岸的森林深处走去。
倾盆大雨打在脸上，视野因水雾而朦胧。湿润的头发贴在脸上感觉非常难受，而且制服也因吸了水而变重。莲太郎感到身体发冷，不停用双手摩擦手肘附近。
随后，由高大的常青树所形成的屏障对面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战斗声音。
莲太郎把手撑在树木上，登上遮挡了视野的山丘，在他眼下一场战斗正在展开着。
一方是带有巨大毒牙，巧妙操纵着八只细剑一样节肢冲撞过去的蜘蛛型原肠动物。一方则是自己所担心着的娇小身影。
不出莲太郎意料，那具身体为了在天空飞翔而减重至极限，除开体色为黑黄斑点模样这一点之外，它的外形与长脚蜘蛛相似。
延珠呈灼热火焰颜色的瞳孔在昏暗的雨幕中绽放着光芒，看穿了原肠蜘蛛的所有动作。
她穿过灵巧袭来的突刺，高速钻进了怪物的驱赶附近，然后用内藏了錵钢制重物的鞋底朝正上方使出了一记如同铁锤般的飞踢。
这一击不仅命中了怪物的躯干，还撕裂了肌肉，连同牙齿把下颚踢了个粉碎，将对方打飞至上空至少数米。
原肠蜘蛛身体一转，随后因为自身的重量被拉扯着摔在地面上。
飞溅出来的体液甚至沾在了莲太郎的制服上。
本来就像铁丝一样纤细的脚因此折断了三只，紫色的体液一个劲地从碎掉的颅脑中流出，被雨水冲刷变淡，凝聚成一滩浅黑色的水洼——胜负已定。
“莲太郎，打倒了哦！咱俩是第一名！”
延珠一看到莲太郎，就对他挥舞起双手。莲太郎松了口气。
“不要乱来啊，本以为你会自暴自弃，我”
莲太郎走进延珠，将手放在她肩上。延珠的表情立刻便扭曲起来。
“打倒了本小姐杀死了同学们所仇视的怪物。”
破碎的尸体中，随着冲击掉落出来的是一个银色金属箱，正如情报上所概述的一样，大小刚好一人可以抱住。只要拿到那个，十亿日元的委托金就能够让两人彻底摆脱以前拮据的生活。
但莲太郎的视线却完全没有瞥向那个金属箱一眼。
延珠红色的双眸渐渐熄灭下去，她颤抖着的双唇令莲太郎感到心脏被捏紧了一般难过。
“怎么样？本小姐还可以继续这样战斗下去”
“嗯。”
“本小姐，很强的喔”
“嗯。”
延珠的声音开始哽咽，她用力地吸着鼻涕，眼泪大颗大颗地溢出眼眶，和无味的雨水混合在一起，带上一丝咸涩。
“本小姐这样是不是就保护了学校的同学们，保护了大家呢呜呜啊啊啊啊！！”
她叫喊着莲太郎的名字，扑进莲太郎怀中大哭。
如果不这样战斗的话，就连被人讨厌都不知道还有什么意义，那样的自己，就仿佛一个真正的怪物，一个迟早会变成怪物，而一直选择逃避的卑鄙家伙。
“莲太郎呜啊啊啊——”
冰冷雨水浸透了两人的衣物，怀中微弱的温度仿佛即将熄灭的烛火那样颤抖着。
“延珠，我能理解你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和不安的心情但是啊！”
在延珠惊讶瞪圆的双眸中，莲太郎用力按住了她的肩膀。
“延珠，你有我在！我重视你的心情比任何人都要强烈，就算这个世界无法接受你，我也会接受——”
“安心吧，就算所有人离你而去，至少你的身边会一直有我存在。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这绝不是敷衍，绝不是谎言！”
延珠仿佛被这样的话语所惊呆了，她抽吸着鼻涕，渐渐露出微笑，虽然很勉强——
她用力撞进了莲太郎怀中，紧紧拥抱在一起。
“谢谢你，莲太郎。”
再次轻轻拍打延珠的脊背，安慰了她一阵后，莲太郎道：“好了那么我们就快点把它收起来，然后回家吧？”
“嗯！”
终于分开的两人调整好心情，来到了怪物的尸体前。莲太郎环视四周，暂时没有人的气息。不过差不多其他民警组合也快要找到这里了。
“所以，这箱子里到底是什么呢？”
不过虽然这么说，但莲太郎已经觉得里面装的是什么根本无关紧要了，他只想尽早把这个箱子交出去，然后完成这份工作。
如果真的能拿到委托金的话，恐怕这也是自己和延珠的最后一份工作了吧。
“嘻嘻，辛苦你了，里见同学。”
什
就在莲太郎回头的瞬间，在极尽的距离上已经出现了一张白色的面具。脸颊被手指紧紧扣住，无可抵挡的巨力传来，瞬间被摔进了泥泞的泥水里。
“唔啊！”
莲太郎虽然奋力挣扎，但依旧被蛮力拖拽着，以令人吃惊的力道被抛到了树干上。无法抵抗的惯性，于此同时还有背部遭受到的沉重冲击。肺部仿佛被重锤狠狠一击将所有空气瞬间击打了出来，令莲太郎眼前一黑，几乎失去了意识。
“莲太郎！”
“——延珠，找到你啦。”
延珠反射性地跳向一旁，紧接着延珠刚才所在位置的草木被切成了碎片。
提着散发出黑色光泽的两把小太刀，小比奈摆出战斗的姿态出现在眼前。
莲太郎一边猛烈地咳嗽，一边站起来，盯住散发出阴暗气息，按着面具发笑的男人。
“蛭子影胤！”
“莲太郎，看来你还是无视了我的忠告呢。”另一道声音接着响起。
随后缓缓从黑暗中迈出步伐的身影，令延珠和莲太郎都感到身体僵硬，呼吸都为之一滞。
“程？”
一段时间不见，一起短暂成为过同伴的人，身后背负着一把造型怪异的黑色长柄刀出现在自己面前。
蛭子影胤十分有眼见地让开了身子，退向一旁。
程让来到了莲太郎跟前。
“能在这里见到你，我虽然不感到意外，但可别和我说，你们是为了这个箱子的委托金才来的。我甚至听到了直升机的声音喔，不会是木更社长花的钱吧？”
“你不配叫她叫的的这么熟——叛徒！”
莲太郎再度见到自己的时候，表情似乎都扭曲在了一起。
程让歪了歪头，用着毫不在意的语气，柔声道：
“叛徒？那你能说说，我背叛了谁吗？”
第七十一章 怜天的慈雨
莲太郎迎接自己的回答却只有手中漆黑枪口绽放出的火光。
子弹撞击在璘青色的立场之上，改变了弹道飞往别的方向，程让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蛭子影胤周身的斥力领域便为他挡下了莲太郎射出的子弹。
雨声再次回到了莲太郎的耳朵里，面对着这样的敌人，他从心底感到无力。
但程让却主动走上前，拍了拍蛭子影胤的肩膀。
“让我和他单独谈谈吧，再未经我同意插手的话，就算你有着令我打心底尊敬的声线，我也会忍不住杀了你的。”
蛭子影胤的喉头上下移动，随后低着头缓缓后退。
“小比奈，过来。”他还向一旁和延珠对峙的女儿招了招手。
莲太郎的眼神中燃起愤怒的火光，他猛地逼近过来，然后牢牢将脚踏进地面，运力于丹田。
“天童式战斗术一型八番——‘焰火扇’！”
用尽全力地一记直击。然而这样的动作在程让眼中甚至无法引起心眼的红色攻击预警线。
“太弱了”
莲太郎的眼前发生了闪动的幻觉，他根本都没有看清面前的男人到底如何取下背后的黑刀，腹部便受到了剧烈的撞击。
砰！
“咳啊！”
内脏仿佛都被震碎，莲太郎的惨叫都被狠狠压抑回了身体，程让双手持握着黑刀，斩击在了他的腹部。
“莲太郎！”
延珠撕心裂肺的叫声随着莲太郎犹如断线风筝一样被轻易击飞的轨迹传来。
“本小姐，不会对你客气的！”
一对绯色的光点在雨幕下划出折射的流光，迎面而来的便是一记沉重的下劈腿。
但出乎延珠的意料，程让竟然都没有抬起右手中的黑色短刀格挡，仅仅张开左手就包裹住了自己夹带着破空声的踢击。
啪。
轻而易举。
“什么？”
延珠似乎被程让突如其来的强大实力所震惊，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鞋子被牢牢扣住，本以为会继续这样被顺势甩飞的延珠却被一股柔和的力道重新送上了半空，翻转身体灵巧地落地。
什么嘛！这家伙狠揍了莲太郎一顿，却对我这么温柔？
“别担心。”
甚至在这之后他还用手在武器的刀刃上擦过，安慰自己道：“这把刀是逆刃刀，莲太郎还活着呢。”
只不过就算活着，也不太好受就是了。
“逆刃刀？”延珠似乎第一次听到这样荒唐的事情。
黑色的刀身，看上去也是由超合金錵钢所打造，目的是为了最大程度利用锋利斩击杀伤敌人的刀剑类冷兵器，却将刀刃开在了刀背上？！
他在想什么？
仔细看去的话，就连最后能够用来刺击的刀尖也是柔和的圆弧状，根本就是以最大程度避免杀死敌人的愚蠢设计。
想要继续说些什么的延珠被树丛中传来的怒吼打断。
【天童式战斗术一型三番——】
“辘轳鹿伏鬼！”
莲太郎的身影被这记旋转而来的拳风带动，向程让猛冲而来。
“延珠选择了继续战斗下去！”
砰！
拳与刀身相击，发出振鸣。
“所以若是不将我彻底打倒的话，休想让我放弃！”
【天童式战斗术二型十四番】
“隐禅·玄明窝！”
这次是破空而至的强力踢击，在程让稍稍惊讶的目光中，一道隐约的淡淡红色预警线自下而上袭来。
“哦？”
——心眼。
向上扬起下巴，莲太郎的踢击随后才来至，踢进了程让早已躲开的空档。
在莲太郎惊讶的注视下，程让猛然探出的左手仿佛钢钳一般夹住自己的脚腕。
竟然躲过去了——脑海中的吃惊感还未消退，便听到了程让令自己脊背一抖的低语。
“如你所愿。”
什么？
失重感猛地传来，在莲太郎不由得脱口而出的叫声中，他整个人被程让拉着脚腕扔上半空，无处借力地挥舞着手臂。
“莲”
刚想迈动步伐接住莲太郎的延珠却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死死压制在了原地。
那是有若刀光剑雨铺面而来的领域，四处蕴藏着无形的致命刀锋，差之毫厘地架在自己全身上下的弱点之上，令延珠就算心急如焚，也无法挪动哪怕一根手指。
她被程让释放出的【势】死死锁定并压制着，对此无能为力。
只能看着被扔上半空的莲太郎顺着重力的拉扯落入早已蓄势待发的程让面前。
他伏低了身体，黑刀被收至腰间。
——濯锈·归墟——
“怜天的慈雨”
嗖——哗——！
雨幕被瞬间切断出真空，犹如莲花般绽放，数十道击打声合而为一，犹如瓢泼而下的骤雨。
一击？十击？
是成千上百道攻击。
肩膀，手臂，腹部，双腿，腰。
莲太郎的制服瞬间残破地爆散，整个人犹如被飓风席卷的枯叶狠狠击飞。
“晚安，莲太郎，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
“混蛋！”
奇怪——
明明是被打中了，被数不清的攻击击碎了骨肉，却感觉不到疼痛。
是，速度真的太快了吗，甚至超越了神经反射和思考？
失重感最终化作被冰冷液体所浸透的包裹感，被击飞进汹涌河流中的莲太郎被猛地顺着流向被冲走。
直至这时，延珠的身体才恢复了自己的掌控，她大声呼喊着莲太郎的名字，和再未阻挡自己一步的程让擦身而过，冲向莲太郎消失的地方。
四周彻底安静下来后，程让随手挽了个刀花，将濯锈收在身后。
他一摊手，无辜地向一旁似乎被自己的招式惊呆了的蛭子影胤道：“你也听到咯，是他要求我这么做的，我还从没听过这么过分的要求呢！”
随后，程让来到那个银色的金属箱子前，将其从地上用脚勾起来，踢向蛭子影胤的怀里，被他伸手接住。
“走了，回去吃饭，莉娜她们该等急了。”
“”
只感到脊背发凉的蛭子影胤看了一眼手中的金属箱，缓缓迈步跟上了程让的背影。
刚刚那一击
被剑之极意领域撑起的【势】除了一旁的延珠以外，同样波及到了自己和小比奈，甚至因为自己站的更近的原因，那感觉愈加强烈。
是令人毛骨悚然，除了绝望和放手等待即将到来的死亡以外，什么都感知不到，什么都做不了的糟糕感觉。
真是不想再体会一次了
“喂，莲太郎那家伙”
“？”
蛭子影胤抬头看向突然朝自己搭话的男人。
“若是他被打成那样还敢回来的话，下次就交给你解决了。”
“就算杀了也没关系。”
蛭子影胤的语气中满是恭敬。
“——遵命。”
第七十二章 痴汉行为不可取
推开厚重的合金大门，回到秘密据点的程让一行人由下层基地来到上层住所。
香味顺着锅中咕嘟咕嘟的食材声飘进鼻孔，看到踩在凳子上搅动锅铲的身影，程让似乎依旧是对此无法习惯般挠了挠头。
“今天吃什么啊，列蒂西雅大人？”
——这白毛萝莉会做饭，而且还很好吃。
虽然理论上活了那么长时间的列蒂西雅会点料理技术也没什么奇怪的，但配上她那副娇小稚嫩的身躯和总像在是“装”大人的语气，就让人觉得不应该是这么回事才对。
“你们也太慢了，莉娜肚子饿的咕咕叫，我才提前开始做饭的。”列蒂西雅瞥了一眼走进来的程让和蛭子影胤父女，舀起一勺锅中炖煮的浓汤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
“取刀回来的路上耽误了些时间。”程让指了指背在身后的濯锈，“不过今天的目标还是都顺利达成了。”
列蒂西雅放下勺子关火，将身上的小围裙解下扔进程让怀里，来到蛭子影胤身前。
“这就是那个七星的遗产吗？”
“是的。”蛭子影胤双手托举着箱子，递到列蒂西雅面前。
“不着急，先吃饭吧，莉娜——吃饭啦。！”
列蒂西雅没有再去多看箱子一眼，转而呼唤起莉娜的名字。
咚咚咚的脚步声从里面的房间应声传来。
“来啦来啦，列”本是从房间中一脸开心期待笑容跑出来的莉娜在看到门口站着的程让三人之后，表情一下子消失了个一干二净，活泼的声音说道一半也戛然而止。
程让对此只能装作不在意地笑了笑，抬起胳膊肘捅向身后的蛭子影胤。
“看来你身上严格的老父亲光环还是会吓到小孩子呢。”
“不那明显不是我的问题吧。”
小比奈在一旁鼓起嘴巴辩驳道：“爸爸最好了，才不会吓到小孩子！”
所以说果然还是没能习惯啊。
虽然已经过去一周多时间了，但现在的莉娜仍然没有完全恢复成之前程让所认识的样子。
被别人深深伤害过的她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信任自己还是太勉强。
不过令程让感到十分不平衡的是，为什么莉娜唯独在和列蒂西雅这家伙相处的时候，就表现得那么开心呢？！
莉娜——我的莉娜啊！这不公平！
“来，莉娜酱，多吃一点才好长身体喔～”程让用自认为最温柔的微笑，为莉娜夹着菜。
但莉娜却默默护住了自己的碗，用这样的行为表达拒绝。
还用着奇怪的目光打量程让。
列蒂西雅对此扬起眉头道：“就因为你一直用这副热情过度的怪叔叔模样和她相处，才会让她感受到压力吧。”
蛭子影胤和小比奈并没有被这边所影响，他们父女二人背对着这边，在另一张不远处的桌子上安静用餐。
“哈？什么嘛，我哪里像是怪蜀黍了？我只是真心对莉娜好而已啊！”
“喔，是吗看不出来。”
说到底，这个世界线中的莉娜完全就没见过、也不认识程让那家伙，刚开始用力过猛的话肯定会吓到这孩子的，自己明明都对此提醒过他了
真是个笨蛋，怕是从来都不会带小孩吧。
在心中对此叹息的列蒂西雅看向一旁的莉娜，她似乎很在意地将目光盯在离程让面前最近的菜上，却对于坐在那里的家伙感到苦恼而无法主动去夹。
“给。”
列蒂西雅伸出筷子为莉娜夹过她想吃的菜，在程让一脸精彩到有若见鬼的目光注视下，莉娜的眼神开心地闪着光，向列蒂西雅伸过来的筷子张开嘴。
“啊——呜！”
“好吃吗？”
“嗯！”
莉娜笑眯眯地吃着列蒂西雅喂给她的食物，连连点头。
喂喂食Play？！
列蒂西雅因此也微微上翘的嘴角却突然僵硬起来，她瞥向桌子对面的程让。
我也好想喂莉娜酱吃东西，我也想我也想我也想！
甚至这样碎碎念的声音在自己的脑海里都能够听到了，那个不正经的剑神大人正对着自己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
而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莉娜酱～～啊——”
女孩发现程让夹着菜伸过来的筷子，立刻停下了默默咀嚼食物的小嘴，将椅子向后吱——地挪动。
咔嚓！
似乎能够听到剑神大人变成灰白色石膏像被击碎的声音。
被嫌弃了呢。
“被嫌弃了啊！！”
看到程让如此吃瘪的样子，列蒂西雅十分开心，甚至因此偷偷忍不住笑了起来，但马上便被来自程让手中强硬塞进嘴里的食物堵了回去。
“唔！”
程让用理所当然的表情回应着怒视着瞪向自己的列蒂西雅。
“没办法啊，反正这一筷子是肯定要喂出去的，喂哪个萝莉不都是一样的。”
“呕。”
“别吐出来啊你这失礼的家伙！食物可是很宝贵的，给我满怀感激地吃下去啊！”
“抱歉，被你筷子碰过的东西就不是食物了。”列蒂西雅用纸巾擦拭嘴角。
“——这么说也太过分了！我要哭了喔，我真的要哭给你看了喔！！”
“啊麻烦死了，要哭的话能不能跑去厕所里啊。”
“现在还在吃饭啊！”
“在厕所里你不是也能吃饱吗？”
当时程让脸都绿了，依此看来列蒂西雅毒舌功底仍然丝毫不减。
而重点目标被列蒂西雅转移走之后，一旁的莉娜终于可以埋头专心啊呜啊呜地干饭了
晚餐时间结束，水池中传来清脆的碗碟碰撞和水流声，列蒂西雅一边扯着程让的领子将他拽回来，一边说着莉娜能够自己一个人洗碗你再去烦她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你这样的话。
程让、列蒂西雅、蛭子影胤和小比奈四人围坐在桌子前，中间摆放着这次行动回收而来的金属箱 “七星之遗产，为什么叫这个名字？”程让托着下巴心不在焉地用手指搅动头发。
“因为它来自一个名叫七星村的地方。”蛭子影胤。
“就是这东西能召唤阶段五？”
列蒂西雅敲了敲面前的箱子，打断程让的问题：“现在这东西有两种用法，不过大致上要造成的效果都差不多。”
“人类政府高层的所作所为，会令知道真相的各位作呕，承蒙列蒂西雅小姐刚刚美味的饭菜款待，我就不自讨没趣了——毁灭吧，无需考虑这之后的一切，唯有重生才是正途！”
蛭子影胤张开双臂，似乎在拥抱着即将到来的胜利。
“吼～是这样啊有点好奇了呢。”程让打开箱子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面无表情地将箱子转向列蒂西雅，“能试试吗？”
“研究结果还没有多少实质性进展，我没有万全的把握。”列蒂西雅轻轻摇头。
“哪个结果都可以，已经一周了啊喂你是咒神吧？”
“你就像是把核武器的按钮送到我手里，而且引爆按钮和作废按钮各有一半概率会坏掉那样。”
“都说了放手去做就可以，会有人为你处理失败之后的事。”
听着程让的发言，列蒂西雅也不准备在蛭子影胤面前和他讨论精神领域方面的事情，只是没头没尾地问了句：“解决好了？”
程让停顿片刻后，敲打着桌子的手指停了下来。
“嗯暂时的吧。”
第七十三章 人类所不可抵挡的
嘈杂的噪音在莲太郎的脑子里四处乱撞，感受到脸颊被人粗暴地拍打。某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莲太郎艰难地睁开眼睛，只见天花板长条形的日光灯一个接一个地掠过眼前，在视野的一角可以看见身穿白色衣服，像是急救人员的人。
自己似乎正被别人用担架车送进急救室里面。
全身冷的僵硬，只有呼吸莫名其妙地紊乱。血液那好似铁锈般的味道在口中无尽地扩散。
“不会有事的，你马上就会得救。”
一边这样大喊一边推动担架车的急救人员口中，空洞的话语声仿若共鸣，从莲太郎的左耳进右耳出。
发出巨大声响撞进手术室最里面后，一名身穿绿色手术服的女性一生近距离地盯着莲太郎看。
她的容貌消瘦得只剩下骨头和皮，唯独位于眼球所在的部位，凹陷下去的双眸炯炯有神。
莲太郎把头扭向一边，望到放置在手术室内的镜子的瞬间，他差点大叫出来。
右手右脚支离破碎，左眼被挖掉。然而最让人感到吃惊的是他的身体缩小了，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不，不对
这是以前的我。
这是我，之前的记忆
女性医生冷冰冰地俯视濒临死亡的莲太郎，将两张纸摆在他面前。
“你是里见莲太郎对吧。初次见面。然后马上就要永别了。我左手上的是死亡诊断书。再过上个五到十分钟，我就要在这添上一笔完成手续，而你很快就会被消除户籍。”
“我右手的是一份契约书。这一份能够拯救你的性命，但你要将除了性命以外的全部都交出来。”
“那么——选择吧，用左手指就可以。”
光是抬起手，全身就会感到一阵难以置信的剧痛。手莫名地颤抖，突然间，天童菊之丞的话语在脑内响起。
“不想死的话就活下去吧，莲太郎。”
他用异常苍白的手指向其中一张纸。女性医生说了句“好孩子。”然后满意地笑了。
接着莲太郎便晕了过去
最初听到的是沙啦沙啦的声音。身体被包裹在某种柔软的东西里。暖暖的非常舒服。
药物的刺激性气味刺激着鼻腔粘膜，在眼皮底下虽然朦胧，但能够感受到光线。嘴巴里面残留着某种苦涩得令人皱起眉头的东西。
意识就像是从泥沼底部爬出来一样渐渐挣扎着清醒。莲太郎微微眨几下眼睛。过了一会儿天花板才朦胧地映入眼帘。
和自家那木造的天花板不同，是青白色粉刷的天花板，还有消毒剂的气息。而自己正躺在陌生的床上。
天童木更的身影映入视野里，她身穿女校的制服，正用她那双黑亮的明眸泪眼汪汪地俯视自己。
少女撩动鼻尖的发丝散发出清新的洗发水香味。感叹着秀发的美丽，莲太郎意识朦胧地望了木更一会。
“哟，木更姐”
他尽可能平静地从嘶哑的喉咙中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木更紧紧合上眼眸，咬紧嘴唇，长长的睫毛轻颤，很快就双眼含泪地拼命扬起微笑。
“欢迎回来，里见同学。”
“这里是天堂吗？”
“很遗憾，仍然是地狱哦笨蛋。”
莲太郎望向桌边。
“你在削苹果啊”
木更用袖子擦拭眼角，将苹果举到莲太郎嘴边：“要吃吗？”
“不了，明明什么都没吃，肚子却不怎么饿。”
莲太郎将头转向窗外，只见尖尖的月牙悬挂在晴朗的夜空。
他看向木更，问：“我睡了多久？”
“差不多两天医生都差点束手无策了，身体明明没有一点伤口里面却一团糟，还好你的心脏一直在扑通扑通地跳动着。没有放弃自己的生命真是了不起呢。”
木更用食指抚摸着莲太郎的胸膛，然后在心脏的上方敲了两下。让他有些小鹿乱撞。
“可能只是被他留了一命吧这是对我最后的警告。”
莲太郎很清楚这一点，他想要撑起上半身，却被木更制止了。
“你需要休息才行。”
“木更姐，你为什么会知道我被冲到的地方呢？”
“看来你对于落水后的记忆一点也没有了。”
木更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是延珠把你救回来的，拼尽全力”
莲太郎确认着自己仍然健在的四肢，想象着延珠那娇小的身影是如何对抗如此湍急的水流，忽然察觉到木更正凝视着自己。
“里见同学沉睡的期间，真的是发生了许多事情。对啊该从什么说起呢？”
木更用优雅的动作抬起下巴，嘴角仿佛被拉扯着上翘。
“我们搞不好会死喔。”
“什么？”
“准确的说，东京区域的全部居民都有可能会死绝。”
“难道是程让他们？”
“刚才民警代表被召集到一起，得知了这个委托真正的内情。你冷静听我说，那个箱子里面装的，其实是能够唤来原肠生物中阶段五的某种触媒。”
莲太郎一下子反应不过来。等回过神的时候手心已经被冷汗浸透。
“阶段五，指的是曾经毁灭了世界的十一头原肠生物吗？”
“除此之外还能是什么？”
对啊，所以才会导致大灭绝
“但是木更姐，人为召唤阶段五那应该是不可能的啊！”
“那是可能的。我也是那时候才第一次听说的。似乎一直被圣天子一派，应该说是——那些‘大人物’隐藏起来的秘密。”
莲太郎回想起圣天子和菊之丞的样子，不禁咋舌。
就是因为这样，自己才讨厌那些权力者。
“请继续。”
“民警代表们都很勇敢，听闻这个情报后既没有晕倒也没有陷入混乱。跑去洗手间的不过才熟人，其他的人都很平静。”
“”
“我从小延珠那儿听说了，里见同学，你们遇上了程和蛭子影胤了吧。你觉得如何？”
“无法战胜”
木更惊讶地睁大眼眸，看向靠在床上深深低着头的莲太郎。
“若不是从一开始，程就一直不想杀死我的话，恐怕我无法活着再次见到木更姐。可这一次应该也是最后的警告了。”
“但他应该只有”
“要我说。”莲太郎打断了木更想要确认的话语，轻声道：“要是按我的体会说，恐怕IP排位的数字，在他眼中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东西。”
那是只有你去亲自去面对他时，才能够知晓的东西。
根本不是天与地的差别。
而是想与不想的区别。
他想你死去，你便没有拒绝的能力。
“除了接纳他赐予你的死、或生。没有任何手段，和任何我能想到的人——”
天童木更几度说不出话来，下意识地握紧了莲太郎的手。
只有冰冷，无尽的冰冷。
“能够阻止他”
第七十四章 掀起那漆黑色幕布的一角
木更只感觉到太阳穴在因此发胀，一边抬手揉着一边道：“好吧，那么看来程让那家伙留存在IISO的测试结果就没什么参考的必要了，但至少圣天子那边还送来了蛭子影胤的情报。”
促进者-蛭子影胤。他能够放出的斥力领域似乎能反弹反器材步枪的子弹，抵挡施工用吊车的铁球。起始者搭档则是蛭子小比奈。
“螳螂型，也就是说她具有螳螂因子的起始者，据说一旦让她持有具有刀刃的刀剑的话，在近战中是无敌的哦。”
“不敢苟同如果你见过那家伙挥刀的话。”
“这对组合由于搞出太多乱子了被处以停牌处分，但他们在接受处分的时候IP排位是一百三十四位。”
“一百三十四位？！”
莲太郎瞪大双眼，不由得苦笑起来。恐怕若不是程让当时插手阻拦，自己就会死在蛭子影胤两人的手下吧。
不过这也是自己最后一次能够肆无忌惮的任性机会了。
“蛭子影胤他们现在逃到了巨石碑之外的未探查领域，正准备将阶段五叫道东京区域来。眼下政府主导的下一个大规模作战正在策划中。”
“就在我睡着的期间发生了那种事”
突然间，两个人都停止了说话，夜晚寂静的气息包裹住皮肤。
木更眯起眼睛，柔声道：“那么，小延珠也该出来了吧？”
“啥？延珠？”
“你们这些变态！”
身旁传来了声音。就在那时，莲太郎盖着的被子突然被掀起，延珠从里面冒了出来。最吃惊的人是莲太郎。
“哇，等等，你难道一直都在——”
“一直在你旁边睡着，木更哪里好啦，木更不就是有胸嘛！”
被叫做有胸的木更露出不快的表情。
“对了，我说你啊，我直到刚才位置一直在昏睡状态，你居然能在我旁边睡着？”
延珠精神抖擞地挺起胸膛。
“因为护士和医生都是群蠢货呀。”
“不要和我提方法论，不要钻进我被窝里。至少让我在昏睡状态下静静修养啊”
“本小姐在哪儿睡您管不着～”
“你你呀”
莲太郎扯动嘴角，对于延珠的行为感到无可奈何
程让这边，在藏身处的某处巨大房间中，一辆坏掉的儿童三轮车正摆放在正中央，地面上被列蒂西雅绘制出未见到过的繁杂咒文。
“那是什么？”和程让一同在最边缘观看的蛭子影胤似乎感到吃惊，“虽然对于列蒂西雅小姐并不是普通的起始者而有了心理准备，但这种程度——”
依旧是无法用常理来理解。
程让抱着手臂注视房间中央已经开始闭目咏唱的列蒂西雅，道：“她可从来没承认过自己是起始者吧？”
蛭子影胤面具下的瞳孔微微收缩。
的确，列蒂西雅对于自己的介绍，就算是被问到是多少排名的起始者，也会用：“我是这家伙的搭档，他排行二十三万多，是个民警实习生。”这样的语句来回答。
民警促进者的搭档，一定要是起始者（Initiator）即诅咒之子吗？
“反正你这个疯子的话，说出去其他人也不会相信，索性就告诉你好了。”程让似乎很满意与蛭子影胤此刻已经吃惊到说不出话的模样，嘴角得意地咧开着。
而随着咒文咏唱，从近乎密闭的房间中凭空卷起了旋风，将列蒂西雅束成马尾辫的银色长发吹得飞舞起来，莹绿色光芒也在漫漫顺着地面上被绘制出的咒文一层层点亮。
【布里萨克咒法】（异界语）
“我们啊，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到这里的呢。”
【时咒·四十七——】
“她的全名叫列蒂西雅·德·格塞布里萨克，别看她长得像个萝莉，实际上已经几百万岁了喔。是一位不折不扣的”
【因果贯通】
“——咒神。”
闪耀的咒法光芒化作文字，从地面上被绘制的图案上漂浮至空中，如同缎带般将中央作为媒介的“七星之遗产”包围。
就算从未见识过这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蛭子影胤仍然能够清楚地认知到那是一种何等可怕的东西。
不属于科技，不遵循所谓的物理法则。
其本身便是法则的一部分。
可以将其称作——奇迹的东西。
刺目的光芒将一整片昏暗区域照的通明，小比奈在一旁好奇地睁大了眼睛，口中发出“呜哇～”的惊叹声。
溢散出的光芒维持了大约四十秒左右便消散，地面上绘制的咒文随着列蒂西雅结束咒法的运行而消散无形，被旋风吹刮起的尘土和尘埃在中心围成了一个小小的圆环。
蛭子影胤见一切已尘埃落定，才缓缓开口问道：“那么照您所说，以这种方法召唤的阶段五，是可控的？”
“那就要看她是否成功了。”程让拦住了想要向前一步的小比奈，示意她安静。
“别急，现在才刚刚开始呢。”
在列蒂西雅的感知中，金色的因果丝线若即若离地将面前的“七星之遗产”和远方的某个存在连接在一起。
以施咒者作为观测单位介入，甚至可以超越时间和距离的束缚，和被因果所缠绕的目标交流，甚至切身体会其所经历过的一切。
不过她需要时刻注意连接的稳定，否则从因果丝线中溢散出来的能量会让这个脆弱的世界更加动荡不安，以至于令遥远的过去影响到当下所在的现实。
断断续续的画面好似坏掉的电视机那样泛起信号不稳定的雪花，但依旧能够看清些什么。
一个少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空灵地响起，但却只有自己能够听到，仿佛在向列蒂西雅诉说着那天发生的一切——
“二零二一年，十月二十五日，我的生日这天”近乎覆盖天幕的冲天火光伴随着树木断裂开来的牙酸声响轰然落地。
“七星村——我所生活的地方，被毁灭了。”
四处响彻着野兽般狰狞的怒号，夹杂着痛苦，仇恨，忏悔的情绪，与连成一片的爆炸和枪火声交织在一起。
“村子里面的人，变成了怪物”
少女的语气正在因害怕而颤抖着，但仍然在叙述。
“我们想要逃跑，想要离开这里，却被告知——”
【踏过这条线就会遭到击毙。】
一整列闪烁着冰冷寒光的漆黑枪口指向村子里想要逃出来的人们。
“人们被怪物追逐着，撕扯为碎片，囫囵地吞噬。”
“而逃过了怪物追逐的人们”
【开火！】
“本以为能够被军队所庇护的幸存者们，却永远地倒在了通往七星村出口的道路上”
“——被本应对抗怪物们的子弹，转眼间夺去了性命。”
闪烁着的画面开始传来滋滋啦啦的撕裂声，随后列蒂西雅的感知瞬间被一股力量拉扯，进入空白。
并在转眼间，周围的画面仿佛身临其境般清晰了起来
第七十五章 七星村的伤痕（一）
树叶沙沙吹动的声响，伴随着空灵的鸟鸣声传来。
时间——2018年
七星村，位于日本长野县北部，靠近富山县边界，在三千公尺等级群山组成的飞騨山脉中，坐落在群山的环抱里。
与外界相隔甚远，仅有一条狭长的公路通向山外的世界，虽然能够勉强通车，但若是遇上暴雨或者泥石流这样的天灾人祸，就只能暂时与外界隔绝。
像这样一个穷乡僻壤之地，本过着平静祥和生活的七星村村民们，却在这天迎来了一队陌生的客人。
骑着心爱的自行车，在路上玩耍的女孩，突然听到了通向村子外的道路上传来车子的声音。
随即身后传来了母亲的呼唤声——
“琉璃，路上来车子了，赶紧回来，小心受伤喔！”
“好——妈妈！”
坐在村口不远处编织着毛衣的女人正挺着大大的肚子，那是琉璃的妈妈，据她和自己说，她很快就有一个弟弟或妹妹要出生了，对于这点，琉璃非常期待。
“妈妈～”
琉璃蹬着脚下的自行车，来到母亲身边。她眯起眼睛享受着母亲略显粗糙的手掌轻抚自己的头顶，好奇地将视线转向村口。
“妈妈，他们是谁啊？”
由几辆车组成的车队，由其中为首的黑色轿车中走下了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和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女性。
看起来像是传说中的“科学家”一样！
琉璃不禁这样想着，兴奋地瞪大眼睛。
村口浩浩荡荡的动静并不多见，因此村长很快被惊动，出来迎接。
为首的西装男人和村长所进行了什么样的交流，在母亲身旁玩耍的琉璃并没有兴趣。
毕竟她今年刚刚才九岁而已，仅仅是沉浸于乘着自行车驰骋在青翠山间的空气中，就能让她乐不思蜀。
那天突然拜访村子的人似乎都没有离去的意思。
晚上，琉璃扒在窗户边看着广场处仍旧没有熄灭的篝火，似乎大部分人都在那边。
“琉璃，该睡觉了喔。”
“好的妈妈可是，爸爸还没有回来呀。”
“别担心，爸爸很快就会回来的，乖，琉璃先睡，妈妈会在家里等他的。”
额头被母亲温柔地亲吻，琉璃开心地点了点头，缩进温暖的被窝。
“嗯！”
铺盖传来母亲轻柔的拍打，隐约而熟悉的安眠曲从她口中呢喃着钻进耳中，琉璃安然入睡。
之后的一周，似乎停在村外的车子都没有要离去的意思，一些蓝白色的简易棚子也在村口搭建了起来。
琉璃总感觉村子里的笑声好像变少了，大人们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匆忙地从自己身边走过。
“鸣涧叔叔，发生了什么事吗？”
有一天琉璃终于忍不住叫住了身边路过的邻居叔叔，他微微皱起的眉头在看向自己的时候猛地舒展开来，笑着道：“是小琉璃呀，没什么事情的，别担心。”
大人们敷衍地安慰着自己，对此琉璃也并不怎么在意，只是抱怨道：“最近村子北边好吵啊，是在干什么呢？”
“在动土，再过不久就好了，小琉璃可不要去那边玩哦，很危险。”
“喔，我知道了，鸣涧叔叔。”
“小琉璃真乖。”
叔叔摸了摸自己的头，随后加快脚步离开了。
之后，爸爸也总是很晚才回来。被机械运作的桄榔桄榔动静吵得有些睡不着觉的琉璃，缩在被窝里偷偷听到了深夜归家的父亲在和母亲讨论什么“生物危害泄露”“需要接种什么疫苗”之类的话。
完全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总而言之，他们说很安全。”
爸爸这样向妈妈不停地安慰着
时间向后飞逝，在一个月后，全村的大家都被召集了起来，在村口集合。
驾驶着自己“爱车”的琉璃也跟在爸爸妈妈身边，由爸爸搀扶着妈妈向那边移动。
因为之前也要在那里建立一些东西的缘故，琉璃玩耍的地方被限制在了村子里，许久不见这里之后，发现有了很大改变。
“爸爸那些人手里拿着的黑色的东西是什么呀？”
宽敞的村口被沙袋和铁丝网围成小口，几个岗亭上，身着绿色迷彩服的士兵们正在站岗。
“那是枪，非常危险的东西，你千万不能靠近。”
琉璃好奇的目光盯着村外伫立着的笔直身影，好像是发现了自己的目光，一个背着枪的男人顺着这边看来。
冰冷的目光中没有任何感情，让琉璃感到有些身体发冷，她连忙缩到了父亲身后，不再和他对视。
“后面的人，跟紧一点！第一批注射过的村民们到这边和工作人员登记！”
前方传来了扩音器中被放大的声音，队伍向前缓缓挪动着。
“未来不会因此受到影响吧？”母亲托着自己已经怀胎八月的大肚子，皱着眉头向丈夫轻声询问。
“不会的，这是保护你们不受到伤害的药物。”
“真的吗，我很担心”
“——亲爱的，我们别无选择。”
琉璃抬起头，向妈妈问道：“妈妈，我的弟弟或者妹妹的名字——叫未来吗？”
“是哦，很好听的名字吧？”母亲低头，向自己微笑。
跟着队伍前进，不久后便来到了之前搭建起的蓝白色棚子里，这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一些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白色家伙走来走去的，不远处还响起孩子们的哭声，令琉璃感到十分不安。
她从车子上跳下来，拽紧父亲的手
“来，小朋友，把袖子撸起来。”
全身包裹在塑料袋里的怪人用着发腻的声线和自己说着这样的话，拉起了自己的手。
琉璃盯着她手中正在往外滴水的钢针，不由得感到害怕。
“爸爸，我不要疼”
“琉璃，听话，这是为了你好。”
父亲将自己抱了起来，搂在怀里。
“别怕，爸爸在这呢，看妈妈哦，只要盯着妈妈，就没事了。”
琉璃眼眶红红地，忍着泪水看向身后朝自己微笑的妈妈，父亲搂着自己轻轻拍打后背，随后手臂上传来针扎的刺痛。
“呜”
还是很痛。
但琉璃忍住了没有哭出来，得到了装在塑料袋子里那个姐姐的表扬。
“小朋友真坚强～来，这是给你的奖励哦！”
一颗鲜艳的糖果被送到了自己手里，琉璃眨了眨眼睛，父亲为自己放下袖子。
将包装纸剥开，糖果送进嘴里，泛起幸福的甜蜜，让琉璃不禁眉开眼笑起来。
“好吃～！”
这是她第一次吃到这么甜的东西。
“下次如果忍住不哭的话，还会有这样的奖励哦！”
“好！大姐姐再见～”
琉璃开心地向那些送给自己糖果的白衣大姐姐们挥手，推着心爱的自行车和父母离开了这里。
第七十六章 七星村的伤痕（二）
第一次注射后，大家的生活与往日相比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出村的行为会被严格盘查。
经过大概一周时间后，又迎来了一次集体注射，琉璃再一次得到了甜甜的糖果，而有了第一次的榜样后，第二次注射时，孩子们的哭声也变少了许多。
只要坚强一点，就可以吃到很甜很好吃的糖果。
那些没有品尝到糖果的孩子们听着琉璃向他们描述的感觉，对此不由得充满了好奇心。
而第一次接种后相安无事的结果，也令村子里的不少大人们降低了抵触感。
毕竟这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用来保护自己的药物——这样想着，在两周后，迎来了第三次集体注射。
“疫苗一共需要接种四次，之后就可以获得长时间的免疫力。”
他们是这么告诉村民们的。
再一次拿到了心心念念的糖果，琉璃和孩子们笑着在村子里玩耍，互相炫耀着今天拿到的糖果是什么口味。此刻距离这些客人们来到七星村开始，已经快过去两个月了。
琉璃的母亲，也即将迎来临产
夜幕降临，琉璃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家，裹着被子蜷缩在床的角落。
火把在门外噼啪地燃烧着，随后被白色的明亮光线盖过，顺着窗户的栅栏在琉璃的面前投射出一道扫射过去的光栅。
之前给自己糖果的白衣服姐姐说，她们可以帮助妈妈更加安全的生下弟弟妹妹，也许就是在今天了吧。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邻居婶婶的声音。
“小琉璃？自己一个人睡的着吗？要不要今晚来婶婶家睡？”
裹着被子光脚丫下床，琉璃为婶婶打开门。
“来婶婶家吧，今天晚上小琉璃的爸爸妈妈要为了你即将诞生的弟弟妹妹努力哦！”
“嗯。”
七星村并不大，每家每户都很熟识，所以琉璃的父母也能放心将孩子交给她们照顾。
在婶婶家度过一晚后，琉璃今天早早地起床，跑向自己家。
“爸爸，妈妈——！”
期待着能够见到回到家的父母，期待着能够见到一个崭新的生命。
自己要当姐姐了吗？
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琉璃激动地拉开家门
空无一人。
壁炉中早已熄灭的灰碳散发出冰冷的气息，散落在炉底，传来微微焦褐的味道
妈妈？
“小琉璃！”
“鸣涧叔叔。”琉璃回过头去，是扛着锄头正要下地劳动的鸣涧，“我妈妈呢？”
“哦，你妈妈她们在村北那边新建好的房子里呢，别担心，有专业的医生们照顾她，你马上应该就能见到妹妹了。”鸣涧的脸色好了很多，并不再像之前那样忧心忡忡。
“妹妹？”
“哦哟！说漏嘴了，嘿嘿！”鸣涧察觉到自己不经意透露的消息，憨笑着拍了下自己的嘴巴。
本来还想逗逗小琉璃，故弄玄虚一番呢。
“我要找妈妈还有——妹妹未来！”
“已经取好名字了吗，真快啊！”鸣涧感到有些可惜地抓了抓头，四处环顾一番后，伸出手道：“行吧，叔叔带你去找他们。”
“好！”
带有老茧的粗糙大手将自己包裹，温暖有力的感觉仿佛能够透过手心传达到身体里，令琉璃稍稍安心下来。
穿过村子，来到村北，这里一连串白色的方块房子显得干干净净的，还有不少背着枪的士兵和医生护士在此穿行。
“啊——是给我糖果的姐姐！”
琉璃大老远就认出了那个年轻漂亮的护士小姐，向她挥手叫喊。
闻声望过来的她，眼中有些许惊讶闪过，随后也泛起笑容，朝琉璃挥手。
“姐姐！我妈妈在哪里呢？”
将琉璃交接到护士小姐的手中，鸣涧简单寒暄几句便加快脚步往地里走了。
“就在那，来，我带你去。”
跟着这位护士姐姐来到了标有A01编号的白色房间里，琉璃终于见到了在洁白的大床上躺着的母亲。
父亲也在这里，而一旁的“小盒子”里，则盛放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琉璃的父亲听到开门声回头，发现琉璃之后连忙把手指竖到嘴边，示意她不要大声叫喊。
张开的嘴巴被琉璃自己按住，她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来到床边，投入父亲的怀抱，被他抱起在怀里。
“琉璃，看，这就是你刚出生的妹妹哦。”
视线被小盒子里的身影吸引，琉璃瞪大了眼睛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也只能歪着头，用有些嫌弃的表情撇起嘴巴道——
“好丑”
父亲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房间中，把一旁睡着的母亲吵得瞪起眼，腰间的肉被她掐住一拧，笑声戛然而止。
嘶嘶吸着凉气，父亲用胡子拉碴的脸蹭了下琉璃，笑道：“别这么说妹妹哦，当初琉璃你出生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呀。”
“诶？真的吗”
“她总会长大的，会和琉璃一样可爱的。”妈妈的眼神看向一旁的妹妹，其中溢满了名为幸福的光，“你说对不对呀，未来？”
“你现在就是家里的姐姐了，要和妹妹好好相处，做出榜样哦。”爸爸也在一旁这样叮嘱。
盒子里的小家伙熟睡着，对此一点反应也没有。
琉璃感觉心中似乎被什么东西塞满了，她挺起胸脯，点头道：“我会的！”
“真懂事～”
家中迎来了一个崭新的生命，大家便都围着她转，虽然琉璃感觉妈妈没法像之前那样对自己无微不至地关心了，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自己也是姐姐了嘛！自己长大了，就要拿出大人的气度和样子来！
这样想着的琉璃扒在床上，盯着蜷缩在襁褓中熟睡的妹妹。
“你要快快长大哦——”
就这样，时间继续一天天地过去，村子里的人们甚至已经和外面到来的人熟悉起来，对于那些开进村子里的机械，都已经习惯到见怪不怪了。
2019年，10月25日。
今天是琉璃的生日，在她十分意外的表情中，那位给自己糖果的护士姐姐竟然送来了一块小小的奶油蛋糕。“这是什么呀！”
那也是琉璃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吃过的东西。
比起糖果来说，更好吃。
软软的，吃进嘴里仿佛在瞬间就化开了，还带着麦芽的香甜。
“姐姐，你对我真好！”琉璃开心地抱着为她送来生日蛋糕的护士姐姐，也是在那一天，琉璃知道了这位年轻的护士姐姐的姓名。
“我叫筱田和奏，今年快要21岁了，是随队来这里的见习护士哦。”
棕褐色的短发十分清爽，笑起来非常甜美，但脸上一直架着的眼镜又带给她一副文静的气息。
总而言之，琉璃非常喜欢她，她对自己也很好。
倒不如说，筱田姐姐对所有人都很友好。
“来许个愿望吧。”
“我想要筱田姐姐当我的老婆！”
“诶？”
当时琉璃的发言令围在桌子边上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随后在筱田姐姐的苦笑中，被妈妈敲了头。
“琉璃，虽然我知道你真的很喜欢筱田姐姐，但女孩子和女孩子之间是不能结婚的哦！”
“诶？为什么嘛，不公平～”
或许说这个对于琉璃还太早，她也并不能理解这个原因，但筱田仍然耐心地为她讲解了一些关于男女之间的区别，和今后要注意的知识。
虽然对于医护生来说是很平常不过的知识，但还是将在村子里生活的父母弄了个大红脸。
一个最令琉璃难忘的生日在欢声笑语中结束，筱田婉拒了琉璃妈妈留在这里吃晚饭的邀请，回到了营地里去。
“——筱田。”
进入营地的瞬间，筱田便被身后的一道声音叫住了。
第七十七章 七星村的伤痕（三）
“上野医生，有什么事吗？”
叫住自己的是此次带队前来的主任医生——上野创。
男人黑色的头发短短的，像是硬茬一样竖起，其中夹着几丝雪白，所以看起来像是灰色。无表情的脸庞已经被岁月刻上了深深的皱纹，他深邃的目光盯着筱田半晌。
“别和村民们走太近了。”他只是这样说道。
“为什么？我们来这里，不就是帮助他们的吗？与人为善，待人亲切，本着对病人的爱心、同情心以及理解，有时比外科手术刀和药物还重要——这不是您教给我的东西吗？”
上野医生的眼神透露出复杂的神色，他先是警惕地环视周围，随后拉着筱田来到了一间无人的办公室。
“我只是觉得这里不对劲。”上野放低声音说道：“上头让我们配合军方封锁这里的理由是生物危害泄露，这种深山里有军方的武器研究所并不稀奇，但是你想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
筱田微微蹙起眉头，投来疑惑的目光。
“我们向村民们注射的疫苗，虽然包装上标注的是新型对抗剂，但我在前不久才发现，之前的三剂疫苗都是生理盐水。”
“什！”
惊讶的声音被压抑在喉咙里，上野创的目光中透露出思考。
“安慰剂效应，对比实验，太熟悉了，熟悉得让我不愿去思考真相。”
“医生你的意思是说——”
“最后一剂疫苗，可能会有问题。”
信息封锁，军队随行，荷枪实弹。
夜晚的营地中彻夜扫射着探照灯明晃晃的光柱，一旦晚餐时间经过，关闭的营地大门不再接受任何人往来。
对于一个仅仅不到千人的村子来说，有必要使用这样严格的防御措施吗？
筱田越是这样想，越是感觉手脚发凉。
“可是上野上野医生”
筱田盯着自己的双手，全身都在轻轻发颤。
“第四剂疫苗已经在一年前就提前接种给当时要临产的那位母亲了啊”
“什么？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当时最高负责人的直接命令——是军队那边下达的。”
“第四剂疫苗不是还没送过来吗？”
“我不知道”筱田脸色有些发白。
医疗队迟迟没有接到第四剂疫苗的注射命令，说是还没有运送过来，但这个消息只有各医疗队的带队医生才被告知，其他人根本不知道。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令筱田吓了一跳。
“里面有人吗？”
上野简单安抚了一下筱田，让她背过身去，主动上前开门。
“怎么了？”
“啊，是上野医生啊，这边已经开饭了，要工作的话，也别忘记身体最重要。”
是一位营地里的士兵。
“好，我们这就过去。”
门被重新关上，上野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士兵们恐怕也对于真相一无所知，但那一切都是我的猜测，只是感到不对劲而已”
“先不要自己吓自己了，一年过去了，不是也没什么事情发生吗？好了，先去吃饭吧。”
“好好的。”
筱田也尽可能地不去往令自己害怕的地方想，况且已经过去一年时间，无论是琉璃的妈妈还是她所生下的孩子都很健康，甚至这期间都没什么人得病。
最近一年里只有琉璃的妈妈生产了，其他怀孕的女性都还没到日子，最近的一个也才六个月大。
可能是情况特殊吧
用完晚餐回到宿舍中，筱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入眠。
“我想要筱田姐姐当我的老婆！”
想起琉璃那副可爱的样子，筱田就越加感觉心焦。
未知，对于未知的恐惧，像是猛长的野草般在内心生根发芽。
终于，在村子中最临近日子的妈妈生产之前，距离一个月，筱田等人的医疗队突然接到了撤退的命令。
第四剂疫苗——仍旧没有送来。
“什么撤退？现在？！”
正在和孩子们玩耍在一起的筱田看向身后走来的持枪士兵，将拉着自己手的琉璃向身后藏去。
“这也太突然了——这里还有孕妇即将临产，我们”
“这是上面的命令，筱田医生，所有人都不能留在这里。”
“可是第四剂疫苗呢？还迟迟没有接种，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只是执行命令，筱田小姐。”
上野医生的话语在脑海中回想——士兵们，恐怕也对真相一无所知。
他们也仅仅是执行长官的命令罢了。
至此，进行时间长达两年之久的援助医疗行动突然宣告结束，包括上野医生，其他人和筱田在内的所有医护人员，全部都要立刻撤离。
理由——没有。
“筱田姐姐？”
感受到自己的手被琉璃突然攥紧了，细密的汗水濡湿了两人的手心。
“你要走了吗——要去哪里？”
筱田和琉璃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对视，只感觉嘴中的口水粘腻的发苦。
“小琉璃姐姐可能，要回家了。”
“回家？”
“嗯。”
面前的士兵持枪等待着，给予筱田十分不安的压力感。
是的，持枪——并不是将其背在身后。
违抗命令，就会被强制带走，为了不吓到身后的孩子们，筱田一边向士兵们作出“再等我一分钟”的手势，一边回身蹲在琉璃面前。
女孩似乎对此并不感到悲伤，只是歪了歪头，道：“那是好事呀！”
“诶？”
“筱田姐姐来到这里也有很久了吧，一直没有见到家人，陪伴着村子里的我们，陪伴着大家，帮助了我们很多很多事情。”
“无论是玩耍时跌倒受伤，还是帮助妈妈生下了妹妹，我都对筱田姐姐有着说不完的谢谢呢！”
“但是，但是呀——琉璃并不是很独立那种孩子，虽然被大人们说很懂事，可只要离开妈妈，每分每秒都不在想念她”
琉璃轻轻放开了自己的手。
“所以，筱田姐姐也会想念家人吧，想念自己的爸爸妈妈。”
“”
女孩灿烂地向自己微笑着。
“回去吧，只不过，不要忘记我们，要时不时回来玩哦！”
“要回来玩哦！”孩子们一同向自己挥手道别，其中有的孩子也会因此不舍的哭泣，但仍然理解了自己突然要离开的行为。
“琉璃！”
筱田眼眶狠狠一酸，用力抱住了面前这道娇小的身躯。
“你一定要保住身体，我会回来看你的！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到时候，一定要一起玩呜啊啊啊啊！！”
结果对于孩子们不舍的感情，竟然让筱田成为哭得最厉害的那个人。
将口袋里剩下的糖果都塞到了琉璃的手中，筱田擦着眼泪，跟随士兵们一步一回头地走向了离开这里的大巴车。
而之前和医生们朝夕相处的村民们，也都闻讯赶来，在村口为他们送行。
“谢谢你们！”“你们辛苦了！”
“真的帮助了我们很多！”“欢迎再来呀！”
这样的声音，伴随着村民们质朴的笑容，令车上很多年轻的护士们都湿了眼眶，车厢中泛起此起彼伏的啜泣声，浓重而不舍的情绪在人们中间传递和蔓延。
直到再也看不到蜿蜒道路尽头的七星村，筱田才将视线从窗外拉回来，坐在座位上沉默。
哗啦啦的声音从口袋里响起，筱田疑惑地将抓到的东西掏了出来。
是糖果的包装纸，不知道是那个调皮的孩子吃完之后偷偷塞进自己口袋里的。
不由得对此扬起嘴角，筱田将手中的糖果包装纸折好，重新妥善地放回口袋中去。
诶，对了，话说这些糖果，还是军队那边的人分发下来，说是给孩子们吃的呢。
看来他们也很懂小孩子们喜欢的东
【第四剂疫苗，可能有问题】
大巴车在路上猛地颠簸了一下，令筱田在座位上摇晃，让她头脑一震。
对了自己唯一在意的东西。
【第四剂疫苗】——为什么直到自己等人离开还是没有送过来？
虽然提前接种给了琉璃的母亲，但也相安无事，自己和当时接生的医生应该是唯一知情人。
【前三剂疫苗都是生理盐水。】
当时自己推入输液袋中的液体
“这是第四剂疫苗，给她提前接种，是上面的命令。”军队的人毫不避讳地这样告知着当时病房中的所有医生护士。
仿佛就是故意让她们知道的一样。
但为什么上野医生又和自己说，第四剂疫苗根本没送过来，只有带队医生知道？
不详的预感令筱田感觉喘不上气来，她重新掏出口袋中糖果的包装纸。
这是村子里孩子们最爱吃的东西。
是军方下发给护士们的，并且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不要和孩子们抢糖果吃哦！”
没有商标，没有配料表甚至没有任何能够说明，这真的是糖果的东西。
半透明的粉色塑料纸，颜色鲜艳，还残留着些许糖分的粘腻。
筱田猛地瞪大了眼睛，双唇颤抖了起来，断断续续的呼吸声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扼制在喉咙中，令她感到强烈的窒息。
“四四”
【IV】
在近乎非常仔细端详才能看清的半透明包装纸上，标有这样的数字。
“四阶段药剂”
筱田的思考在这一瞬间，仿佛轰地一下，被炸成了一片空白。
第七十八章 七星村的伤痕（四）
大巴车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颠簸着，而筱田一人脸色惨白地死死攥着手中的糖纸。
身边的同事注意到了她不正常的脸色，不由得关心道：“筱田，你没事吧，是晕车了吗？”
内脏被拉扯着的强烈呕吐感猛地袭来，令筱田死死捂住嘴巴忍不住地干呕。
“筱田？！”
脊背被旁座的同事轻抚着，但筱田却丝毫没有好转一些的感觉，她死死咬着牙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慌张，担忧，焦虑，恐惧——还有对于那残酷真相一角的揭开
那是什么？四阶段药剂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偏偏只选择孩子们作为对象？
不知道，全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知道！
身旁的同事举手向坐在最前方的带队医生上野创请示。
“那个上野医生，筱田护士好像不舒服，让她去前面点坐吧。”
“什么，晕车了吗？”
“好像是的。”
上野医生先透过大巴的挡风玻璃观察了一番前方的路况，随后回头招了招手。
“来，让她坐过来，小心点别摔倒。”
“我来帮忙吧。”
上野身边的军官主动起身，向后走去，将浑身发软的筱田搀扶了过来，自己则坐到了筱田之前的位置上。
“谢谢”
和搀扶自己的军官进行了十分短暂的眼神交流，筱田将握着糖纸的手死死揣在口袋里。
“好点了吗？不行的话我这里备着晕车药。”
上野打量着筱田的情况，起身将头顶上的背包取下，在其中翻找起来。
突然，他的手腕被筱田死死握住。
“师父！”
“喂，我不是说了别在外面这么叫”上野压低声音。
“帮帮我帮帮我，求你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好害怕！”
上野连忙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这边的情况后，才回头悄声道：“有什么怕的，怎么了？”
筱田的视线下意识地抬起来，向刚刚军官走过去的方向看去，却被上野立刻制止。
“心虚的时候就不要四处张望，会更受注意的。别哭了，把眼泪收回去，哽咽着说话会传达不清意思，到时我就算想帮你也无从下手。”
“是！”
筱田摘下眼镜，拽起袖口将脸上的泪水擦干，深呼吸了几次，从口袋中掏出紧握在手中的糖纸，偷偷递给上野创。
“糖纸？”
“是军方下发给我们用来安抚打针的孩子们的，这种糖果的来源，师父上野医生您清楚吗？”
“不是普通的糖果吗？”
“散装糖果没有商标，没有配料表的情况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但我可从来没见过这个牌子的。”
上野创眯起眼睛，将头凑过去查看。
【IV】
“上野医生，我们今天撤退之前，都还没有那个（第四剂疫苗）的消息来吧？”
上野作为过来人，立刻就猜到了筱田的意思，握着糖纸的手猛地颤抖了一下，随后将其收在口袋里。
“筱田这种大胆的猜测若是成真了，我们可是会丢命的！”
“师父！您觉得这辆车里除了我们两个还有知情者吗？！”筱田用力拉扯着上野的衣袖，压抑的声音止不住颤抖。
“那些可都是孩子们啊！她们才那么小！！若是不帮助她们的话，她们也会死的啊！说不定——”
说不定，会比起【死】这种可以称得上是解脱的结果，更加可怕。
因为这是一场甚至涉及到军方介入的，极为隐秘的人体药物试验，甚至所有介入此事件的底层士兵、医生护士、中层军官，全部对此一无所知。
上野创沉默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随着车厢的摇晃和轰隆的引擎声，只剩下这两者在脑海里共鸣。
“我们能做什么？”
“”
筱田的视线直直扎向上野的口袋，他见状将糖纸拿出来。
“真相。”筱田指着亮粉色的那张褶皱的半透明糖纸，一字一句地说道。
“时间呢？”
筱田面对上野创最后的提问，死死咬住下唇，琉璃和其他孩子们的笑容、与其朝夕相处的美好记忆在脑海闪过。
她的眼神中猛地泛起不服输地光芒。
“不够也要够！”
经过漫长的跋涉，终于从深山中开出的大巴车迎来的第一道关卡，便是对全车人员进行的全面检查和消毒。
如果是真的援助生化危害泄露，这样的做法无可厚非，但只有上野创和筱田和奏知道，那个村子里根本就没有生化危害泄露这一说。
而是正在进行可能会出现生化危害泄露的糟糕事情！
“往前走，男的去左边，女的去右边！”
分成单独两个的消毒检查通道男女单独进行。
“衣服脱光，内衣也是。”
“什么？”
筱田眨了眨眼睛，看向门口进行登记的女护士，下意识地捂住了口袋中的糖果。
【——数小时前——】
“若是想要知道真相，就必须有线索才行。”上野创揉搓着手中的糖纸，“而你觉得，仅仅用这个包装纸，能知道些什么？”
筱田一时间回答不上，只能紧抿起嘴唇。
“栗园。”上野突然回头向身后坐着的那位女护士搭话。
“是，上野医生？”
“你口袋里还有剩下的糖果吗？筱田她有点低血糖了才会晕车，我的刚好都给掉了。”
“哦，还有的，是之前给孩子们剩下的，可以吗？”
“当然！”
递送糖果的行为在军官的注视下大摇大摆地进行，而他对此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瞥了一眼就继续闭目养神起来。
果然——这辆车上没人知道糖果的事情，就连军官也是。
只有这样才是最安全的。
三颗包装颜色不一的糖果被递到了上野手中，他笑着说了声谢谢后，重新转回身体。
“这可不妙啊，筱田。”
上野盯着手中的糖果，缓缓抬头看向一旁同样惊讶的筱田。
明明是军方同一批次交到护士们手中的糖果，剩下在栗园护士口袋中的三颗糖果上，却全部都没有隐晦的【IV】标志。
“混合样本？！”
“恐怕只有少量，目的就是不轻易被人发现不对劲吧。”
“那现在怎么办？”
滋啦
扯开塑料糖纸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令神经对此紧绷到了极限的两人瞬间向过道另一边的座位看去，一位医生刚从口袋中掏出一颗鲜艳颜色的糖果，好似觉得路程上无聊般，顺手将其撕开便要送进嘴里。
“等一下！”x2
上野和筱田上半身前倾过去，一个压在一个身上，被安全带束缚在座位中，同时出言阻止了那个医生。
“嗯？”
送入嘴中的糖果停在半空，那位医生向两人投来疑惑的目光。
“怎么了，上野医生？”
“啊啊！这个嘛——！”上野似乎灵机一动般，将手中的糖果拿起一颗。
“我比较喜欢吃那个口味的，我们要不要换一下？”
“”
“哈？”
回到当下，在车上能够勉强用各种理由收集过来的糖果里，只有那个差点吃进去的男医生，和另一位随行的护士手中有标着【IV】字样的包装纸。
一共收集到的7颗糖果中，只有两颗是有问题的，而一颗在筱田现在的左边白大褂口袋中，一颗在上野医生背包的最里侧暗兜中。
能够阻止七星村发生意外的条件，只有弄清楚他们到底在干什么才可以，不然空口无凭仅靠猜测的话，没有人能够相信，又谈何将其阻止，救下孩子们。
更何况这个未知对人体实验的支持者是否来自国家层面，也完全不清楚
只能私下秘密研究吗？
但现在横亘在眼前的问题就是——
面前的护士正向自己不断催促着，而向前走进消毒室的同事们，全部都脱得一丝不挂，进行全身消毒，所有随行物品，都在接受最为严格的盘查。
怎么将能够作为研究素材和宝贵证据的糖果带出去！？
第七十九章 七星村的伤痕（五）
“不好意思！我先去个厕所。”筱田抱歉地笑了笑，连忙退出队伍，走向关卡旁的简易卫生间。
回过头在人群中寻找上野医生的身影，但筱田并没有看到他。
没办法，必须将情况设想到最坏，如果只剩下我手中的这一颗样本
走进狭窄的卫生间，砰地锁紧门，筱田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真够味！
从口袋中掏出带有包装纸的糖果，筱田盯着看了半天，随后才像是做出了什么艰难地决定般，咬着牙从包里拿出卫生巾，将薄膜包装袋小心地扯开，内容物换成糖果，并紧紧系好。
感觉到脸上有些发烫，但最终筱田还是战胜了羞耻心。为了救下琉璃他们，为了七星村的孩子们，为了真相不被掩盖
“要是自己取不出的话，可就只能拜托上野医生了唔！”
重新从厕所中推门出来的筱田迈着缓慢地步伐走向消毒通道，随着身上所有的衣物褪去，将包和行李放在标有编号的塑料筐中，走了进去。
只要有X光扫描，自己就死定了。
筱田没法向除了上野创以外的任何人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将一颗糖果包进塑胶袋中塞进那个地方
提心吊胆地走过仿佛一公里那样漫长的消毒通道，其实只有十米而已筱田终于走出了检查关卡。
重新穿上衣服，拿回行李后，筱田特意检查了一番。
“果然所有糖果都不见了，无论是否带着标记的”
万幸中的万幸，关卡没有设置X光扫描，恐怕是觉得应该没有人会发现这一点而偷着从村子里往出带东西吧，只是检疫关卡什么的，设置x光扫描也太容易引起怀疑了。
从心底长出了一口气，筱田扯了扯嘴角，捂住传来的轻微异物感的小腹处，准备离开这里。
“C组024号——筱田筱田和奏是谁？！”
身后突然传来了叫喊自己名字的声音。
诶？
三名士兵突然向自己走来，令筱田不由得感到双腿发软。
被发现了吗？！
心虚的自己像是雕像一样伫立在原地，连回头的力气都消失了。直到士兵们来到自己跟前，为首的带队士兵向自己敬礼。
“筱田和奏，C组024号随队见习护士——是你没错吧？”
他们拿着一张表格对比着上面的照片。
“啊咳咳！是我。”筱田清了清沙哑的嗓子回答。
“你的手机忘记取走了。”
士兵将装在塑胶袋里写有编号和姓名的手机递给了自己，那是进山前统一被收走的，自己的手机。
时间太长，以至于完全忘记了这回事。
“谢谢”心惊胆战地从士兵手中接回自己阔别已久的移动电话，筱田向他们点头致谢。
“没关系，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倒不如说，你们中的很多人都忘记了手机这回事哈哈哈，两年来的援助医疗，辛苦你们了。”
“啊哪里哪里！你们也辛苦了！”
那名士兵向自己友好地笑了笑，随后离开了
“呼！吓死我了！”
筱田握着手机，不停轻拍着自己砰砰直跳的胸脯。
习惯性地按动开机键——意料之中，没电得彻彻底底。
毕竟没有哪个手机能待机两年还有电的。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
筱田四处环视，随后快步走向了远处标有【公共厕所】指示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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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修整了一天，转天一早和上野医生约好在实验室见面。
当筱田依照时间来到空旷的实验室后，才发现上野医生早就在这里等待自己了。
“师父！”
“样本带出来了吗？”
“是是的！”
筱田从包中拿出了重新塑封在袋子里，依旧带着原本包装纸的糖果，递到了上野医生手里。
“啊，那个师父您的那份”
上野神色如常地从口袋中拿出糖果。
是带有【IV】字样包装纸的样品，没错。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上野盯着脸色有些微微泛红的筱田道，“年轻人，对于科学研究必要的献身没有什么害羞的必要。我们是为了拯救那些孩子们。”
“对，对不起！”
“没必要道歉。”上野的表情严肃起来，“这个实验室是我自己掏钱租下来的，使用时段只有每周三和周四的早上六点到九点，价格不菲，请珍惜时间。”
“知道了，那么我们开始吧！”
“记住，所有实验数据都必须在离开实验室的时候全部带走，不能留在这里的电脑或者文档上，这关乎到我们两个还能活多久。”
筱田用力咽了下口水，连忙点头。
“比预定时间早点来，所有研究进度在八点四十五分时准时停止，因为可能会有提前到这里的研究人员过来，被发现就不妙了，虽然他们不可能知道那是什么。”
“是！”
“开始吧。”
“是！”
研究糖果成分及其理论效应的实验在起步时就遇到了限制。
并不是没有进展，也不是实验器材跟不上，而是一瞬间展现在上野和筱田面前的东西，令他们两人现有所掌握的所有知识加起来，也不能掀开它身上哪怕百分之一的神秘面纱。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师父？！”
望着电子显微镜下，那自己从未见到过的任何一种DNA排序，筱田几度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
“这是地球上能够出现的东西吗？”
筱田自认为自己算是同龄人中学习顶尖的佼佼者了，不然这次援助医疗上野医生也不会在几十个弟子中只选择自己。
19岁就已经拿到研究生学位的筱田和奏之所以还是个见习护士，是因为她想要跟随上野的脚步，这样可以学习到更多书本上没有的知识。
可是那些知识——那些自己引以为傲的知识，却连自己面前的东西是什么都无法明白。
“不知道。”上野的表情也十分凝重。
“但至少可以确定的是，军方确实研究出了不得了的东西，并且已经实际投入实验阶段了。”
筱田紧紧攥着双拳，几乎要将自己的嘴唇咬出血。
“我们的时间恐怕不多了——孩子们也是。”
不了解的知识，就要去了解，无法理解面前的事物，就去学习。
拼命学习，拼命地学——直到能够弄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会不会对孩子们有危险。
若是有危险的话，应该如何去挽救
筱田和上野从此过上了近乎于三点一线的生活，图书馆、研究所、家。
休息的时间几乎被尽可能的压缩，两人都在像是海绵一样吸取着能够帮助到自己，帮助到他人的知识。
研究，解构，还原，重组。
实验记录和论文写成了小山，时间仿佛飞逝一般经过。
直到——
【2020年4月1日星期三——愚人节】
今天一大早天还没亮，筱田便已经整装待发来到了实验室门口。
但实验室中却不见上野医生的身影。
“诶？奇怪，师父平时都比我来得早的。”
电话从怀中的手提包里响起，是上野创。
“是，这里是筱田。”
“筱田，出事了，立刻来我家这里，见面之后详谈，虽然今天是愚人节，但这可不是玩笑。”
自脊背后方上窜的恶寒令筱田感到全身狠狠一颤，满溢的不详感令她几度站不稳。
“知道了，我马上就到！”
她立刻答应下来，回头望了一眼空无一人的昏暗实验室，快步跑向来时的电车站。
“师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火急火燎地冲进门，筱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撑着膝盖抬头。
“是七星村那边——”
房间中的上野创显得瘦了许多，头发上的花白也见长，他将面前唯一亮着的电脑屏幕转过来给筱田看。
“长野县北部群山带，一群无人机拍摄爱好者无意间上传到网络上的视频画面。”
长野县北部群山离那边最近的村子不就是七星村？！
筱田顾不上还没喘匀的气息，冲到屏幕前。
画面上一开始是正常的航拍画面，但在接近某地之后，就突然像是被鸟类撞击了一样天旋地转起来，最后猛地花白，黑了下去。
“这”
“看这里。”上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视频向后倒放，然后逐帧播放。
在画面开始抖动之前的一帧中，一只像是乌鸦那样的鸟类出现在画面之中。
“这是乌鸦吗？”
盯着唯一的那一帧画面，筱田给出了疑惑的语气，心中有些不安。
“也许——之前是乌鸦吧。”看着那闪烁出明显猩红色光芒的双瞳，和明显是乌鸦特征翼展却超乎意料规格的鸟类生物，上野将这段时间的实验数据报告调了出来。
“也许我们最不想让其发生的事情，已经开始发生了。”
军方所研究的药剂，虽然仍旧未知其详细组成方法，但根据特征和大胆的推测也能依稀得出结论。
——这是一种完全新型，人类无法理解和掌控的病毒。
是一种能够和动物基因受体结合，并且大幅强化人体各项能力的药物。
最重要的东西这种病毒具有极其强烈的突变性质和感染能力。
“换句话说，如果这东西真的能对人类起作用，那么只要出现生化泄露，或者失去控制的情况。那么这个世界恐怕就要变天了。”
听着上野医生沉重的话语，筱田只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失去力量，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怎怎么会？”
第八十章 『Devil Virus』
【阿尔迪档案-编号███留存日志记录】
地点：七星村
日期：20██。█。█
受感染者：天璇明美
性别：女
年龄：37
感染原因：IV号药剂意外摄入
症状概述：全身皮肤破溃，体温异常升高至45摄氏度，呼吸欲望极强，推测与血液携氧能力下降有关。
感染者在送检后，三小时十四分钟内各肢体无任何征兆发生大幅度变异，生命体征下降速度因维生装置被维持在稳定范围内。
左肩部位肌肉组织异常增生，左臂肌肉组织严重萎缩，右腿根部增生出第三只右足，拥有一定程度活性。
胸骨大幅膨胀，左肺叶完全失能，右眼球膨胀，系数已压迫到左眼球和鼻梁。
双瞳皆能够自行散发红色生物光，行动能力预计已完全丧失。
活体取样送检结果：暂时无法分析。
【阿尔迪档案-编号███观察记录】
地点：七星村
日期：20██。█。██
受接种者：天璇琉璃
性别：女
年龄：10
与感染者“天璇明美”为母女关系，目前生命体征无明显异常，接种时间截止至███，已出现显著自愈能力上升特征，拥有进一步观察考据价值。
【补充-在██。█。█的观察记录中，因突发事件而产生预料外的身体力量，样本案例为徒手扭断铝合金材质儿童三轮车龙骨，目标似乎对此感到不能理解，并表现出了强烈的沮丧情绪。（最新编辑条目）】
【阿尔迪档案-编号███观察记录】
地点：七星村
日期：20██。█。█
嫌疑遗传感染者：天璇未来
性别：【被编辑】——女
年龄：2
与感染者“天璇明美”为【被编辑】母女关系，目前生命体征无明显异常，距离出生时间██小时前，感染者（其母）因意外摄入IV号药剂，顺利出生。
至今暂无突变和明显感染迹象
“叔叔！我的妈妈呢？”
一位小女孩站在研究基地的封锁线前，虽然面对持枪站岗的士兵表现出了十分害怕的情绪，但依旧鼓起勇气不停向其质问着。
琉璃盯着那名士兵手中反射着寒光的漆黑枪械，用力攥紧了自己的裙摆，眼神有些胆怯。
“”
士兵没有回答。
琉璃想要向前迈出的脚步，被士兵手中立刻举起的枪口吓了回去。
“妈妈妈妈已经三天没有回家了，琉璃想要妈妈回来，把妈妈还给我！”
琉璃的眼角溢出泪水，声音颤抖。
自从筱田姐姐她们离开之后，这个村子里的气氛完全变了样。
坚硬，含铁，有着金属和血液的味道。
再也没有身着白衣的漂亮姐姐和医生们四处走动，只剩下无数黑洞洞的枪口，迷彩服和装甲车引擎的轰鸣。
村口彻底被封锁，就连下地劳作都被禁止，所有人只能呆在村子里。由那些拿着枪的人们为他们送来生活必需品和食物。
琉璃开始能够在深夜被屋外的拉扯挣扎和叫喊声吵醒。
她颤抖地缩在母亲的怀抱里，被那令人安心的体温包裹，获得短暂的安慰。
但在几天前，母亲突然生病了，发了很高很高的烧，额头烫的像是能煎鸡蛋。
——这样下去会死的。
父亲的话语令琉璃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和不知所措，于是他们向前来运送食物的士兵告知了这个情况，并请求他们帮助。
“妈妈”琉璃呼唤着虚弱躺在床上的母亲，将手中留下的糖果向她递了递。
母亲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琉璃想着，如果是甜甜的糖果能够让人感到幸福和快乐，是不是也能治好母亲的病呢？
“妈妈已经吃过了，剩下的糖琉璃不是最爱吃了吗，你留着就好妈妈没事的。”
母亲温柔地抚摸着琉璃的头发，用尽全力扯起嘴角想要微笑。
“咳咳咳！”
“妈妈！”
剧烈的咳嗽伴随喷射出的血迹染红了床单，染红了琉璃手中包装明亮精美的糖果。
“求求你们，救救我妈妈。”
打开门前来送饭的士兵，见到的是身上沾染了星星点点血迹的女孩，泪流满面地双手紧紧捧着一堆糖果。
母亲被随后过来的一群严严实实包裹在塑料袋中的人接走了。
“我们会负责照顾你妈妈。”留下了这样的话。
然而
妈妈再也没有回来，而爸爸仅仅是照顾年幼的妹妹和自己就已经焦头烂额了，每晚却还在因为母亲迟迟没有消息而发出叹息。
琉璃连续几天都没有睡好觉。一到深夜，村里其他家便传来砸门声和撕扯尖叫声，仿佛恶魔的哭嚎在漆黑的夜幕下回响。
“妈妈我好怕，我好怕！”
这天一早，琉璃再次乘上了自己的“坐骑”，来到了将妈妈带走的那些人所在的地方。
“叔叔！我的妈妈呢？”
并且再一次向着永远不会回答自己的士兵这样问道。
“”
“把我的妈妈，还给我！”
琉璃向前迈动步伐，面前迎来了冰冷漆黑的枪口。
眼泪是没有用的，仅仅是哭泣的话，已经没有人会来安慰自己了。
无论是妈妈，还是筱田姐姐，都被面前的家伙带走了——
这一次，一定要
砰！
火光和巨响令琉璃浑身狠狠一颤，那股仿佛爆炸般的声音让她的耳朵里像是灌入了蜜蜂一样嗡嗡作响。
视线僵硬地顺着缭绕的青烟向下，面前的脚尖前方留下了一个崭新的泥坑
这是什么？这就是枪吗？
好可怕！
响亮的枪声立刻引来了一大片士兵，为首的长官见到营区门前的琉璃，仔细打量一番后看向开枪的士兵。
“你开的？”
“是，按照惯例进行了警示性鸣枪。”
“喂喂喂，所谓警示性鸣枪——是要向天空扣动扳机的啊！蠢货！”
啪地一声，士兵的头盔都被长官拍歪向一边，他连忙重新扶正头盔，立正站好。
“是！我下次会注意的！”
“没有下一次了。”长官的声音猛地冷了下来，他拍了拍那名年轻士兵的脸蛋，“下一次——就直接毙了她。”
长官点了点自己额头的眉心处。
“朝这儿打。”
士兵紧抿着嘴唇，额头渗出冷汗。
“听清楚了吗！”
怒吼令他浑身一抖，连忙应答：“是！明白！”
最后那如同猛禽般锐利的目光狠狠隔空刺向一旁呆住的琉璃，将她吓退了老远。
士兵们重新返回了营地，而琉璃则头也不回地逃跑。
甚至有车子也忘了骑，就这样推着车跑向树林，躲了进去。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女孩大口喘息着，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勉强留下性命那样，胆战心惊地坐在地上。
恐惧、害怕、孤独，这样的情绪无时无刻不再围绕着琉璃，这里四周都静悄悄的，连鸟鸣也没有。
甚至能够听见自己体内血液奔流的声音，琉璃的呼吸越发粗重起来，攥着车把的手也越来越紧。
剧烈的心跳开始让她喘不上气来，她趴在车架上，双眸颤抖着染上了她自己也未曾发现的猩红色。
“妈妈”
吱呀——地，令人感到牙酸的金属扭曲声猛地钻入头脑。
“咦？”
意识猛地被拉回现实，琉璃瞪大了眼睛，盯着面前已经扭曲坏掉的三轮车架。
“怎么回事？”
想要将扭曲的车架掰回来，但却仿佛被固定住一般纹丝不动，自己的力量，并不能够改变被扭曲的金属。
妈妈送给琉璃的让她最喜欢、最爱不释手的礼物——坏掉了。
为什么会突然坏掉？
不知道。
接连而来的坏消息令琉璃感到无比沮丧，她正准备推着车子回家，却在路过营区门口的时候，被那个突然跑出来的军官拦下了。
他盯着自己的眼睛，呼吸粗重，随后瞥了一眼自己手中坏掉的三轮车之后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
“啊啊？”
“名字！”他激动地重复。
“琉，琉璃。”
“天璇琉璃？”
琉璃向后退了半步，随后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军官向自己伸出手。
“跟我来，你不是想找妈妈吗，我知道她现在在哪？”
“你能带我去找妈妈？”
“是的。”
第八十一章 仇恨的锁链
琉璃跟随着军官畅通无阻地进入了营地的大门，坚硬的金属摩擦声伴随吱呀呀地轮子滚动，铁门砰地在背后闭合。
军官拉着自己的手，一步步走向漆黑的山洞中，那里面只有几颗昏黄色的灯泡在洞穴顶上排成一排，散发出诡异的光芒。
深入山洞后不久，琉璃似乎能够听到外面传来父亲呼喊自己名字的声音，正想要回头的她却被身旁的军官制止。
“别担心，别担心琉璃酱，我们会照顾好你的爸爸和妹妹的。”
他的目光比起之前柔和的多，但仍然散发着令琉璃胆怯的光，咧起的嘴让他眼角爬满皱纹，琉璃感到自己的手心出汗。
再度进入一个厚重的铁门，前方与山洞相比明亮了许多，地面也是光滑的灰色水泥地面，踩上去让人觉得冰冰凉凉的。
砰地在身后关闭的铁门，隔绝了外界的嘈杂声，只剩下白色灯管在头顶闪烁激起的滋滋电流回荡在空旷宽敞的走廊。
“我我的妈妈呢？”
“别急，这就带你去。”
琉璃回头看了看那扇厚重的铁门，愈加感到内心不安，但却无法抗衡拉着自己手的那股力量，被扯着向前。
画面在通过一扇门之后猛地中断，滋啦滋啦地闪烁起来，令列蒂西雅猛地皱起眉头。
似乎有强烈的情绪在那瞬间迸发了，让列蒂西雅的心脏感到刺痛。
“唔！”
“列蒂西雅？”
“我没事，别说话！”
程让关心的话语被列蒂西雅烦躁地吼了回去，他似乎对此感到惊讶，但仍然听话地闭上了嘴巴，向后退回了一开始等待的位置。
因果贯通的连接被强烈干扰了，断断续续的金色丝线感觉下一秒就会崩断。
需要作出干涉才行。
金色的咒文在列蒂西雅的手掌前浮现，化作一股金色匹练缠绕上了面前三轮车拉扯向远方的细丝
开始能够向名为天璇琉璃的少女对话。
【琉璃？】
【】
【发生了什么？告诉我，我能够帮助你。】
【你能够听到吗？】
滋滋滋滋
像是收音机信号不良一般的声音，突然有了回应，直接透过精神间的联结钻入列蒂西雅脑海：
“杀杀掉杀掉全部杀掉人类，杀掉！”
名为仇恨的情绪猛地在列蒂西雅心底滋生出来，鲜红的血丝渐渐占据了她的眼白，将她明亮的紫色双眸染得血红。
“哈哈啊唔呃！”
列蒂西雅感到痛苦，急促地喘息着，视野模糊了一瞬。随后再次传来电视机雪花屏幕那样的感觉，意识重新连接——
一双细嫩的小手撑在玻璃上，向房间里看去。
就算透过玻璃仍然能够听到野兽般的粗重呼吸声，还伴随着闪烁而过的沙沙刺耳杂讯，令这道呼吸声变得更加恶心。
面前的房间中央是一个手术台，画面猛地清晰。
躺在手术台上的“东西”正以异样肥大的右眼盯向自己。
全身都包裹着绷带，如果不是还勉强保持着人型，恐怕谁也不敢猜测那是什么生物。
左肩巨大，而像是被夺去营养的左手却丑陋萎缩，右腿的根部长出了第三只脚，胸骨像是被充满的气球那样鼓起来。
但最严重的还是脸，鲜红色的右眼鼓胀，甚至将左眼和鼻子都挤歪向一旁，发黄的暴牙外露，滴落出口水，把手术台的被单染成一片湿。
无论四肢、眼球、还是下体性器官全部都插着大量的管子，手术台的配线仿佛像是一坨缠在一起放冷的意大利面。
“看吧，琉璃酱，我带你找到了妈妈哦。”身边传来了军官喉咙中仿佛变态一样带着笑意的声音。
似乎情绪的剧烈波动，就能引起那股力量，来吧，让我见识一下！
他这样想着，继续观察着一旁的女孩。
琉璃扒在冰冷玻璃上的双手仿佛被死死粘在了上面，她近乎于失去了意识般感到头脑和天地在旋转。
因恐惧和震惊被撬开的嘴唇微微翕动，随后保持着僵硬的姿态勉强通过空气。
这这是什么啊？
琉璃显然是被面前的怪物吓傻了。
妈妈——这是妈妈？
别，别开，玩玩笑了啊！
玻璃另一侧的怪物一边喘着粗气，同时一只以赤眼凝视着琉璃。
“啊”
琉璃浑身一抖，她好像猛地发现了什么，尖叫声被卡在了喉咙里挤出小半。
在那怪物沾满剥落碎肉的右手无名指上，套着一个小小的金属环。
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让琉璃无法再不熟悉。
那是妈妈最珍惜的、名叫“戒指”的信物。
是和爸爸相爱的证明哦——妈妈总是那样一脸幸福微笑地揣摩着戒指，向自己这样解释。
“啊啊啊啊啊”短促而无意义的音节从脸色死灰的琉璃口中被气流挤出来。
似乎鼓起了全部的力气，琉璃干裂的双唇接触了两下，一眨未眨的双眸猛地溢出了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脸颊砸落在地上。
泪珠划过冰冷的空气，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摔了个粉碎，好似少女被蛮横现实撕裂的心。
“妈妈？”
这声呼唤短促无力，仿佛是少女能够说出口的，最后的哀鸣。
“呃嗷嗷嗷嗷——”
玻璃对面被束缚在手术台上的怪物猛地挣扎了起来，像是对琉璃说出口的这两个音节起了反应那样，甚至不顾因此而断裂的管线，顿时手术室内的各种仪器开始疯狂响起警报，红光闪烁！
对于面前怪物出现的反应，琉璃终于在那一瞬间崩溃了。
那是仿佛整个世界，整个天空都被拥有着猩红色双眸的恶魔用双手撕裂在眼前的感觉。
绝望，绝望，绝望，仍然是绝望。
痛苦甚至已经不值得一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近乎于撕开喉咙般，女孩的尖叫声响彻整个走廊——
【二零二一年，十月二十五日】
今天，是琉璃的十一岁生日。
而这个世界，给了她此生都难以忘记的“礼物”。
——名为“伤痕”的礼物。
而同样地，由全世界共同命名为“黄道带”的阶段五原肠动物被目击，出现在了他们面前。成为了令人类一度濒临灭亡的存在。
由目击时间段分类，并且给予命名——10月24日-11月22日，黄道十二宫之一。
在日本东京区域的某地，一辆坏掉的三轮车，能够藉此召唤出的，阶段五原肠生物。
【天蝎座（Scorpio）-天璇琉璃】
是人类，所咎由自取的结果。
至于黄道十二宫，为何如今只被人类目击到了十一只阶段五。
列蒂西雅瘫软在程让的怀抱中，浑身被冷汗浸透，艰难地用嘶哑的喉咙，向他告知着自己看到的一切。
“其中空缺下来的巨蟹座，是一名出生日期在6月22日－7月22日的孩子。”
而符合这个特征的，只有天璇琉璃的妹妹——天璇未来。
“她似乎活了下来，在战争的动乱中被人收留，由于诅咒之子的红色双眸，被关在小小的公寓房间中。”
在近乎顽执的爱中，度过了漫长的日子。
被一位叫做本乡的老奶奶收养，继承了她的姓——由天璇未来，改为了本乡未来。
“感到熟悉吗？”列蒂西雅扯起嘴角冷冷地笑着，“就是在上个差点被你所毁灭的世界线中，所降临的未登录阶段五原肠生物喔。”
【巨蟹座（Cancer）-本乡未来】
也是仿佛命运注定般相同的那一天。
被阿瓦隆所修复的原始基因，令其彻底原肠动物化。
但在这个世界线中，本乡未来已经在一年前被接到委托的民警在未完全原肠动物化之前，使用錵制子弹击杀了。
接到这个委托的公司，程让和列蒂西雅都非常熟悉。
“天童民间警备公司Promoter，里见莲太郎”
“Initiator蓝原延珠。”
列蒂西雅看向一旁摆放在房间中央的三轮车。
“那孩子，直到如今，都生活在痛苦之中”
程让面无表情地注视这列蒂西雅泛红的双眸，替她摘走了眼眶中溢出的泪珠。
“她想要做什么？”程让轻声发问。
“”
列蒂西雅咬紧嘴唇，于此同时在被金色丝线连接着的海洋彼岸方向，传来了犹如拗哭般尖锐长远的哀鸣——仿佛在同列蒂西雅一起说出回答。
“复仇。”
第八十二章 决战前夕
晚上九点。
低鸣的螺旋桨声音被隔在窗外，莲太郎睥睨展开在视野下方的昏暗森林。这是他第一次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连续乘坐两次直升机，甚至一次比一次高级。
改良型黑鹰武装直升机。
“你会死的哦。”
出发前，天童木更轻蹙着眉头向自己说道。
“我已经做好那种觉悟了。”
“一定有必要去吗？有我，有延珠在的话，我们三人就能够继续将天童民间警备公司经营下去，那样子不行吗？”
莲太郎扯起嘴角苦笑，却因牵动了身体的伤口而呲牙咧嘴。
“不是一定要去，我也想和延珠继续过上像之前那样平静的生活。”
“那就放弃掉就好啊！”
“可除了我，有谁能够存在那么一丝的可能性——去阻止程和蛭子影胤呢？”
阶段五如果袭击东京区域的话，最坏的情况东京区域可能迎来大灭绝。
若是容身之所都不复存在，还谈何“生活”的可能呢？
“里见同学你能赢吗？”
莲太郎的眼神黯淡，他根本没有在木更面前夸下海口的自信。
如果仅仅是蛭子影胤的话，尚且能够一战，但程
那家伙，根本就已经超脱了人类的范畴，更不用说，自己甚至连他身边的搭档起始者列蒂西雅出手的样子都没见过。
木更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将莲太郎穿的歪歪扭扭的外套领口整理好。
既然一定要去的话
“身为社长的我命令你——里见莲太郎！”
莲太郎被迫与木更对视，少女坚定的眼神无法继续维持下去，痛苦与不舍一闪而过。
“一定要活着回来求你了！”
木更低下头，将脸埋在莲太郎胸前，微弱的声音颤抖着。
“求你了。”
由于之前的莲太郎在医院里挣扎于生死线上，没能听取圣天子亲自进行的事前说明，但从直升机前进的方位来看，程和影胤似乎正潜伏在原千叶县的房总半岛附近。
刚刚驾驶员告知快要可以看见新东京国际机场的遗迹，但太过昏暗看不清楚。反正已经化作废墟成为了植物的苗床吧，莲太郎不太感兴趣。
除去靠近东京地域之外的大部分千叶县土地都没能被划入巨石碑结界的屏蔽范围之内，所以现在直升机已经跨越作为国境线的巨石碑很长时间了。这附近已是原肠动物昂首阔步的危险地带，未经探查的领域。
IP排位原134位，和IP排位原**
**位的组合藏身这附近。虽说听起来好像这种反差有点搞笑，但除了莲太郎的其他民警组合们似乎还一点也不清楚，那个排名23万位的组合才是这次行动最大的不确定性。
据木更姐所说，在开会时她虽然非常坚定地强调，程让作为一个尚不明确真正实力的促进者非常危险，但在场的民警组合在听到他IP排位在二十三万开外之后，仍旧有几人笑出了声。
莲太郎一边哆嗦腿，一边轻轻摩擦双掌。
这就是为了搜捕他们，所谓的最终决战。据说除了莲太郎之外还有众多强力的民警组合被投入到这场作战当中。这里面肯定有排位比影胤还要靠前的组合。
莲太郎最先发现藏身在某处的程让和蛭子影胤并且与之交战的可能性非常之低。然而紧张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加剧。这难以言状的焦躁令莲太郎感到分外不安。
出发之前，莲太郎顺道去了一趟堇所在的大学医院。
一见到莲太郎的脸，堇就将一个大型手提包一股脑扔了过来。莲太郎连忙接住袋子，打开一看吃了一惊。
“你女朋友给你的，她说，你要用到的东西估计都装进去了。”
“我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
“她说你已经和她主动告白了啊”
司马未织那家伙
“那是妄想。”莲太郎毫不犹豫地否认。
“是吗，啊，那就先不提那个”
堇将一本小册子递给莲太郎。
“这是什么？”
“她说你看了就知道。”
学生会长什么时候搞这些神神秘秘的东西了？
打开小册子，上面竟然使用毛笔书写的几段话，并不像出自司马未织之手。
“尚有一念可归墟，孰能无过且成魔。仁剑豁达赦天下，逆刃克己；杀剑黩武斩先机，三尺无锋。今借哲真之手现世，如今物归原主，名曰：黑刀濯锈”
黑刀濯锈？难道就是程让背后的那把黑色的逆刃刀吗，自己对那把造型独特的刀印象非常之深。
莲太郎盯着小册子望了许久，随后贴身收在口袋中。
“多谢。”
“没必要谢我，我就是个中间送货的。”堇摊开手，表示没什么，“另外，她对你可是很期待的，你就做出点成绩当做谢礼还给她吧。”
莲太郎一把接住被扔到胸前的物体，那是五支连在一起的小型注射器。里面装有鲜红色的药液，前端的针孔上带有盖子。
“这才是我给你的饯别礼。这是在原肠病毒研究中制作的，说它是AGV试验药的话，你也有所了解吧？”
莲太郎瞠目结舌，盯着里面的药液。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不希望你有用这个的机会，你死掉的话，来这个地下室的访客就又少了一个，我会很为难的。”
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感谢之意，莲太郎呆呆地站了一会。
“里见，我有个很重要的提议，要听吗？”
“什么？”
堇走了过来，轻轻把手放在他肩上。
“那啥要死的话，也请死的漂亮一点。”
“哈？”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是冻死不不，我也不敢奢望。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饿死也没关系。我会从你尸体的菊花里灌入松节油，再裹上碱拿去暴晒。”
“木乃伊陈列品吗喂！”
“理解能力真不错，放心吧～作为陪葬品我会将木更小姐的内裤套在你头上，然后把你摆在这间大学最显眼的地方的啦哈哈哈哈哈。”
“我决定了，我死的时候要抱着一大捆手榴弹，把自己炸得七零八落。”
自问这算哪门子的威胁啊，莲太郎想到自己不能随随便便死去，心情就阴郁起来。
“莲太郎，我可以再说一句吗？”
堇坐在椅子上，翘起黑色丝袜包裹着的大腿，莲太郎做好心理准备，心想不会再上当了。
然而他搞错了。
“十年前，从原肠动物开始驱逐人类的那一天开始，我的世界就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即使穷尽千言万语，也远不足以表现出那一片地狱。只不过，就算是这样我对你所做的事情也是不可饶恕的吧。”
堇紧握住胸前嵌有照片的挂坠，浑身颤抖。莲太郎明白，那里面放着堇的恋人的照片。
“那个时候我疯了，不知道该如何向你谢罪。”
莲太郎犹豫片刻，然后开口道：“医生自那天起，我从未怨恨过医生你。”
堇沉默了一会，莲太郎最后瞄了她的吊坠一眼，将武器插入枪套中转过身。
“若是我死了，请帮我照顾好木更姐”
“哈？你在拜托我这个被称作家里蹲阴沉万年死宅女的研究狂去照顾别人家的孩子？”堇翻起死鱼眼用力摆手催促莲太郎离开，同时道：“才不管啊——活着回来不就好了！”
“是吗抱歉，果然这个要求对于医生你来说确实有些过分了。”
“我现在就把你做成木乃伊吧。”
“我出发了！”莲太郎逃也似得跑出地下室，还没忘记将满是武器装备的手提包拽上
莲太郎的袖子被拉扯，思绪回到当下，窗外呼啸的直升机旋翼破空声立马回到耳朵里面。
“你有心事吗，莲太郎？”
“不”
穿着绿色飞行服，略显臃肿的延珠目不转睛地望着莲太郎。从刚才开始她就紧闭双唇，兴奋地扭动身体。
“这么说来，你是第一次来到未探查领域吗？”
延珠点了点头。
果然如此，在巨石碑里面生活，很少会去到外面活动。心想自己必须支援好延珠，莲太郎振作起精神。
就在这时，驾驶员说：“已经到了。”
莲太郎对延珠伸出手。
“走吧，延珠，我们要拯救东京区域，然后活着回来哦。”
“嗯，放心交给本小姐吧，莲太郎！”
第八十三章 天梯
程让站在山顶上，将手挡在额头前望着远处天空中的直升机集群。
“果然莲太郎那家伙也在呢，我现在毫不怀疑他就是主角了。”
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画面，程让扯起嘴角笑着，列蒂西雅从身后缓缓走来。
“莉娜睡着了，据点已经妥善安置。”
“辛苦了。”
“举手之劳而已，现在我们可以出发了吗？”列蒂西雅跳进程让的臂弯。
“当然。”
两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化作一道残影射向远处的一个巨大针塔状建筑
仰望完成作战踏上归途的直升机，莲太郎突然感到不安。下次搭乘直升机的时候，要么是作战顺利结束，要么就是被放入尸体袋抬出来的时候。
从现在开始，就得独立开辟出道路了。
莲太郎他们降落在广大的森林之中。高耸的常青树郁郁葱葱地茂密生长，再加上现在是夜晚所以视野不佳。或许是因为前些天的豪雨，整片森林都湿透了，鼻孔里充满了强烈的泥土气息。
这个姑且不谈，也不能一直呆愣在这里。
莲太郎走在前方，延珠跟在他身后。莲太郎挥舞手中的开山刀，将有可能妨碍到自己身后延珠前行的东西劈开。
因为虽然延珠拥有强力的自我再生能力，所以就算被树枝刮伤也只要一瞬间就能痊愈，但痛觉依然存在，莲太郎还是不想让她受伤。
高耸的树冠将月光都完全遮盖在林壁之外，因此森林中十分黑暗。
莲太郎的误算是先前得到的地图完全派不上用场。由于这是十年前的地图，莲太郎当然预想到有误差，但别说是植被，就连细微的地形都改变了。
莲太郎立刻就陷入了要使用手电筒的困境。
事实上，这样会和告诉敌对的原肠动物和不知道隐藏在哪里的敌人自己的位置，所以莲太郎不太愿意使用，但如今也顾不上这个。
莲太郎扭动开关的地步，将黑暗狠狠刺穿的明白色光柱扫射周围，照出了各种各样的东西。
气温明明略带寒意，但在光线所到之处，热带雨林特有的蕨类植物和灌木无尽延伸开去。
其中甚至有一些未曾见过的扭曲树木伸出枝干，缠在周围的树木上。类似于绞杀植物，但莲太郎未曾见过这种黑红斑纹的植物。
最异样的则是声音。
地处赤道附近的热带雨林往往在各类昆虫、鸟类的合唱下会非常喧嚣，但这个伪造的森林却笼罩在死一般的寂静当中。
“莲太郎”
延珠或许也感到害怕，紧靠在莲太郎身边。
“本小姐还是第一次离开东京区域这么远真是可怕的地方。”
原肠动物支配的区域，动植物分部杂乱无章。但莲太郎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可怕的东西，当然这里应该也存在未原肠化的生物，但或许是将气息隐藏起来了，并没有发现它们的身影。
“延珠，穿过这里走到附近的城市。”
“它们不是让咱们搜索这周围吗？”
莲太郎稍稍思考。
现在东京区域的第一区，应该设有圣天子主导的作战总部。看来政府的官员打算用人海战术将他们轰出来。确实如延珠所说，对方事前叮嘱莲太郎探索这片海滨。只不过
莲太郎摇头道：“不，我们还是去城里。脑子正常的人应该不会想长时间呆在这里的。程他们肯定在别的地方。”
延珠并没有多做反对。
稍微前进了一段路就走到了开阔的林道。鞋底下从柔软的地面变成柏油路，树林仿佛要覆盖过来似得从道路两旁延伸开来，地面上破烂不堪，布满裂痕。
搜索不多时远处传来吼声般的声音，莲太郎反射性地关闭手电蹲下来。
沉重的脚步声甚至能令脚底感受到地面的震颤，莲太郎和延珠躲在草丛中，目送不远处像是巨大化鳄鱼一样的原肠生物经过路面。
好险
对于这种能够躲避的战斗还是尽量躲开为好，毕竟在这种遍地都是怪物，还没有补给支援的超远外境区，枪火声吸引到成片的原肠动物过来被围攻可就麻烦大了。
“小心些，绕开刚刚的家伙吧”
延珠刚点头，重低音的爆炸声便剧烈撼动空气。莲太郎立马发现声响的真面目，咋了下舌。
“蠢货！大概是某个民警在森林里使用了爆炸物竟然干出这种事。”
就在那个时候，不知道之前隐藏在哪里的蝙蝠一齐从森林吵嚷出来，发出吱吱乱叫疯了似得在莲太郎他们头顶盘旋。
森林转眼间醒来，灾难随后而至。
与刚才那声爆炸截然不同的“咚”一声，从脚下传上来。
那是巨大躯体踏在地面产生的地鸣。
声音在四方产生回荡，让人搞不清出处。延珠突然脸色惨白地望向一个点。
“莲莲太郎，那是什么？”
望向延珠所指的方向，但只能看到巨大的黑影。莲太郎打开电筒，惊愕之情差点让他手中一抖弄掉电筒。
树冠伸出的一对巨大瞳孔正凝视着他们。身长六米以上，有一张爬出类特有的狰狞面孔和长颈，粉刺般细小的疙瘩覆盖住一整张脸。
甚至让莲太郎感觉这家伙与通话中“恶龙”的外形相似。
阶段四！
“快跑，延珠！”
莲太郎惊呼出口的瞬间便感到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抬了起来，延珠直接将他扛在了肩上，拔腿就跑。
猛烈的风声在耳边呼啸，随即传来令人心慌的失重感。
延珠猛地起跳，轰然地冲击声砸落在刚刚的起跳点，将土石砸碎地翻飞出来。
衣服的下摆在风中飘荡，两人在空中静止了一瞬，之后便描绘出下坠的弧线，以高速冲向森林。
连续在树枝间的跳跃并不能成功甩开紧追在身后，将一切阻挡障碍都轻易扫平的巨大原肠生物，两人被逼向前方的悬崖。
“延珠，是悬崖！”
断崖从这里到崖底至少也有百米高，倾斜至六十度向上的坡脚令莲太郎感到头脑眩晕。
“抓紧本小姐，莲太郎！”
“等你难道想——啊啊啊啊！”
惊讶疑惑和还没来得及出口的抗议被尖叫取代，延珠就这样在树干上最终着陆，然后大幅弯曲膝盖，猛地跳向断崖口那令人眩晕的高坡。
景色顿时以惊人的速度在眼前掠过，强风猛烈拍打在身体上，一股奇妙的上升感袭向莲太郎两人。
在瞬间冲出了树冠，然后在空中的平衡点抵消了惯性和引力，静止下来。
莲太郎微微张开嘴巴，放眼望去，都是森林，在那地平线的树冠从和月光夹缝之间，远方十公里开外的地方有着一个奇妙的物体。
是尖细的高大建筑物，一直伸展至高空，仅凭轮廓看去就至少有两千米高。
——那就是“天梯”？
短暂的思考闪烁过脑海，最终在引力的拉扯之下重新变为空白，一头栽向崖面。
第八十四章 其实是个爱哭鬼？
无数的枝叶划过莲太郎的脸颊，鲜血喷涌而出。延珠双脚一落到岩石地表上，破碎的岩石就四处飞溅。两人由于冲击擦过地面被抛了出去，翻滚了多次后总算是停了下来。
不顾猛烈咳嗽的身体站了起来，仰望刚才落下的悬崖。
遥远的悬崖上，没能尝到甜品的龙悔恨地在原地转了几圈，吼了一声然后就回到森林里面了。莲太郎手腕无力，疲劳一口气席卷而来，一放松精神，他差点倒在地上。
延珠也由于刚才下落的冲击，身体的各处关节都受损了。当然，和羸弱的莲太郎不同，她的恢复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为了照顾莲太郎恢复基本的行动力，两人只能原地修整起来。
此时，在莲太郎刚刚所见的尖细通天建筑物下方，程让和列蒂西雅已经迈步进入了这里。
“被称作【天梯】的——线型超电磁投射装置，这就是能够对琉璃造成致命性威胁的，人类最后的武器系统吗？”
“没错。”
随着电梯上升，列蒂西雅透过电梯透明的悬窗看向天梯内部的架构。
“能够将直径不超过800毫米的金属飞行物，加速到亚光速之后发射的电磁炮组件，如果使用的是錵制炮弹，恐怕直接命中之后只要一发，就可以成为万人敬仰的【救世主】了吧。”
“还真是帅气又老套的剧本啊，超无聊的。”
程让一边用着轻松的语气抱怨，一边拦住了想要使用梵咒将控制台炸毁的列蒂西雅。
“你干什么？”
“列蒂西雅，你这样就很没趣了喔，我们应该让这个世界中，那些自以为能够拯救世界的家伙们，感受到什么是一点点碾压过来，却无能为力的绝望。”
“恶趣味，不是说好了要一起拯救世界吗？”
程让张开双手，一脸无辜地笑了起来。
“当然，我们是在拯救世界，这并没有违背我的初衷啊。”
“拯救世界然而【人类】除外吗？”列蒂西雅对此语气毫无波动。
“只是那些该死的家伙罢了，他们好像并不能自称人类——那些已经丧失了自称【人类】的良知之人，在我眼里那些脸孔比起原肠动物还要丑陋，是彻头彻尾的怪物哦。”
程让揉了揉她的脑袋。
“我说，列蒂西雅不想亲手杀死他们的话，就交给我吧，你还在和琉璃处于联结状态吧，对你影响会很大的。”
她毫不领情地挥开了程让按在头顶的手：“你以为我是谁啊？”
“可爱的白丝萝莉？”
“咒神啊咒神！我已经活了几百万年，经历过的痛苦比起这个孩子来说不知道多了多少，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对我不会有一点影响。”
“真的吗？”
“当然！”
列蒂西雅抱着手臂扭过头去，程让对此抿了抿嘴唇，蹲在她身边。
“可当时你哭了。”
“那不是我的眼泪，那只是因为咒法连接了感情而引发的——”
“那是借口。”
程让声音轻柔，打断了列蒂西雅的狡辩。
“我在向你分享记忆的时候，若是真的因为咒法而连接了的感情，为什么你说在替我流泪呢？作为永生者，你也曾说过，为了保持正常的心态，会将一部分无法承担的记忆封印起来，直到自己能够承受的极限为止。”
程让伸手指了指列蒂西雅的脸颊。
“换句话说，其实你是个超爱哭的孩子对吧？”
所以就算经历了无数痛苦，因为无法承受将其全部封印起来的话再度承受的痛苦还是会和第一次一样清晰，会令列蒂西雅感到和第一次承受那种撕心裂肺般的巨大情绪一样，毫无抵抗地崩溃掉。
她甚至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代价，那么到底她封印并重新接纳了多少能够令她哭泣和崩溃的痛苦呢？
无法想象
嗖！
金色的咒法光芒从侧面袭来，映亮了程让笑眯眯的右半边脸。
“诶？”
砰！
随后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令这张脸扭曲。
伴着重物撞击在坚硬地板上的骨碌碌声，程让被列蒂西雅一板砖拍飞，轰地一声狠狠嵌进墙里。
几秒后，毫发无损的程让灰头土脸地从扭曲的金属墙壁里把自己扣了出来，苦笑着挠头。
啊啦难不成我猜对了？
程让向背对着自己的列蒂西雅张开手臂。
“感觉到痛苦快要承受不住的话，就来我怀里哭吧，你也知道我不少丢人的秘密，这样我们就扯平了不是吗？”
“想的美，这些土味情话留给你老婆说去吧，我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列蒂西雅表情恶狠狠地回头过来剜了程让一眼，道：“接下来你想怎么办？”
“啊，接下来嘛”程让并不感到遗憾，只是将双手插进口袋，慢慢悠悠地来到天梯系统的弹药室。
程让看着弹镗中满当当的六发大口径超錵合金炮弹，咧嘴笑了起来。
“当然是为人类的英雄代表们准备一场好戏咯！”
莲太郎和延珠再度开始移动，已经是三十分钟后。
两人一边交流着巨石碑界外的情况，一边警惕前行。虽说离开了有段距离，但周围的森林已经被吵醒了一次，因此再小心也不为过。
莲太郎时而会将耳朵贴到地面上，让延珠爬到高处的树枝上确认有无危险。
前进的速度明显降了下来，但从结果上看，他们还是很快地成功找到远处的灯光。
两人谨慎地靠近，接着草丛中断了，可以看见一座明显是人造物的石砌建筑。那是一间非常小的石砌平房，出口处用沙包垒起了一面墙壁。
那是原肠动物大战时期构筑的防御阵地。而这个平房虽然四处凋零，失去了大部分机能，但还是能用来挡风的。
光线从里面漏了出来，由于不知道其中是敌是友，莲太郎由于紧张而感到脉搏加速跳动。
他用手给延珠打信号，然后拔出枪放低重心从后方靠近。而延珠则从前方靠近。里面渐渐能够听清木柴燃烧爆裂的噼啪声。
看来里面有人在生火。莲太郎背靠墙壁，做了两次深呼吸。然后端起枪冲了进去。
“别动！”
莲太郎的手枪和对方的枪口几乎在同时交错在一起。
莲太郎看见对方哑口无言。
“我记得你是”
对方气喘吁吁，用虚无的瞳孔望着莲太郎。
对方身穿颜色素净的长袖连衣裙和紧身裤。一身和未探查领域完全不相称的装束。但最引人注目的是鲜血正从她的袖口流出。
她的手腕上也许是被巨大的野兽咬过，伤口呈齿状。
莲太郎对眼前的少女有印象。
“您再不放下枪，本小姐可就要将您的脑袋踢下来咯。”
伴随着冷冰冰的威吓，潜行至少女背后的延珠将脚顶在少女的颈上。
“等等延珠，这个人不是敌人。”
“啥”
延珠相互比对莲太郎和少女几回，才很不情愿地放下脚。莲太郎走到无力瘫坐在地上的少女身边，蹲下来和她四目相对。
“我说你啊，咱们在防卫省见过一次，还记得我吗？”
“嗯，当然。”
一边痛苦地喘气，少女回答道。
“我先帮你止血，然后缠上绷带。有话之后再说。”
莲太郎突然意识到，延珠正在一旁咬牙切齿地望向这边。
“等等等等，本小姐可不认识这个女人喔！给我说清楚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莲太郎。”
莲太郎面对延珠。
“是嘛，延珠是第一次见面啊。这个人是和名叫伊熊将监的促进者搭档的起始者。”
第八十五章 千寿夏世（3500）
将捡来的枯木丢进篝火里，火光再次旺盛起来，将整面石壁染成了橘黄色。
用急救装备止血，消毒然后包上绷带，在原肠动物基因的恩惠下伤口开始再生。但她的速度比起延珠要慢的多。
提防在治疗中有敌人接近，莲太郎觉得让延珠去站岗。可不知对什么感到不满，延珠不高兴地撅起嘴，斩钉截铁地说出“本小姐可不承认那种女人！”还有“那种伤本小姐三分钟就能愈合！”，然后走出碉堡。
三分钟是不可能的吧——莲太郎本想对她吐槽，不过见她心情非常不爽便放弃了。
少女的名字叫千寿夏世。莲太郎对自己这个时候才得知“饥饿少女”的名字感到愕然。
“不知怎么的，我似乎让你的搭档非常火大呢。”少女以异样冷静的态度说道。
莲太郎望向延珠走去的方向：“那家伙为什么会突然闹别扭呢，难道是已经到了叛逆期？”
“依我看，理由是显而易见的”
她说话的口吻仿佛将全部感情都抛弃，吐到空气里。莲太郎感到困惑，因为这个少女具有和年龄不符的沉着冷静，所以很难读懂她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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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防卫省相遇的时候莲太郎以为她是一个更加具有幽默感的少女，是他搞错了吗？
“我很奇怪吗？”
意识到自己正在凝视对方，莲太郎转开视线。
“没什么，什么事也没有”
少女合上眼睛，将手放在胸膛。
“请不用在意。我已经习惯被人这样看待了。我也是第一世代的‘被诅咒的孩子’。只不过因为体内具有海豚因子，所以智力和记忆力比一般的起始者要高，顺带一说我的IQ有210。”
莲太郎吃了一惊。
“是我的两倍以上吗？”
“只不过，儿时的智力测试结果有些过时了。”
明明就是个小孩子却表现出谦逊。莲太郎被奇妙的落败感所击倒。
“那么头脑平的你是司令塔兼后卫，将监则是前锋吗？这种风格还是挺少见的。”
“因为将监先生连脑髓都是肌肉组成的，而且没有耐心所以没法做到在后方支援这种不起眼的工作罢了。他甚至在纠结战斗职业的份额还未被我们夺走这件事。他的思考方式还是以前那一套，让人困惑。”
她将树枝折成两段，丢到火里。
过于直白的说辞让莲太郎感到愕然，他望向放在少女身边的枪。
“你带来的枪能让我看看吗。”
她考虑了一会儿。
“如果我说不行呢？”
“无所谓，如果你对自己被救这件事没有任何感想的话，就那么做吧。”
夏世就像认命似得轻叹一声，然后把枪递了过去。
“我学到了一点。善行在寻求回报的时候就堕落了。”
莲太郎全装作没听见，检查起枪支。他将榴弹发射器往一边推出，看了一眼药室便皱起眉头。
“你为什么要在森林里面使用爆炸物？这是四十毫米榴弹炮吧。”
也许就是因为这玩意儿，莲太郎他们被阶段四追赶到差点没命。在未探查领域活动，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可以发出声音是铁律。更何况是排位远在莲太郎组合之上的起始者，不知道那可说不过去。
夏世抱住纤细的膝盖，注视了一会跃动的火焰。
“我和将监先生中了圈套，所以不但负伤了，现在还处在分开行动中。”
“圈套？”
“对，我们的降落地点也是在深林之中。但行进了一段路就看见在森林的深处传来了短暂明灭的光线。我们以为那是同伴，就靠近了过去。”
“结果那是原肠动物吗”
“最开始感觉到的是腐臭，看见有大量的苍蝇聚集在那里。那只原肠动物全身都开满了让人毛骨悚然的花，尾部还在发光。它一看到无名，就发出让人心寒的颤抖，表现出类似于欢喜的感情。”
“我见过各种各样的许多原肠生物，可那一只让我双脚发抖。我以为自己会被干掉，就马上使用了榴弹，在被闻声而来的原肠动物追赶期间，和将监先生走失了。”
莲太郎盯着少女手臂上被包扎好的伤口。
“你被原肠动物注入体液了吗？”
“只是极少量的接触，所以侵蚀率没有上升，你不用担心我会突然变成原肠动物。”
“但就算这样，回去之后你也要好好接受检查才行哦。”
夏世微微瞪圆了眼睛。
“你在担心我吗？”
“不可以吗？”
“”短暂的停顿，夏世再度抱紧膝盖，整个人缩小了一圈。
“我有点羡慕延珠小姐，有里见先生这样关心她的促进者在身边。”
莲太郎尽可能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你和伊熊将监那种促进者在一起开心吗？”
“起始者是杀戮的工具，那也是没办法的。”
夏世没有回答莲太郎的问题。
“延珠小姐大概是没杀过人吧。看她的眼睛就知道了。”
“是的，你杀过吗？”
“嗯，来这里的途中也将遇见的组合杀害了。”
听着少女平静的语气，莲太郎眨了眨眼睛，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为什么要那么做”
“那是将监先生的命令。事实上在受到原肠动物发出光线的引诱时，如果对方是同行的话也会伺机做出同样的事吧。这似乎是将监先生所说的，，不会将把发了疯的戴面具混蛋杀死的功劳让给除了我们之外的任何人。”
莲太郎捏紧拳头。
“你杀了人，没有任何感觉吗？”
“我很害怕，手在发抖。但也不过如此。算上这次是第二次了，我想马上就会习惯的。”
少女虚无的黑色双眸中透露出冷漠的凉气。
莲太郎的怒火涌了上来，他一把扯起夏世的手腕。“开什么玩笑。杀人最可怕的地方就是习惯杀人。当一个人杀了人，却得知自己不会受到惩罚的时候，人就会逐渐忘记罪恶感！我希望你能够一直铭记，这双手已经沾染了不属于你自己的鲜血。”
“因为你曾经杀过人所以才说得出这种话吗？里见先生的瞳孔真奇怪。看样子你有一段复杂的过去。你的瞳孔很温柔，却又非常可怕”
“我说，我家延珠问什么会用傲慢的语气说话，你知道吗？那是因为她认为自己从事的是一份守护人类的伟大工作，所以才能挺起胸膛不可一世地说话。很单纯吧？从前，延珠曾差点杀死一名落魄的促进者的罪犯。在手术过程中延珠一直闷闷不乐，得知对方得救竟然高兴了一整天，还跑去探望对方。我觉得这样就可以了。”
“里见先生，那是漂亮话。”
夏世用一双感到不可思议的眼睛仰望莲太郎。在篝火的照耀下，橙色的火焰跃动在她的瞳孔里。
莲太郎慢慢站起来，背对她。
“不好意思，你看我这是站在道德制高点大放什么厥词呢，可恶忘了刚刚的话吧，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嗯？”
“你为什么要道歉？”夏世拉住了莲太郎的衣摆，“里见先生所说的没错。你是正确的。请你对自己更加有自信。现在的我，很奇怪我不太清楚自己的心情，明明马上就能想出几十个理由反驳你，却不想否定你对我说的话。”
夏世低着头似乎在回忆和思考，最后缓缓道：“这种感觉，我第一次体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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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个时候，从放在夏世身旁那黑色听筒般的东西里，伴随着杂音传出了男性粗犷的声音，吓了两人一跳。
看样子那是无线电，夏世飞扑过去旋转类似于旋钮的东西，声音逐渐变得鲜明，很快那就变成了想忘也忘不掉的男人声音。
“喂！还活着就回个话！”
夏世使了个眼色，大概是让莲太郎不要出声，莲太郎理解地点了点头。
“联络不上我很担心。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将监先生。”
“还用说吗！夏世，比起那个我有个好消息！”
伊熊将监装模作样地卖了个关子，莲太郎可以想象到他在无线电的另一头偷笑的模样。
“找到那个戴面具的混账了，不过那个二十三万的家伙貌似不在，应该是已经被这里的原肠动物们吃掉了吧，哈哈哈！”
怎么可能，程让一个人能把这里的原肠动物杀光莲太郎都不觉得意外，他与夏世对视一眼。
“在哪里？”
莲太郎从口袋掏出地图摊开在地面，马上就找到了将监所说的地点。是海边的原市区，离这很近。
“现在附近的民警都聚集在一起，正准备倾巢而出偷袭他们。我原本是想抢在他们前头的，但对方的排位好歹也在我们之上，而且关键的起始者也不在。一直纠缠不清的功劳问题刚刚算是谈拢了，他们说要和平地均分，真没劲！你也赶紧过来汇合吧。”
将监没听夏世的回答便挂断了无线电。将监的身后确实传来了刺耳的声音和笑声。他所说的袭击计划正在进行中大概率是真的。
夏世立马叠起行李，然后开始踩灭篝火。
“你果然是要去呀？”
“对，他虽然那副德行但也是我的伙伴，里见先生你呢？”
莲太郎拿不准自己的心情。既然有其他民警前去处理，莲太郎也想依靠他们。临走之前木更扑在怀里祈求自己不要死，而面对蛭子影胤和程让两人时，那种近乎无法反抗的死亡感觉令莲太郎如何也无法忘记。
他轻轻摇头。不行自己必须上。
程让和蛭子影胤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选择了分头行动，但这无疑是最好的逐个击破机会，更何况还有很多强力的民警组合也在那里，只要击败了两人其中之一，至少就能省下很大力气。
莲太郎暂且按捺住自己个人的情感，冷静分析战略。
现在的问题是和将监联手的人有多少斤两。虽然排位不明，但他背后的吵杂声感觉并不止一两组人。至少有将近十组的人聚在一起。
在没有起始者的辅助下也能战斗，IP排位在1584位的伊熊将监也在其中。
不管是影胤获胜，还是民警队伍获胜，那都必将是一番激烈的争斗。
“你的手怎样了？”
夏世默默解开绷带，伤口已经完全治愈。
莲太郎望向城市的方位。
总而言之，自己必须亲眼目睹这场战斗的结果！
“我们和你一起，稍后就出发。”
第八十六章 向死而生
上午四时。
莲太郎将延珠叫了回来，三人一起离开了碉堡。在外长时间盯梢的延珠，她的也是能力远比舒舒服服在篝火前取暖的莲太郎两人要强，所以莲太郎决定让她走在前头。
走了一会森林就中断了，一行人来到了视野开阔的平原地区。从这里沿道路前进的话，走个数公里就能重新进入城市，但莲太郎特意绕路走向小山丘。
从这里到城市的直线距离上没有任何藏身之处。莲太郎判断，在这种情况下应当慎之又慎。
随着脚步向前推移，鼻孔里也充满了潮湿的气味。海离这里很近。
途中，他们在被野草包围的地方发现了野营的痕迹。
或许是担心有烟雾出现，这里并没有炊事的痕迹，但携带食物的袋子散落一地。他们的人数比想象中的要多。
莲太郎开始感到急躁。既然是有预谋的偷袭，不分昼夜进行袭击才是基本，再有两小时天就要亮了。他们离开这里，那也就可以断定作战已经开始。
绕路走上可能俯视城市的小山丘。眼下是一座安静得让人毛骨悚然的城市。
无数的渔船和小型船只停泊在月牙形的港湾。
这座狭小的城市，在大战前或许也因为人口过少所困扰吧。莲太郎本以为不会有光亮，但唯独一座类似于教会的建筑物里点了灯。就是那里吗？
突然间响起了枪声，令莲太郎倒吸了口气。随后以这一枪为开始的讯号般，爆竹般响起的枪声和剑戟交鸣接踵而至。
战斗已经开始了！
“莲太郎！”延珠大喊。
“我们也上。”
“我留下来。”
莲太郎猛地回头，只见夏世背对这边。
“为什么？”
就在话音未落之时，从莲太郎他们走来的路上，四足野兽像是飞行的炮弹般冲撞而来。
夏世的双眸亮起猩红色的光，解放力量与那个东西正面相撞，压制住对方的突进。
莲太郎吓了一跳，冲出来的是鹿型原肠动物，上半身皮肤长满了破溃而出的尖角。
夏世被几只角刺穿，但还是强行将散弹枪插入发狂的原肠动物口中，扣动扳机。
爆炸般的枪火声将原肠动物的半个脑袋掀飞，血液以辐射状迸发而出，浸染了夏世的半个身体，赋予了少女一抹猩红色的凄美。
夏世虽然腹部出血，但却仍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回过头来。
“看来我们被跟踪了。还有，里见先生你没看到吗？如果没有人在这里拦住它们的话，不管是胜利还是失败，我们都将全军覆没。”
像是回应着夏世的话语，从刚才一行人走出的森林中传来了低沉的鸣叫声和嘶吼。因从城市传来的枪声而惊醒的原肠动物正在用各种各样频率波段与同伴交换信息。
夏世极其冷静地将全自动散弹枪撑在地上，将背包放下，把全部预备弹夹一股脑倒了出来。
她显然在进行彻底抗战的准备。而在进行这样工作的期间，她被贯穿的手腕和腹部也在不断再生。
“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夏世将散弹枪重新执起。
“必须有人留下来，那个人将会是我，这边完事后我会过去支援，拜托你们了。”
莲太郎合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好，但务必不要勉强！”
“请放心，一旦处于劣势我就会逃跑，将监先生就拜托你了。”
莲太郎相信面前智商比自己高出两倍的少女不会做出傻事，他用力点头。
“我知道了，我们走，延珠！”
两人的脚步声快速在背后远去，夏世的眸光穿透手中枪械的瞄准镜，直射向森林中那一片同样颜色的猩红。
整个森林的区域已经完全苏醒，没有任何再度考虑隐蔽的必要，少女立刻将下挂在枪口的榴弹上膛。
咚！
抛射出致命火药集合的闷响声破空坠向黑暗，随后耀眼的火球在一刹那后绽放。
一对百
轰地一声，剧烈的爆炸将这场双方数量绝不对等的阻击战彻底打响！
近乎如同海潮般铺面而来的嘶吼从四面八方涌来，失去了森林的掩护，被火光照亮在在她面前的原肠动物数量，在下一秒就能够令夏世感到心底发凉的绝望。
至少有上百只其中最高甚至有阶段四。
双方战力推测非常简洁明了，在面对那仿佛能够碾碎一切的原肠动物集群冲锋时，夏世就已经彻底明白自己不可能活着离开。
哪怕是逃跑都无能为力。
有利于当前战场的最优解，就是尽全力将这些原肠动物大部队拖在这里，根据情报来看，偷袭蛭子影胤组合的作战从一开始就是苦战，胜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若是放任原肠动物的洪流突破封锁，恐怕全军覆没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第一波冲过来的原肠动物逼近，它们都是体型较为灵巧的个体，阶段一到二不等。夏世双眸一凛，用力将地上的几个弹夹顺着地面踢向原肠动物冲锋的缺口。
砰砰砰！
大口径全自动散弹枪随后立刻开始连续射击，携带着惊人的精准，令数头敌人一下子栽翻在地，夏世立刻冲向倒地的它们，同时继续向其他方向开火。
圆形包围圈被少女敏捷且迅猛地撕开一道裂口，她冲了出去，以战术翻滚同时甩下空弹夹。
刷——
探手抓住刚刚踢过来的预备弹夹，利落地插入弹仓，精准的弹药计算令她在枪中留下了一发已经上膛的子弹，无需在再花时间上膛。
砰砰砰砰！
迅猛的枪声短暂停歇了不到数秒便重新响起，将最近的敌人狠狠掀飞，夏世开始绕着包围圈的外围高速移动，同时由外向内清剿来不及转身的笨重敌人们。
体型较大的原肠动物正冲向圆心来不及刹车，而灵巧的小体型敌人虽然反应最快，但想要冲出自己人的包围圈似乎也成为了难题，战况在这时有着稍稍向少女靠拢的意思。
不愧是排名千位等级的起始者，就算身体能力不足以支撑其和原肠动物进行以一敌十的惨烈肉搏，运用各种枪械和爆炸物也能够在战斗伊始立刻将其阵型转变为对自己有利的情况。
趁着敌人阵型内外交错的短暂混乱，夏世找准机会退下榴弹仓内的榴弹弹壳，重新装填。
清脆的上膛声在短暂的枪械停止射击后响起，黑洞洞的四十毫米下挂榴弹枪口对准了包围圈的中心。
吼？
回过头来的原肠动物和自己对视，喉咙中发出了疑惑的短鸣。
少女的目光中已经有着对“视死如归”这一词汇的坦然，清冷的声音中满是决绝：
“我们地狱中再会吧。”
向死而生！
咚！咻——
榴弹划过优美到令人窒息的弧线，精准地将包围圈中心自己留在那里的一部分弹药殉爆，连同着半径五六米之内的其他原肠动物一起，一同化作了漆夜下最为绚烂的焰火。
轰！！！
被殉爆而四散的流弹欢快地划出一道道金色的弹痕，打着旋儿地四处乱飞，竭尽全力地携带着其上足以致命的动能，散发出了属于它们最后的光热。
第八十七章 想要活下去的祈愿（3500）
愤怒的嘶嚎伴随腥臭的风猛扑过来，夏世咬紧牙关快速抬起枪身卡住即将在自己颈部闭合的獠牙巨口，高强度工程塑料的枪身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令少女心底一沉。
抬腿用力抽飞差点扑倒自己的犬型原肠动物，少女闪电般拔出大腿枪套中的手枪向其射击。
錵制子弹刺破音障狠狠搅碎了敌人的颅脑，夏世果断扔掉已经报废的散弹枪，用着最后的手枪进行射击。
这场以一敌百的绝命阻击战已经进行了十分钟。
但谁又能想象，在少女的眼中，这十分钟足足六百秒的时间对她来说是何等漫长。
成队的复数头敌人向着身体纤细的少女进行着毫不留情的扑杀，再伴随着她手中枪声的响起，被击倒了数只。
砰砰砰咔！
套筒后跳，枪机传来子弹告罄的情报，面对向自己猛扑过来的原肠动物，少女的双眸中终于被染上了一丝害怕的情绪。
她只能抬起手臂去阻挡这记致命的攻击，原肠动物尖利的獠牙被变异的咬合肌带动，狠狠刺穿了刚刚愈合的手臂。
“唔！”喉咙中被痛苦挤压出短暂的哀鸣，可没有给她任何能够反击的机会，原肠动物死死咬住少女的手臂，猛地转动身体。
喀啦！
令人牙酸的骨肉撕裂声，令夏世狠狠倒吸了一口凉气，惊人的痛楚以光速顺着脊髓撞进脑海。
整条右手臂连带着握在那只手的手枪，被原肠动物撕离了身体，鲜血瞬间从少女空落落的肩膀处汹涌而出，溅满了她洁白的脸颊。
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惨叫出来的时间。
将痛苦化作力量，夏世的双瞳爆散出亮红色的光芒，喉咙中涌出腥风，全力挥起拳头砸烂了那只原肠动物的脑壳。
连续用踢击逼退敌人，少女快速后跳，狼狈地撞在岩石上。
顾不得确认失去的右臂伤口情况，她抽出绑在腰后的錵钢匕首，颤抖地将其举起，向着逼近过来的原肠动物方向。
这是自己最后的獠牙，面对它们，最后的武器。
眼前的世界甚至开始模糊起来，夏世快速扫视周围缓缓逼近过来的原肠动物。
只剩下三十只左右了，再努力一些的话
继续战斗下去！
除了这一点，没有别的选择。
这是她所存在的意义，为了拯救这个世界，保护人类。
她也只能战斗下去
原肠动物们不再谨慎地试探，它们一股脑地冲了过来。
坚硬的触手仿佛钢鞭，甩出抽破音障的爆鸣，狠狠将少女手中的匕首击飞。
锋利的角轻而易举地刺穿了腹部的肌肤，把她钉在了岩石上。
紧接着而来的是右腿也被狠狠从身体上撕扯了下去。
疼痛似乎也已经不再眷顾自己，少女虚无的双眸开始涣散，下意识地抬起仅剩的左臂挡住咬向喉咙的血盆大口。
仿佛时间在这一瞬间开始变慢，周围撕扯着自己身体的原肠动物们狰狞的面孔肌肉纹理清晰可见，一切都静止了
她朦胧中，抬起眼眸望向远方森林的墨绿色屏障，在那之下，是被掩盖的深紫色地平。
“天还没有亮吗？”
泪水模糊了视野。
“我不想死！”
至少——
“不想变成怪物”
就算知道求救没有意义，不会有人能够听到。
夏世也在用着颤抖的声音，哽咽地哀求。
“不要不要谁来救救我！”
手臂好痛，腿好痛，肚子好痛，身体好痛
不想死，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仅仅是最后的任性的话，就算怎样的冷静也没有意义了吧，这样任性地想要活下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
渐渐昏暗下去的视野内，被迫仰望着远方深紫色的地平。
可是她知道，距离天亮还远着呢啊
没有太阳的话，天怎么会亮呢？
·
·
·
但，突然在那远方出现了闪烁的白色光芒，将漫长的永夜撕裂——
一开始像星辰，随后像是月光般狡黠，渐渐地放大开来，轻易超越了太阳般的光芒。
少女用力撑开沉重的视野，双眸中映出了那道出现在地平线上的光。
如雪般耀眼的洁白，仿佛带着能让她安睡的力量，仿佛就是那不存在于这个残酷世界的希望。
将面前的绝望狠狠斩断！
“你想活下去吗？”
“是的”
“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是的。”
“那么，如你所愿。”
白色的电光穿梭，仿佛连光芒都被其斩断！
那话音落下，刀锋入鞘，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周围原肠动物的动作瞬间仿佛雕像般静止，下一刹被切削为了齑粉，如同花火般壮丽的爆散。
很美
那彩色的华光将夏世的眼眸刺痛，让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再度睁开的时候，发现周围除了到处散落着看不出任何形状的原肠动物尸体以外，什么都没有
除了——面前这位陌生的男人。
凌晨微冷的风与他身上的青衫厮磨在一起轻轻飘动着。犹如暗夜星辰般明亮的漆黑色双眸，就那样平静地注视着自己。
在身后，可以看到他背着一个长长的漆黑色刀柄，而他的手中，还紧握着一把白色的朴素长刀。
“列蒂西雅。”他开口轻声呼唤着一个名字，“拜托你了。”
“真是麻烦！”
带着些许抱怨、或许是宠溺意味的清脆声音传来，夏世的视野快速地模糊着。
她伸出手覆盖在自己的胸前。
“让我看看你的研究成果，刚好她体内的侵蚀率已经过半，并且快死了。”
初心闪烁间消失在程让手中，望着靠在巨石上，身体七零八落的那位女孩子，她断掉的手臂伤口处，已经有原肠动物的组织在蠕动起来了。
还真是惨啊
本想去看看莲太郎他们被蛭子影胤揍成什么德行了的，结果在路上发现了一个掉队的孩子。
她的战果令程让都感到吃惊，断断续续的尸体呈追击之势留了一路，被带向远离大部队民警交战区域的地方，看样子只是她一个人在负隅顽抗亦或是，主动留下当做牺牲品，为其他人断后。
“吵死了，别着急啊，这可是第一次！”
“好好好，不着急不着急！”程让连忙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后退，静静等待列蒂西雅发动咒法。
翠绿色的光芒自列蒂西雅悬在少女胸前的手心处亮起，繁杂的咒法圆阵随之组合而出，层层交叠，像是神之义眼发动时那样美丽的光景。
【布里萨克咒法第二十四条·改】
“时咒·愈光。”
【布里萨克咒法第四十七条·改】
“时咒·因果贯通。，！夜；袭”；h的“：月：费。’群；：】：4：9.，3h：”“6！，1：3“；5.“”
【布里萨克咒法第七百零三条·改】
“时咒·拥渊践冥。”
夏世在这一瞬间感觉到了灵魂被撕扯的感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觉得，明明从来没有被撕扯过灵魂，但她就是在这一刻知道。
嘶嘶的水声沸腾，地面上溅射的血迹像是时光倒流般向后抽离，凝结成细小的血珠，以极高的频率震动着，仿佛在向什么发出共鸣。
夏世突然又感觉到了自己失去的手臂和腿，好像在被风吹拂着。
奇怪？是错觉吗？
所有的伤口开始溢散出发痒感，然后变热。
像是拼装玩具一样，千寿夏世零零碎碎在各处的血肉凭空飞来，若是让其他人看到这样的景象，怕不是要当场吓傻。
简直有若神迹一般恢复如初了。
“活动一下试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面前的银色马尾少女用琉璃般的紫色双眸盯着自己，微微扬起下巴示意。
夏世对于面前自己经历的一切都无法相信，大大地瞪圆了眼睛。
就算智商再高也无法对于这种根本不可能出现在现实中的东西做出合理的反应，这已经完全违背了所有人类目前能够探知到的科学原理，将近百近千年的人类医学、物理学、生物学狠狠践踏着——在自己面前。
身体轻盈无比，若不是残损的衣物裸露着自己光洁的手臂和大腿，夏世甚至都觉得自己刚刚的拼死奋战是在做梦。
“完全治好了？”
面前的少女不可置信地来回确认着自己的身体，直到一旁的程让干咳了两声，才将她的注意力吸引回来。
“非常感谢，二位的救命之恩！”
千寿夏世深深地鞠躬。
程让似乎感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啊，这到不至于，其实我还能再早来一些的，抱歉啦。”
后脑勺遭到列蒂西雅的重击，似乎是在发泄自己的不满。
“故意的是吧你！就为了给我创造实验条件？！”
“嘛嘛，冷静点，我有把握的！”
“有把握？你有我没有！”
又是一击闷响声，金色的咒法巨锤当场砸碎在程让的脑壳上，力量之大甚至让他脚下的地面喀啦啦开裂。
这令一旁的夏世顿时捂着嘴巴倒吸一口凉气。
“您没事吧！”
“没，没事，别担心～”他笑着向自己摆了摆手，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样被对待。
“我叫千寿夏世，IP排位1584，是隶属三岛皇家警卫的起始者。”少女正式起来向二人介绍自己。
程让和列蒂西雅相视一眼，她只是耸了耸肩，看向一旁。
于是由程让上前一步，竖起大拇指，指向自己胸口。
随后他说出口的话，令夏世感到震惊。
“我叫程让原民警IP排位二十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是这次你们要杀掉的目标之一呢。初次见面，千寿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他似乎对此毫不担心，大方地将手比划向那位银发少女。
“这位是我的搭档，列蒂西雅。”
“你好。”被叫做列蒂西雅的女孩向自己点头示意。
少女似乎反应不过来这样的信息，从喉咙中挤出无意识的低鸣：“诶？”
——什么？
刺穿并撕裂了绝望夜幕的雪白色光芒仍然镌刻在记忆里，无比清晰，拥有那种甚至能够斩断光芒的强大实力，在一瞬间秒杀了周围所有原肠生物的人。
他就是程让？！
那个甚至曾被自己的搭档将监先生划分为实力太低，根本不需要在意的家伙？
“您没有在向我开玩笑吗？”
“当然没有！”
少女的确认，立刻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这让她再度张大了嘴巴，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第八十八章 刀下留人
“怎么，吓到了？”
夏世张了张嘴，像是欲言又止。
“确实，非常令我吃惊。”
“指哪方面？”
少女活动着右臂和双腿，仔细确认身体情况。不得不说，甚至比参加战斗之前还要好。
“无论是您的身份还是刚刚的治疗行为，全部都令我感到吃惊请问，您为什么要救我呢？”
明明从一开始就是敌人，那种能够称得上奇迹的治疗手段想必也会花费非常大的力气或者代价。这里是巨石碑结界外，就算阵亡也可能根本无法详细统计和确认
换个角度来说，如果是面前的男人重伤倒地，被自己撞见的话，恐怕会毫不犹豫地向他脑袋上补一颗子弹上去。因为他和蛭子影胤是想要利用七星之遗产召唤五阶段原肠生物，毁灭世界的极危险存在。
这不符合逻辑。
“因为你向我求救了啊。”
“诶？”
他伸出食指，指向发愣的夏世。
“你当时在说，‘我不想死、想活下去。’祈求有人能够救你一命。所以我就出手救了啊。”
就这么简单的借口吗？
“就这么简单。”
仿佛能够看穿自己的心思般，程让点了点头。
就在夏世因此陷入短暂的沉默时，列蒂西雅跳起来把程让一副笑嘻嘻模样的脸按向一边。
“别听这个笨蛋耍帅了，他只是想用你来确认一下我的咒法有没有用而已。准确来讲，是实验品。”
“实验品？”夏世歪头。
“列蒂西雅！有你这么拆我台的吗？”
“吼，我说错了哪点吗？”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射出火花，最后以程让主动逃开了视线为结果。
“大人不记小人过嗷！”
“幼稚”
“那个，请问你们说的实验品，是什么意思？”由于面前的画面和展开实在和自己所预测的相距甚远，夏世忍不住插入对话。
绿色咒文的法阵在列蒂西雅手心浮现出来，她对此解释道：“我花费了很大功夫用来研究怎样能够将诅咒之子的侵蚀率逆向化，治疗侵蚀率超过50%的受诅之子，将她们体内的病毒无害化的咒法，就像刚刚那样。”
这等劲爆的发言几乎让夏世头脑轰地变成空白，如果不是自己亲身经历了被人从生死线上拉回来的体验，甚至下一秒她都可以用各种科学理论数据去反驳这个观点。
——即原肠病毒人类无法控制，诅咒之子的侵蚀率只要上升便不可逆。
可就在几分钟前，自己体内的侵蚀率百分之百突破了50%的临界点，甚至伤口部位已经开始原肠化。
她已经做好了就这样死去的准备，可现实却将她重新拉扯回来。
“你们将这个消息告诉我也就是说，我无法再回到将监先生身边了吧。”
“Bingo，千寿酱真聪明！”程让竖起大拇指，“不过，就算被抛弃了，也要回到那家伙身边去吗？满脑子都是肌肉的莽夫，还把你视作战斗道具和可消耗品——”
“不是的！”夏世突然提高了声音否定。
“嗯？”
“将监先生对我其实非常好虽然表面上因为性格原因不善于表达内心的想法，但是他对我很照顾，即使对外说我是道具，说所有起始者都是工具，但在和将监先生相依为命的日子里，我过得很开心。”
“我喜欢将监先生所以请不要这么说。”
“这——还真是令人听的意外呢。”程让拉长声音，点着下巴思考，“也就是说，那家伙是个傲娇对吧？”
千寿夏世：“”
列蒂西雅感到头疼般默默捂住脸。
“要不就留他一命好了？”程让喃喃道。
“喂喂，你认真的吗？”
听着列蒂西雅和程让的对话，夏世对此非常在意。
“请问，你们说留将监先生一命指的是”
“是啊，他不是去影胤那里送死了吗？”
送死？！
不是去袭击，而是去送死吗？用这种笃定的词汇形容，难道他一开始就认为那些民警部队根本无法匹敌蛭子影胤？
程让接着道：“所以说啊，影胤那家伙还是蛮厉害的喔，134位对于你们来说还是第一次交手吧？”
“将监先生会死吗？”
程让不紧不慢地看了看时间，道：“嗯大概能再撑两分钟吧，如果我没有高看他的话。”
“请放过他一命！”
他平静的双眸望了过来，令夏世在这瞬间感到窒息。
“你的命是我救的，之前我也向你确认过——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你都想要活下去。”
————————
“你想活下去吗？”
“是的”
“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是的。”
“那么，如你所愿。”
————————
夏世失魂落魄地瞪圆了眼睛，表情黯淡。
“现在你已经是我们这方的人了，无论是性命还是情报，一切的一切，这便是你付出的代价。”
程让将脸凑到少女面前，冷漠的语气让她的身体忍不住发抖。
“那么，现在已经一无所有的你，有什么筹码能让我放过那个叫伊熊将监的促进者一命？他可是抱着杀死我和蛭子影胤的决心去战斗的喔，想必这样勇猛的战士，非常清楚战死沙场这件事可能会发生在任何人身上吧？”
这么做好像真的有点过火，不过也算是确认一下她的决心，程让心中默默叹息，表情却没有任何改变。
“没有”
少女默默地说出这样的词汇，像是死心了一般闭上双眼。
没有筹码，没有理由，甚至连要求都没有资格提出，自己本是已死之人，因为面前的程让和列蒂西雅，才会奇迹般生还下来。
“大概还有一分钟吧，嗯，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看他的尸体，影胤先生不是什么恶趣味的家伙，大概还能看到全尸哦。”程让不紧不慢地点着手机屏幕。
夏世深埋着头，嘴唇颤抖着翕动。
“求求求你放过将监先生一命我什么都愿意做。”
四周的空气冰冷，仿佛死去般寂静，令人煎熬的秒针无情地跳动着，泪水从夏世的眼眶中涌出，划过她光洁的脸颊滴落在地面，溅起一层小小的泥浪。
“求你了！我什么都愿意做！！”
“真是的，你这么说，感觉我好像真的像是什么无恶不作的反派了啊喂好讨厌这种感觉喔。”
“你不是吗？”列蒂西雅挑起眉头反问，“身为萝莉控却把萝莉一次一次弄哭，超差劲诶你这人。”
“啧，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多谢夸奖。”
程让对此不耐烦地搓了搓鼻子，将手机放在耳边，电话接通——
“这里是影胤。”
“刀下留人。”
铮！
以极快速度破空插下的黑色巨剑，差之毫厘地停滞在了伊熊将监的背后，影胤抬起踩着男人的脚，随手将手中的黑色巨剑扔向一边，发出哐啷啷的响声，回荡在空旷的残破房间中。
听着听筒另一边传来的声音，程让无害地笑着。
“看样子时间刚刚好呢，如此，交易成立”
夏世终于松了口气，双腿发软地跪坐在地上。
“然后，你是我的了千寿夏世。”
“什么啊你那又换成一副反派口吻的耍帅发言？”
而后立刻遭到了列蒂西雅无情的吐槽，程让的嘴角狠狠一抽，嘶嘶吸着凉气。
“嘶——你这白毛萝莉，懂不懂什么叫有趣啊，啊？”
“反正我觉得你那样子很无聊。”
“”
“屮！你让我在可爱的女孩子面前耍个帅能死吗？！”
面对程让爆跳的质问，列蒂西雅只是鼓起嘴巴别过脸去，小巧的琼鼻中传来一声冷哼。
“喂你不会吃醋了吧？”程让挑起半个眉头，一脸不可置信。
“才没有，去死吧你这个恶心至级的恶趣味愉悦怪外加笨蛋萝莉控！”
而后脑壳再次遭到了布里萨克咒法的物理性打击——狠狠地呢。
第八十九章 修罗
一边望着破败的城市，莲太郎强烈地感觉到人工环境的脆弱。
进入城市之后两人就在建筑物的影子中穿行。
停泊在此的无数艘船也是锈迹斑斑，至于渔船则是变成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模样，让人误以为是幽灵船。每当有风吹来，被涂成黑色的影子就会发出吱吱的刺耳声音。
两人慢慢走近传来枪声的地点附近。莲太郎的心脏砰砰直跳。变得像雷达一样敏感的皮肤每当被吹拂过就感到刺痛。
状况到底怎样了。从刚才开始枪声和剑戟声就消失了，如果是将影胤打倒了，肯定会有人发出欢呼不是吗？为什么会这么安静呢？
在心中疯狂鸣响警钟，莲太郎十分谨慎地向前探索。
不一会脚碰到了某种东西，延珠摸索着将那个拾起来后，发出了短暂的悲鸣，又将其丢了出去。
那是一只依然握住枪，从小臂处被光滑切断开来的血淋淋的手。伤口新鲜得似乎能够冒出热气。
此时，平房的屋子里响起了桄榔一声，莲太郎差点对其开枪。
随后什么东西被挤压的声音传出，莲太郎和延珠对视一眼后向着平房内推进。
手电筒的白色光柱撕裂黑暗，四下扫视着，最终顺着地面上胡乱被涂抹的血迹，莲太郎找到了靠坐在墙壁一角的熟悉身影。
明亮的手电筒光线照射在伊熊将监的脸上，令他的头微微转动躲避光线。
“还活着！”
但他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意，像是失去了灵魂那样双眸涣散地呆坐在那里，任由莲太郎怎么呼唤也没有反应。
不祥的预感贯穿脊背，令莲太郎浑身的寒毛像是发抖般猛地竖起，他快速回身用手电光扫射整个平房的屋子。
空无一人。
但渐渐地，或许是处在下风向，从刚才开始便无法掩盖的浓密血腥味扑鼻而来。
莲太郎端起枪冲出马路。延珠气喘吁吁。
“莲太郎，这到底是什么呀这”
离他们最近的东西，就在数米开外。
是被切断的起始者头部。那张布满了惊愕的脸死死盯着这边。
在前方起始者和促进者的尸体堆叠在一起。但似乎非常分明地，几乎大部分促进者都是被枪杀，少有被切断肢体的。而起始者的尸体，却总是七零八落地散落一地。像是被活生生砍成了肉块。
马路化作一片血海。在防卫省中见过的面孔也零零星星地散落其中。
莲太郎咬紧嘴唇，在让人反胃的腥风中，拼命忍耐着不跪在地上大吐一顿。
可以看见前方百米有一间大门敞开的教会。
挂在墙壁上的烛台上灯火通明。架在教会屋顶上的十字架冷冰冰地俯视着这一幅犹如地狱般的绘卷。
“爸爸，吓了我一跳。他们真的还活着呀。”
此时，两人听见从栈桥传来耳熟的声音，回过头去。
那对组合伫立在栈桥的前端眺望大海。
其中一方腰上插着两把剑，身穿带有花边的连衣裙。而另一方则是身穿酒红色燕尾服，脸上带着面具，头顶高帽的怪人。
莲太郎怀疑自己的眼睛。那对组合迎击了大量能手，将他们几乎全部歼灭后却依然毫发无伤？
强烈的后悔感袭向莲太郎，让他后退了一步。
“蛭子影胤”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暖风拂过肌肤。在明月之下，持握着两把手枪的蛭子影胤从容不迫地回过头来，大方地张开双手。
“序幕已近，一决胜负吧，里见同学。”
拍打着水泥岸堤的海浪声传来，将混杂着海潮味道的血腥气息灌入鼻腔，在周围用尸体堆成的山中。两只修罗正伫立在栈桥的尖端上。
莲太郎眺望展现在周围的血海，压低声音问道：“这全部，都是你们干的？”
“因为不想让血玷污了教会呀。我们能做的事全部完成了。阶段五的原肠生物马上就会降临，之后就是静静等待。”
“箱子在教会里面吗？如果我们现在进去将你们的准备都破坏了，就能组织阶段五的召唤了吗？”
畅快的笑声从面具下方传来。
“阻止召唤？你可以试试嘛，里见同学。我很期待哦！”
“将你们打倒就可以了！”
蛭子影胤耸起肩膀，高举双手像是在拥抱着天空的那轮明月。
“人类将会感受痛苦，世界将被拯救！每个拥有知性的存在都将互相理解的世界即将降临，应受惩处之人将被天诛！这一切，谁——都无法阻止”
莲太郎紧盯着面前的敌人，自己应当打倒的敌人。
他静静合上眼睛，将制服的右腕和右脚的下摆卷起，然后伸直手
“我要阻止你们为了被你残忍杀害的人们，为了木更姐和延珠——蛭子影胤，我一定会阻止你们！”
发出嘎吱的声响，莲太郎的右手和右腕上布满龟裂，可塑性人造橡胶和硅胶等制成的人造皮肤向外翻起后剥落，堆积在脚边。
“不可能！”
在后方东京区域的作战指挥部，官房长官发出尖叫站了起来。一边挠头一边表现出狼狈和恐怖。
“那怎么可能竟然有这种事原肠动物战争产生的人型兵器，还有一个吗？！”
莲太郎的右腕下方很快就露出了纯黑色的手腕。右脚也一样，覆盖在大腿之下的是具有光泽的錵合金。
像是倒刺般突出的气孔就像具有自我意识一样一张一合地开始蠕动。
张开眼睛的同时视野变得开阔，色彩也变得鲜明起来。义眼与视神经直接相连，似乎能够立体地捕捉物体。
内置在义眼的石墨烯晶体管规格的纳米核心启动，演算开始。旋转的眼球内部机械浮现出几何图形。
蛭子影胤的身体微微颤抖。
“竟然真的是錵合金义肢程先生没有猜错！你也是——”
莲太郎慢悠悠地抬起头。
“我也报上自己的姓名，影胤。我是原陆上自卫队东部方面，第787机械化部队。《新人类创造计划》——里见莲太郎！”
莲太郎身上的义肢和义眼采用了超錵合金，即在无重力状态下，以錵为基础混入了稀有金属和普通金属。具有数倍于普通錵合金的硬度和熔点的次世代合金。
蛭子影胤所属的Section十六的战术思想是能够抵挡阶段四攻击的斥力领域所产生的绝对防御。
而里见所属的Section二十二的战术思想与其正好相反。利用设置在手腕里的十发，脚上的十五发弹药筒所产生的推力，发挥出超乎常人的攻击力——为了使人类能够葬送原肠生物而诞生的《新人类创造计划》士兵的个人单兵武装。
影胤发出了尖锐的笑声。
“是吗是吗，果然是这么回事，从我第一眼看见你我就莫名喜欢上你了，真没想到我们果然是同类！嘻嘻，哈哈哈哈！”
延珠发出悲鸣：“莲太郎！你不是说过不再使用那个——”
“没事比起这个，若是不全力以赴的话，我们都无法活着离开。”
我已经答应过木更姐了
“绝对要活着回去，不可以输。”
萧杀的气息开始在四人中间蔓延，延珠用锐利的视线盯住小比奈，然后用力点了点头。
延珠、小比奈的瞳孔几乎在同时绽放出了火一般的鲜红色光芒，解放了自己的力量。
冰冷的夜风吹过，掀起莲太郎的制服。气氛紧绷，呼吸甚至都传来阻塞感。
就在这场绝命之战即将一触即发之时，在包括指挥部的电子眼监视下，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身影猛地降落在了小镇的街道中央。
轰！！
随着爆裂般的冲击波掀起的碎石仿佛子弹般划过莲太郎的脸颊，他抬起手臂格挡。
等到烟尘彻底散去之后，出现在战场中央的身影令莲太郎甚至想要发出哀嚎——
“哟，各位！”
程让扬起嘴角，展现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摊开双手。
“我来晚了吗？”
第九十章 攻心
莲太郎握紧超錵合金打造的右拳，狠狠瞪向场地中央的男人。
“我倒是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来呢。”
“太伤人了，莲太郎，亏我还特意给了你机会。”程让环视街道上四散的残肢断臂，耸起鼻子轻嗅着周围近乎凝固的血腥气。
他向莲太郎走了过去，莲太郎只感觉浑身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僵硬，像是被致命的毒蛇缠绕上了脖颈。
面前的家伙毫无防备的意思，仿佛认为根本没有必要提防自己，双手插在口袋里一步步走来。
程让在莲太郎和延珠身边蹲下，伸手将地上一名起始者少女的头翻了过来。
“我记得，这个孩子还参加过上次防卫省的会议呢吧真可惜。”
什么？！
莲太郎瞪大眼睛，迎向程让抬头看过来的视线。
“防卫省的那次会议我也有参加呢，只不过是在距离你大概几百米的另一栋楼顶上～”程让用两根手指比划着建筑物之间的距离，在他的指尖上，还沾染了刚刚那名起始者脸上未干的血迹。
“都说了让你别趟这次的浑水决定好要当英雄了吗？知道自己要贯彻的是何等沉重的正义了吗？”
呲
莲太郎紧握的右拳纹路上散发出莹蓝色的光芒，位于手肘的喷射口开始溢出高热的扭曲空气。
“我不知道。”
“吼～？”
“但我一定要阻止你们，然后活着回去！”
倒刺状的义肢喷射口猛地点燃，迸发出空气被电离的湛蓝色光芒，巨大的推进力顺着手臂传递到拳锋。
天童式战斗术一型五番————虎搏天成！
速度极快的强有力刺拳，以近乎零距离击打向面前蹲下的程让。
“这个距离，得手了！”
在指挥部的屏幕上观看战斗的长官们刚想握拳庆祝，表情却在下一秒僵硬在了脸上。
砰！
推进弹药冲击出的尘暴发出巨响，莲太郎盯着面前繁星点点的夜空，大脑陷入了一片短暂的空白。
——咦？天空？
发生了什么
喉咙上传来的冰冷触感令莲太郎浑身打了个激灵，延珠随后的叫喊声才传入耳膜，被大脑处理并解析。
“莲太郎！你没事吧？”
面前的画面改变，是因为自己瞬间就从站立出拳的姿势被甩了个仰面朝天，令人眩晕的剧痛此刻才从整个脊背和后脑传来。
圆弧状刀尖的漆黑色逆刃刀正架在自己的喉咙上，甚至连经过强化的机械义眼都没能够捕获到任何可以使用的情报，自己在这瞬间就败北了。
彻底地——惨败！
延珠被吓傻在了原地，她紧握着双拳，却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
什么都没有看清自己无法阻止那个的发生。
莲太郎看向面前俯视着自己的那双漆黑色眼眸，不甘心地紧咬着牙关。
那是令人绝望的强大，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向其发起反抗。
“真可惜，莲太郎前辈”
听到程让这样的称呼，莲太郎的表情憎恨般地扭曲。
“以为动用底牌的机械化士兵武装，就能和我一战了吗？”程让踏着莲太郎的胸膛，将脸凑上前去，“答案是——不可能。”
“感受到你身为人类的弱小了吗？如此弱小的你，根本无法拯救任何人。”
“你连成为英雄所需要付出的代价都不知道，就想要在所有人面前耍帅当救世主吗？嚯啦，动弹一下啊，给我看看你的决心啊。”程让用刀尖拍了拍莲太郎的脸颊，放开踩着他的脚，后退了两步。
莲太郎翻了个身，颤抖地用手臂撑起各处都在发出哀鸣和剧痛的身体。
在显示屏面前注视着那一切发生，却又对那无能为力的天童木更死死攥着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近乎刺破掌心的疼痛也无法让她冷静下来。
莲太郎不要站起来！不要你会死的！
少女内心中近乎于呼喊的祈祷声却并不能传达给莲太郎。
他仍然站了起来。
“放过延珠我来和你打！”
说出了这样的话，向程让摆出战斗的姿态，举起双臂。
“莲太郎！”
“快跑延珠！”
延珠瞪大了眼睛，其中泛起水雾，她死死咬着嘴唇，控制着不停发颤的腿一步步走向莲太郎，伸出手臂挡在他面前。
“不要！莲太郎你不是说过，会一直陪在本小姐身边吗？！”
“现在不是犯傻的时候，快走啊你这蠢货！”
“莲太郎才是蠢货！”
“喂喂喂，等会儿，暂停一下！”程让做出暂停的手势大叫道，“什么就突然在我面前开始演一场生离死别的戏码了，我要是真的想毁灭世界还能给你俩在我面前叽叽歪歪说台词的时间吗？”
两人的表情有些呆滞，似乎并不是很理解程让想要做什么。
“啊？”
“啊什么啊，我有说过要杀延珠吗？”
“好像没有。”
程让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面对莲太郎，狠狠叹气。
“说实话，其实计划进行到这个地步杀不杀你们俩已经无所谓了，莲太郎，你是个好人。善良热血，就是有点傻。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人当成棋子玩弄在手心里，让我看着很是心痛啊。”
“”
“啊还有，就是一站到你面前，你瞪着我的那副苦逼脸就让我很不爽，搞得我真像个无恶不赦的大反派似得，所以我超想揍你一顿！”
然而程让事实上也这么做了。莲太郎反应过来的时候，程让的拳头正从腹部收回，近乎贯穿内脏的巨力令莲太郎作呕。
“咳咳咳呕！”
“莲”延珠的话语被卡在了喉咙里，面前的面孔是程让眯起眼微笑的脸，令她感到恐惧。
程让轻轻按住延珠的头，来回抚摸着：“延珠，你体内的侵蚀率已经不低了。”
是陈述的语气，连询问都没有。
“才没有莲太郎每次检查的时候都说侵蚀率很低，没有变化！”
“你亲眼看过检测报告了吗？”
延珠以挣扎的神色欲言又止，看向跪倒在地捂着肚子的莲太郎。
“没有”
“一次也没有吧？”
延珠沉默。
“莲太郎，告诉延珠她体内真实的原肠病毒侵蚀率是多少。”
见他没反应，程让又伸出脚踢了他两下，催促道：“喂别现在这时候装死啊，就连自己搭档的侵蚀率都记不住吗？还是说你连你自己都在骗，口口声声说着要一直陪在她身边，刚刚那股子气势哪里去了，啊？”
“莲太郎？”
延珠的轻声询问似乎在这瞬间摧毁了莲太郎的防线。
莲太郎在地上蜷缩着身体，牙齿互相碰撞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
“侵蚀率，侵蚀率是”
少年抱住头，发出悲鸣。
“39.8%，距离完全Gastrea还剩五百六十天。”程让用平静的语气代替莲太郎回答了这个问题。
“什么？”
延珠和莲太郎的表情同时陷入不可置信的震惊。
“莲太郎，他说的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