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安静,时间仿佛都停滞了好几秒。

    迟雪洱还被困在陆熵怀里,表情又懵又无辜。

    他完全没想到陆熵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自己刚才在房间里吹头发,刚放下吹风机就听到敲门声,想着外面的人可能在他吹头发时就在敲了,应该是等了很久,心里不好意思,便匆匆起身过来开门。

    却没想他在里面开门时,外面的人也在拉,并且力气比他大出不知多少倍,一下就把他整个人都带了出去。

    他都没看清外面什么情况,身体就撞到一堵宽阔坚硬的肉墙上,额头和鼻子磕得生疼,眼前仿佛有金色的星星在打转。

    陆熵已经冷静下来,低头看着怀里只到他胸口的小孩,声线压得很低:“怎么一直不开门?”

    迟雪洱眨眨眼,脸上的表情有一丝尴尬:“我刚才在吹头发,吹风机的声音盖住了敲门声,没有听到。”

    说罢也不知道陆熵会不会满意这个回答,怕他生气,又继续说:“你出差回来了啊,宋叔都没有告诉我你今天会回来,辛苦了。”

    少年的嗓音轻软,微湿的黑发贴着雪白的脸颊,漂亮的眼睛像一汪清可见底的泉水,水汪汪地看过来时,饶是再冷硬的磐石也能被化成绕指柔。

    陆熵不会化成绕指柔,但也做不到对这双清澈的眸子无动于衷,也是在此刻才意识到他的手还搭在人家腰上。

    从没有对人做过如此亲密肢体接触的陆熵有片刻愣神,虽然隔着一层睡衣布料,却仍然像是被那片柔软的肤肉烫到似的,快速把手松开。

    迟雪洱也马上从他怀里出来,细软的发丝随着他跳开的动作晃动,传来淡淡的香味。

    还是刚才的那种甜香气,陆熵喉结又滚了下,不自然地咳了声。

    迟雪洱哪里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抬手不自然地在自己腰上碰碰,陆熵的手掌太大太烫了,掌心紧贴着他的腰侧,隔着睡衣也能感觉到那阵沿着皮肤晕开的灼热,清晰得让人头皮发麻。

    说到底还是这个男人气场太强,侵略感太重,每次在他面前,迟雪洱都不会不自觉的紧张和戒备。

    但人都来了,也不能一直让人家在门口站着,迟雪洱朝外面安静的走廊看一眼,侧过身:“陆先生,要不要进来说话。”

    陆熵上来本就打算跟他聊聊,自然不会拒绝,点头走了进去。

    迟雪洱不喜欢太过明亮的灯光环境,吸顶灯调成暖光模式,微黄的光线落在陆熵高大的身躯上,勾勒出柔和的光晕线条,也把他过于冷硬的轮廓和气场中和减弱一些。

    这里现在虽然是迟雪洱的房间,但陆熵才是这栋别墅的主人,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翘起腿,双手环胸,上位者的姿态和威严自然流露。

    与他的悠然自得相比,迟雪洱就显得有些拘谨,他在对面的床上坐下,两条腿端正的并拢,双手放在膝盖上。

    却不知道这个样子落在别人眼里看起来有多乖。

    陆熵静静看了他一会,才将视线移到别处,床头的柜子上放着一个吹风机,线还没有收好,乱成一团。

    看来这小少爷刚才的确是在吹头发,身后的大床被褥有些凌乱微皱,估计是睡醒了还没来得及收拾。

    除了这些,偌大的房间内每个角落都很整齐,与宋平刚整理出这个房间时的样子别无二致,根本看不出丝毫已经有人在这里住了快一周的痕迹。

    陆熵把视线又转回来,床上的少年微低着黑色的小脑袋,细白的手指慢吞吞抠着床单,不知是紧张还是无聊。

    “不习惯住在这里吗?”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迟雪洱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在跟自己说话,忙抬起头:“没有,这里挺好的。”

    陆熵望着他的神色讳莫平静,蕴着光的一双眼睛却黑沉沉的:“在我面前不要撒谎。”

    迟雪洱感觉像被他犀利的目光看透了内心,咽咽口水,怯怯地回:“这里实在太大了,房间色系又很冷,我一个人住觉得很冷清,适应不了。”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陆熵的意料,本来以为他会说不喜欢甚至是讨厌这里,没想到只是单纯因为不适应这个房间而已。

    他顿了一会,眼中的神色稍显柔和:“这些都是小问题,你的房间你可以随意布置更改,有什么需要直接跟宋叔提就可以,能办到的他都会满足你。”

    “真的吗?”迟雪洱惊讶抬头,眼睛睁得圆圆的,水润明亮:“我真的可以随意布置?”

    陆熵对他的反应很满意,手指轻点,嘴唇也勾起不明显的弧度:“当然。”

    得到肯定的承诺,迟雪洱看起来更开心了,小脸上五官舒展开:“我知道了,谢谢你。”

    跟原主的敏感自卑不同,迟雪洱现在的性格算得上是乐观阳光,甚至是积极向上的健康青年。

    穿书前就因为身体原因过得终日苦闷,现在重活一次,他不想再继续自怨自艾,重蹈覆辙,否则他获得这次新生命的意义何在。

    更何况他现在的身体只是弱了点,脆了点,并没有伴随着治不好的疑难绝症,只要听医生的话好好调理保养,不作死,安然活下去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最重要的是,一年后协议结束,他还有一大笔钱可以拿到,到时候他拍拍屁股直接去过退休生活,想想不要太美滋滋。

    这日子真是太有盼头了!

    陆熵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看他眉眼俱笑,蔷薇色的唇瓣微抿着,露出小小的圆润梨涡,不禁也有些被他的情绪感染。

    “嗓子已经好了?”

    “嗯?”迟雪洱本来还沉浸在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幻想里,听到他这么问,手指下意识抬起放在自己脖子上:“好多了,这几天宋叔每天让人给我熬冰糖雪梨,比吃药管用,现在已经不会咳嗽了。”

    少年的手指很细,指尖葱白,落在同样修长白皙的脖颈上,说话时凸出的喉结在指尖滑过,画面无端透出些许异样的魅惑。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陆熵瞳孔微缩,皱起眉,快速将心中杂乱的念头清理干净,顺势拎起手边的纸袋,递给迟雪洱。

    迟雪洱看了看袋子,有些惊讶:“给我的?”

    陆熵语调平淡:“出差回来时顺道买的小礼物,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大佬出差回来竟然还给他带礼物,迟雪洱受宠若惊,愈发怀疑他之前是不是看了盗版的小说,这哪里来的冷心冷肺,漠然寡情,明明就挺会的啊!

    迟雪洱一边面不改色的震惊,一边拿出纸袋里的礼物,是一个正方形的丝绒礼盒,打开后竟然是一只手表,银色的表带,透明的表盘,表盘周围镶着一圈璀璨的钻石,表内还有看起来就极其精密复杂的机械飞轮结构。

    迟雪洱完全不懂表,却也看得出这是一块价格高昂到他不敢想象的奢侈品名牌。

    “这……”迟雪洱捧着礼盒,有些犹豫:“太贵重了吧。”

    不过是出差带的小礼物而已,一般都是心意到了就行,完全没必要如此奢华浪费吧。

    陆熵抬抬下巴,下颚线条淡漠凌厉,表情看起来也不甚在意:“贵不贵重是其次,主要是喜不喜欢。”

    看他这个态度,迟雪洱也慢慢明白过来,他看起来天价昂贵的物品,对陆熵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买的时候可能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想通这一点,迟雪洱瞬间觉得这表在他手里好像也没那么沉重了,既然是送给他的礼物,那他不收白不收,就算不带,以后也可以到二手平台上出个好价钱,为他的养老小金库添砖加瓦。

    想到这里,迟雪洱一改刚才的犹豫,把礼盒盖好,小心抱在胸前,仰起小脸,眼睛笑得弯起来,弧度软软的。

    “谢谢陆先生,我很喜欢。“

    陆熵跟他对视了一会,嘴唇微弱地掀了掀,还是别开视线:“喜欢就好。”

    须臾,他没忍住把目光又挪回来,黏在迟雪洱那张漂亮的脸蛋上,他看起来似乎真的挺喜欢这只手表,又把礼盒打开看了好几次。

    看他这个表现,陆熵微敛下眼睫,嘴角不由浮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下午在柜台他挑中这款手表时,林修还在旁边委婉的表示,礼物无需过于贵重,重在心意即可。

    现在看来,还好当时他没有听从林修的建议。

    当晚,很少在别墅用晚餐的陆熵又再一次跟迟雪洱一起喝了一顿人参排骨汤,这汤对迟雪洱来说是调理身体的好东西,对他就过补了,喝完一身的燥.热,辗转到半夜才艰难入睡。

    第二天,陆熵又一大早离开别墅去上班。

    迟雪洱吃完早餐后又睡了个回笼觉,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最近b市多雨水,阴雨连绵好几日,这天倒是难得晴了一下,虽然仍不算艳阳天,但穿透云层的阳光也足以驱散连日来的阴霾气,让人振奋起精神。

    迟洱坐在松软的床被里缓了会刚睡醒的酸劲,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跑下床一把掀开厚厚的纱幔窗帘,早秋的阳光和煦温暖,透过窗户落到房间的地板上。

    推开窗户,看到楼下园丁大叔正在给灌木修剪枝叶,这几天他跟别墅里的所有人都混了眼熟,这会没忍住挥着手臂打招呼。

    园丁听到他的声音,抬起头摘下帽子,也笑眯眯跟他摆摆手。

    这栋富丽堂皇的别墅里,他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前院那片修剪得整齐精良的草坪,还有在他的房间推窗就能看到的这片花园,景色实在是太美了,这几天闲着没事他就会去里面走走逛逛。

    也在心里暗暗想过,等他拿到钱,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小镇,住的地方也要辟一处这样的小花园。

    冬日看雪,春日赏花,过他的神仙养老生活。

    迟雪洱在高处欣赏了一会美景,又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身心舒畅,满足地去浴室洗漱。

    趁着今天天气好,他打算把房间改造一下,反正昨天已经得到了陆熵的许可,心动不如行动,当晚他就画好了改装设计图。

    虽然不会大刀阔斧,但是房间整体的色系风格他是一定要换的,首先就是墙纸,与现在过于性冷淡的灰调不同,他想要他喜欢的蓝色,下雨后水洗过天空的那种湛蓝。

    还有窗帘地毯,也要通通换过,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最好还能装个吊床,这个房间空间足够大,即使装上吊床也不会影响日常生活。

    还有其他一些零零散散的装饰摆件,迟雪洱列了一个清单,吃早餐时已经跟宋管家商量好,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带着东西过来施工了。

    毕竟这里是他之后要生活小一年的地方,陆熵又愿意让他折腾,那他就小小的任性一下吧。

    *

    陆氏集团大楼。

    一场冗长的洽谈会议刚结束,英俊冷漠的男人在周围人的簇拥下走出会议室,虽然人数众多,却并不会显得嘈杂,人人低头敛气,以为首的陆熵为中心,朝四周散发笼罩着严肃寂静的低气压。

    他身高腿长,很快就走到总裁专用电梯,其他人都垂目退开,特助林修上前按下电梯,待两人走进去后,外面这些人才算能悄悄松气,低声交谈起来。

    进到顶楼总裁办公室,夜幕早已降临,巨大的落地窗映出外面繁华璀璨的夜景,陆熵走过环形的办公桌,身体陷进黑色真皮座椅中,微阖着眼闭目养神。

    “接下来还有什么紧急要处理的事务?”

    林修站在旁边,手里捧着纪要本,简单明了的汇报了一遍工作安排。

    陆熵听完,思索片刻,淡声说:“这些都结束后可能要到凌晨了。”

    林修颔首,这种工作强度和安排对工作狂的陆熵来说早就已经是常态,也知道他这么说就意味着今天又要留宿在办公室的休息室,不会回别墅了。

    如果是在往常,林修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认命跟着老板加夜班就是了,可今时毕竟不同往日,看一眼陆熵半掩在弱光处的冷峻面容,他决定还是应该委婉提醒一下。

    “陆总,需不需要我给别墅打电话通知一声。”

    陆熵:“通知什么。”

    林修:“主要是告知迟少爷一声。”

    除了上周出差,这还是自把迟雪洱接过来后,陆熵第一次在公司加班夜不归宿,于情于理,似乎都应该告知一下。

    陆熵语气和声线与刚才全无变化:“不需要。”

    林修知晓了他的态度,自觉噤声,决定这一晚都尽量不要提起跟迟雪洱有关的事和话题。

    闲话聊完,快速进入工作状态,林修把刚才会议中提到的文件和资料都整理好放到陆熵面前,刚要跟他做汇报,却没想陆熵比他先开了口。

    “别墅今天有什么特殊的事发生吗?”

    林修手上动作微顿,以为自己听错了,大脑中还转着要汇报的工作内容,以至于一时卡了壳。

    明明刚才他主动提起迟雪洱时,陆熵还一副不想听,无所谓,不care的冷漠态度,怎么现在还又主动问起来了。

    虽然他口中说的是别墅,但别墅里现在有谁,傻子都知道。

    见他一直没有反应,陆熵翻动文件的手指停下,侧眸朝他扫了一眼。

    林修头皮微紧,立刻挺直脊背正色回答:“没什么特殊的。”

    说完,他突然想到什么,忖度一会,不确定的说:“宋管家没有联系我,但是我午休刷微信时,有看到迟少爷发的朋友圈,他好像在装饰房间。”

    陆熵抬起头:“朋友圈?”

    林修点头:“是的,为了方便联系,我在去接迟少爷的那天,跟他互相加了微信。”

    说到这里,林修不禁笑了下:“迟少爷很喜欢发朋友圈,一天能刷到好几次,都挺有趣的,陆总您应该也看到过吧。”

    陆熵没有接话,本就冷硬的五官又蒙上一层霜色,一双黑眸情绪冷淡。

    林修不知道他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刚才的那些话是不是有什么错处,但他跟在陆熵身边多年,知道他向来心思难测,这种时候还是闭嘴不言最好。

    偌大宽阔的办公室因为陆熵突如其来的低气压变得沉闷压抑,偏偏在此时,一阵突兀的震动声却又非常不合时机的响起。

    林修微屏住呼吸,看到陆熵神色不耐地瞥了一眼手机屏幕,还是拿起来接通。

    “喂。”

    “少爷,不好了,小迟他突然发高烧,人都快烧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