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浅井别墅区爆炸案（上）
和服女鬼事件之后, 萩原就再没有遇到过鬼魂，也就再没有去通灵事务所、见那位雾村先生的理由。
不仅是他，买了御守的小阵平他们也是一样。
甚至就连周围的其他人, 也都没有遇到过任何的灵异事件。
久而久之，萩原他们也都把那两次灵异事件抛到脑后，很少再提起。
毕竟生活还在继续, 警校训练结束后，紧接着便是踏入职场, 成为一名光荣的警视厅警察。
萩原和松田进了警备部机动队爆/炸/物处理班，且因为极强的业务能力，不久便升为了小队队长。
诸伏和降谷各自进了警视厅公安部和公安警察厅。
班长伊达则去了警视厅下辖警察署。
正式成为警察后, 五人的闲暇时间并不多，能聚在一起的机会更是少得可怜。
一个月不到的时间, 处理班共处理了三起和爆炸/物有关的案子。
幸好发现及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但还不等喘口气，警视厅便收到了一封威胁的传真。
传真中称：他在诹访高地公寓、浅井别墅区公寓楼内各安装了一枚炸弹，要求警方准备好十亿日元，且在此之前不得撤出居民。
警视厅几乎全员出动，封锁道路, 疏散周边群众。
萩原和松田所在的处理班自然也要分别前往两处地点拆除炸弹。
就在警察忙碌的同时，等任务等得百无聊赖的通灵师也久违听到了手机的任务提醒。
雾村修迅速摆脱咸鱼状态，从沙发起身拿起手机。
屏幕是亮的，一条条全都是马上要死的人类信息。
【东京都杯户町，将死亡人：深代真一】
【东京都浅井别墅区广场公寓, 将死亡人：山城大志、吉村晃太、二木太郎、萩原研二、古松修、三池匠】
这次死的人还挺多的啊。
果然消停这么长时间, 肯定会有大任务在等着。
雾村修的视线在‘萩原研二’的名字上停留片刻。
他知道的，第一次见到萩原时, 他就知道对方只剩几个月的活头了。
而且还是死于爆炸。
果然爆炸这种死法，不带走四五个人是说不通的。
将手机放回口袋，雾村穿上风衣，离开公寓。
……
这一次的两个任务在时间上非常赶，基本就是前后脚的功夫，但距离又非常远。
雾村看了眼时间，决定先去浅井别墅区完成人数更多的任务，之后再去找死于车祸的另一个人。
浅井别墅区仍被封锁着，公寓里的居民却是已经疏散完了。
在一众警察的严密防御下，雾村修旁若无人地越过警戒线，赶往公寓楼内。
同一时间，一辆警车停在警戒线外，后门打开，迅速下来几个穿着机动队制服的警察。
“萩那边怎么样？”松田阵平一边询问领导，一边看向不远处的公寓大楼。
墨镜下，他看到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男人在公寓门内一晃而过，不由微微皱起了眉。
“又派人进入楼内了吗？”
他问道，同时也在回忆刚才一闪而过的背影。
但实在是太快，他甚至都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戴着墨镜看错的光影。
旁边人愣了下，才回道：“没有，防爆小队已经就位，居民也在刚才全部撤离完毕。”
“……这样啊。”
这么多警察都在附近，如果真有人进入公寓，肯定会被人看到。
松田敲了敲额头，却无法将那道身影从脑海中删除出去。
他总感觉……那个背影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到过。
心底越发烦躁，松田掏出手机，尝试给萩原打去电话，催促对方尽快拆除炸弹。
——
电梯刚好停在一层。
雾村修摁下20楼的摁键，随后便抱着双臂，注视着红色数字一层一层的升高。
“叮——！”
抵达20层，电梯发出清脆的提示音。
雾村修迈步进入走廊，左看什么都没有，右看便看到一群穿着机动队制服、手拿防爆盾的警察围成一个圈子，听着里面的警察说话。
优越的耳力让他很清晰听到了那边的声音。
是萩原的声音，似乎是在打电话。
电话里的声音有点大，雾村也能判断出来，是松田的声音。
“好耶，有你这么迷人的诱惑，我全身的动力就全来了~”
雾村微微有些诧异地挑眉。
他虽然活了很多年，但可不是什么愚昧无知、不接受新鲜事物的老古董。
这种暧昧的语气，原来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是那种关系。
可惜马上，有情人就要阴阳两隔了。
雾村叹了口气，没有继续靠近警察的位置，只是站在电梯不远，安静地、冷漠地等待着将要发生的事情。
警察们产生了骚动。
炸弹爆炸的倒计时清晰传入雾村修的耳朵。
“注意，大家快跑！”
萩原大喊一声，抱起炸弹朝和警察们逃跑的反方向冲去。
晃动的视野中，前方走廊上的身影映入瞳孔。
男人身着风衣，黑发下的双眼却不再是澄澈灿然的黑曜石，而是冰冷漠然的暗红血色。
萩原睁大眼睛，脱口而出的声音淹没在爆炸的巨响之中。
——雾村先生？！
雾村修对这场爆炸不躲不避。
他注视着奔跑过来的萩原，注视着对方开合的口型，也注视着对方被爆炸撕裂开的身体。
“他只是比你更像人而已。”
“我想任何一个引渡者站在这，都会比你宽容很多！”
雾村修又回忆起仁井的话来。
他想，果然不能和活人扯上太多的关系。
哪怕只见了几次，相处了不到片刻的功夫，哪怕他觉得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的关系，他也依旧被萩原的死亡影响到了。
明明是已经司空见惯的死亡。
雾村抬起手，抹掉不知何时流淌到脸颊上的血泪。
他居然会流泪，这大概是个好消息，能用来证明他并不是仁井说的那种冷漠无情的引渡者。
但这泪流得太不合时宜了。
正是展示引渡者威严的时候，顶着两行血泪算什么引渡者。
趁鬼魂还没凝实，雾村修擦掉眼泪，轻咳两声恢复了往日的状态。
大楼被炸塌了楼层，尸体碎块和无数建筑残骸混在一起，根本分辨不出身份。
但鬼魂是没有这种顾虑的。
从四面八方飞来的能量汇聚成一道又一道身影，站在废墟之上，彼此环顾，还没消化已死的事实。
萩原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又看向下方，果然越来越透明，直到在双脚的位置彻底失去躯体的形状。
爆炸的火焰和巨响还历历在目。
萩原回忆片刻，突然想到临死前看见的那道身影。
雾村先生！
是看错了吗？
雾村先生虽然是通灵师，但面对那么近距离的爆炸也绝对是逃不过的吧。
“在想什么？”
“想雾村先——欸，雾村先生？！”
萩原望向靠近身边的人，声音突然就变得激动起来，“你怎么……不是，你不会也死了吧？”
果然之前没看错。
站在走廊上的就是雾村先生！
雾村注视着萩原由衷高兴的脸，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成为引渡者这么多年，他听过无数人对他说“你为什么要袖手旁观”“你明知道我会死，为什么不救救我”之类的话。
他每次的回答则都是“拜托~我可是引渡者，死神，引渡你们是我的工作，哪有死神会好心救人的啊~”
但这次，他犹豫了。
他不知道当萩原问出这个问题以后，自己该怎么回答。
“雾村先生，你没事吧？”
萩原抬手在雾村眼前晃了晃，担心问道：“打击太大呆住了吗？”
雾村修压下对方的手，黑眸直视上萩原的眼并迅速浮现出血色。
在萩原愣住的同时，他直白道出真相。
“重新介绍一下吧，通灵师只是我的副业，我的主职是引渡者，你们也可以理解为死神，是专门来这里引渡你们的灵魂的。”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不可能像上一任引渡者一样放任这些鬼魂游荡人间。
那个家伙为了恢复自己的记忆纵容出一个又一个的厉鬼。
明明可以赶在退休前将烂摊子全部引渡，却又都留给了接任者。
以至于厉鬼在那家伙离开后升起了杀人念头，才导致雾村修遇到仁井、又遇到幸田，导致他被那些言论动摇了心神。
警察们相互看看，心理素质比起普通人要好上一些，至少所有人都还保持着冷静和克制。
“引渡我们的灵魂，是什么意思？天堂和地狱吗？”
一人轻声询问道。
雾村摇头，“是地府和地狱，天堂是西方那边的说法，更详细的情况，你们到地府以后会知道的，现在我需要核实你们的个人信息，希望你们配合。”
“能再问一下吗？”有人举手。
“核实完个人信息以后……立刻就要去那个地府了吗？”
雾村：“没错，立刻就要去。”
“啊？我…我还想回家一趟呢。”
“我也想和老婆道个别，今早出门的时候，她还说晚上要炖汤，让我早点回家……”
“你是死神的话，就是说你早就知道我们会死，但却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吗？”
第25章 浅井别墅区爆炸案（中）
气氛有片刻的沉默。
在同僚的提醒下, 警察们都意识到了。
眼前这个自称死神的家伙，是对他们的死亡了如指掌又无动于衷的人啊。
没有人是想死的。
只是大家一开始都清楚，杀害自己的凶手是爆炸犯。
但现在, 有一个人明明拥有能救下他们的能力，却对他们见死不救。
哪怕只是提前告诉他们快跑，他们也不至于死在这里。
失去家人、朋友, 所有的一切。
有多少个家庭会陷入绝望。
又有多少家人，朋友会被永远困在这一天。
为什么爆炸犯能逍遥法外, 他们却连看着亲人举行自己的葬礼都做不到。
想着想着，一道道看来的视线变得复杂憎恶起来。
雾村修见过太多这样的眼神了。
他轻蔑笑了下，正要开口让他们清醒点的时候, 一道身影挡到面前，拦下了所有的注视。
雾村一愣, 诧异望向挡在面前的背影。
轻蔑的笑容就这么僵在脸上。
“停一下，我知道大家都很痛苦，我也一样，但我们的死和死神先生没有任何关系，引渡亡魂是他的任务，就像我们明知道拆弹危险也要拆弹一样。”
“我们应该怨恨的是安装炸弹的犯人, 而不是无辜的死神先生。”
萩原队长的话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警察们并非是讲不通道理的，只是需要时间和发泄口来消化自己的死亡和悲伤。
质问死神冷眼旁观的警察仍有些不甘，但语气还是更礼貌了。
“死神先生，我能回家一趟吗？我保证马上回来！”
“不…”
雾村修正要拒绝，就见萩原转过身来, 也期待问。
“可以吗？”
雾村修沉默下去, 仁井的话再度回响在脑海。
他终于还是动摇了，叹了口气后答应下来。
“可以, 但只有…半天时间，而且我要时刻监控你们的位置。”
他操控细线缠绕上警察们的手腕，并在他们将要离开时提醒。
“安装炸弹的爆炸犯中，有一个人被车撞死了，你们如果信守承诺及时回来，我可以让你们揍他一顿。”
警察们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雾村又重复一遍，最后道：“所以不要浪费时间，我只给你们半天的时间。”
警察们反应过来，连忙冲下楼去。
雾村呼出口气，看向没有离开的萩原。
由于后者也正歪头打量着他，他这一看，正好对视上那双紫罗兰般含笑的眼睛。
“你不走吗？”
他警告道：“别以为和我认识，我就会宽限你。”
“我就算了吧，回家的话太远了，半天根本飞不回来。”
萩原耸耸肩，对自己死亡的事实接受很快。
毕竟和飞来横祸不同，他抱着炸弹奔跑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自己会死了。
现在比起沉浸在死亡带来的悲伤里，他更希望自己能乐观洒脱一点，将注意力用在别的地方。
就比如好奇雾村先生的身份。
“所以~通灵师雾村修先生，你不是人类吗？”
也只有非人的存在才能面对爆炸却毫发无伤了。
真实身份已经坦白，雾村也没什么好瞒着的。
“没错，我只是有人类的外表，本质上……应该说是有实体的鬼魂。”
“所以你当时才会说人鬼殊途，没事不要靠近通灵师？”
萩原越说越开心。
当时让他难过了好一阵子的事，背后的原因竟然这么简单！
雾村先生并不是看不上他们这些普通人朋友，而是因为死神的身份才必须要远离他们的。
雾村被对方热情的态度搞得有些发懵。
事态脱离掌控的感觉更是让他感到反感。
他皱眉抵触的模样，清晰映入萩原眼中。
萩原误会了什么，脸上笑容微微收敛。
“刚才……你不要把吉村前辈的质问放在心上，他和妻子刚有了一个孩子，所以……”
“这有什么好放在心上的。”
雾村的疑惑不解真心实意。
萩原不由怀疑起自己刚才的判断。
“呃……吉村前辈有种责怪你的意思，你没感觉到吗？”
“鬼魂十有八九都会迁怒死神的，我要是放在心上的话，早就抑郁死了。”
“这样啊，你不会难过吗？”
“当然不会。”
“也不会流泪？”
“当然啊，你为什么要浪费…”
雾村修真的很不理解萩原研二的反应。
他有些不耐烦地回瞪向对方，却在话说到一半时，被对方曲起的手指蹭到了眼角。
“但你这里有干掉的血痂，难道不是没擦干净的眼泪吗？”
观察力惊人的萩原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雾村眼睛下的红色血痂。
只是直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眼泪。
鬼魂的眼泪就是流淌的鲜血。
萩原曾经看到幸田小姐哭出过血泪，所以知道这一点。
经过萩原提醒，雾村记起自己的确曾在爆炸时流过眼泪。
他第一次流泪——至少在未被清除的这部分记忆中，他是从未流过眼泪的。
仓促擦拭眼泪的动作显然无法将泪痕全部抹去。
而就是这小小的失误，被拥有敏锐观察力的萩原给注意到了。
见惯死亡、随心所欲的引渡者索性不去回答萩原的问题，非常生硬地转移话题。
“半天时间，时间一到就来找我。”
“到这来吗？我要怎么……”
萩原还想拦住他询问要怎么找到你。
伸出去的手却穿过雾村修的手腕，什么都没抓住。
就是这片刻的功夫，雾村修走到了大楼被炸开的废墟边。
下方是几乎变得像玩具一样的围观人群。
他就这样毫不犹豫的跳下去，在萩原诧异的注视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萩原捂着感受不到心跳震动的胸口，安慰性地拍了两下。
尽管知道雾村先生是死神，但眼睁睁看着一个人跳下高楼，还是有种心慌的感觉。
所以……雾村先生是不好意思了吗？
但他真的完全没有要调侃的意思。
不过很快，萩原就知道雾村修为什么要那么仓促得离开了。
身后传来的动静，萩原扭头看去时，目光微微凝滞。
卷发墨镜青年一口气冲上十几层楼的高度。
身后警察们阻拦不住，只能跟着一起冲进可能会出现二次坍塌的爆炸现场。
“萩！”
松田嘶哑大喊着好友的名字，又被同僚们群起拦住，远离还在掉着碎屑的爆炸区域。
萩原垂下眼，总是充盈着光亮的眸子被灰蒙蒙的阴影笼罩。
被刻意忽略甚至是逃避的痛苦、不舍、难过等等负面情绪，在看到小阵平时全部涌了出来。
随着血液的流动，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片，将全身各处割得疼痛难忍。
比被爆炸撕裂身体时还要疼痛一万倍。
小阵平……
姐姐……
爸妈……
还有伊达班长，小诸伏和小降谷……
那些认识自己的人，恐怕都会痛苦不堪吧。
滚烫的液体涌出眼眶。
萩原蹭了下脸，果然是一手的血泪。
*
雾村修那么仓促得离开，不仅是因为萩原道破了他流泪的事实，更是因为他还有另一件任务要处理。
他许诺那群警察可以揍爆炸犯出去，那他就得及时抓到那个爆炸犯的鬼魂才行。
时间拖得太久，爆炸犯鬼魂就会离开得太远，找起来很麻烦。
好在雾村修赶过去得还算及时。
他在距离车祸现场不远的地方找到了名为深代真一的爆炸犯鬼魂。
车祸还在处理。
深代抱着膝盖坐在马路边，还在消化自己已死的事实。
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甚至无法让人将他和穷凶极恶的爆炸犯联系在一起。
雾村修走到他旁边，微微皱起眉，心中升起几分烦躁。
“确认信息吧，深代真一，35岁，死亡原因是车祸，以上都对的话就告诉我一声。”
深代真一没有反应，只是魔怔似地微微摇着头，神经质般翻来覆去地嘟囔着“我死了”“我怎么可能会死”之类的话。
刚死的灵魂总是充满着各种各样的问题。
他们的思想还停留在活着的时候，又或者意识到自己死了却想要逃避现实。
雾村修遇到过太多次这种事情。
每当这时候，他都会善良地告诉他们：你死了，不过不要害怕，我是来接你的，好人就去地府，坏人就去地狱。
但这一次，看到深代的样子，他不仅没有耐心等着对方接受现实，反而还有些烦躁和厌恶。
雾村修没有深究这种感觉是为什么，只是下意识顺着这种烦躁的态度来对待眼前的鬼魂。
“别装傻了，自己死了都不知道吗？”
他压上深代的后脑勺，揪着对方的头发让对方看向那辆救护车。
医生正抬着一具盖了白布的尸体往车上走。
许是因为颠簸，白布一侧垂下一只手，青白无比，是死人的手。
“看看啊，那就是你的尸体，想起来就给我确认信息，以你的罪行，就无限期地在地狱里待下去吧！”
“不…不……我没死！我没死！我不可能死的！”
深代用力摇着头，血泪夺眶而出。
“该死的警察，我不可能死的，我才刚变得有钱，我才刚有钱啊！”
第26章 浅井别墅区爆炸案（下）
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呢？
雾村站在被捆成木乃伊的深代鬼魂旁, 皱眉反思自己刚才冲动把深代揍了一顿的行为。
虽然为了当好一个优秀的引渡者，他确实会在遇到坏鬼的时候自作主张地增加一些惩罚项目，但那都是……
那都是为了什么呢？
当开始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时, 雾村突然就有些迷茫了。
他以往可没这么容易生气过。
总不可能是因为一个萍水相逢的人类而生气吧。
“唔唔！”被捆成木乃伊的鬼魂努力挣扎着。
雾村“啧”了声，为了体现自己的宽厚和善，好心放开了捂住对方嘴巴的细线。
“放开我！快放开我——你你你, 你们死神都是这样的吗？”
深代恐惧大吼，身体在空中蠕动着更像一只爬行的虫子。
“有本事就给我个痛快, 我唔唔唔——！”
“吵死了，谁让你非要干坏事的，现在好了吧, 被车撞死了。”
雾村揉了揉耳朵，没好气道。
“知道有多少鬼魂想投胎转世还投不了的吗？活着的时候不好好珍惜, 现在在这给我抱怨什么啊！”
说完他顿了顿，曲起手指敲了敲额头。
难道说……他也想成为人类吗？
或许那些殴打坏鬼的行为，是为了让自己表现得像个嫉恶如仇、能分辨善恶好坏的……人类——或者说好人？
无意识中，他想要贴近人类的生活，想要让自己表现得像个鲜活的人类。
包括在得知自己能够找回人类时期的记忆也是。
他对这件事的关注度超过了以前对所有事情的好奇总和。
奇怪，他居然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这点。
靠在宝马车的车门旁, 雾村修看了眼时间。
距离他给出的半天时间还剩下五个小时，但已经有警察顺着红线的指引来到了这里。
“哇~宝马M，你什么时候换的新车？这也太酷了吧！”
魂还没飘过来，萩原的声音就先咋咋呼呼地传进雾村耳朵里。
雾村直起身，没有问萩原为什么这么早过来, 而是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
“换了有段时间了, 它很酷吗？”
“当然啊！M可是宝马的高性能代表，我做梦都不敢想的！”
萩原顿了顿, 关心起雾村上一辆车的命运，“那辆保时捷呢？”
“卖掉了。”雾村抱怨一句。
“你们人类的二手车价格不太好。”
萩原愣了下，大概是堂堂死神吐槽人类的二手车价格有点不符合形象。
但想到自己印象里穿着黑袍、拿着镰刀的死神，再看看眼前这位浑身上下都是名牌时装的‘人类’，果然艺术作品和现实还是有出入的。
萩原笑问，“所以你卖了多少钱？”
“一千万，那车可是我花了四千多万买的。”
“啊？你这是被坑惨了吧，你那辆车没开多久，不可能卖这么低的价格。”
“……你来得可真早。”
“这话题转得也太生硬了。”
萩原又无奈又好笑，还有点没能坐上保时捷的遗憾。
但毕竟不是他的车，就算雾村修拆了扔河里，都不是他该惋惜的。
保时捷没坐成，这辆宝马就绝对不能错过。
“我能进去看看吗？”
“请便。”
雾村做了个请的手势，目送萩原钻进车里坐下。
握住方向盘的下一刻，后者又惊喜地探出头来——是直接穿过玻璃的那种。
显然这段时间的的自由行动，已经让萩原适应了鬼魂的状态。
“我是能开这辆车的吗？我的手居然真的握住了方向盘！”
“你确实可以开。”雾村给出肯定的答案。
这毕竟是他的车，阴阳两界都能上路，所以鬼魂也能触碰到。
雾村好心提醒道：“路面监控捕捉不到你，幸运的话会被当成无人驾驶，不幸的话会被当成灵异怪谈。”
“没事没事，我不开，我只是有点惊讶。”
萩原对这辆车的喜爱简直毫不掩饰。
雾村好奇问，“你很喜欢车？”
萩原：“当然啊，我和小阵平…我们都喜欢车，我小时候家里还开着维修厂，可惜后来倒闭了。”
他提起好友时，情绪肉眼可见得低落，但很快又提振起了精神。
“其实你不用强行开心，就算你现在表现得很难过、趴在方向盘上大哭、责骂我为什么不救你们，我都不会介意也不会往心里去的。”
雾村修原本不想这么说，但实在看不下去萩原强颜欢笑的样子。
或许对方是在体谅他，但这也恰恰是他无法理解的。
单手撑着车顶，雾村隔着玻璃看向车内。
车窗膜无法成为引渡者的阻碍，他很清楚地看到车内的青年收起笑容，微微低下头展露脆弱的一面。
这么早回来，萩原其实是想要逃避的。
鬼魂的状态只能让他眼睁睁看着朋友们的伤心难过，却连任何形式的安慰都无法做到。
他的声音无法被听到，伸去安慰的手也会穿过小阵平他们的身体。
那种明明在朋友身边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无能为力感，让萩原无法面对，最终只能逃避性地回来了这里。
但他哭过一次，已经不想再哭了。
萩原捏紧方向盘，最后索性双臂交叠，趴在方向盘上望向窗外的人。
以他的角度，只能看到窗外男人的下巴和嘴唇，顶多再带一点鼻尖，上半身倒是看得很清楚。
11月不算太冷，雾村修的穿着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
风衣和衬衫，甚至那件衬衫还是警校见面时的薄款。
虽然雾村修有一张能让地摊货都变成私人定制的好相貌，但格外注重形象管理的萩原还是觉得雾村修单调的衣品浪费了那张好脸。
是那张脸的话，花衬衫也是完全能驾驭得了的啊！
没等萩原就穿着问题继续讨论下去，雾村修就直起身看向靠近的几道气息。
那是几位结伴而来的警察。
和萩原一样，见到亲人朋友痛苦难过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警察们无一例外都选择了逃避。
他们提前回来，带着越烧越旺的怒火，等待着雾村修所说的殴打犯人的时刻。
当了鬼，就不受法律道德制约了。
雾村用自己的力量维系着犯人魂体的稳定，直到警察们打了个够，才将爆炸犯率先送往地狱受刑。
紧接着便是警察，他们将会抵达地府开启新生活、也可能会立刻投胎，不过这些就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了。
“真高兴你们能信守约定，以后我会多人类多一点信任的。”
雾村诚心说着，这些警察的表现抚平了他被奸商坑害的内心。
送走五个，剩下最后一个就是坐在宝马车里的萩原研二了。
车门打开，半长发青年斜斜坐着，一条腿伸出踩在地面上，握着方向盘的手捏得紧紧的。
“唉……好吧，来吧！确认我的信息。”
尽管想表现得洒脱帅气，但真到了这一刻，还是不舍和痛苦占了上风。
萩原一副豁出去的表情，但片刻后，他等来的却不是什么个人信息，而是一句询问。
“你要不要，和我做笔交易？”
雾村修想要找一个鬼魂来为自己入梦。
实力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这个鬼魂必须得是他信得过的才行。
萩原研二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短短几次相处，对方留给他的印象都还不错，是个信守承诺、勇于担当的人。
在不违反规则的前提下，他可以对萩原有求必应，也会带萩原提升实力，只要对方能帮他入梦，找回人类时期的记忆。
萩原听得有些发懵，愣了好久才问。
“所以你以前也是人类？只是失忆了，不记得自己是谁。”
“没错。”雾村点了下头。
萩原：“那你为什么要找回记忆，你当时同意清除记忆成为死神，万一是因为记忆太痛苦了呢？”
“关于这点，我早就想过了。”雾村修严肃起来。
“不管是什么样的记忆，现在的我都有能力承担，所以你不用担心——如果你是在担心我的话。”
“我当然是在担心你。”萩原失笑，沉吟片刻后半开玩笑道：“说实话，你提出的交易对我来说非常有利，但我还是要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
“你真的会对我有求必应？”
“不违反规则的情况下，比如你认识的人马上要死，你要我去救人之类的，这就算违反规则。”
“那个啊……反正现在的我已经知道了，死亡就是另一种形式的活着，所以应该不会向你提出那么过分的要求。”
雾村点了下头，补充道：“就算你提出来了，我也不会听你的，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会终止交易，换下一个鬼魂。”
“这也太无情了吧，除了研二酱，还有谁能让你百分百的信任啊~”
“……所以你要答应吗？”
“当然答应啊，死神对我言听计从欸，傻子才不答应。”
“是有求必应，我不认为这两个词是同一个意思。”
“差不多啦~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你有任务吗？”
“暂时没有，今天的任务应该就只有你们这起案子。”
雾村修挥了挥手，示意萩原坐到副驾驶，自己则坐上驾驶位。
萩原歪着身子，注视雾村修系安全带、打火起步的全过程，随后笑嘻嘻道：“既然你今天没事的话，我能行使下特权吗？”
“什么特权？”
“就是有求必应的那个。”
“不行。”
“为什么，虚假宣传吗？我答应之前说有求必应，答应以后就是一切解释权归死神所有？”
“我无法确定入梦是不是真的能帮我找回记忆，如果它失败的话，你对我而言就没用了，所以你需要先证明你的价值。”
“好过分~居然要我证明价值，朋友之间可不会这么说。”
“……我们不是朋友，只是交易关系。”
“哼，骗人~”
……
萩原研二死的时候没什么怨气，现如今的实力也就是普通鬼魂的程度，根本承担不起帮雾村入梦的代价。
所以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帮萩原提升实力。
好在东京地区的怨念、厉鬼一抓一大把，加上大佬带飞，萩原的实力提升得很快。
别的鬼花十年都不一定能成为厉鬼，萩原花了半个月，不仅成了厉鬼，还觉醒了第一个能力。
深夜，东京郊外，一处人迹罕至的荒地上。
停在路边的宝马车旁站着两个相貌出众的男人。
一人手中拿着个可爱风的玩具熊，在和旁边男人叮嘱几句后，便将手里的玩具熊往远处一扔。
诡异的是，被扔出去的玩具熊没有落地，而是像被什么东西牵扯着一样，一直悬空停在不远处。
另一个半长发的男人抬起手，紫罗兰般的眸子缠绕上不详的血色。
下一刻，一声巨响，空中的玩具熊毫无征兆地发生爆炸，无数被点燃的棉絮飞向四面八方。
为了防止周围着火，早早做好预防准备的雾村修心念一动，操控更多的细线交缠成一个圆球，彻底困住飞溅的棉絮。
“感觉如何？”他问道。
萩原看着自己的手，恍惚点点头。
“有点…呃，神奇，好像自己有特异功能了一样。”
鬼魂觉醒的第一个能力都和死亡有关。
比如被火烧死的鬼魂基本都会觉醒和火焰有关的力量。
萩原是被炸弹炸死的。
他觉醒的第一个能力很厉害，控制一定范围内的物品产生爆炸。
现阶段只是像玩具熊、塑料瓶这种死物，但未来继续成长下去，或许随便看一眼，就能让实力弱于自己的鬼魂甚至是人类爆炸。
“走吧，回去了。”雾村迈步绕向驾驶位。
萩原看看天色，连忙赶上雾村的脚步，在他要打开车门时摁住他的手。
“或许……可以让我来开车吗？”青年眨巴眨巴眼睛，满含期待问。
雾村不为所动，“你想成为灵异怪谈吗？”
“不会的，小修，都这么晚了，路上不会有人的~”
萩原双手合十，又下一记猛料，“其实我一直都想说了，小修你的开车技术真的很烂。”
第27章 交流
夜已经很深了, 公寓楼下的停车场上，少有几个空位分散在各处，两旁都是已经停好的车辆。
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频繁响起。
一辆价格昂贵的宝马M一次又一次地调整朝向, 努力挤进两辆车的夹缝之中。
副驾驶座上，身体被细线捆了个结结实实、只剩脑袋还能活动的萩原研二努力抿着嘴唇，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开玩笑, 要是笑出声的话，估计下一刻他就会被彻底捆成木乃伊了。
果然太烂了, 雾村修的车技真是烂得萩原研二没眼看。
当然，这是在车技很好的萩原看来。
普通人看来的话，雾村修的车技还是不错的, 只是倒车入库和侧方位停车比较烂。
停车嘛，很多人也都有这样的烦恼。
倒了几次不成功, 旁边还有个快要笑出声的家伙，雾村修呼出口气，果断使用了之前停车的办法。
从地面涌出的细线托举起车辆轮胎，直接移动进小小的框子里。
调整好四面距离后，细线消失，宝马落地, 车内明显小震了几下。
当初，萩原第一次坐这辆车的时候，还疑惑为什么停车位里面要放减速带。
几次之后越发感觉到不对劲，怎么每到停车的时候，雾村修连前后挡都不调。
他就这个问题咨询了雾村修。
后者也挺诚实, 当场给他演示真相。
只是那时候, 雾村修是带了炫耀的态度，展示自己的能力运用。
但好死不死的, 萩原是个聪明人，意识到真正原因后直接笑出了声，随后便荣获极为变态的捆绑play。
雾村修居然把他捆起来，挂到东京塔上一整晚！
一整晚啊！这对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害的鬼来说，是多么绝望的体验。
想到伤心事，萩原那憋不住的笑意顿时就收敛了。
绝对不能笑，他可打不过雾村修的。
“算你识相，敢笑一声就带你去深海钓鱼，你当鱼饵的那种。”
雾村说完就解开捆住萩原的细线，下车往公寓楼走。
萩原委委屈屈地跟上，“我们今晚要试试吗？”
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挺厉害的了，入梦一下应该没问题。
“不行。”雾村瞥了他一眼，并毫不犹豫的拒绝。
“至少得是红衣才行，你现在的实力太弱了。”
需求方和被需求方好像颠倒了位置一样。
明明想要找到记忆的是雾村修，但在行动上，却是萩原显得更迫切一点。
回到公寓，雾村脱下风衣，萩原则直接飘向客厅，面朝下摔进沙发里，摸索着桌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
这间公寓里的东西都能被非实体的鬼魂触碰到。
雾村也允许萩原触碰房间里的一切。
只是对一向喜欢交际的萩原来说，窝在公寓里的生活还是太无聊了。
以往这个时间，是萩原和联谊会朋友们转战下一场的时候。
对方就像一只精力旺盛、生性爱动的大型犬。
总是被关在笼子里无法动弹的话，短时间没问题，长时间是会抑郁死掉的。
雾村挂好衣服，看着沙发上躺着的青年，短暂犹豫后开口喊了对方的名字。
“萩原。”
“嗯？怎么了，我们又要出去吗，还是说明天有什么计划？”
萩原翻了个身，从沙发上坐起，亮晶晶的眼确实很像听到‘出去玩’的大型犬。
雾村默了片刻，朝卧室一指。
“我刚才想了想，你说得也对，今晚就试试入梦吧，成功的话，你可以提自己的第一个要求。”
“真的？！”萩原立刻关了电视，穿过沙发跟上雾村的脚步。
“小修，你怎么突然改主意了？我的实力不是还不够嘛，万一死了怎么办呐~”
雾村修已经改过很多遍关于‘小修’的称呼问题，但萩原依旧我行我素。
他现在也懒得再纠正了，略过称呼直接回答对方的下一个问题。
“死了就死了，我找下一个就好。”
“哇~你这也太无情了吧，我们好歹也是同居了半个多月的舍友，老实说，你还能找到比我更可爱、更帅气、更听话、更会哄你开心的鬼吗？”
雾村修打了个寒颤。
他原本觉得自己的性格挺活泼的，很多鬼都会被他说出的话气得牙痒痒。
结果萩原更可怕，在对方的衬托下，他甚至都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了。
对啊，他最近一段时间，越发变得沉默了。
这全都拜萩原所赐，有对方在，他都插不进什么话去。
引渡鬼魂的时候也是，不管女鬼哭得有多伤心，萩原都能哄得她立刻开心起来，心甘情愿地被引渡离开。
不过面对男鬼的时候，萩原就开始差别对待了，但那交际能力依旧比他要强。
“小修，你在想什么？”
萩原手掌的虚影在眼前晃晃。
雾村修回神望过去，“我在想你的交际能力，你是专门学过吗？”
“交际能力？”
萩原有点意外雾村会说这个，但更意外的还是雾村眼里的认真。
他是真的想知道萩原为什么能让鬼魂乖乖被引渡。
萩原想了想，“我们在警校确实学过一些审讯的技巧，不过我的交际能力……嗯，应该是多和人交流锻炼出来的。”
“多和人交流？”
“没错啊，可不是我吹，我去参加的联谊会，就算真的有长得比我帅的，也绝对没我受欢迎，因为我长得也不差，而且更会找话题聊天。”
雾村点点头，表示自己在认真听。
萩原顿时有种为学生传道授业解惑的成就感。
“这半个月以来，你除了引渡亡魂、解决事务所的事件外，就完全窝在家里看书，一点和别人的交流都没有。”
“引渡亡魂那些不算交流吗？”
“当然不算啊，我指的交流是像我们现在这样的谈话，聊聊感情啊~工作啊~最近的八卦趣闻啊~至少得十分钟以上才算是交流，而且不能只是和一个人的交流，还得和形形色色的人交流，这样才能锻炼你的说话能力。”
说完，萩原没有着急问有没有明白，而是给足了雾村修思考的时间。
雾村修真的是个很矛盾的人。
这半个月以来，萩原深有体会。
由于引渡者不需要睡觉，在不外出的情况下，雾村修能够不间断地看书，期间一直不说话，直到有下一次任务为止。
萩原无法想象，在他没有出现在这个家之前，雾村修到底过着多么枯燥无聊的生活。
想想就好可怕。
萩原抖了两下，但那个聆听他教诲的人却没有再询问，反倒直接坐到了床上。
床铺微微下陷，雾村解开一个衬衫纽扣，看向僵在原地的萩原。
虽有不解却没询问，只是道：“来吧，入梦……你是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入梦？”
萩原没有回答。
雾村皱眉，加重了语气。
“萩原，是给我入梦，不是自己入梦。”
“啊？”萩原回过神，耳根处有些滚烫。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入梦……我应该怎么做？”
“害怕的话，可以等以后实力更强了再来。”
“不用不用，我刚才就是……呃，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萩原蹭了蹭耳后的皮肤，明明鬼魂触碰自己身体时的感觉是冰凉的，他却觉得那块皮肤热得发烫。
雾村望着浑身上下写满了不自在的萩原，眸底带上几分关心。
但由于萩原不肯说，他便也不再追问，只是道：“简单来说，入梦就是用你的能量侵入我的精神。”
萩原眨眨眼，“能再简单一点吗？”
被无语到了的雾村甚至连翘起的二郎腿都放了下去。
沉默片刻后，他抬手，指向自己的脑袋。
“撞过来，就是——如果你双手被捆住，对手又在你面前，你就用脑袋撞他，够简单了吗？”
“够了够了。”
完全明白了操作流程的萩原飘到坐着的雾村修面前，想了想又蹲下身，却感觉怎么撞都有点不对劲。
雾村索性躺到床上，面朝天花板。
宽松的衬衫压出褶皱，露出小半截腰身。
“这样，撞过来吧。”
“呃……”
萩原目光飘忽，也不知道自己在回避什么。
有时候懂得太多了确实不好，之前还调侃班长喜欢小降谷，现在就遭了报应。
双手撑在雾村修肩膀两侧，萩原僵硬扯起笑容，调侃道：“话说回来~小修有喜欢过别人吗？”
“什么？”雾村被萩原这个跳跃性的话题搞得一懵。
随后便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萩原。
“你认真的？你觉得我要喜欢人类还是喜欢鬼魂？”
“……这倒也是。”萩原笑了声，双手抓紧床单，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那我撞了？”
“嗯。”雾村修直直地盯着他。
萩原：“……要不你闭一下眼？”
不然他总有种撞上去的下一秒就会被雾村一拳干翻的感觉。
虽然有点不耐烦，但雾村还是很好脾气地闭上了眼。
要是普通人，在知道有人盯着自己的情况下，眼珠肯定会不受控的动几下。
但雾村修的闭上眼，就真的像是睡着了。
整个人无害地躺着，俊朗优越的长相让他像极了等待被人吻醒的睡美人。
萩原垂下眼，俯低身体，用自己的额头贴上雾村修的额头。
雾村皱了下眉，想说这种撞的力道有点太轻了。
但下一刻，外来力量瞬间侵入精神，他攥紧拳头，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力量，不去做任何抵抗。
第28章 入梦
所以——应该怎么做呢？
萩原僵在雾村修的正上方, 撑着身体的双手抓紧下方床单。
想要凶狠撞下去吧，又担心自己找不到要领。
不仅不会深入到引渡者的精神，反倒还会撞得彼此额头生疼。
纠结片刻, 他的视线最终还是落到下方的人脸上。
引渡者几乎没有呼吸，闭合的双眼睫毛长而浓密，五官完美得像是艺术品。
唯一的观众却没空欣赏这件艺术品。
萩原做了个深呼吸——尽管现在不会再有空气被吸入, 但这个动作本身还是能让他放松下来。
俯身贴上雾村修的额头。
他用力压下去，像是要将额头血肉都融合在一起。
鬼魂可以穿过任何实体, 且穿过活人的身体时不会产生任何感觉。
但当进入雾村修身体的那一刻，萩原突然有种坠入极地冰窟的感觉。
彻骨的寒冷，极致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 又可能只有一瞬间，他眼前的黑暗逐渐有了图像。
好像是深夜的小巷, 他正以第一视角看着前方爬动的身影。
那身影是一个中年男人。
穿着有点年代感的囚服——似乎是囚服，脸上衣服上都是血，一条腿严重变形。
男人粗重急促的呼吸着，衣服摩擦地面发出沙沙的声音。
光是这些声音，就能让人感受到此刻的他正翻涌着莫大的恐惧感。
但萩原——或者说这个第一视角的主人，却始终用着一种毫无波动的冷漠注视着对方。
视线歪了一下。
视角主人歪了下头, 像是厌倦再看无能者挣扎的画面。
他开始往前走，一步一步走近那个中年男人。
男人瞳孔颤抖，脸颊能明显看出因恐惧而颤抖抽动的肌肉。
“不要……求求你，孩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求求你啊——！！！”
锤头挥起又落下, 直接砸在男人另一条腿的膝盖上。
萩原注意到，男人说的似乎是俄语, 但他却能诡异得听懂对方的意思。
这应该得益于他现在是‘雾村修’的视角。
“忍一忍吧。”
萩原听到从‘自己’口中发出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残忍与绝望。
“马上我们都可以下地狱了。”
画面抖动地越来越厉害。
潜意识察觉到闯入者，正在下意识地挣扎反抗。
萩原又一次感受到宛如炸弹爆炸时的冲击感。
他不仅被赶出了雾村修的意识，还撞出卧室墙体，摔倒沙发才堪堪停下。
“呃……疼死我了。”
萩原撑着地面爬起身，低头看向自己黯淡了很多的身体。
怪不得说他现在的实力太弱。
只是片刻的入梦就差点真让他再死一次。
灵魂死后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回忆着刚才闪现的片段，萩原内心沉沉。
飘回卧室后，便看到雾村修弓着后背坐在床边。
黑发下的侧脸，嘴唇紧抿。
察觉到萩原的靠近，雾村抬起头。
在光照明亮的房间中，红眸散发着淡淡的、近乎妖冶的光。
随着眨眼的动作，眼中红光消失，又恢复了纯粹的漆黑。
“辛苦了。”他朝着萩原伸出手，“手给我。”
萩原半透明的手便握住他的手。
能量传递，鬼魂虚淡的身体渐渐凝实起来。
萩原有意想活跃气氛，便问道：“既然你能直接给我力量，那为什么还要辛辛苦苦去找厉鬼怨念？”
“我只能给你适量的力量，太多的话，你会被同化到彻底失去自我，沦为我能量的一部分。”
雾村很快抽回手。
“现在证实入梦确实能找回我的记忆，至少那一小段记忆是我以前完全不知道的。”
“那就好——呃，好在我们有收获，你应该是俄罗斯人。”
萩原回了一句。
雾村修点点头，没有再开口。
空气就这么沉默着，只剩外面偶尔会响起的汽车驶过的声音。
仅从那一小段记忆来看，雾村修活着的时候，应该是个坏人，而且看那个男人穿着的囚服，可能雾村也是同样被关进监狱的犯人。
不过不管是激情杀人也好、有理由的报仇也罢，都无法否定雾村杀了人这点。
身为警察的萩原不知道该说什么。
雾村修也一样，他自嘲笑了声，打破此刻的沉默。
“我一直觉得，我活着的时候应该是个好人。”
“只是几秒的画面，还没办法做出判断。”
仅凭这段时间的相处，萩原就不觉得雾村修会是个随意虐杀别人的坏人。
哪怕退一万步讲，那家伙真的是个坏人，也和现在的雾村修毫无关系。
都说经历决定性格，现在和萩原相处的是失去人类记忆的雾村修，是单纯的引渡者。
那个家伙则是一个不知道叫什么、也不知道有什么人生经历的陌生人。
雾村修这个名字，是对方来到东京后的新名字。
萩原只认自己认识并正在相处的这个人。
“很多好人也会杀人，被逼得走投无路，法律武器又帮不了自己，就只能自己拿起武器。”
萩原在警校课堂上学过太多这样的案子。
身为警察的他会秉公执法。
但抛开警察身份不谈，他对这种被逼入绝境才杀人犯法的犯人是抱持着同情与怜悯的。
“谢谢你的安慰，说不定就是这样呢~”
雾村站起身，拍拍萩原的肩膀，转身往卫生间走。
“我去洗个澡，你可以趁这段时间想想自己的第一个要求~”
水声哗哗。
雾村修双手撑着瓷砖，任由头顶的花洒浇下密密的水帘。
他越发好奇了，曾身为人类的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选择在死后放弃记忆，成为一名引渡者。
不过他也清楚，随着记忆的复苏，他可能会被人类时期的经历影响到情绪。
但这些都是值得的。
比起做一片无根的浮萍，他更想知道自己的真名叫什么，又来自哪里。
哪怕之后，他要为此付出代价。
……
半个多月前，浅井别墅区的爆炸案让警视厅失去了六位优秀的处理班同事。
悲伤无法持续太久。
各种案件还需要警察们去调查侦破。
因而半个多月后，也就是现在，警视厅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气氛。
警察们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认真工作。
接到出警命令的警察则迅速集合，前往案件地点。
一整个警视厅，恐怕就只剩一个人还被困在那天的爆炸里。
萩原的葬礼之后，松田阵平就提交了申请，想从爆/炸/物处理班调到刑事部搜查一课。
谁都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但于情于理，这份申请都不能被批准。
被赶出办公室的松田阵平黑着脸啧了一声，坐在消防通道的楼梯上点了根烟。
楼梯下传来脚步声和交谈声，和昨晚捣毁赌博麻将馆的行动有关。
两人吐槽着一个松田没太有印象的上户警官的行动效率。
松田夹着香烟，呼出口淡淡的烟气，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很快两个警察出现在下方，见到坐在楼梯上的墨镜警察后顿时一愣，神情尴尬地打声招呼后，默契加快了上楼的脚步。
经过松田身边时，一人手里抱着的文件夹层中掉出张小小的卡片，飘飘晃晃落到松田的皮鞋边。
松田捡起并转身举高。
“喂，你们的名……”
后面哪还有人，那两名警察已经从出入口离开了。
无奈，松田只好站起身，将烟蒂碾灭在角落的垃圾桶上，边看名片上的内容边往外走。
但没走几步，他就停在原地，墨镜后的灰蓝眼眸凝固般盯紧了名片上的大字。
——雾村通灵事务所。
*
时隔数月，松田阵平又一次站在那栋公寓门口，摁下门铃静静等待。
为什么会忘了还有这么一个通灵事务所呢？
和外面那些骗子不同，雾村先生是真的能通灵鬼魂的通灵师。
松田搞不明白，最能只能归咎于自己悲伤过度，完全忘了好友死后还有鬼魂这么一说。
他就应该早点来的。
也不知道过了半个月，还能不能联系上变成鬼魂的萩原。
公寓大门打开，里面正好有人刚乘坐着电梯下到一楼。
松田加快脚步，赶在电梯上楼前冲了进去，还险些吓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
女孩显然是有点害怕，站在电梯角努力缩小着存在感。
松田看着她，本就没什么上扬弧度的嘴唇更是绷紧了一些。
以前有萩原在的话，肯定会立刻蹲下身，说些好笑的话让女孩放松下来。
但现在萩原不在，松田只能掏出名片自证身份。
“别害怕，我是警察，不会伤害你的。”
女孩眨眨眼，听到他是警察后，很惊奇地望了过来。
这个穿着黑西装、戴着黑墨镜，气势很凶很可怕的哥哥居然是警察？
也幸好年纪小，她没有要求松田出示警官证，只是接过松田递来的名片看看，便立刻放下心来。
“警察哥哥好。”她还很有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这么轻易就信了？”松田皱起眉，一点也不满意女孩的表现。
“不要这么没有警惕心，名片不算什么，遇到自称警察的人一定要看他的警官证。”
女孩又被吓到，缩了缩脖子再度回到电梯角落。
松田问，“明白了吗？”
女孩用力点头。
正好楼层到了。
松田直接出了电梯，朝事务所走去。
里面的女孩小心翼翼走到电梯门口，探头张望会儿后，又缩回了电梯里。
一直关注着身后动静的松田满意点头。
很好，这个孩子还不算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女孩比他先一步进电梯，所以当他进来后，立刻就注意到女孩要上的楼层和他一样。
和陌生人同乘电梯，最好还是小心一点。
第29章 沟通
“欢迎~”
雾村修打开门, 侧身将松田阵平迎进公寓。
他探头看向空荡荡的走廊，疑惑询问正在脱鞋的卷毛警察。
“松田——可以这么叫你吗？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小女孩，她应该在你之前就到了才对。”
雾村眨眨眼, 视线从僵在原地的松田身上移开，望向松田旁边笑得直不起腰的萩原研二。
“小阵平……哈哈哈哈，小阵平把那个女孩吓跑了哈哈哈哈。”
从松田在楼外摁门铃的时候, 萩原就火速赶了下去，正好和松田一起坐电梯, 全程目睹松田‘恐吓’女孩的全过程。
雾村望向松田的目光变得微妙起来。
“你不会把她吓跑了吧？”
松田挺起脊背，理直气壮地说。
“只是让她在陌生人面前多点警惕，这是警察应该做的。”
雾村无语, 好在这一会儿功夫，电梯又回到这一层。
女孩从中走出, 紧张看看两侧后，快步朝事务所所在的门牌号跑来。
“下午好，三好小姐，我是和您在电话里聊过的雾村通灵师。”
雾村微微弯腰，亲和友善的笑容稍稍缓解了三好麻子内心深处的紧张情绪。
三好鞠了一躬，一边进入门内一边礼貌道歉。
“您好, 雾村先生，很抱歉我来迟了，因为——！”
她惊讶望着刚才在电梯里遇到的奇怪哥哥，朝雾村修靠近一点后才接着道：“我…我刚才遇到了这个哥哥。”
坐在沙发上的松田将墨镜放到西装口袋，那股凌厉的气势顿时缓和许多。
雾村解释道：“他也是我的客人, 预约时间在你之后。”
三好眨眨眼, 拉了拉雾村的袖子，凑近他耳边小声问。
“他真的是警察吗？”
“是的, 非常厉害帅气的警视厅警察。”
女孩终于放下心，坐到一个距离松田不远不近的位置，双手接过雾村递来的牛奶。
松田撑着脸颊又提醒道：“在陌生人家里不要喝拆封了的任何东西。”
三好麻子动作一顿，乖乖把牛奶放下，随后眼睁睁看着松田接过雾村递去的咖啡喝了一口。
她震惊，下意识质问道：“那哥哥怎么就喝了？”
松田：“我知道雾村先生不是坏人。”
“……我…我也知道雾村先生不是坏人。”
三好赌气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牛奶。
“警察哥哥虽然有点恶劣，但说的话确实有道理。”
雾村从桌下抽出一张白纸，放到女孩面前。
“我简单说一下通灵的方式，我们一起抓住笔后，你就闭上眼，认真回忆自己想沟通的那个人，期间不要回忆其他人，专注你想找的那个，能做到吗？”
“能！”三好用力点头。
小孩子不大的手和雾村修的手共同握住中性笔。
“睁开眼吧，可以和你想见的人写信了。”
三好睁开眼，望向桌上的白纸，随即惊呼一声，眼中顿时涌出泪水。
“哥哥……”握笔的手有些颤抖，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在纸上写下回复。
坐在雾村旁边的萩原终于知道所谓的‘沟通亡魂’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随着仪式的进行，女孩身边逐渐出现一个黑发青年的身影。
青年似乎是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冲雾村修感激笑笑后，在纸上写下一句问候。
但同样旁观着这一幕的松田，以他普通人的眼睛，根本看不到纸上出现了什么变化。
更准确地说，他能看见女孩书写的回复，却看不见青年写给女孩的语句。
简单看了几眼满足好奇心后，松田礼貌移开视线，望向坐在对面的雾村修。
雾村冲他笑笑，同样拿出白纸放到松田面前。
“来吧，刚才规则已经讲清楚了，不要去想别人，只要想着你想见的那个人就好。”
“谢谢。”松田握住雾村修的手，闭眼回忆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的身影。
坐在对面的萩原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拉力，但很微弱，不足以强制他改变位置。
但他还是顺着那股拉力的牵扯，来到松田旁边，握笔纠结着要回复什么。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让小阵平相信自己的存在。
萩原很快写下第一句欠揍的话：小阵平，迷人的诱惑还不够哦~
雾村看向纸张的目光变得微妙起来。
顿了下，才语气复杂地对还闭着眼的松田道：“睁眼吧，你们可以…交流了。”
松田睁开眼，立刻看向纸上的内容。
看清后，他撑住额头，太阳穴青筋暴起，恨不得当场暴揍萩原一顿。
但生气的同时，更多的还是失而复得的欣喜。
真的能沟通！
他真的能和已死的好友建立联系！
松田深吸口气，握着笔思索片刻，才写下回复。
回复的是什么，雾村修不知道。
他也没兴趣看阴阳相隔的小情侣会写些什么。
就像以前说的，他不是个不知变通的老古董，对任何感情的接受度都很高。
喝着咖啡看着书，雾村修安静等着对面两位客人结束业务。
翻页时，他抬眼看了下对面，很快便注意到萩原洋溢在脸上的笑容。
和他相处的半个月里，对方也笑得很频繁，但就是没有这么灿烂过。
这种认知让雾村心里升起点异样的情绪。
他有种棒打鸳鸯的感觉，且为此稍感愧疚。
结束最快的是最先开始的三好小姑娘。
女孩的眼睛哭得通红，付了500円后，被雾村修送到楼下。
“谢谢雾村先生。”
三好又鞠了一躬，宝贝似的拿着那张纸赶去最近的车站坐车。
雾村看了她的背影一会儿。
这个人畜无害的小姑娘，将会在7年后因杀人入狱。
不过这些就和他没关系了。
雾村抛起那枚面值500的硬币，重新抓住它后进入电梯。
刚打开公寓门，雾村就差点被飞过来的萩原撞个满怀。
他下意识操控细线挡住对方，疑惑问，“怎么了？”
“小修~你能再给小阵平一张纸吗？”萩原趴在细线交叉的缝隙里哭唧唧地告状。
“小阵平光是骂我就用了一整面呜呜呜……”
在萩原抱怨的同时，坐在沙发上的松田尴尬起身，从钱包取出几张纸币。
“雾村先生，请问还能再卖给我几张纸吗？我……呃，我还有话想说。”
从业这么多年，雾村修还是第一次见光是骂人就能骂一整面纸的客户。
但通灵也是有规矩的，和鬼魂沟通得太多，会折损活人的阳气。
“我理解以你们的关系，阴阳两隔是件很痛苦的事，但聊得多了确实不好，会影响你的健康。”
雾村修耐心解释道，在松田露出失望的表情时，话锋一转道：“不过我可以让你直接见到萩原的鬼魂。”
“什么？！”松田猛地抬头，甚至觉得自己听错了。
“你…你能让我直接见到他？”
“没错，说实话，萩原现在就在这里。”
雾村拍了拍萩原的肩膀，在松田看来就是在空气上拍了两下。
松田茫然问，“他……就在这？”
“嗯哼~我不仅可以让你见到他，你们还可以一起生活。”
雾村修坐上沙发，示意松田和萩原也坐下，“但我有个条件。”
松田坐下后看了眼空无一人的旁边，又望向雾村。
“什么条件？只要不违法乱纪，我都能帮你办到！”
“不用担心，这个条件和你没关系。”
雾村看向松田身边表情愣愣的萩原，将自己的条件讲述出来。
简单来说，就跟上班一样。
只不过以前萩原是去警视厅上班，现在就是来事务所报道。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萩原无聊到爆炸。
他也承认除了引渡鬼魂、处理事务所委托外，自己就是个无趣的人。
而且总是让人家小情侣分隔两地，他也有些于心不忍。
所以新计划就这么出来了，萩原只要每天过来上班提升实力就好，其余时间都可以自由行动，不仅是跟着松田，还可以出去玩之类的。
反正以萩原现在的实力，不说在东京横着走，也至少能让大多数鬼魂都不敢伤害。
“就是这样，如果你们两个都同意的话，我就可以着手为你准备仪式。”
雾村修顿了顿，“不过你要想好，开启阴阳眼后，你不仅能看到萩原，还能看到别的鬼魂——当然他们伤害不到你就是了。”
“我可以，只要能再看到萩。”
松田毫不犹豫的答应。
于是剩下的，就是萩原的意见。
萩原似乎是被这个提议给砸懵了，没有立刻开口，只是望向雾村，紫眸里带着茫然，以及，一些雾村修看不懂的情绪。
雾村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住。
萩原的反应和他预想中的完全不同，这让他有点意外和无措起来。
“……怎么了？”雾村征询道。
“如果是担心伤害朋友的话，那你可以放心，我既然能提出来，就肯定不会伤害松田。”
“我……”萩原张了张嘴，整个人像是被太阳暴晒过的植物，蔫哒哒地提不起劲。
“我知道了，既然你觉得这样好的话，那就这样吧。”
松田听不到萩原的回答，却看到雾村脸上的迷茫。
“怎么了，萩刚才说了什么吗？”
雾村回过神，摇头笑道：“没有，他可能是太担心你了，你们的关系真的很好。”
第30章 阴阳眼
应该是同意的吧。
雾村修不太确定萩原的回答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你觉得好就好吧’, 这和他又没什么关系。
他只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判断出萩原不是个会随便杀人的厉鬼，所以再将对方困在身边也没什么必要。
比起一个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 萩原应该更喜欢能玩到一起的朋友。
或许是害羞了？因为要和喜欢的人同居。
啊……明白了，这种就是嘴上不情愿、实际心里乐开花的表现吧。
这段时间看的侦探小说果然没有白看。
想明白这点，雾村心里最后一点迟疑也消失了。
松田和萩原都同意的情况下, 接下来的仪式非常简单。
他站起身，挽起右臂衣袖。
“可能有点疼, 你稍微忍一下，很快就好了。”
“没关系。”
再疼也比不过失去朋友时的痛苦。
松田注视着雾村的靠近，那只挽起衣袖的手逐渐放大, 最后手心彻底盖住他的右眼。
一般人的手心都是温热的。
雾村修的手心却凉得像是夏天的池水。
一阵微微的刺痛——可能就像输液时针头扎入皮肤那样——在眼周细细密密地出现。
松田闭着双眼，努力放松自己的身体。
一旁的萩原则看到, 随着仪式的进行，雾村修的右眼淌下血泪，泪水顺着脸颊滑下脖颈，如一条越拉越长的细线流淌进衬衫领口。
平时隐隐能透出身体肤色的薄款衬衫下，血线从肩膀延伸向右臂，又绕过手心进入到松田的眼睛里。
萩原微微睁大眼, 声音带着沙哑地颤抖。
“你不会是把自己的眼睛给他了吧？”
要不是担心中途打断仪式会给两人都造成伤害，萩原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冲过来阻止仪式的进行。
他怎么都没想到，雾村修说的开启阴阳眼，是把自己的眼睛送给松田。
“阴阳眼很难得的，出生时开启不了, 就很少有机会能开了。”
雾村望向萩原, 理所当然地解释。
他的眼睛左红右黑，明显右眼出了些问题。
可能对人类来说, 眼睛是重要的器官。
但对引渡者而言，缺少一只眼睛是很小的损失，哪怕两只眼睛都没了，他也依旧能发挥九成以上的实力。
“这是谢礼，萩原。”
面上带着毫不在意的笑容，雾村修拍拍萩原的肩膀，表示自己毫无问题。
看着对方低垂脑袋的样子，他犹豫两秒又拍了拍萩原的发顶——他知道安慰别人的时候，这种动作会很有效。
“昨晚的事，你可能还会再经历很多次，每次都会像昨晚那么疼，万一你跑了的话，我还要花很长时间找下一个合作对象。”
“我不会跑的……我从来没想过跑，是你要把我赶走。”
萩原拉下雾村的手，拇指轻轻蹭了蹭后者手腕内侧的皮肤。
雾村皱起眉，想要解释自己并不是要赶人，只是不想拆散一对恩爱的小情侣。
但在这时，剧烈的咳嗽声从沙发上响起。
松田咳得很严重，罪魁祸首应该是桌上那杯洒出来的咖啡。
但比咳嗽更严重的，还是松田大为震撼的内心。
他听见了什么，‘每次都会像昨晚那么疼’‘我从来没想过跑，是你要赶走我’。？？？
为什么每个字都很平凡，结合在一起却变得这么可怕了呢？
所以萩在死后的半个月里，正在和雾村先生交往？甚至昨晚还……？
更重要的是，萩原是下面那个？！
后背渗出冷汗，能看到萩原鬼魂的惊喜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便是荒诞。
松田不知道别人，但他知道自己的好友可是铁血异性恋。
联谊会必须要有女生才会去，也只有在和女生相处的时候才会毫不吝啬自己的交际能力。
难道是死了以后性情大变吗？
听说因懦弱而选择自杀却没死成的人，很大可能会变得勇敢起来。
“小阵平，你没事吧？”
萩原连忙赶过去，下意识帮松田拍打着后背。
一开始没注意到，拍了几下后他才惊讶看向自己的手，竟然没有再穿过松田的身体。
“这……”
“阴阳眼的附带功能。”雾村笑笑，一副我懂你们的得意表情。
“能触碰到彼此的话，可以做的事情就多了嘛~”
“谢谢，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
松田起身就要向雾村鞠躬，却在中途被雾村撑住肩膀挡了下来。
“感谢就算了，这本来就是我的谢礼，你再说感谢的话就乱套了。”
雾村点了点自己的右眼，“这可不是无限期给的，等我们的交易完成，我会再拿回来。”
松田：“放心，在此之前我会好好保护它的。”
“那就麻烦咯~”
雾村将他们送到门口，随后又将自己的手机剥离出一个新的手机递向萩原。
“手机，你也不用每天都过来上班，只要我联系你的时候过来就好。”
萩原赌气哼了一声，接过手机后摆弄两下，发现是雾村修所谓的定制手机的同款。
大概整个东京，只有他和雾村有一样的手机。
想到这，萩原心情稍缓。
“只有你能联系我，我不能联系你吗？”
雾村：“如果你想联系的话，当然可以。”
顺毛撸的后果就是萩原开始得寸进尺。
“那你要保证及时回复我的消息，不管我什么时候给你发~”
雾村想了想，这也不是什么难做到的事，毕竟他不需要休息。
“可以，如果你给我发消息的话，我会及时回复的。”
“咳咳。”松田重重咳了两声，提醒这两个人不要把自己给忘了。
雾村深吸口气，连忙朝着电梯方向做出请的手势。
“不好意思，聊得太多了，有什么事就手机联系吧，我想你们也需要时间好好聊一聊。”
再次道谢后，松田拽着萩原迅速进入电梯。
他有太多事情要问这个死后‘性情大变’的幼驯染了。
看着一人一鬼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雾村修转身回到公寓，关好门，抬手捂住疼痛不止的右眼。
风轻云淡的脸上露出难忍的痛苦之色。
“呃，好疼……”
安静的公寓里，连这声抱怨都被压得很低。
生生被挖去眼球的感觉非常新奇。
成为引渡者以来，雾村修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程度的疼痛。
好在之后，他就不用再对萩原感到愧疚了。
——
电梯里，松田阵平双手抱胸，凶神恶煞地瞪着全身上下写满了纯良无害的萩原。
萩原保持着无辜的笑容，后背却冒出冷汗。
救命——他突然意识到了，小阵平现在能碰到自己，就肯定能打自己一顿啊。
这种密闭的电梯空间实在是太危险了！
“喂，萩。”
松田终于开口了。
萩原直接一个大幅度鞠躬。
“对不起小阵平，我真的错了，当时的情况我也没办法啊，就算穿了防护服，炸弹那么近爆炸我也不可能活着的！”
松田沉默片刻，叹了口气。
“我知道……我不是想教训你，是想问你一件别的事。”
“啊，什么别的事？”
“就是关于你和……”
电梯在新的楼层停下。
外面正准备进入电梯的情侣显然听到松田在和谁说话。
但奇怪的是，松田既没有拿手机、又没有戴耳机，就好像在自言自语一样。
情侣中的男生露出礼貌笑容。
“你先下吧，我们忘了拿东西。”
松田没有解释——关键也不好解释。
摁下关门键后，他对萩原道：“回去再说。”
“嗯嗯，不然小阵平就会变成别人眼里的神经病。”
意识到自己不用挨揍后，萩原的情绪又高涨起来。
他拿出手机，简单查看下布局软件，随后点开聊天软件，给唯一的好友发了条消息。
萩原：我们离开电梯了~
发这种消息毫无营养，甚至可以说是故意浪费时间。
萩原只是想试一下，看看那个狠心把自己赶走的家伙到底会不会给自己回消息。
想想就难过，他原本以为自己和雾村修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
明明昨天还相处得很好，又没发生什么不愉快的……
等等！总不会是因为那段记忆吧？
记忆里的那个家伙是杀人犯，他生前则是一名警察，小修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把他赶走的？
这么一想真是非常有可能，但他真的一点也不介意，而且把小修和那个人分的很开。
萩原急切想要解释，但直接面对面的话，可能会让雾村尴尬。
恰好在这时，手机震动两下，雾村修回复了他毫无营养的发言。
雾村：和松田好好相处，加油。
萩原：放心吧，小阵平那么爱我，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萩原先是秒回一句，又开始写写删删，纠结该怎么和雾村解释自己并不在意的事情。
他没注意到的是，旁边松田望向他的目光越发怪异。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好久，一人一鬼回了松田阵平在警视厅附近的警察宿舍。
原本萩原的宿舍就在松田宿舍的旁边，但在萩原家人来带走遗物后，旁边的宿舍就空出来了。
可能等下一届警校生毕业就会有新人住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