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最后萧佚也不知道郭嘉为什么会清楚掌握巫妖大劫时自己在汤谷避世的行踪, 他以前从未提起过这件事情,最多也只是提到了巫妖大劫后妖族的结局。

    当然这也不是郭嘉不愿意说的原因,而是他每次将要开口的时候, 天上凝聚出来的乌云就会浅浅劈下来一道雷警告, 这样萧佚也不好继续逼问下去。毕竟要是真的被雷劈了,他是没什么大问题的,但是郭嘉只是一个凡人,很难说会不会被劈出什么问题。

    “算了, 奉孝知道那些陈年往事也没什么。”萧佚想了想也不怎么在意这件事情,多一个人知道那些事情又没什么, 对于已经发生的过去不会有任何影响, “我回来这么快就是因为察觉到不对, 邀请我去的那位故人是我和常羲共同认识的,所以在察觉常羲故意调我离开后, 我便立刻往回赶, 幸好一切都还不晚。”

    郭嘉开始推测常羲之后的行动安排, “你进城的事情对方一定会知道,袁本初那边绝不会在让妖怪过来暗杀主公和陛下, 他们一定会大力攻城, 在常羲与你邀请你一决胜负之后。如果嘉没猜错的话, 他们一定会让常羲来牵绊你, 让你无法及时回援帮助我们。”

    “你说得对。”萧佚不得不认同郭嘉的想法, 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多给他们找一些援手才行, “于吉还有那几人也该出来做点事情。”

    所以他已经在城中张贴了寻人告示, 还是告示上写明赏金有多么丰富, 郭嘉看着萧佚似乎不太明白对方的意思。

    萧佚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郭嘉:?

    “人强大了容易做些糊涂的事情,所以为了防止他们出现这种情况我在他们身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法术, 确保自己能随时把犯事的人抓回来。”萧佚说得十分无辜,不过他心虚的目光在房间里乱瞄,怎么都不敢看对面目光犀利的郭嘉,“咳,这个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谁能想到会在这种时候起到作用呢。

    虽然觉得萧佚这行为着实有些冒犯,但是郭嘉觉得现在用得正是时候,如此一来他们就不必担心缺少萧佚后,城中就无人能对付那些能力离奇的妖怪了。

    几日之后不出郭嘉所料袁绍派出了自己所有的兵力包围住山阳,在山阳城下叫嚣着要与刘协曹操决一死战,胜券在握的袁绍对刘协势在必得,只要他再把曹操和刘协抓住,让三人都受控于自己的手中,日后将不再有还能与自己一争的人选。之后是做一手遮天的权臣还是就此改朝换代,袁绍只要随心所欲就好,因为不会再有人会戳着他的脊梁骨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身份。

    曹操自然派兵迎击,不过应战的将领并非是他的人,而是一个近期过来投靠他们愿意为刘协小众的白袍小将,与小将一同前来的还有三人。这三人中最为年长的那个追溯其祖上还是中山靖王,也就是说这人是汉室宗亲,他带来了自己的两个义弟,两人都神武不凡英勇无比。

    此次迎击是为降低袁绍的戒备心,出战将领十分危险,稍有不慎就是身首异处的下场。在知道这件事情后,白袍小将当众出列主动接下这次出兵的任务,他带着朝廷拨给他的小部分兵马出城迎战袁绍。

    袁绍倒也是个谨慎的,他派出同等兵力与白袍小将交战,并没有因为对方籍籍无名而轻视,认真地与身边的谋士商量每一步作战决策。白袍小将还记得自己的任务,在仍有余力的情况下他做出一副不敌的样子,带着剩下的人手逃回了山阳,在山阳的城门关闭后他们听见了对面兵士的欢呼声。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萧佚登上了城墙。

    “清长你来了。”在城墙上观察战况的荀彧侧眼看着萧佚,很快就收回视线的他紧紧盯着城墙下面的局势,“袁本初似乎没有上当,他还是在警惕着。”

    闻言萧佚低下头顺势看了过去,“奇怪,为什么下面一个妖怪都没有?”

    “一个都没有吗?那彧可能知道袁本初在警惕什么了。”荀彧的目光直直地看向萧佚,他很确定对方才是让袁绍真正害怕且提防的人,“只要你不走,看来袁本初就不会尽全力。”

    而只要袁绍那边的常羲把萧佚‘引走’,他们的计划才能真正实施成功。

    得到这么一个结论的荀彧让人去通知下面的将领计划延迟,等萧佚离去后再继续。做完这些后荀彧问萧佚另一个人的动向,“怎么就你来了,奉孝呢?今日他没有像往常的时间点来这里。”

    “奉孝还在歇息,他好像做了噩梦怎么都醒不过来,今日事情比较重要所以我便先独自过来了。”萧佚回答道,经过荀彧这么一提他就又想起来郭嘉怎么都叫不醒的奇怪现象,他用了很多办法都唤不醒睡梦中的郭嘉,对方也是紧紧皱着眉头像是被梦中的东西所困扰。对此萧佚只能放弃自己把人叫醒,他准备处理完常羲的事情后再去郭嘉梦中一探究竟——如果对方没有提前醒来的话。

    萧佚突然精神一振,他抬起眼睛看向天空中漂浮过来的云朵,凡人的视线无法触及之处对萧佚来说不是什么困难。因此他轻而易举地看见了云朵之上站着的人,萧佚摩挲着手中的长竹棍,竹棍一端挂着的灯笼随着城墙上呼啸的狂风而飘动。

    抬手间萧佚身上的宽袍大袖换成了他许久没有穿过的窄袖劲装,自从大劫过后这身衣服就彻底压在箱底落了灰,萧佚也没有想到自己还有一天会重新穿上它,而敌人却是曾经的故友。束着高马尾整个人气质仿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萧佚和荀彧交换了一个视线,而后便出现在天边的云端。

    “常羲。”萧佚看着眼前同样严阵以待的人,他尝试着再一次劝阻这人不要做蠢事,“你这么做只会给妖族带来灾难,收手吧,不要让他们当初的努力付诸东流。”

    常羲握紧了自己的武器,他目光坚定地回答着萧佚,“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不会就此停下的。”

    而本就在劫难后避之海外苟延残喘的妖族……

    “此次事情我等出来前便已经发誓,不论成功与失败都与妖族无关,这是我们自己私下里与人族之间的孽债,同样也不在你管束范围内。”

    “你已经算好了这一切?”萧佚皱眉,注视着常羲的萧佚觉得自己从未真正认清过这人,“你是为什么?羲和、帝俊和太一都是因为巫族、因为当年那场大劫而亡,你与人族从来就不存在私仇一说。其他妖怪就算有私仇,以你们这些日子的行径,早已越过了私仇的范围。”

    本来就只是随意的一个用来糊弄天道的借口,常羲也从未在这方面下过心思,糊弄不过去也就那样。并没有继续狡辩的常羲举起了手中的长剑,剑尖对准了萧佚的他神情锐利,“莫要再多言!这次我绝对不会再后退任何一步的!”

    “我也不会。”萧佚手中的竹棍一转,把竹棍当作长剑来使用的他横棍挡在身前。

    上面打得乒哐作响时,下面的战场也拉开了真正的序幕。

    目睹萧佚离去的袁绍迫不及待的拿出了自己准备多时的秘密武器,配合着骑兵冲锋在最前方,势如破竹地穿透了对面防守的队伍。

    靠近城墙的那一刻,骑兵队长发出了一声巨吼,“扔!”

    听见指令的骑兵动作一致地将那些秘密武器丢到城墙上,他们勒马在距离城墙一里不到的地方停驻,观察着那些秘密武器从束缚中挣脱开来后动作迅速地顺着墙壁爬上去,对着守卫的兵士张开了自己的獠牙。

    在那刹那间,兵士齐齐后退一步,黄色的符纸漫天飞舞,触碰到妖怪的符纸无火自燃,给妖怪留下了严重的伤口。

    “什么?怎么回事!”袁绍惊讶地看着自己精心准备的武器被符纸击落了一大半,“他不是在上面牵制萧佚吗?”

    “但你忘记人族本就有隐居的修行者了。”在袁绍身旁观察战局的‘人’说道,他抬眼看着替换兵士站在城墙上的几个老道,“啧,还是留了后招防备我们吗。”

    于吉以及其他身负重担而来的道士替换兵士直面那些妖怪。

    云上同样有留意地上情况的常羲冷笑一声,“你还是联合了他们,不过只是几个小小的人族道士,又如何能与妖族大将相比。”

    那些道士中唯一能让常羲高看一眼的也只有通天的弟子于吉。

    “不要小瞧人,他们远比你想象的要坚韧强大。”收棍而立的萧佚操控着翠光两仪灯撞向常羲,几度和对方擦身而过。

    避开攻击的常羲躲着翠光两仪灯,他看着似乎还仍有余力的萧佚,脸上是胜劵在握的自信神情,“你还能坚持多久呢,清长。”

    “你还有多少法力能和我继续打下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

    道心破碎后萧佚的身体就是个破了洞的水桶, 哪怕一开始里面装了很多,法力仍然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减少,更别说萧佚后来还遭遇了不少事情、用了好几次法术, 如今体内剩余的法力早就不足最开始的一半。靠着这最后一小半的法力萧佚又和常羲几度交手, 如今能维持着身形站在这里已经实属不易。

    “至少打赢你的力量还是有的。”萧佚没有显出自己的颓势,他召回翠光两仪灯在自己身旁静静漂浮着,不再出手的萧佚视线落在脚下大战的袁绍与刘协军队,“袁绍绝对不会是最后的胜者, 你的计划是实现不了的。”

    常羲也低下头,他能看见自己留在袁绍身边的妖族将领被那几个牛鼻子老道绊住了行动, 如今交手的双方军队中都是再寻常不过的普通凡人, 这下又变成了人族自己内部的战役。

    并不认输的常羲丢下一个法宝, 法宝从天而降穿过云层落在那几个道士面前,妖族将领用那些法宝开始反攻, 逐渐有了胜过对方的迹象。

    “你把法宝给他们用, 就不担心之后打不赢我?”萧佚丢出了身旁的翠光两仪灯。

    “不担心, 毕竟如果你还有余力就会出手阻止我,而不是站在这里宁可和我说话也不动手。”看得十分清楚的常羲心中有些轻敌, 本该趁机出手努力掌握这次打败萧佚的机会, 可偏偏他也站在这里与萧佚一句接一句地聊了起来, “真正没有胜算的是你。”

    说话间常羲低下头看着城墙上紧张观望局势的那些人, 没有在里面找到那个让他格外在意的凡人, 常羲微微挑起一边眉毛, 那人不在?是自己独自跑了还是、被特意送离了战场求个安全?

    被惦记着的郭嘉在混乱的梦境中打了个喷嚏。

    站在一片废墟中的他茫然地望着四周, 废墟中熟悉的一些大物能让他确定这里就是自己每次醒来的地方, 可与之前见到的金碧辉煌的宫殿不同,现在这里成了一片荒芜的废墟。废墟上的尘土多到郭嘉没法判断这是房子倒塌时造成的还是因为时间过了很久自然积攒起来的。

    犹有记忆记得汤谷怎么走的郭嘉转了个方向, 他向着汤谷那边而去。

    路上郭嘉嘀嘀咕咕地自语着,“这里坍塌损毁也不知道清长去了哪里,不过汤谷有那十子在,清长应该会去那里优先保护他们。”

    等他找到萧清长后再去了解究竟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踏进汤谷,郭嘉就发现原先充斥着十只金乌嬉笑怒骂声音的地方安静得吓人,扶桑树仍然在原地舒展着自己的树叶,似乎因为少了闹腾的小家伙扶桑树的树叶都要翠绿不少。郭嘉继续往前走了两步,树下被破坏的石桌的地方又放上了一张崭新的,上面落上了一层厚重的灰尘。

    环顾四周都没有看见金乌或者萧清长身影的郭嘉觉得不太对劲,现在是巫妖大战的时候,不论是清长还是那两个人都不会允许还只有孩子的小金乌们出去吧?就算出去也不会去很远的地方,石桌上不该有这么多灰——总不能是他又来到了很多年后,现在连巫妖大战都结束了吧?!

    “清长?清长你在吗?”郭嘉呼唤了两声对方的名字,他试图得到萧清长的回应。

    可是他听到了一声陌生的微弱声音。

    郭嘉:?

    循着声音过去的郭嘉看见了奄奄一息的羲和,不知道遭遇了什么的羲和捂着腹部的伤口,她倚靠着扶桑树的树干艰难地喘息着。发钗散乱青丝铺地的羲和抬眼,她紧张地看着从未见过的人站在不远处,虚弱地羲和已经没有多少力气能用来说话了,她挣扎着张口问道,“你、是谁?”

    “羲和?这里发生了什么?清长又去哪里了?”郭嘉没有贸然上前,他在羲和不远处伫立,没有继续上前引起对方的警惕。

    他认识我?

    好半晌脑海里闪过这个想法的羲和眯了眯眼睛,她花了不少时间才从记忆中找到疑似与郭嘉有关的回忆,“你是那个……小器灵?”

    “对,是我。”郭嘉点头,他颇为着急地向羲和打探萧清长去了哪里,“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他不知道羲和是什么时候去世的,但现在这情况看着十分危急,以防万一郭嘉想要去提醒萧清长注意十只金乌的动向,郭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改变过去。

    并不能确认郭嘉身份的羲和吐出两口浊气,她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哪怕他也无法确认郭嘉的身份,“他收到远方的信件,似乎是什么大事情便带着金乌冠和金乌簪离开,已经走了十多天。汤谷只有我一人分身乏术,所以每日带着一只金乌出去履行职责的时候,我都会给汤谷上进出限制的封印。”

    “今日我察觉到封印被打破便带着小六往回赶,等我赶到的时候汤谷里已经不见其他孩子的身影,也是在这个时候我被人从后面偷袭打伤,小六为了给我报仇追了出去,而后如同他的哥哥弟弟一般没了消息。”

    郭嘉的眉毛在羲和叙述的时候紧紧皱了起来,他感觉到了不妙——该不会今日便是那十只金乌只剩下一只的日子吧?!

    “你还记得是什么打伤的你吗?”

    敛眉回忆的羲和迟疑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她并没有看清楚那个法宝的样子,只是上面流转的力量是她熟悉的,羲和似有所指地说道,“是一个圆圆的像是舍利子一样的东西。”

    舍利子?郭嘉现在明白为什么当初萧佚对佛教佛庙如此不喜,原来是因为他们之间存在生死之仇。

    “我的时间快到了,”完全放松下来靠在扶桑树树干上的羲和眼中闪过不甘,她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还没见证妖天庭兴兴向荣的那一刻,但是无法凝结的伤口正在逐渐剥夺她的生机。羲和没有办法,她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郭嘉身上,“帮我、帮我找到幕后真凶…报仇……”

    羲和失去了呼吸,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扶桑树树上的叶子掉落不少下来,洋洋洒洒地落了羲和一身,仿佛为她盖上了最后安眠的被褥。郭嘉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他隐约能看见羲和透明的灵魂出现在尸首附近,在还没有六道轮回的洪荒,羲和只有一身修为与精骨回归天地的唯一结局。最后羲和不安地看了眼扶桑树上仍然留存的几只小金乌搭建起来的窝,她闭上眼睛等待着自己的消散。

    扶桑树再度朝羲和伸出了枝丫。

    送走这里唯一能提供线索的羲和,郭嘉焦急地在汤谷中转悠,他现在不知道萧清长的下落,也不知道那几只金乌飞到了那里去又遭遇了什么,两眼一抹黑的他完全找不到另一个人为自己引路。

    “清长你究竟跑到哪里去了?”郭嘉在汤谷绕圈圈的时候他隐隐听见了几声此起彼伏的哀鸣,鸣叫声中的哀伤引得郭嘉莫名的难过,他茫然地环顾着四周。

    不是他的耳朵已经厉害到能听见远处的声音,而是这个声音极具穿透力,就算是相隔千里之远的郭嘉也能听见这个声音。

    发生了什么?

    上一秒还在想着这个问题的郭嘉,下一秒就看见了十日当空的盛景。炽烈的日光照得他双眼一阵发黑,空气中快速蹿升的温度让郭嘉怀疑自己是不是会死在这里,但这些感受来得快去得也快,郭嘉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前有了模模糊糊的景象,周身的温度只是让他感觉到有些微热。

    顾不上原因的郭嘉抬头看着那十个太阳,他们似乎在与什么人交手,金乌的移动是杂乱没有规律的,仿佛有什么东西擦身而过。

    十日……他好像在什么书中看到过类似的故事,郭嘉绞尽脑汁回忆着自己读过的书籍,平时伶俐能与人辩论的大脑如今一片混沌,他怎么都想不起来那个故事。

    又是一声哀鸣响起。

    其中一个太阳从天空中缓缓坠落,身上的光芒逐渐消散。

    “羿射九日……!这是羿射九日的故事!”郭嘉激动地站了起来,很快他就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就算他知道了是什么事情,他又能告诉谁?又能做什么?唯一能看见他的是清长,可他无法把将要发生的事情告诉对方,开口就有天雷阻止。

    而且,这只是一个呈现了清长过去的梦境。

    无论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过去的郭嘉站在原地,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十个太阳被逐一射落,只剩下最后一个在空中悲伤地鸣叫。

    “羲和、九只金乌还有帝俊太一,”汤谷外面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天地量劫又过了一次,这回总该轮到我西方兴盛了吧。”

    笑得如同弥勒佛的僧人走了出来,他身旁是平静无波的另一人,十分巧合郭嘉见过他们中的一个人。

    现在他理解为什么清长会是那副态度对待佛教了,郭嘉的视线落在了接引手中的念珠上。

    第一百六十三章

    准提和接引在确认羲和真的死去后便匆匆离去, 徒留下汤谷中的废墟等待着后面人的到来。

    在郭嘉绕着汤谷焦躁不安地转圈的时候,急匆匆赶回来的萧清长从云端摔了下来,落地不稳的萧清长双手撑在地面上站了起来, 他第一眼就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醒了过来的郭嘉, 第二眼便是一片狼藉的汤谷还有扶桑树下的羲和尸体。同时萧清长清楚发现十只小金乌不见了踪影,整个人神情恍惚得让郭嘉怀疑他下一秒就会被气倒在地上。

    “这里、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萧清长茫然地看着郭嘉,他不敢相信原本温暖舒适的汤谷会成为冰冷的废墟,“郭佚, 你知道吗……?”

    “清长你先做好心理准备。”郭嘉停顿了一息左右,他用最简单最快能了解情况的话告诉了萧清长一切, “羲和是被准提接引打成重伤不治而亡, 十只金乌在外面被射落, 只有一个还活着。”

    踉跄了两步的萧清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扶住自己的额头神情一片空白, “我、我只是去了昆仑一趟, 为什么……为什么回来就成这样子了!”他、他怎么跟帝俊太一交待!?

    出门一趟, 回来发现小辈死得只剩下一个,生活过千年万年的地方也成了废墟, 要不是知道自己只走了一年不到的时间萧清长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穿梭时间去到了未来——可现在来看还不如到了未来。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的萧清长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办法彻底静下心, 他只能把心思都放在郭嘉身上, 从对方口中得知更多的事情。

    郭嘉把自己醒来后目睹的事情都告诉了对方。

    “准提、接引!”近乎咬牙切齿吐出这两个字的萧清长攥紧了拳头, 但他知道现在更重要的是不知道情况如何的十只小金乌, 重新抬起头看着扶桑树的他轻轻拍着树干说道, “羲和, 你在扶桑树里面对吗?”

    树上的叶子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松了口气的萧清长转身, 他带上毫无力量的郭嘉往汤谷外面走去,因为现在只有对方知道金乌最后出现的地方在哪里。在郭嘉的指引下萧清长赶往金乌发出哀鸣的大致方位, 甫一靠近他就察觉到一股难以摆脱的炎热,像是要把周围环境、身体中的水分全部蒸干一般。

    这更方便萧清长找到具体的位置。

    “帝俊?太一?”萧清长看见了本应该在妖天庭和妖将商量与巫族作战一事的二人,对方手中抱着的是几只金乌的尸首,“他们……”

    丧失爱子的帝俊闭上眼睛,他压抑住自己心中的愤怒与痛苦,“是巫族的人干的,我们妖族与巫族势不两立!”

    这样就彻底落入准提接引的阴谋之中,然而萧清长也劝不出口,死去的小金乌也是他从还是一颗蛋的时候注视着长大的,也是他颇为在意的小辈。若是论起愤怒与痛苦,他不必帝俊这个亲生父亲少多少,萧清长咬了咬后槽牙把另一个坏消息告诉对方,“羲和她、她在汤谷别人偷袭,已经不治而亡了。”

    “什么?!汤谷的大阵是我们几人一同布下的,准圣之下不可能有人破阵。”太一不可置信地出声说道,他思来想去都没想出来谁有这么大的能力,“羲和虽然实力比你我差了一点,但也是即将步入准圣境界的修为,还有谁能伤害到她?”

    而洪荒大陆中准圣少之又少,在第一个圣人鸿钧悟道之后,能迈过那道坎的十指可数,除去身为妖族的几人外,剩下的也多是静修清修之辈。况且那些人不在自己的道场沉下心来推敲最后成圣的关键,跑到妖族来杀与他们毫无关系之人干什么?

    萧清长的视线在四周看了两圈,他凑近二人用很小的声音告诉对方两个名字,“准提、接引。”?!

    在紫霄宫讲道期间有见识过两人厚脸皮的帝俊太一神情一滞,“那两个家伙做着这种事情?难道不担心我妖族跟他们秋后算账吗?”

    还是说那二人以为他们妖族会成为下一个龙、凤、麒麟三族?!

    “稍后再议,我们先把他们带回去,小六也伤势严重需要尽快救治。”考虑得更多一些的大哥帝俊打断了两人没完没了的猜测,他想清楚了现在更重要的是什么事情,“再耽搁下去小六也会有生命危险。”

    他们带着奄奄一息的金乌回到了妖天庭之中。

    同出一源的帝俊和太一进屋给小六疗伤,不是金乌帮不了任何忙的萧清长只能站在门外焦急地等待着,他这个时候才有空注意旁边许久都没有说一句话的郭嘉。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一言不出的萧清长感到了疑惑,“从见到帝俊太一开始你便一句话都没说,为什么?还是你又想起来什么细节了吗?”

    表情有明显停顿的郭嘉神情复杂,他的目光着重地在萧清长身上停留一瞬,很快郭嘉就挪开了。

    以为他是不想讲话?那也要他能讲话才行。

    早就张开口,好几次都想说话的郭嘉发现自己正在逐渐失去发生说话的能力,他的嗓子发不出任何声音,同样现在的郭嘉也无法回答萧清长的问题。

    这下他真的成为无声的观者了,郭嘉不得不这么打趣着自己。他看着萧清长没有得到自己的回答奇怪地皱紧了眉头,想要继续深究的时候却被匆匆赶来的常羲打断——此时的常羲还只是一个个子只到萧清长肩膀的小少年。怒气冲冲赶来的常羲知道了自己姐姐的死讯,自诞生后就与姐姐羲和相互扶持着长大,对姐姐感情深厚的他完全不能接受突如其来的死讯。

    “帝俊你出来!”愤怒的常羲想要找帝俊讨要一个说法,“姐姐到底是怎么死的!她为什么会死?!”

    萧清长闪身拦在了常羲面前,他告诉对方帝俊正在屋内救人,“这件事情从开始就是个阴谋!小一小十他们也自己从汤谷里面跑了出来,被巫族的人射杀,只有小六侥幸活了下来。羲和也是在汤谷中被人偷袭才去世的,帝俊与你一样也是被蒙在其中的受害者。”

    常羲微微睁大了眼睛,为他所听到的事情。

    在这种局势混乱的时候,妖天庭中负责守卫的妖将闪了过来,他朝着常羲与萧清长拱手,“巫族的十二祖巫在天庭外面叫嚣着,他们想要讨回一个公道。”

    “公道?”二人异口同声。

    “对,公道。”妖将点头,他想起来刚才目睹的天门外的场景,“十二祖巫说他们族中的人被十位殿下的金乌焰热死不少,有勇士为了解救族中的人毅然挺身拔箭射日,结果反倒是被我们妖族虽死杀害。他们想要为这些枉死的人还有那位勇士讨要一个说法。”

    当即常羲不满地哈了一声,撸起袖子就要和外面那些祖巫好好讨论一二,“他们杀我九个外甥,我还没找他们算账结果他们先来找我们了?!”

    已经把腰间的佩剑抽了出来的常羲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发泄怒气的地方,他一定要好好教训一顿那些野蛮粗鲁的巫族人,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对妖族中人出手。抱着这种想法的常羲迈开脚步,气势惊人地朝妖将来的方向走去。

    一步、两步、三……没有第三步。

    转头看着拎着自己衣领的萧清长,常羲不解且愤恨地看着对方,“你放开我!”

    “别了吧,你还是别给帝俊他们添麻烦。”萧清长抓住冲动的常羲,对方现在是丧姐丧甥的情绪上了头,真让这人这么冲出去和十二祖巫干架,萧清长毫不怀疑今日是还要再死一个,“十二祖巫是那种会在门口乖乖等着你的人?他们一定在外面埋伏好了,就等着你或者帝俊太一冲出去,而后把你们一网打尽。”

    更别说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像是有谁隐藏在幕后暗中推动事情的发展。

    萧清长打定主意要把一切都调查清楚,“巫族那边暂时不管,现在重要的是妖族内部,你们该好好整理一下看看是不是有早已叛变成为其他势力的妖怪。”

    就比如眼前这一个。

    “说吧,你是谁的人!”萧清长在对方反应过来前率先摁住了人,锐利的目光锁定在对方布满冷汗的额头上,“你从哪里知道十二祖巫再天庭外面的?!还是说外面根本没有十二祖巫,就等妖族出兵再用同样的办法诈出巫族的大巫们?”

    被摁在地上的妖将瞥了一眼常羲,本来想要说的话这一刻尽数改口,他故意在萧清长面前做出一副是为了妖族未来的模样,整个表情看起来像是要英勇就义一般。只是表情还不够、还不到能够说服心机上如同白纸一般的常羲,妖将大义凛然地仰起脖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不过是个不知族群被陛下接纳进来的可怜虫,怎么能理解我们对妖族地深沉的爱!”

    “我这是在为大义、为了妖族做打算!如今被你识破是我能力的问题,但你别想我告诉你更多的事情,我们也绝不会就此认输!!”

    妖将主动地把脖子凑了过来,用萧清长手中的白刃割开了自己的喉管,倒在地上后没多久就窒息而亡。

    第一百六十四章

    萧清长沉默了片刻, 他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这些时日都在妖天庭的常羲,不由得有些怀疑是不是常羲教给他们的这些思想。

    “虽然我跟他的想法是一致的,但我还不至于在这种时候横生枝节。”冷哼一声的常羲否认了, 他才不会在现在这种紧要关头做别的事情, “我现在都在抓紧训练妖将,给他们增加训练量好增强整体实力,哪有时间在内部散播这种思想。”

    如果不是常羲,那萧清长大致知道是谁指使的对方了。

    简单思索过后的萧清长把幕后人的意图都推测出来, 主要也是因为他们的目的太过于直白明了,“准提和接引, 是他们做的, 他们想要挑起巫妖二族之间的战争, 好完成天地量劫。”而在量劫之后洪荒生灵受到滋养会快速发展,准提接引求的就是这个阶段, 他们想要把生机与灵力引向西方, 好让贫瘠的西方摆脱现在的窘状。

    明白对方意思的常羲眼神中带着对那两人的嫌弃与鄙夷, 虽然这二人用得手段不怎么地道,但确实激化了他们与巫族之间的纷争。常羲看了眼还不知道帝俊太一安排的萧清长, 他也在犹疑是否要告诉对方这件事情。

    “你……”想要说些什么的常羲被推门而出的太一打断。

    不知道自己出来得时机正好的太一看着二人, 因为疲惫、悲伤与愤怒而紧锁的眉头微微松开了些, 眼中还残留着释然与轻松, “小六的情况稳定下来了, 后续只要好好养伤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汤谷那边已经不安全, 我和大哥决定把小六送到一个安全也不参与进量劫的地方, 让他在那里养伤。”

    也算是给他们三足金乌留下最后一点希望。

    而这个地方他们已经有了初步选择,一个就是他们最熟悉也最相信会好好对待小六的萧清长这边, 另一个则是送到远一些但是地位特殊的昆仑山,那里镇压着祖龙又是道祖成圣前的道场所在,洪荒中不过是哪方大战都会避开那里,可以说的上是非常安全了。

    “为什么不放在身边?”萧清长颇有些疑惑地看着太一,他不解为什么刚刚经历诸多悲痛的他们还能选择把孩子放在远处避难,“带在身边有你们看护不是最安全的吗?更别说其他小一小二他们不就是因为不在身边才会遭奸人诱惑跑出汤谷,然后被巫族不知道情况的人射落,你们还能放心小六不在跟前?!”

    被问到的太一应对自如,他拍了怕萧清长的肩膀一副非常信任对方的表情,“所以要麻烦你跟在小六身边好好照顾他。”

    既送走了唯一的独苗苗,又把不应该参与进来的萧清长送走,太一为自己的机智感到了骄傲。

    “我?”

    满眼茫然的萧清长看着太一,他指了指自己再一次和对方确认,“你确定我吗?可是我也时常会被别的事情叫走,汤谷的事情我也有责任,若非我临时出去后面的一切就不会发生的。”

    没有说话的太一双手拍上了萧清长的肩膀,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太一那充满信任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发现自己仍然被信任也没被责问的萧清长内心感动,他再一次接下了这件事情,而后接过最后出来的帝俊手中的篮子,篮子里面是重伤还没有醒过来的小六。

    和三人道别后萧清长提着篮子往昆仑的方向飞去,他没有忘记把什么都不会的郭嘉给带上,等到了昆仑那个旧道场后他把郭嘉放了下来。

    四处张望的郭嘉不认识这里,他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所以他问更熟悉这边的萧清长,“这是哪里?你怎么选择在这里照顾小六?”

    这里看起来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真的能避开两族争斗吗?

    “这是昆仑,是对他们很特殊的一个地方,没有人敢在这里胡来。”萧清长挥手间便将道场的灰尘清理干净,他把昏迷中的小六从篮子里转移出来,放在焕然一新的蒲团上歇息。留下密不透风的警戒法术后,萧清长带着郭嘉站在门口随时为对方解惑。

    郭嘉努力连接上昆仑与萧清长之间的关系,“这是你的住处?”

    “不是,我的道场不在这里。”萧清长一下子就明白郭嘉的意思,他垂眸看着地上的石子还有多年未来长出来的野草与青苔,眼中的悲伤显而易见,“太一他们只是想要把我支走,不让我继续参合之间的事情,照顾小六只是一个临时借口”

    缺少一些情报而没能推出这个答案的郭嘉看了眼萧清长,眼中满满的都是怀疑,他可不信清长会这么听话。

    往旁边走了两步的郭嘉打算继续迈开腿在道场里走几圈的时候,天地之间发生了剧烈的震荡,是的天和地都有震动的感觉。天上的云朵在那一瞬间被震散成了淅淅沥沥的雨水不知道落在哪片土地上,大地的振动让郭嘉左摇右摆站立不稳,若不是萧清长及时伸手揽住人腰,郭嘉恐怕就要在泥土里滚上几圈才行。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郭嘉视线乱飘,从脚下的泥土地滑到天上的时候他看见了天上伫立着的一个壮汉,身上是用树叶枝条编织而成的衣服手中拿着一把熟悉的斧头——郭嘉想起来了,这把斧头他在华山的时候见过,那个时候刘沉香就是用这把斧头在劈山。

    壮汉的对面是乌泱泱的一群妖怪,以郭嘉的眼力只能看见里面散发出金色光芒的两团,怎么看都像是壮汉那一边更有胜算。不过郭嘉隐隐约约明白了对方刚才的意思,“这就是你说得想要支走你?为了现在大战不牵扯你进来?”

    萧清长停留在天上的视线缓缓收回,他闭上眼睛在郭嘉的注视下点头,“他们不想要、也不希望我参合进来,所以才让我带着小六离去。”

    “但是你的道场与昆仑相比安全度不相上下吧,”郭嘉品出了那么一点意思,“你想救他们。”

    目光坚定的萧清长用自己的表情证明了郭嘉的猜测,他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对抗命运,从注定的死局中把二人救出来。但萧清长也知道这会是一个非常艰难的行动,他要计划好很多事情务必保证一定点疏漏都没有,才有可能救出那两个家伙。

    不过计划前先问问结局应该没什么吧?

    于是,

    “郭奉孝,你以前见过帝俊和太一吗?”

    下意识回应的郭嘉说道,“当然见过,太一那家伙第一次见面还用本体袭……”

    等等,他是不是听到了一些不合时宜的称呼?!

    猛然转头的郭嘉惊恐的视线落在了萧清长脸上,他看见对方了然的神情陡然明白自己是被诈了话,没想到因为一时口快导致现在出现这种情况。在萧清长开口前郭嘉抢先说道,“我只能说我曾见过的帝俊太一并非现在这种‘健康的活人状态’,而清长你是如何做到的我也同样不清楚。”

    所以就不要继续指望从他这里套出相应的一切。

    不是活人状态?那这个意思是……魂体?还是得到了不少消息的萧清长若有所思,他似乎能猜测未来的自己是用什么办法救下二人的,不过金乌冠中已经有了一个郭嘉,只剩下金乌簪会不会又失败的概率?

    现在轮到郭嘉疑惑了,他不知道萧清长是怎么推测出来自己是郭嘉的,除了姓氏相同外没有任何共同点,他还特意用了‘佚’来作为自己的名字。

    被问的萧清长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食指在脸上摩挲着,表情中透露着一股心虚感,“我也只是先诈你一下。虽然知道你可能来自未来,但是郭姓之人太多了能想到的不胜其数。而你用的这个假名郭奕与你的儿子在发声中完全相同,所以我才选择了‘郭嘉’作为第一个试探,结果没想到还真的叫我猜对了。”

    郭嘉:。

    “大意了,下次一定注意。”郭嘉扶额,似乎不能理解聪明机智的自己居然会被一两句话给诈出真相,看起来还是平日里与锻炼少了,打定主意以后口风还要更紧密一些的郭嘉继续说道,“帝俊太一他们是在金乌簪内的,金乌冠会在之后从你手中丢失并且再也找不到,所以你还是要多做一些准备的。”

    金乌冠在未来没了踪迹吗?那么这就少了一个能容纳他们的器具,萧清长闭上眼睛思索一会,一个发簪应该可以容纳两个魂体。

    拿出金乌簪应对随时准备好的萧清长又问起两人之间的关系,“我们应该是很好的朋友吧,不然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事情?”

    确实是很好的朋友,还是随时可以睡在同一张床榻上的好朋友。

    目光游移的郭嘉面对着萧清长那某种程度上来说是青涩的眼神,他支支吾吾半天都没能吐出一个回答,这种扭捏的态度让萧清长怀疑地眯起了眼睛,“该不会我们是敌人?”

    不对,应该不是这种关系,不然郭嘉有什么理由来帮助他?

    郭嘉回答道,他的目光足够的诚恳与真诚,“不不不,我们是关系非常好的朋友,好到能抵足而眠的那种。”

    萧清长:?!

    第一百六十五章

    抵足而眠?他真的能做到和一个好朋友睡在同一张床榻上吗?

    萧清长试图把帝俊或者太一代入进来, 可每每想到要是和这二人在同一张床榻上休息,萧清长不由自主地活动着腿,他有种想一脚踹在两人身上把他们踹到地上去的冲动。

    果然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表面那么简单吧。萧清长没打算继续深究他与郭嘉的关系, 反正等时间到了自然就会揭晓。他抬起头着重观察天上的情况, 随时准备出手救人。

    郭嘉同样抬起头,他看得不如萧清长清晰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双方交手时造成的巨大声势,眼睛和耳朵都被那声势吸引的时候,郭嘉也在思考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让金乌冠碎掉且失踪, 若是他能看见金乌冠最后失踪去了哪里,是不是就能找到它并扭转萧佚与常羲之间的战争。

    天地间电闪雷鸣, 巨人与法阵之间的决斗斗得天地为之失色, 不论是天空还是大地都在为之颤抖。郭嘉在剧烈颤抖的大地上站立不稳他也不敢去扶旁边粗壮的树干, 只能暂时矮身将全身的重心放低,刚刚稳住双腿的他就听见天上巨人的怒吼声, 饱含着最后破釜沉舟一击的愤怒。

    劈出最后一斧头的巨人支撑不住消散, 他的四肢与身体不断分散成十二个光点, 从空中快速往下坠落,也不知道会掉到哪里去。而巨人的对手是帝俊太一联合众多妖将组成的大阵, 阵法在斩击下破碎, 激荡的光波冲散了法阵的阵型也穿过了他们的身体。

    本就为了维持法阵耗费大量精力与法力的妖族众人自然抵抗不住这个光波, 被光波穿过身体的妖将纷纷失了气息化做原型往地面上坠去。靠后一些的妖将顾不得自己他们一同向作为阵眼力量也消耗更多的帝俊太一二人拥去, 想要把两人推出攻击范围或是替他们当下致命一击, “陛下!快跑!”

    但谁能跑得掉呢。

    最后只能看见威力不减的光波来到跟前, 帝俊只来得及和身边的太一对视一眼, 而后双双殒命。显出原型的两只金乌用尽力气发出临终前的哀鸣, 天边的日光受到影响有片刻陷入无尽的黑暗,天地间唯一的亮光是燃烧着生命中那仅剩的一丁点灵魂的金乌,

    也就是这个时候萧清长动了。

    他脚下用力向着金乌坠落的方向飞去,萧清长在快要到达的那一刻抛掷出自己手中的金乌簪,用金乌焰打造而成的簪子轻而易举穿过了火焰,将虚弱的两团魂体吸进簪体中小心蕴养着。

    有惊无险完成了这个操作的萧清长来不及歇息,他抓着返回的金乌簪快速在天雷下面逃窜,每次都与雷劫擦肩而过险些要被暴怒的天道劈得体无完肤。萧清长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逃窜,他的法力有限不可能一直跟雷劫在天上玩猫抓老鼠的游戏,他必须在法力耗尽前找到能让天道息怒的方法。

    于是萧清长想了想又往昆仑山跑去。

    “郭奉孝!你是不是被雷劈就能回到自己的时间?”萧清长没有落地,他在空中一边躲避着天雷一边大声问着底下跑来的郭嘉。

    郭嘉也大声回应着,“不行,我不能带走金乌簪!”

    那这意思岂不是他还是现在度过了雷劫,给帝俊太一争来一线生机?萧清长有了觉悟他骤然停下来看着天上不散的乌云,乌云劈了这么久都没有变浅的迹象,看来今日这场雷劫绝非之前过家家般的强度,更不是什么能轻而易举度过的难关。

    萧清长做好决定后把金乌簪放在自己的心口处,若真的没能挺过雷劫,他还能用自己的肉身做一层防护,一定可以保住他们二人残存的魂体!!

    开始硬抗雷劫的萧清长丢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法宝,每个法宝不管曾经说得有多么厉害如今在雷劫面前都挺不过一秒,全部化成了一堆拼都拼不起来的黑色灰尘,风一吹连让萧清长回收的时间都没有。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雷云淡不了少。

    全部身家丢了七七八八的萧清长暂时摸不出来其他的空闲法宝,除了金乌冠金乌簪还有他要用的清净竹外萧清长已经算是两手空空没有多余的能拥立挡劫的宝物,那不成他又四处跑?然后路上捡到法宝就拿来挡雷劫?!

    觉得这个方案并不可行的萧清长在纠结中躲开了下一道天雷。

    但是他没有时间在多想了。

    “清长——!!”郭嘉震惊地看着打算以身阻挡雷劫的萧清长,已经挨了一道雷劫的人看起来似乎没有焦黑以外的其他副作用,可是他仍然闻到了对方身上传来的焦香味。

    萧清长摇了摇头,“我没事,这点雷劫没什么伤”

    伤害那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萧清长就看见原本只是看起来恐怖实际上没什么大威胁性的天雷,在某一瞬间变粗雷电周身还泛着点点劈里啪啦的黄光,这样子的天雷萧清长毫不怀疑能把他和金乌簪给劈成一团焦灰,然后让他们三个好友死后重聚也算是另一种朋友间的团聚?

    被劈个正着的萧清长从天上掉了下来,在地上躺着也勉强算是平安落地。

    “清长你没事吧?”追着踪迹过来的郭嘉担忧地看着地上躺着的萧清长,他又抬头看眼完全没有消散迹象的雷云,估计不准确的郭嘉问着萧清长,“还有几道天雷?”

    “不知道,也许是一道也许是多道。”萧清长吐了两口淤血与黑烟,“挺过去就好了。”

    下一道雷劫酝酿的时间格外长久,仿佛要把雷云中所有的力量都集合起来给萧清长一个大大的惊喜,然而萧清长猜测到了天道的意图却做不了什么。因为刚刚那道劫劈得他浑身酥酥麻麻的,动一下都能看见表面又、细小的闪电飞烁,闭上眼睛等着下一道雷劫的萧清长半天也没登等到。

    萧清长重新睁开眼睛。

    他看见被自己收纳得很好的金乌冠飞了出来,在他的前面挡下了一大半雷劫,流光溢彩的发冠表面开始出现点点细缝,而光芒也在逐渐减淡。

    “金乌冠?!那不是——”萧清长不可置信地看着发冠,猛地想起来什么的他转过头试图寻常郭嘉的痕迹,然而眼前什么都没有剩下,“奉孝?郭嘉?你在哪里?”

    被记挂着的郭嘉看着眼前再度变换的场景一愣,手中的重物感也格外明显,想要看自己拿了什么的郭嘉和出现在自己手中的金乌发冠面面相觑。

    等等,为什么金乌冠在自己手里?!刚才不是飞出去挡住了清长的雷劫吗?

    他不由得暗道一声糟糕,金乌冠飞出去后他也同步感受到了被天雷劈的感受,与之前每次都一样,郭嘉还以为自己会从梦中清醒过来,结果眼前一花却出现在了一个陌生的宅院中。

    打量着周围有些熟悉的建筑风格,郭嘉谨慎地推开几扇大门看里面设施的摆放位置,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郭嘉?你怎么出现在这里?”感应到自己的住所被人入侵的萧廷尉推开大门,他匆匆赶到开了半扇大门的房间门口,与郭嘉撞了个正着,“当年你不是回了自己的时间线吗?”

    郭嘉有些惊异对方还记得自己,他看着萧廷尉解释,“我不知道,金乌冠挡了雷劫后我就出现在这里,现在是……什么时候?”

    “永平三年。”萧廷尉的视线落在了郭嘉手中的金乌冠上,怀念的目光落在上面久久不能收回,“不久前陛下刚刚封我为廷尉,按照时间计算现在的我已经是知天命之年。”

    仔细一打量郭嘉确实发现萧廷尉的年岁比以往见到的都要年长许多,鬓边也有不少白发,倒是那张脸皱纹颇少。

    摸了摸自己白发的萧廷尉解释,“只是用东西染了一点颜色,还是要有点衰老迹象堵住悠悠众口。既然你来了,不如来陪我下一盘棋,顺便聊聊中间发生的事情吧。”

    想起当初见过的那幅画像的郭嘉一愣,清长也不记得是谁曾与他对弈,如果那个人是他呢?是在之后才出生的自己,而清长后面锁住自己的记忆不记得自己,所以画像上才会出现半边空空荡荡的情况?

    “好。”郭嘉答应了。

    二人来到棋桌前,就着桌上的残局继续下了起来。

    郭嘉看着在棋桌边上的金乌冠,提议把东西还给对方。

    谁料萧廷尉摇了摇头拒绝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只有你能附在金乌冠上?能跨越时间出现在我的面前?”

    “为什么?”郭嘉还是不太明白。

    落下最后一子的萧廷尉看着人,眼中是熟悉的温柔,“奉孝,你会知道的。”

    郭嘉:?

    “等一下,清长你是什么意思——”还没来得及做更多的事情,郭嘉眼前的场景一花再出现时他出现在一个眼熟的小孩子面前,那是年幼的郭嘉。

    小孩眨了下自己圆溜溜的眼睛,他好奇对方怎么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叔叔你是谁啊?”

    发现小时候的自己嘴巴就这么厉害的郭嘉捂住心口,他才二十来岁为什么会被叫做叔叔啊!生气但又下不去手揍年幼时候的自己的郭嘉扶额,他弯下腰试图让小孩改个称呼,“叫哥哥,我比你大不了多少。”

    “叫哥哥可以,但是我能看看你手中的金色发冠吗?它看起来很好看。”小郭嘉弯了弯眼眸笑着说道。

    在这一瞬间郭嘉突然明白了萧廷尉的意思,他把手中的金乌冠交给对方,就像是把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而接过金乌冠的小郭嘉是一个新的开端。

    ——

    送走郭嘉的萧廷尉放下手中的毛笔,他看着自己画好的画卷只在墨干后重新卷起收进了仓库中,而后他唤起多年未曾出现过的系统。

    系统熟悉的声音响起,“叫我有什么事情吗?”

    “帮我删掉一些记忆吧,包括系统你那里自主留下的‘监控’。”萧廷尉冷静地说道。

    郭奉孝?期待我们在未来的‘第一次’相遇,萧廷尉缓缓闭上眼睛等待系统完成记忆删除。

    第一百六十六章

    把金乌冠交给幼时的自己后郭嘉终于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双手紧握成拳放在双膝上的他剧烈喘气,好一会才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彻底清醒后郭嘉直奔自己的库房。

    以前他们提到金乌冠郭嘉都以为碎成了碎片或者是流落人间不知去处,他也没想到在自己年幼的记忆中突然‘捡到’的金色样式的发冠, 就是萧佚以前说了很多次的金乌冠!金乌冠从始至终都在自己手上、在与萧佚相隔不远的库房中, 然而在他经历这段事情之前,金乌冠就无法物归原主。

    也难怪之前出事其他人都是被震晕,只有他会陷入清长过去的回忆——因为金乌冠在他这里。

    “找到了!”从杂物中翻找出来那个不知道放到哪个犄角旮旯里的金乌冠,郭嘉擦去上面的灰尘露出闪着熠熠光芒的冠饰, “这个一定能给清长带来帮助。”

    迫不及待带着东西出去的郭嘉看见了外面焦躁的人群,察觉到不对劲的他往聚集起来的人群外面一站, 竖起耳朵听里面人在讨论什么。

    “哎呀你们是不知道!那些怪物张着大口就往城墙上扑过来, 幸好几位道长联手出击将怪物在城墙外面击落!当时那场面可真吓人!!”有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壮汉说道, 他举起负伤的手臂向旁边人炫耀,“我们这些临时征召的兵士就在后面给道长们准备朱砂和桃木剑, 可惜我为了救同伴被咬了一口不得不撤下来, 否则还能在上面继续出力。”

    有围观的人跟旁边的人讲话, 讲得那是一个义愤填膺,“对面那个袁绍可真不要脸, 竟然在我们人族自己的战场上勾结妖怪, 就这种人真的做了皇帝, 保不准我们都要成为他用来讨好妖怪的粮食!这种人一定不能让他获胜!”

    “可是如今太守和陛下都在这里专心抵抗袁绍, 如果连他们都不行, 那还有谁能阻止袁绍?”有人忧心忡忡地说道, 他的目光中带着害怕与恐惧, “妖怪又很很多, 可是我们只有那几位道长,道长要是力不从心还能有谁可以力挽狂澜?”

    又有在时疫之后仍然崇拜萧佚的信徒回道, “当然是神通广大一直保护着人族的道君!除了道君还有谁能面对这般困境游刃有余,甚至可以全身而退!!”

    还是刚才从城墙上退下来的伤兵,他泼了一桶冷水上去,“别想了,对面也有神通广大的妖怪,据说是和道君相识的老妖,刚一上战场就和道君飞到天边去了,也不知道是在叙旧还是斗法。对方听起来也不是个省油的,谁知道道君和他谁才是活下来的那一个。”

    听到重要情况的郭嘉眸光一闪,焦虑现在情况的郭嘉连忙赶向双方交战的城门口,凭借着熟悉的面貌成功穿过了层层加严的守卫来到城墙下的营帐。只是先来看看荀彧荀攸在不在这里的郭嘉闯了进来,扫了眼帐中表情惊讶的众人后郭嘉拱了拱手又飞快退出去。

    徒留下一营帐的人面面相觑。

    “奉孝怎么这般焦急?”曹操倒是没计较对方失礼的举动,如今战场上局势不怎么明朗,萧佚又在天上与人斗法不知情况,换作是他也会这般行事。

    程昱在底下顺势开口,他说的话也是曹操想说的,“想必是担心朋友安危,难免失了礼数,还请将军们勿怪。”

    仿佛知晓曹操心意般为郭嘉开脱,程昱又不动声色地引导着在座众人跳过刚才发生的意外事件,继续他们没有商量完的战事,“现在更重要的是与袁绍的作战,虽然城墙上有道长们出手牵制了那些妖怪,但是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不然只会有死路一条。”

    “不知道几位将军有什么好计策?”

    坐在高位上的曹操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荀攸荀彧二人不在,但他手下能用之人也不少。

    顺着阶梯跑上城墙的郭嘉抓着个兵士问到了荀彧荀攸二人所在,他急匆匆地赶去和两人在转角处相遇。险些撞上去的郭嘉停下脚步,扶着墙剧烈喘息着,很少这般剧烈运动的他此时一歇息下来就感觉自己全身都快要累散架了,郭嘉就是这样也还宝贝似的护着怀中的金乌冠。

    “奉孝?!你可算来了!”荀彧充满焦虑的面容中终于有了一丝惊喜,他还没说什么就注意到对方护在胸口处的冠饰,“这、这是什么?”

    喘了两口气短暂缓了过来的郭嘉说道,“这就是、清长口中一直下落不明的金乌冠。我做梦才发现,原来从一开始这东西就在我手中。”?

    前后两句话他们都能理解,可串在一起他们就迷茫了,荀彧荀攸二人对视一眼,都在怀疑对方是不是焦虑过头了。

    荀彧充满担忧的视线落在了郭嘉的脸上,“奉孝你没事吧?虽然现在战况很紧张,但也不至于让你病中为军队出谋划策。”

    “这、这是……这是一个很难解释的问题,但是我没问题!现在我只想知道清长!!他是不是还没有从天上下来?”郭嘉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梦中离奇的经历,他解释起来也要花上不少时间索性等一切结束后再谈,他现在所思所念所想都是萧佚的行踪。

    荀彧和荀彧陷入了无声的沉默。

    从中察觉到了什么的郭嘉瞪大眼睛,“不、不会吧,你们快说啊!”

    “我……我们现在就是要去救他的。”见瞒不住了荀攸先荀彧一步开口,他带着郭嘉往兵士围聚的一处墙体走去,在这途中他一边安抚着对方的情绪一边解释刚才发生的情况。

    原来在郭嘉赶来的途中,萧佚已经从天上掉了下来,连同着一把紧追不舍的长剑。

    能听见他们说话声的萧佚:……还真是谢谢公达你给我留了点面子啊。

    挂在城墙上动弹不得的萧佚仰起头和郭嘉打了一声招呼,笑容有些尴尬的他用唯一能活动的那只手臂摸着自己的鼻子,他在郭嘉震惊的视线中解释,“其实、我也不想这么滑稽地挂在这里,但是吧”

    “这剑上附加了一些小法术,现在我没有能力解开法术就只能这么尴尬地挂着了。”

    灰白的城墙上是刚刚拼死往前冲的妖怪血迹或者是借助云梯爬了上来又被杀死丢下去的普通兵士留下的痕迹,也就萧佚附近的城墙算是干净一些能看见原本的墙壁颜色,而在萧佚挂上来后那些攻击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人,落在旁边也不会击中现在毫无反抗之力的萧佚。

    萧佚瞥了一眼穿过自己的肩头刺入墙壁深处的长剑,这种悬空的状态下按理来说他的肩膀应该会剧痛无比,并在某个时刻彻底被锋利的剑刃划穿肩膀并掉在地上摔成一团肉泥。但是他现在能好好地挂在城墙上和郭嘉说话,萧佚猜测是因为长剑上除了加固类的术法外还有其他的法术。

    “于吉他们能解开这个法术吗?”郭嘉充满担忧地问道。

    “他们没对方精通法术,估计做不到。”萧佚摇了摇脑袋,他也不担心还有心思接住兵士抛来的水壶喝两口。

    郭嘉拿出怀中的金乌冠,他有注意到萧佚眼中骤然出现的惊喜,“这个对你有用吗?”

    完全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到金乌冠,萧佚惊讶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奉孝你是如何找到的?”

    有了金乌冠在,帝俊和太一就不必在挤在一个金乌簪中缓慢蕴养魂体,他们恢复的速度会比以前快上不少。而且现在这局面有了金乌冠他就能借助以前储存在其中的力量反胜常羲,阻止对方继续将向失败的深渊前进。

    “说来话长。”郭嘉咳嗽一声跳过了这个难以解释的问题,他把手中的发冠交给对方。

    拿到金乌冠的萧佚入手便察觉到金乌冠中储存起来的灵力被消耗殆尽,如今到手中的只是一个用普通的发冠,当然容纳帝俊或者太一的魂体蕴养还是没有丝毫问题的。

    奇怪,这里面的灵力呢?

    满腹疑惑的萧佚不得不把金乌冠重新扔了上去,“里面的力量消耗殆尽了,对我没有任何用处。”

    “什么?!”郭嘉不安地看着萧佚,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回到过去又几度跨越时间线才消耗了冠中的力量,“那你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先挂着呗,萧佚叹了口气半捂着脸做好在其他仙人来之前都挂在这里的准备,大不了就是丢脸一些。

    看出对方自暴自弃的郭嘉深吸口气,“你先上来,要是他们对你下手怎么办?”

    常羲可能不会做什么,但那袁绍绝对会趁机解决萧佚这个大麻烦!

    “可是我没有仙力拔不出来这把剑,”萧佚一副自己是无可奈何才这般做的模样,“你们再等等,天庭司法天神马上就赶来了。”

    还想说些什么的郭嘉陡然被身后的一个人扯着后退几步,与刺入脚前的箭矢面面相觑。

    搭弓射箭的常羲啧了一声,他重新取出一根箭矢对准了他格外厌恶又嫉妒的郭嘉。脸上露出一个残忍笑容的常羲朝着萧佚一挑眉,他说道,“我说过不会杀你,还要你看着以后妖族是如何壮大的,但这个毁你道途碎你道心的家伙,我就收下他的性命了。”

    拉满弓弦的常羲再度射出一箭。

    一道剑光自上而下砍断了箭矢。

    只见刚才还说着拔不出剑只能挂在墙头的萧佚,此时站在城墙上,持剑而立挡在了他们身前。

    阳光下的金色的瞳孔折射出别样的光芒。

    第一百六十七章

    奇怪、非常奇怪!

    看着又一次挡在面前救下他的萧佚, 郭嘉心中怎么也不像之前那般庆幸与激动,心中只有难以言喻的警惕与害怕。仿佛面前这个人不再是与他心意相通的挚友兼爱人,而是披着郭嘉熟悉的皮子的怪物, 恐怖的压力压在心头上让郭嘉难以喘过气来。

    “清长……清长?”郭嘉呼喊着对方的名字。

    嘘。

    金色瞳孔的‘萧佚’食指抵在自己的嘴唇上, 冰冷无情的眼神落在郭嘉身上,他在警告郭嘉。

    郭嘉骤然噤声,在那眼神中感受到紧迫压力的人连握紧拳头反抗的想法都不敢有,一定会顺着对方的意思行动。转过头不敢再去看‘萧佚’的郭嘉视线落在身旁二人身上, 荀彧荀攸的反应比他还要强烈,脸色惨白得仿佛敷了女子的妆粉一般。

    在二人询问的目光中郭嘉小幅度地摇了摇脑袋, 表示他也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更不明白萧佚从城墙外面翻上来后就性情大变的原因。

    他们只能站在一旁看着‘萧佚’接下来的举动。

    ‘萧佚’踏出城墙一步一步缓慢地朝着常羲走去, 常用的竹棍与灯笼被他弃之不用,取而代之得是一把很少人见过的银色长剑。剑刃泛着冰冷锋利的寒芒, 简单淳朴的造型并不能掩盖长剑被细心打造的痕迹, 剑柄处镶嵌着一颗圆润光滑的金色光芒。

    这把长剑也并非没有人见过, 只是见过的人都已经在时间的飞逝下或是死亡或是飞升,如今整个战场中见过长剑的只有常羲和少数妖将。

    常羲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 直面‘萧佚’释放出来的压迫都不如那把长剑的出现, 他咬紧牙齿恨声道, “你居然、居然为了他连这把剑都能祭出来?!”

    “他对你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认识这把灵剑的常羲也知道为什么萧佚擅长使剑却一直用的是长棍和灯笼, 并非什么顺手和藏拙, 而是那把跟随萧佚多年的长剑在后土建立起六道轮回后, 就拿去地府镇压地底不安分的魔神残念, 以防他们钻出来祸害天地。在那之后无论多么困难的情况, 萧佚都未曾唤出自己的本命灵剑,而是凑活用着先天法宝。

    没想到今日居然会重见这把长剑, 常羲不甘地握紧了拳头,他和‘萧佚’对上视线。

    “事实上,他偏心你们更多一些。”缓缓开口的‘萧佚’说道,受伤的肩膀仍然在往外汩汩冒着血,然而这并不影响‘萧佚’行动。在开口之后他轻飘飘地一剑就将原先势均力敌的常羲打落下去,剩余的剑气越过山头劈在了遥远的山顶上。

    明白自己打不过这个状态的‘萧佚’的常羲放弃挣扎,他坐在被自己砸出来的凹陷处,仰着头去看如同天上神仙一般的人,不过这也确实符合对方在他心中的形象。常羲靠在山体上,他不解地问着对方为什么这般说,“他做了什么吗?”

    “他总以为我不知道,但他是我选定出来的人选,我怎么可能不去关注他?至少怎么都要确定他能否坚持下去,又是不是最合适的记载者。”‘萧佚’从怀中丢出金乌簪,金乌簪正巧砸在常羲身上让人一愣,“这个世界上只会有一只金乌存在,他以为借着金乌打造的东西就能骗过我?只是我不想追究罢了。”

    常羲神情一僵,他没想到他们谋划的事情还是暴露了。

    “还有那跟着妖族一同迁往海外的扶桑树,上面寄居的是你姐姐的魂体吧。”轻而易举戳穿这一切的‘萧佚’笑了一声,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宛如一个木偶般扯起嘴角,“不过也算是勇气可嘉,能在最开始瞒过也算是你们的本事。”

    脸色惨白的常羲看着‘萧佚’,他们计谋了这么久的事情难不成还是要功亏一篑吗?!

    还有所谓的不满人族想要嫌弃人族的内乱,真的是想让妖族重新成为天地霸主还是只是想借着乱子把帝俊太一的魂体送回扶桑树修养呢?这种方式就不会引起自己的注意,确实不失为一个极好的主意。

    ‘萧佚’一眼就看出来二人的真实目的,他一边缓慢地说着一遍戳穿二人的计划。

    彻底被揭穿千万年来谋划的常羲神情有瞬间的恍惚,他不敢相信他们就差那么一点、最后一点就能完美完成计划,把帝俊太一的魂体送到扶桑树里蕴养,结果败在了他的嫉妒心上。

    他若是不射出一箭是不是就不会把‘天道’引出来。

    脱离身体的萧佚站在一旁,双腿被控制着无法做出任何举动,他只能眼睁睁地注视着帝俊太一还有常羲在‘天道’手下备受压迫。最先承受不住的是只有魂体的帝俊和太一,他们寄宿的宿体金乌簪已经发出尖锐的哀鸣声,再拖上一段时间怕是就会碎成片片残渣。

    “那么你想好了吗?”祂回过头看着备受自己期待的萧佚,也是他选择的记载者中唯一一个撑过了漫长的洪荒时期的人类,他一直很看好这个孩子并希望他能坚持下去,“是继续下去还是真的要在中途放弃。”

    “我……”萧佚张了张嘴吧差一点就脱口而出放弃,他神情犹豫,纠结的目光落在了一旁正在遭罪的三人,萧佚收回目光又看向城墙上正紧张地看着自己这里的郭嘉,“我选择”

    闭了闭眼睛抿紧嘴唇的萧佚重新睁开眼睛,视线低垂眼帘半阖,他不愿意让那三人看见自己的为难与挣扎,“我选择继续。我会按照你的要求继续履行职责,只要生命不止天地不灭,我就会继续活下去认真记录发生的所有事情。”

    祂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么作为交换他们会有一线生机的。”抬手划出前往妖族通道,他将金乌冠金乌簪连同帝俊太一的鷈一同丢了过去,正巧落在扶桑树下面,也算是让这一家子团圆,“剩下一个常羲,你觉得该如何处置比较好?毕竟他手中的杀孽是实打实的,可没有丝毫水分呢。”

    视线平移与常羲相交的萧佚闭上眼睛,亲自给熟悉的人宣判让他心神动荡,内心中只有悲痛的他沉声说道,“常羲你虽是为了配合计划才那般行事,但终究有不少不该犯的杀孽,且真的扰乱了人族,今日废你修为并且打回原形,往后千年只能以原型行走。”

    这已经是萧佚能想出来的最适合的惩罚了,不然按照往常例子,常羲都要经历多世苦难直到还清所有杀孽。

    “谢过道君。”常羲朝着萧佚摇头,他让萧佚不要在冲动。

    这点惩罚他能接受,没必要再为他们触怒祂了。

    变回原形的常羲被萧佚送到了扶桑树下,他从那个通道出来后发现祂已经不见踪影,只有一个失去灵魂的躯壳在空中漂浮着等待自己灵魂入体。一进入身体萧佚就察觉到自己这个‘破洞的木桶’从里面重新修好了,积攒起来的力量还是会从破洞里流出去,但是他能从天地间汲取新的仙力来补充自己。

    在空中静静漂浮着的萧佚将袁绍队伍中的妖将全部剔除出来,这些妖怪他都没有夺走他们的性命,只是罚了大半力量然后将他们全部送回了海外的妖族地盘。

    把战场重新归还给人族的萧佚来到城墙上,他的目光只在郭嘉身上停留,身旁的其他人都被他忽视了个彻底。

    “……清长?”郭嘉隐隐有不妙的预感,对方这幅神情怎么看都像是有重要的事情发生,“刚才那边发生了什么?”

    萧佚抿了抿嘴唇,祂并没有强制要求他离开,也就是说他还有陪在郭嘉身边的时间,但寿命被无限延长一事……还是等日后再说吧。

    “没什么。”萧佚扯起嘴角轻轻地笑了笑,眉间的愁绪并没有消散,“妖族已经被赶回他们该去的地方了,现在是属于人族自己内部的战斗。”

    所以,

    “你们该离开了。”萧佚转头看着被叫来对付妖怪的于吉左慈等人,他微微抬眼看向蔚蓝的天空,几朵白云飘了过来遮住一小点太阳,“这次你们帮助人族有功,回去后静心潜修,不参与山下事情自会有所收获。”

    左慈等人自然不无应是。

    于吉没有走,他站在原地看着萧佚,点出了除他们以外不会有任何人发现的问题,“道君,您身上的仙力为什么看起来不如之前那般干涸了?”

    “清长?!”郭嘉目光惊喜,但脸上又充斥着些许忐忑,“他说的是真的吗?”

    为萧佚恢复力量感到高兴,郭嘉不可避免因萧佚走的道途而紧张,他害怕他们之间的感情会一朝回到最开始。

    萧佚并没有回话,他只是将自己凝聚出来的仙力扩散出去,许多本不应该此时死去的人纷纷睁开眼睛,从尸堆或者泥泞的土地中爬了起来。

    他们不明所以地四处张望着,似乎不理解自己怎么又活了过来。

    “明日一切都会从头开始,你们不再会记得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冷淡宣布这一事情的萧佚不等他人说话,再一转身从众人眼中消失不见。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失魂落魄的郭嘉回了屋。

    以为萧佚重新走回自己的道途上并且比之前对道的理解更甚几分, 也比之前更加冷漠无情的郭嘉满脸沮丧,认为就此彻底和萧佚错过。他拎着一个酒壶回了自己的小院,看着院中熟悉的景色不由得想起以前和萧佚的经历的一切, 触景生情的郭嘉低着头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中。

    砰的一下他和里面走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谁?谁在屋子里?!”郭嘉揉着自己惨遭重击的鼻子, 生气又痛苦地抬起眼,要是让他发现是哪个不讲礼数的家伙进来,他一定!

    一定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目光呆愣的郭嘉直直地注视着眼前的萧佚,嘴巴都因为过于震惊而长大一圈, 被萧佚托住下巴才反应过来,“清长?!你怎么在这里, 不是、你不是走了吗!!”

    “我没走啊?那只是为了糊弄其他在场的凡人的。”萧佚答得很快, 他目光疑惑地看着郭嘉, 对对方脑子里在想什么感到了迷茫与困惑,“再说, 我现在走去哪里?就我这出名的地步, 不管走到哪里身后都会有奇奇怪怪的信众还有想借我的力量做些其他事情的人。”

    “所以你城墙上说那些是为了……”郭嘉很快就明白对方在城墙上的那番说辞是为了什么, 指人的手指在自己和对方中间来回晃悠,也不知道究竟是要干什么, “你是骗他们的!”

    面上带着笑容的萧佚点头。

    郭嘉还是不能理解, 他又提出当时于吉揭穿的事情, “那于吉说你身上仙力又回来了,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我记得清长之前说过, 你的力量是破洞的水桶, 只会源源不断地流失, 怎么会一夕之间又补充回来?”

    “这是因为另外一件事情。”萧佚说完目光落在郭嘉身上, 他沉默一会还是在对方坚持的目光下把事情说了出来,“你刚才应该也有注意到某个瞬间我变得不像是我了吧。”

    “是不是充满神性与压力, 只要对视一眼就会有无尽的压迫感?”

    现在都还记得那种感觉的郭嘉应道,“我知道,那一定不是清长。不论你状态如何,我从未见你会用那种仿佛看无足轻重的蝼蚁的目光看着我、看着文若公达……看着人。”

    “那个人是你力量回归的关键?”

    意外有没那么意外的萧佚点头,他脸上挂着清清浅浅的笑容,“你猜得很对,那不是我、力量重新回来确实与祂有关,为了方便理解你可以称他为天道。”

    接下来萧佚向郭嘉讲述了一个故事,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在遭遇一场意外之后为了活下去和祂签下了契约,一方替人维持生命在终点到来前永远都不会死亡,另一方则替人在世界行走记载世界进程。双方都是初次维持这个约定,他们在漫长的时光中不断磨合、不断增加新的契约内容,他们二人走得越来越远。

    直到这个平衡被青年一次又一次死去的朋友打破。

    “再也无法忍受孤独和寂寥的青年想到了一个不错的主意,他发明了一种小法术来替代他记录发生的一切,青年得以靠睡眠来度过这漫长的时间,不过法术有个小缺陷——青年必须在一定期限内醒来清除法术记录的内容,不然负荷的法术会像他的主人一样承受不住地‘报废’。”

    忍不住伸手握住萧佚手臂的郭嘉摇头,他想制止对方继续说下去,怎料萧佚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臂。

    没有看清楚对方刚才是怎么动作的郭嘉不明所以。

    萧佚接着往下说,他安慰着郭嘉表示自己没有事情,“青年早已有放弃的想法,只是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最后一根稻草落了上来。”

    一切的问题都在他自己身上,与郭嘉是没有丝毫关联的,明明白白告诉郭嘉这件事情的萧佚释然地笑了笑。

    “祂与青年有契约合作关系,在危急情况下被请上身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耸了耸肩膀的萧佚没忍住叹了口气,但凡常羲那家伙不拿郭嘉当靶子做戏,他也不会急到请祂上身救郭嘉一次,“之后我与祂达成新的合作关系,祂放过帝俊太一的残魂,而我将继续没有终点的旅途。”

    所以他要食言了。

    思及此,萧佚眼神愧疚地瞄向郭嘉,他无法做到之前说好的同生共死,只能看着郭嘉在生命的终点停下,孤孤单单地走往黄泉路。

    郭嘉:?

    读懂这个眼神含义的郭嘉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真正痛苦和悲伤的应该是清长自己吧?食言的也是他而不是对方吧?!

    真正被留下来的萧佚又将像以前一样送别他们这些爱人与朋友,一个人孑然一身地在天地间行走,余生都会怀念着他们这些‘早逝的’朋友。郭嘉把口中悠长的叹息声含在嘴里,他努力勾起一个自然的笑容,用着最无所谓的语气说道,“那这样嘉我可要好好琢磨一下该怎么长命百岁了!也好多陪陪你这个神通广大的道君。”

    “不过,”郭嘉故意做出一副略显忧愁的表情,他摸着自己还很年轻的脸庞问着萧佚,“以后我慢慢老去,三十、五十、七十……直到白发苍苍成为一个老头子,到时候清长该不会嫌弃我长得很丑吧?”

    萧佚没有立刻回答,他上下打量着郭嘉在对方愈发忐忑的视线中转过头,什么话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一般。

    本来只是开个玩笑活跃气氛的郭嘉脸色一变,他不甘心地追在萧佚的身后追问,生怕对方真的会嫌弃自己老了很丑的事情。

    ……

    第二日清早起来的郭嘉眼神迷蒙,他侧头看了眼还在被褥中睡得舒服的萧佚,心中极度不平衡。于是故意把被褥掀开的郭嘉在萧佚生气的质问声中溜达出门,离开院子前还没忘记去郭奕和萧平的房间把两个小孩子折腾起来。不平衡的内心在看见被自己搅乱美梦的三人的时候有了极大地满足,郭嘉难得心情愉悦的出门去开始每一天都要进行的点卯,甚至坐到位子上时脸上还是笑呵呵的。

    第二个进来的荀攸脚步一顿,他退出房间关上大门,几个呼吸后重新来开。荀攸看着还在笑的郭嘉,发自内心地问出了自己的困惑,“奉孝,你这是捡到宝了?早上点卯难得没有看见你黑着一张脸。”

    “那可不。”郭嘉骄傲地把自己的行为说了出来,他没忘记抹去某个不该出现的人的身影,“临走前我可是特意叫醒了奕儿还有平儿,这下子院子里就没有能睡懒觉的人。”

    奕儿是郭奕,是郭嘉不愿成婚后从宗族里领养过来的孩子,那这平儿是……?荀攸眼神中充满了困惑,他看眼还没几个人的房间,在另一个竖起耳朵偷听的同僚隐晦地注视下走到郭嘉身边,他小声地问出了自己的心中的问题,“平儿是谁?是你收养的第二个孩子?”

    表情震惊的郭嘉看向荀攸,发现对方眼中的迷茫不似作伪,郭嘉飞快地瞥了一眼好奇心旺盛的同僚,他露出一个笑容肯定了荀攸的猜测,“对啊,你怎么知道我还想收养一个孩子和奕儿作伴?”

    是作伴还是在你没时间的时候帮忙照顾奕儿?猜测郭嘉用意的荀攸无奈摇头,他背着手又溜达回自己的位子上,找到昨日的战报看了起来。

    “说起来公达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民间传闻?”郭嘉故作不经意间提起,他用手撑着自己的半边脸颊,侧头看向荀攸的同时把玩着手中的毛笔,“民间似乎有个什么道君的传说?”

    荀攸不解。

    他仔细回忆着自己知道的民间传闻,或者是偶尔在路上听行人交谈时提起过的,半晌都没有找到符合郭嘉口中所言的民间轶闻。

    不由得疑惑的荀攸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攸从未听过任何关于什么道君的故事,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看来今日所有人都不会记得前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什么妖族、道君、仙人,都从大家的记忆中抹去了。郭嘉这么想着,清长不仅处理了有关这些的记忆,连与自己有关的都清理了吗?包括

    公达和文若吗?

    思及此郭嘉不免有些难过,往后不再有人记得清长,可是清长却会清楚地记得他们之间的一切,对清长而言难道不是另一种惩罚吗?

    现在很想回去追问萧佚感受的郭嘉看着面前堆积的公文,还有能感受到的来自荀攸的注视,他在沉默中翻开了属于自己那份的公文。

    结束一天劳累的郭嘉回到了自己的那个小院。

    “阿父抱抱。”蹒跚走来的郭奕模仿着萧平的称呼,他张开手臂被郭嘉抱了起来。

    感觉一身劳累都被治愈的郭嘉在院子里东张西望,他没有看见那两个人的身影,“奕儿,你知道平儿还有清长叔叔去哪里了吗?”

    郭奕点头,“叔叔说他出去、出去”没想起来哪个词怎么说的郭奕绞尽脑汁用了自己能理解的话来替代,“出去玩?还把平哥哥也带出去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晚了一点回来的萧佚进门就看见郭嘉正坐在树下的躺椅上, 神情看起来并不怎么柔和,双眼虚虚盯着空中再认真思索着什么。不明所以的萧佚抬头与天上明亮的月亮对上视线,复又低下头的他走到郭嘉面前, 他半弯着腰伸出手在人眼前晃了晃,

    “奉孝?你在这里坐着干什么?半夜夜深露重,你这样可要小心风寒入体。”萧佚用手背碰了碰郭嘉的额头,手触碰到的皮肤一片冰凉,萧佚不免担忧身体本就不算好的郭嘉第二天会不会生病, “有什么事情明日再想,现在是休息的时候。”

    郭嘉顺着萧佚扶自己的力道起身, 他和萧佚一前一后往房间走去, 郭嘉告诉萧佚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坐了许久, “我只是一时想事情入神了。”

    想事情?

    萧佚下意识回忆自己有没有把之前曹操与袁绍间的战斗后续收好尾巴,有没有遗漏什么比较重要的事情。

    思来想去都没想到的萧佚悄悄松了口气, 这下能理直气壮回答郭嘉的问题了, “奉孝在想什么事情?”

    “嘉在想, 为什么清长要把公达的记忆清除,偏偏又留下了文若的。”郭嘉这么答道。

    这个问题杀了萧佚一个措手不及。

    支支吾吾半天都没说出原因, 萧佚发现自己想不到一个合理解释后, 突然快步走了两下先一步推开房间门。他打开房间门等待郭嘉进来, 借着开门的动作萧佚用非常生硬的办法转移话题, “这房间今日白天都没开, 房中的霉味可真重啊。”

    郭嘉:?

    “所以下次记得出门要把窗户打开, 这样回来的时候就不会面对着一个潮湿的房间。”说得振振有词的萧佚眼神闪躲, 在郭嘉震惊的视线中继续胡诌道, “还有被褥和枕头,也要时不时拿出来晒一晒才行。”

    行吧, 被这副模样的萧佚给弄无语的郭嘉扶额,他随了萧佚的意思说起其他事情——另一件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事情,“你白天去哪里了?奕儿说你和平儿去玩?”

    惊讶地啊了一声的萧佚突然明白了郭奕为什么会这么说,“我跟奕儿说得是,我带平儿出去一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让奕儿向你说你一声免得你担忧。”

    但似乎这句话太长,导致郭奕只记得两个字出去,然后再郭嘉的询问下说出去‘出去玩’三个字。

    哭笑不得的二人不约而同地摇了摇脑袋。

    萧佚往前走了两步整理收拾床榻上的被褥,他无言了好一会后才告诉郭嘉自己打算把萧平送到别处学习法术,“平儿年纪也不小了,总跟在我这个半路入道的人身边不好,所以我打算把他送到别人那里更好学习法术。”

    所以今日才会说带平儿出去一趟?实际上是把平儿送到别人门下修习法术,难怪清长回来的时候他没有看见那个孩子的身影。郭嘉欲言又止地看着萧佚,他提醒对方萧平养到这么大从来没有离开过萧佚自己。结果现在突然一声不吭地把孩子送走,甚至没有跟对方提前商量……萧平真的可以忍受这个分别吗?

    确实刚刚被萧平抱着大腿痛哭了一顿的萧佚垂眸。

    他也不想把那个孩子送走,毕竟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萧佚对那个孩子同样保有舔犊之情的。但是萧佚不打算给自己没有终点的旅途再添一个陪伴,所以他把萧平送到了通天那边,让无所事事整日除了修炼和修炼的通天去教导萧平之后的学习。

    又想起萧平哭得惨兮兮的萧佚闭了闭眼睛,让自己的心变得更加坚定,不为一两滴眼泪而改变自己的主意。

    “好吧,你自己有分寸就好。”熟悉萧佚的郭嘉明白对方这回是十分坚定的,他也劝不了半分,所以郭嘉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

    第二日早些醒来的郭嘉不由得感慨萧佚昨日晚上的乌鸦嘴,他整个人都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眼前的世界一片迷蒙。用自己同样发烫的手背抵住额头,手背和额头相差无几的温度给了郭嘉一个错觉,一个他没生病的错觉。

    没有发烧!那他今天还能去主公那里点卯。

    郭嘉肯定地点了点脑袋,对于眼前视野迷蒙有另外一种解释,一定是他起的太早眼中还有没散的水气!

    去水井那里打了一桶水上来的郭嘉用双手捧起一点水,他闭上眼睛把水扑在自己脸上,连扑好几回后停下这动作,拿着干净的手帕擦掉了眼睛四周的多余水珠。

    眼前的视野清楚不少,但是脑袋发胀的感觉并没有下去,郭嘉扶住额头只想往床上一倒睡个天昏地暗的。

    “奉孝你怎么了?”已经穿好外衣的萧佚手中还拿着遮掩面容的幕篱,黑色的皂纱垂落在萧佚的手中,“你看起来不太好?”

    郭嘉一边扶住脑袋一边向萧佚走去,跌跌撞撞的模样看得萧佚心惊胆战的,萧佚不由得加快脚步赶在郭嘉真的摔倒在地上前搀扶住了对方的手肘。

    虚弱的郭嘉倒在萧佚肩膀上,感觉十分难受的郭嘉哼了哼,一向伶俐的双眼此时有些呆呆傻傻的,他垂下眼帘向萧佚表达了自己的不舒服,“头疼,我好像真的发烧了。”?

    不敢相信自己随口一说真的应验的萧佚把人从自己身上撕了下来,他刚碰上郭嘉的额头就被滚烫的温度吓得收回了手。萧佚顾不得其他事情,连忙推着人把郭嘉按在了床榻上,厚重的被褥压在对方身上都快喘不过气来。

    “不、不行,今天还要去主公那里,昨天的事情没做完。”挣扎要爬起来的郭嘉哪还像之前巴不得生病的模样,这个拼命程度谁看了都得迷糊一下。

    同样萧佚也是会有这种想法的一员。

    但惊讶归惊讶,萧佚不可能让郭嘉在这种情况下出门的,他还不想中途得知什么对方走在路上晕倒、或者是晕晕乎乎的时候被马车给撞倒在地,又或者是安然无恙到了府邸结果因为发烧而出现什么磕磕碰碰的情况。

    感觉自己任务重大的萧佚摁住想要起身的郭嘉,他扯过只盖在对方脖子上的被褥,用被褥遮住郭嘉的双眼营造出一种黑暗的氛围,“你快休息!那些事情不用你操心。”

    “但是真的很重要。”郭嘉不死心,试图据理力争。

    “再重要也没你自己的身体重要。”难得威严一把的萧佚轻轻一拳敲了敲人脑袋,“睡觉!”

    主动抓住被褥角的郭嘉神情委屈,“我睡就是了。”

    知道郭嘉有很多鬼点子的萧佚可不会这么轻易离开,索性他今天的事情并不着急,于是萧佚搬来自己的圈椅坐在郭嘉面前想看看这家伙会不会背着自己做什么蠢事,手上准备好了戒尺,就等着对方有什么自以为是的小举动时打一下,好提醒郭嘉不要做奇怪的事情。

    然而事实证明,生病中的郭嘉比以往安分不少。

    没有那些鬼精鬼精的点子,也不会去想如何偷奸耍滑,那老实的模样让萧佚都怀疑眼前躺着的是不是换了一个人。

    看人安分入睡后萧佚起身,悄悄挪动着脚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房门处,双手握住门框动作缓慢地打开房门。眼看着只要迈出门槛再把门关上,萧佚就能成功地离开房间去做自己的事情,突然床榻上还在安睡的郭嘉睁开了眼睛。

    “清长?”郭嘉侧过头看着已经出现在门口的萧佚,“你出去做什么?”

    萧佚一手握拳放在嘴唇边尴尬地咳嗽一声,“我出去给你烧点水喝,你现在病的严重还是多休息比较好。”

    闷闷应是的郭嘉重新躺了下去,“那你早些回来,不用太麻烦的。”

    点了点头的萧佚关上房门,他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又看着送走萧平后开始自己照顾自己的郭奕,萧佚不得不确信自己恐怕没办法把病号与小孩子两个人丢在院子里。

    看来今天是没办法去了。

    这么想着的萧佚把自己今日原本要做的事情全部延后,他在院中捞起衣服穿得歪歪扭扭的郭奕,先把稚子的衣服整理好。

    被卡着胳肢窝的郭奕咯吱咯吱地笑着,挥舞着手臂不怎么安分的乱动着,最后还是萧佚不情不重地拍了一下小孩子的脑袋才让人老实起来。

    “好了,自己在院子玩,不要胡乱跑出去。”点点郭奕鼻尖的萧佚扶着膝盖起身,他转道去了庖室给另外一个还需要照顾的郭嘉烧热水。

    忙完这些事情后坐在院中的萧佚后知后觉,他好像忘记把郭嘉生病的事情告诉曹操那边的,而看到郭嘉一天都没去,荀彧荀攸也不知道郭嘉情况,曹操定然会让人过来探个究竟。

    这么想着的时候大门被人敲响,门外的人敲了许久,见没有人来开门外面的人敲的声音愈发响亮。

    被萧佚用眼神鼓励着走到大门口的郭奕奶声奶气地问道,“你是谁啊?”

    “奕儿?是我,你文若叔叔。”荀彧放缓语气轻声哄劝着郭奕,“你先开开门让我进去。”

    “不、不行,清唔唔”刚想说萧佚不让他随便开门的郭奕被一个箭步冲过来的萧佚捂住了嘴巴,萧佚冲着小孩子摇了摇脑袋示意对方不要把自己的存在说出去。

    而后又快步翻过一旁的墙壁离开了小院,萧佚离开前不忘记把大门的门闩给拿开,把门外的人放了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荀彧,身后跟着的是受曹操之命过来查看情况的程昱与贾诩。

    贾诩弯着腰逗弄着可爱的郭奕,他似是不经意间问道,“你是叫奕儿吗?刚才你说的‘清’是哪位长辈吗?”

    第一百七十章

    被无耻的大人诓话的郭奕懵懂地看向荀彧, 他看见荀彧隐晦地对自己摇了摇头,眉头也紧紧皱着,郭奕睁着自己圆润的双眼向贾诩和程昱投去清澈的视线。在二人的试探下, 郭奕说道, “清、清就是清清啊,爷爷和叔叔第一次来,所以才不知道清清是谁吧?”

    呼。

    松了口气的荀彧趁机接着郭奕的话补充道,“奉孝是一个人带孩子, 他白日需要去主公那里处理公务,把奕儿留在院中总归是不安全的, 所以他才请了那位‘清清’替他照顾奕儿。”

    似乎还想要继续问下去的贾诩瞥了一眼荀彧, 和对方对上视线后贾诩没几秒就收了回来, 他也不再继续追问那个‘清清’去了哪里。贾诩摸了摸乖巧可爱的郭奕头发,他站起身环视院中的几个房间, 贾诩不知道哪一个是郭嘉住的主卧, 但他能认出来庖室还有庖室外面熄灭没多久着的木柴与泥炉。

    “刚才还在烧水吗?”贾诩走过去拎起泥炉的把手感受了一下温度, 一股炙热的水蒸气扑面而来,显然这是一壶刚烧没多久的热水, 贾诩脸上挂着胸有成竹的笑容说道, “看来那位清清姑娘心细, 知道有客人来还提前备好了热水、”

    郭奕扑腾着小短腿跑了过来, “不是、不是!这是清清给阿父烧的水, 阿父生病了要喝热水。”

    “奉孝病了?病得可严重吗?”知道郭嘉住在哪间屋子的荀彧不再跟在贾诩程昱二人身后, 他迈开一步越过二人成为领头的那个, 荀彧带着两人找到了郭嘉住的那个房间。

    荀彧推开大门往里面走, “清、清清肯定发现了奉孝生病的事情,他怎么不记得找人过来告诉我们一声, 也省得彧、省得主公担忧许久。”

    也没想郭奕回答的荀彧只是在那两人面前做个样子。

    怎料郭奕还真的回答了他,郭奕歪着脑袋用最简单最直白的话描述了自己知道的事情,“清清很忙,他阿父房间出来后要帮奕儿穿衣服还要填饱肚肚,然后烧水给阿父喝。从早上醒来到刚才,清清就没有停下来过。”

    从郭奕的话中听出来前因后果的荀彧垂眸。

    而了解的是另一种情况,结合郭奕的描述理解成了另一种一丝的程昱与贾诩对视一眼,他们一同看向荀彧眼中带着不怎么赞同的神色,贾诩摸着自己的胡子小小地指责了荀彧一下,“都这般关系文若怎么还瞒着我们?那位清清姑娘与奉孝怕是没这么简单吧,还用‘请来照顾’来形容吗?”

    荀彧:……啊?

    “是啊是啊,依我之见看来奉孝也总算是有了成家的想法,能有女子愿意接受奕儿实属难得,文若别忘劝劝奉孝对那位姑娘好一些,要是清清姑娘走了奉孝怕是得后悔许久。”程昱脸上带着善意的笑容打趣,他对着还没能理解意思的荀彧笑了笑,“我还等着喝奉孝的喜酒呢。”

    “咳咳咳,”没想到是这么一个意思的荀彧干咳了两下,脸上挂着笑容但谁也不知道荀彧内心有多么尴尬,他只能祈求萧佚最好是翻墙逃了出去,而且跑得远远的没有在附近偷听他们的对话,“彧、彧一定转告奉孝。”

    已经快要被这个尴尬的话题弄得挂不住笑容,荀彧连忙迈开腿快走几步越过了屏风,他看见了还在床榻上闭着眼睛休息的郭嘉。荀彧不由得为郭嘉这睡眠质量感到惊讶,他们刚才隔着一个屏风说话时声音可是半点都没收敛的,里面这人居然能在这么吵的环境下继续睡,倒也是一种本事。

    跟着过来查看情况的贾诩上前和荀彧沟通,这回他们二人倒是压低了声音,程昱落后两三部打量着房间里面的情况。整个房间的布局和东西看起来都不像是一个人住的,看来那位清清姑娘确实已经和奉孝住在一间屋子里,就是不知道他们二人什么时候会成亲。

    目光又落在桌子上的程昱看见了空置的药碗。

    拿起碗仔细打量的他看见了碗底沉淀的药渣还有几根漏网之鱼的草药根茎,程昱明白郭嘉怕是已经喝了治病的药,眼下正在闭着眼睛睡觉休息。

    不过,就他们这个动静奉孝迟早会被吵醒的吧?程昱打量了一眼整合荀彧说着什么的贾诩,透过二人空隙他注意到郭嘉闭着的眼睑颤了两下,紧接着郭嘉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好吵。”口中下意识呢喃的郭嘉睁开了眼睛,他的意思还在刚刚的睡梦中,目光落在三人脸上停顿了了好长时间才逐渐反应过来他们是谁。清醒过来的郭嘉第一件事情就是问这三人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的,“文若还能说是来找我的,那你们呢?”

    “文和与仲德怎么会在这里?”

    二人动作同一地朝着郭嘉拱了拱手,“我们奉主公命令过来看看,奉孝你今日白天一整天未去府上,主公格外担忧你的安全,所以让文若领着我们来看看情况。”

    贾诩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特意蓄起来的胡子,“现在看来让奉孝和清清姑娘还有奕儿三人居住在这个院落中总是有所不便的,像今日这般清清姑娘照顾你们二人就花费了不少精力,才会忘记要替你向主公告假一事。不如奉孝招几个粗实丫头和侍从,省得下次又碰见无人的视情况。”

    “而且这般还可以减轻清清姑娘的重担,何乐而不为?”程昱笑着补充道。

    迷茫且困惑的郭嘉没有听懂他们的意思——准确来说是没有明白他们口中的‘清清姑娘’究竟是谁,郭嘉将求助的视线投向了明显知道些什么的荀彧,希望对方能解答自己的疑惑。怎么聊荀彧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笑容,在郭嘉的注视下动作一顿一顿地撇开头,不再去看郭嘉。

    虽然不知道他们说的清清姑娘是谁,但是郭嘉至少能猜出来这个‘清清’……应该与同样住在院子里的萧佚有什么奇妙的关联。郭嘉摇着脑袋拒绝了提议,本就正在发烧的人脸上一片红,想着萧佚的郭嘉脸上自然而然地露出了那副见到心悦之人的喜爱表情,“不了,他不习惯家中有这么多人,而且清清自己也喜欢做那些事情的。”

    这样吗?得到了一个新的消息的程昱和贾诩暗中记了下来,已经弄明白郭嘉是什么原因缺席白日事情的二人也不再久留,他们很快就向二人告辞离开了郭嘉这个小院子。

    帮忙送程昱贾诩二人离开的荀彧又折返回来。

    一眼就看见不知道何时又回来的萧佚正坐在郭嘉的床边上,双眼紧紧盯着对方把新煮好的一碗汤药喝了下去,萧佚牵住郭嘉的手腕仔细探查了对方现在的身体状况,表情逐渐放松的萧佚不再紧绷着肩膀,“还好,这次内热不是很严重,奉孝你下次就别在外面独自坐到大半夜了,就算要坐你也拿着被褥或者外衣给自己盖上一些,免得寒气入体又像今日这般寒气入体。”

    闻言荀彧不赞同的目光落在了郭嘉脸上。

    “这是因为清长和平儿大半夜都没回来,白天只留下只言片语,嘉实在担心才会在院中坐了那么久。”郭嘉没忍住梗着脖子为自己辩解,为了转移荀彧的注意力他把视线放在萧佚身上,“所以清长下次记得早点回!”

    振振有词的郭嘉知道如何能精准调动荀彧的注意力落在其他事情上,不过三言两语荀彧就真的把注意力挪开了。

    现在才反应过来的荀彧回忆了一下,他就说自己感觉哪里不对,似乎少看见了一个人一般,“所以平儿呢?清长你都在这里,向来粘着你的平儿怎么不在?”

    默默蜷缩着手掌,萧佚的视线在四周快速且胡乱地飘着,在荀彧周身淡淡的冲着压迫力的气势下,萧佚还是把事情说了出来。

    出乎意料荀彧并没有如萧佚所料那般指责他,反而是轻轻拍了拍萧佚的肩膀,荀彧并不反对他把萧平放到那么远寄养的事情。

    “平儿也快十五岁了,离冠礼也不剩多少时间,你这般所作所为也算是为了他好,免得从未离开过你的平儿到了加冠时还那般黏人。”荀彧说着说着就捂住了脸,他似乎还记得十多岁的少年郎扯着萧佚的衣袖撒娇的事情。

    ……虽然看起来没什么不对劲,但只要一想到那个摇着萧佚手臂的小孩已经快要十五,荀彧就向好好吐槽一下萧佚过于宠溺的养孩子方式。

    “咳。”萧佚没有答应也没有否认,他学着郭嘉的模样开始转移话题,落在了突然出现的‘清清姑娘’上,“你们刚才说的清清姑娘是谁?为什么我听见仲德与文和在外面的马车上讨论这位姑娘,还说她正居住在郭嘉的房中?”

    “这个是因为刚才奕儿说话说了一半,他差点把你的名字说了出来,幸好奕儿后面反应快扯出了一个压根不存在的清清姑娘,不然恐怕你的身份就隐瞒不下去了。仲德与文和二人都不是什么能随意糊弄的人,今日虽然暂时让他们相信奉孝院中的是一名女子,但是这个办法下次可就不一定管用了,清长你还是要早一点想好理由或者说辞吧。”

    荀彧这般说道。

    第一百七十一章

    之后郭嘉病愈重新出现在曹操面前时, 被对方好好打趣了一通,周围的同僚也都一幅祝贺的表情,显然程昱贾诩把他们二人相信的故事内容汇报给了曹操。

    得知这一情况的萧佚拉着郭嘉连夜商量靠谱的借口, 就在他们为此彻夜不眠时, 第二日满眼疲倦的郭嘉被曹操委派北上,郭嘉作为随行军师与主将夏侯惇配合着一同追击逃走的袁绍。其实曹操是想自己亲自领军出征,亲手处理与袁绍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但是迎接了天子的山阳如今离不开他, 曹操只能在荀攸荀彧二人的劝阻下放弃这个想法。

    在郭嘉生病的这段时间曹操与袁绍已经交战过几次,每一次都是整体实力偏弱的曹操大胜, 次数多了袁绍不免有些怀疑自己手下的军队实力。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袁绍与妖族勾结的缘故, 萧佚清除他们与妖族有关的记忆并让双方重新对持战场上后, 袁绍就一直运势不好会遭遇许许多多奇怪的事情。不是军中伙食出问题导致战场上兵士手脚无力,就是急需谋士出谋划策时袁绍信重的那几个谋士都出了点状况, 还叫几个真才实学不多善于奉承的家伙上位。

    这样一来原本形势大好的袁绍愣是将自己变成了兵败的丧家之犬。

    在发现确实没有任何反攻的机会后, 袁绍就带着剩下的部队还有谋士从山羊外逃走, 他连邺城都没敢回去,直接一路逃亡至幽州找到了自己的盟友, 在乌桓人的部落中苟延残喘着。

    曹操虽然胜利了但也不是会放着袁绍及其残党继续在北方逍遥的人, 他打定主意要把袁绍这个隐患连根拔起, 在得到小皇帝刘协的同意后, 曹操便开始着手准备这件事情。

    夏侯惇是他非常信任的人, 本身领兵和作战能力不弱, 而在谋士的选择上曹操倒是犯了难,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这个人选是正在病中的郭嘉。不过曹操也不会纯把一个体弱的人送到北方甚至更远一些的蛮荒部族的地方, 他会给军队配上两个医术精湛的大夫,这大夫一个擅长金疮一个掌养万民之疾病的疾医, 可谓是专门给郭嘉准备了能随时救命的大夫。

    看着如此齐全的配置,郭嘉也没有理由再拒绝曹操,他应下了这份差事。

    “既然如此奉孝今日便早些回去收拾行李吧,把随军要准备的东西早早准备好,明日一早你们便出发北上。”曹操说道,双眼看着郭嘉的时候脸上正经的神色一缓,曹操没忘记打趣眼前这个快到而立之年都未成家的人,“奉孝可别忘记和那位清清姑娘说一声,别让人家空等你回来,操还等着哪日喝上你的喜酒呢。”

    知道实际情况的荀彧不动声色地低下头,紧紧抿着嘴角生怕自己会笑出来。

    郭嘉拱手回应,“是,嘉会告诉清清的。”

    而后郭嘉退离大堂的脚步飞快,一副生怕被抓着继续问下去的模样。

    不知道情况的曹操还以为郭嘉是难得害羞了,他乐呵呵地和堂中其他人说道,“第一次见奉孝这小子还会害羞,看来这位清清姑娘确实是奉孝心上人了。”

    咳。

    低着头装作正在看简牍的荀彧努力让自己不笑出来。

    总算从曹操那里逃了出来的郭嘉回了院子,他一点也不意外此时院中不见萧佚的踪影,之前讨论借口时萧佚就坦白自己白日需要出门游历,会去很远的地方记录一些事情,但萧佚可以保证每天日落前回来。而因此无人照顾的郭奕被郭嘉托付给荀彧府中的唐氏,唐氏对待郭奕并没有与自己的几个孩子区分开,唐氏本人也让郭嘉比较放心。

    郭嘉先去房中整理了需要用的衣裳,常用物件什么的也都收拾出来,准备明日放到马车上跟随着军队一同北上。他在院中等候萧佚与郭奕时接到了荀彧府中的口信,郭奕那小子贪玩今日在荀府留宿,后面几日因为郭嘉出征同样还会寄宿在荀彧那边。

    松了口气的郭嘉开始专心等待着萧佚回来,在他殷切的期盼下,萧佚他这落日的余晖回到了院中。

    “清、清长?!”郭嘉惊喜地转过头,高兴的声音在看见萧佚的那一刻骤然拔高,声音尖锐到刺耳的地步,“你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半边身子都是血!!”

    萧佚右半边身子上的衣服沾染上了大片血迹,他进入到院子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最外面的那件外袍给脱了下来,只剩里面白色中衣的萧佚抬手摁住情绪激动的郭嘉。把染血的衣服随便找了个地方丢的萧佚坐了下来,喝了口茶水缓缓嘴巴干涩的他才讲起自己为什么会身上沾血,“孙坚死了。”

    孙坚?

    “我记得孙文台是回了江东处理家中事情,怎么好好地突然死掉了?”郭嘉说着自己知道的事情,他回忆记忆中孙坚离开前带了多少人走,“而且他把自己的亲信小队都带上了,虽然孙文台没有把孙伯符给带回去,而是留在山阳一同迎战袁本初,但即使这样也不至于突然死掉?”

    所以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让一员虎将这么落幕。

    听见郭嘉的问题萧佚把自己看到的事情讲了一遍,“孙坚是在回山阳的路上死去的,我前几日才刚刚看着他把家中琐碎的事务重新安排好,今日再去的时候孙坚已经整合队伍准备返程。我也以为之后不会有什么事情便继续南下,等我原路返回后,我在江边看见了身中数箭奄奄一息的孙坚,江边还漂着其他死去的亲信尸体。”

    而他身上的那些血,是在把孙坚从江边拉上岸时沾到的。

    “孙坚告诉我他在准备乘船返回的路上时遭遇了水匪的埋伏,他带来的亲信大部分都死掉了,剩下的也中箭掉进江水里被水流冲走不知所踪。”

    “水匪?”郭嘉不太相信会是水匪做得,能与孙坚还有孙坚亲自操练出来的亲信作战并胜利的水匪可不多,而有那种能耐的水匪也不该会对没有携带任何金银财宝的队伍出手,“你确定真的是水匪而不是借着水匪名义围杀孙文台?”

    沉默了一下的萧佚同意了郭嘉的猜测,“确实如你所想不是水匪,孙文台死后我去江边检查了一圈,在不远处发现一个船队,上面是袁术的旗帜和将领。水匪应该是袁术的人假扮,他们是专门来刺杀孙坚的。”

    ……袁公路?居然还活着吗?

    略有些惊讶的郭嘉这么想到,在山阳迎接刘协并与袁绍开战后,刘表凭借自己的力量彻底打败盘踞在南阳一带的袁术,这下刘表就是名副其实的荆州牧不再还要与袁术争夺这个位置。而兵败的袁术一路逃窜,又因自身的不良风气每到一地就要骄奢淫逸、横征暴敛,军队中已是怨声载道,最后在得知袁术南下后,朝中就不再那么关注袁术的动向了。

    郭嘉也曾一度怀疑袁术会不会死在暴动的乱民中,没想到袁术活到了现在还趁机杀死孙坚和对方的亲信。

    “为什么?袁公路为什么要对付一个武将?”郭嘉疑惑,他很快就想到了一种解释,只是这个理由的正确性郭嘉自己也认为是一半以上的可能,“难道是因为当初与刘景升争夺荆州时,孙坚背弃他直奔长安救小皇帝,导致袁公路丢失先机给了刘景升喘息的机会?才会导致最后刘景升反败为胜,让袁公路不得不慌忙逃出了荆州?”

    “不会吧,袁公路身为一介主公,自己也是四世三公的袁氏中人,肚量再狭小也不至于如此斤斤计较吧?”

    满眼都是不信的郭嘉期待萧佚能给出一个完美的解释。

    事实上,还真是郭嘉猜测那边,有偷听袁术与他人说话内容的萧佚和郭嘉对视,他郑重地点了点脑袋。

    郭嘉:……

    这袁氏的两兄弟也真是奇怪了,一个野心慢慢不惜与妖族勾结,一个骄奢淫逸奢肚量狭小,能为了几年前的事情现在过来暗杀——这有着四世三公美誉的世家在教育族中小辈时是不是教错了什么?

    “这件事情还要劳烦清长再告诉文若一趟。”郭嘉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表情看起来非常烦躁与无奈,“嘉今日被主公委派北上一趟,与夏侯惇将军一同追击袁本初。这件事情嘉没有时间告诉主公,更没有合适的机会,交给文若还是更合适一些。”

    萧佚眼睫颤动了一下。

    北上的事情让萧佚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他垂下眼帘故作平静地看着手中捧着的茶杯,茶色的水面上倒影着他的面容。萧佚‘不经意’地问道,“袁绍逃到了哪里?”

    “线人来报,已经穿过了幽州目前正停在乌桓的部落里。”郭嘉想了想回答萧佚的问题,“乌桓之前内乱了好一阵子,估摸着实力不如以往那般强大,我方的胜算还有很多的,所以清长别担心,嘉一定会安全回来的。”

    “到时候清长可要好好腾出一个白天的时,在城门口迎接我回来。”

    已经在畅想未来得胜归来场景的郭嘉,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第一百七十二章

    郭嘉在第二天便随军北上离开了。

    萧佚至此也不再久留于山阳, 在将郭奕托付给二人共同的至交好友荀彧后,萧佚也带着黑色的幕篱拎着自己的提灯远行离去。也不能说是远行,萧佚跟在得知父亲遭遇‘水匪’意外离世一事的孙策身后, 他看着孙策还有他的好友周瑜带着江东军一路南下, 彻夜快马加鞭赶回了家。

    孙策看见了自己家门口挂着的白色灯笼与侍从挥洒的黄纸钱,很长时间没见的母亲脸上一片哀愁,还有他的弟弟妹妹们身着孝服跟在棺材边。不敢相信自己英勇的父亲真的就这么死去的孙策满脸悲痛,在好友的搀扶下站稳的孙策上前几步, 他注视着自己的母亲,“父亲真的……”

    “是, 他是被好心的人用板车送回来的。”吴夫人神情哀伤, 她仿佛又想起了孙坚尸体上的伤口, 本就哭了好几夜而通红的眼眶再度湿润起来,“你父亲他是被乱箭射死的, 身上有很多箭伤。”

    握紧拳头的孙策擦去脸上的泪水, 来不及换上孝服的孙策让跟随自己回来的关东军列阵, 一同护送孙坚的棺材下地。

    孙策看着孙坚的墓碑立了起来,他双手拍着自己的弟弟妹妹的肩膀, 语气坚定地说道, “我们一定要找到围杀父亲的真凶, 用仇人的血来祭奠父亲。”

    “是!”孙权抬起头和自己的兄长对上目光, 十多岁的少年眼中是不输于长兄的志气与勇敢。

    “你现在还小先多注意学业与武德, 水匪的事情我会亲自调查, 如果哪日我死在战场或者无力在追查下去, 这件事情就要靠仲谋你来完成了。”孙策欣慰地看着孙权, 他也注意到一旁不甘示弱的妹妹,同样鼓励了对方。

    处理完丧事的事情后, 孙策便立刻开始调查孙策死因,他先去调查了出事的江边情况。从附近居住的人口中得知这是一条无主江,因为江流湍急江面广阔的缘故,寻常水匪并不会选择这个危险系数较高的地方打劫过往行人。而有能力又有那种渡江大船的人,他们也不甘愿去做一个道德败坏的水匪,久而久之这里成了水匪都不愿意来的地方。

    附近的人告诉孙策,这里只有官家的船只愿意经过。

    ……

    …

    记录下来孙策寻找真相道路的萧佚看着逐渐黑下来的天空,他伸长手臂放松自己的身体,把之前的那个小法术丢在孙策身上后萧佚转身离开。回到了一处道观的萧佚撑着脑袋看桌上的烛火,他很想去北方找郭嘉但是临走前他们已经说好这回必须做完手中的事情才能去找对方。

    郭嘉是肯定不会有时间和能力来找自己的,那就只能他去找对方,就像之前在山阳的那个小院子,萧佚每次都在日落前赶回来和郭嘉见面,又在白天的时候出门继续出门记录。

    可是他的任务是永远也无法完成的。

    萧佚郁闷地托住脑袋,他看着窗外逐渐灰蒙蒙起来的天空,“这个天色明日必是个下雨天,雨水一下江边的痕迹就会彻底被雨水冲走,到时候孙策怕是很难找到残余的痕迹。”

    说着这话的时候萧佚听见身后传来走路的声音,萧佚回过头发现是这几日一直在外面帮别人算卦积攒功德的于吉,对方身上的功德又厚了一些,当然那脸上的疲倦也比之前独自苦修时要浓重不少。萧佚打趣着才开始第二天的人,“今日不过是你出摊的第二日,怎么神情这般难看?莫不是碰上一些胡搅蛮缠的客人了。”

    “道君怎么知道的?”于吉深深地长叹口气,他发觉攒功德一事也并非那么容易,除了要算得准外还要有足够会说话的一张嘴巴,不怎么把坏的解卦内容说成一朵花,给好的卦象锦上添花,“今日碰见了这城中还算有势力的家族子弟,他们一来就问自己父亲的真正死因。”?

    这话听得莫名耳熟,萧佚若有所思。

    于吉没注意到萧佚的走神,他继续说道,“他父亲的死因我没算清楚,似乎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在阻止其他人的窥探,没算出来我就退钱给那两个孩子,结果他们的哥哥气势汹汹地带着侍卫杀了过来,差一点就把我的摊子给掀了。”

    现在听起来更像是某个故事了,萧佚迟疑的目光落在了于吉身上,他对着喋喋不休的人欲言又止。

    “最后我就带着东西跑回来。”于吉心疼又宝贝地拍了拍手中的六壬盘,这是最近他的心头肉生怕会给弄坏一点,“不过。”

    在那两兄妹的委托下其实有看到一点情况的于吉向萧佚求助,“我好像能看见一些江水与庞大到只能看见丁点角落的大船。”

    萧佚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水,他问道,“那你还看清楚点什么?”

    “对面的大船上挂着一个旗帜,不过这个太模糊了,我还不能确认是不是旗帜。”这般说着的于吉小小地抱怨了两句那对兄妹的哥哥有多么不讲理,重点都在对方不相信卦算,临走前多般对他和他的摊位挑剔。

    很好,现在确定那对兄妹一定孙权还有他的妹妹,赶来的兄长是向来不信任卦算这种迷信的道具的。萧佚看着正在为今晚晚上反而犹豫的于吉,他不由得想起于吉在故事中是怎么死在孙策手中的。做不到改变这一切的萧佚只能收回视线,他想着反正现在的于吉也不似故事中那般只是个普通的修行者,有通天在上面怎么都不改落个故事中的下场吧。

    只要于吉能改变结局,那他就有办法规避……郭嘉的死期。

    在之前没想起每个人的结局,反倒可以阴差阳错救下这些人,现在回想起一切倒是比之前更束手束脚,萧佚充满忧虑地长叹口气。

    孙文台与刘表手下将领黄祖对峙,进攻途中遭遇敌袭,被黄祖手下的无名小兵连射数箭而亡,这乱建死亡的场景与原本的结局何其想想。

    因此萧佚不由得怀疑郭嘉会不会也重蹈覆辙,特别是现在郭嘉被派往北方乌桓,故事中郭嘉也是因为这一趟行程病重,最后连返回许都的时间也没有。

    希望一直只是他的猜测。

    “那你换个地方,不让那对兄妹找到就是,这样他们的兄长也不能把字怎么话不久两全齐。”萧佚随口提议到道,目前注意力都在郭嘉事情上的人没有多余经理去思考和处理郭嘉的。

    思考了对方口中的办法,于吉觉得也不是行不通的,他打算明日试一试萧佚的办法。

    ……

    …

    在又一次跟在孙策身后记录事情的萧佚看见了被众兵将压着的于吉,察觉不妙的萧佚与于吉对上视线,对方能看见自己的事情不让萧佚惊讶。仗着其他人看不见,萧佚来到于吉身旁询问对方做了什么惹怒了孙策,还被五花大绑地捆了起来。

    短暂沉默后于吉嘴唇翕动,他告诉萧佚自己并没有做任何事情,甚至有换过一个地方重新开始算卦的打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孙策还是找到了他所在的地方,还让手下的兵士把自己捆了起来绑在这里。

    “妖言惑众,扰乱军心,远远经过便使诸将不顾君臣之仪拜见,这种人如何留之?!”孙策呈述完于吉的过错后便让人把他推出去斩首示众。

    于吉看起来不怎么慌张,他从容地被压着出了营帐。

    随着咔的一声响起,刽子手挥舞着手中的大刀砍下了于吉的脑袋,脑袋按照孙策所说挂在城门上以示警戒。

    萧佚目送着于吉的魂体被他的师父通天接引离开,他回首看着在下界中确实是死去了的于吉尸首内心的恐慌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萧佚深深地看了眼于吉仅剩的脑袋,他不敢再过多停留,转身便回了山阳。郭嘉与他同住的小院里没有人,郭嘉还未从北方回来,于是萧佚改道去了荀彧府中。

    在荀彧的安排下住到了一处僻静的房间里,除了荀彧还有其妻唐氏外便无人再知晓这件事情。荀彧看着房中走来走去的萧佚,被对方晃得眼花的他劝道,“他们去北方一月有余,若真的出了事情定会寄信回来告知,现在都没有信件说明并没有出现你担忧的情况。”

    “可是我总觉得心慌,尤其孙坚和于吉先后都应了命中死劫,佚实在担忧奉孝的安全。”萧佚走到了房间尽头,他脚下一转准备转个方向继续走,“嘶。”

    不小心扭到了脚踝的萧佚蹦跶两下发出了一声痛呼。

    荀彧惊讶,“清长你没事吧?怎么着都可以扭到脚?”

    “没、没事。”萧佚矮下身揉了揉自己的脚踝,原本隐隐作痛的地方瞬间没了痛感,“可能是走太久了,我坐下来休息一会。”

    在荀彧对面坐了下来的萧佚接过了对方给自己倒的茶水,端起茶杯准备喝两口的时候,茶杯无端地从手中裂开。滚烫的茶水从碎裂的茶杯中倾泻如注,淌过掌心又从指缝和手腕处继续往下滑。

    烫了个正着的萧佚咬紧牙齿,连忙抖着手把剩余的热茶洒在一旁地上,“好烫!”

    荀彧:?

    这茶杯在他手中还好好的,怎么一被接过去就正巧碎在了他手中?

    “又是扭脚又是茶杯无故碎掉,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萧佚心中的不安被放到了最大。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通报声,“尚书令,北上的军队回来了,主公遣我告知您一声,郭祭酒在战场上误中流矢。”

    哐当。

    萧佚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荀彧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想要冲出去的萧佚, 他看着平时素为平淡冷静的人如今情绪激动地显于脸上,荀彧庆幸自己手快抓住了人不然之后还不知道该如何向来使解释。小声在萧佚耳边说着话的荀彧提醒对方,“别忘了如今大家都不认识你, 你贸然出现只会引起旁人的关注与好奇。”

    “佚……佚知道了。”萧佚重新做回位置上, 他把希望寄托在荀彧身上,“那奉孝那边就拜托文若先探个究竟了。”

    目送着荀彧离开的萧佚在房间里焦急地等待着,他不安地拿起另一个完好的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给自己静心,喝完热茶觉得还不够的萧佚又去房间的书架上找到一个古卷, 萧佚试图用阅读古籍来让安静下来。

    不、不行!

    一个字都没看进去的萧佚捂脸,他实在很担心中了流矢的郭嘉情况, 郭嘉身体本就不如常人那般健壮, 现在又正巧赶上孙坚于吉的死亡, 萧佚担心郭嘉就会是下一个。

    因为萧佚要防止自己被其他人发现这个房间里多出一个人,在荀彧回来前萧佚都没有打开窗户, 他只能隐隐约约通过房间里的光线变化来推断外面是什么时辰。在屋内的光亮达到最高的时间段时, 荀彧推开房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他左右看了看确保没人后把门关上。

    转头,荀彧就和突然凑近的萧佚对上了脸。

    被吓了一大跳的荀彧拍拍自己的胸口, 他深呼吸几下让自己的心神平静下来, “清长, 有个不太好的消息, 你……做好准备。”

    “怎么了, 是奉孝的伤口很严重吗!”萧佚瞪大了眼睛, 表情焦急得似乎恨不得冲出去找到郭嘉, 亲眼确认对方情况后才肯罢休, “他不是在后方出谋划策的军师吗?怎么、怎么还会中流矢?!”

    荀彧把自己看到的全都告诉了萧佚,“情况很严重, 但奉孝的伤口其实已经快好了,他严重的似乎是伤口带来的高烧与发热,还有不适应乌桓那边的气候所导致的水土不服。虽然疾医已经帮奉孝调理了,但至今情况没有任何好转,山阳内的几个老大夫也看了,他们都不看好郭嘉能撑过这个凶恶的情况。”

    恍若一道天雷劈在了脑袋上,萧佚颤颤巍巍地后退几步,右手扶在桌上神情恍惚地坐了下来。

    水土不服、身体病弱——他明明已经在努力调理郭嘉的身体了,不该吃的丹药没有吃过、伤身的酒水这些年也逐渐戒掉了,可是为什么还是这么一个结局。孙坚、于吉都是这样,仿佛一切都在告诉萧佚,

    别挣扎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你只是一个记载者。

    头疼地捂住脑袋的萧佚看着荀彧,面对着对方关心的目光他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萧佚强颜欢笑地安慰着对方,“我没事,你继续说奉孝那边的情况吧。”

    “奉孝误中流矢的原因很简单,”荀彧说起这个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想要扶额叹气,在第一次听完全程后他都觉得郭嘉未免有些太过倒霉了,那么小概率会发生的状况正巧叫人碰上了,“他在距离乌桓最近的小城城墙上观望战况,随时根据现场战况调整战略,结果乌桓人的箭矢战场内飞了出来,正巧射中当时在那里的郭嘉。”

    萧佚:?

    满眼不可置信的萧佚用眼神向荀彧再度确认。

    抿紧嘴唇的荀彧沉重点首。

    这真的不是第二个庞统吗?!依稀记得庞统就是差不多死因的萧佚陷入一阵沉默,他突然在想本该为刘备效力的庞统等人如今在哪里?刘备如今在山阳和刘协一同为匡扶汉室而努力,刘备甚至被刘协封了一个王作为奖赏,现在的刘备不再是以前辗转各地投靠别人的那种人了,现在的他有权有钱还有调动拱卫皇宫的侍卫的权力,怎么看都比以前混得要好。

    不知道萧佚走神的荀彧继续说道,“从北方回来后就一直在昏迷,今天难得有了片刻的清醒,不过很快就又昏睡过去。”

    他苦笑了一声。

    脸上满是在见到郭嘉后的淡淡焦虑,荀彧能看出来郭嘉现在的脸色与戏志才离世前相比好不到哪里去,“你要去看看他吗?”充满希望的眼神落在了萧佚身上,“或许你看过奉孝后就能发现奉孝的并不是什么严重的,说不准是那些大夫误诊了。”

    “……也许吧。”萧佚情感深处同样这般期盼,但他的理智告诉自己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我想见奉孝一面,文若有没有什么办法?”

    办法肯定是有的,荀彧能想到很多个把照顾郭嘉的侍从调走而不惊扰到其他人的方法,他没有理由拒绝萧佚的这个请求。

    荀彧答应了萧佚,他让萧佚等待自己的消息。

    ……

    …

    很快荀彧就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时机,他替萧佚调走了曹操安排在郭嘉身边的仆役与大夫,在确保周围没有任何的情况下,荀彧打开院门把萧佚迎了进来。荀彧又打开郭嘉养伤的那个小院的门,他叮嘱萧佚要把握好时间,“仆役和大夫只会离开不到一个时辰,过了一个时辰他们就会回来在附近做自己的事情,到时候你想走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会抓紧时间的。”萧佚郑重颔首,他在荀彧的注视下走进小院,反手把远门关上。

    萧佚顺着长廊往前走,他快步走到郭嘉的房间外又在拉开门的前一刻犹豫,真的要打开这扇门吗?要是一切都在王最坏的那个方向,他真的做好了心理准备吗?

    “咳咳谁在外面?”屋内传来郭嘉虚弱的声音。

    他们都没有预料到郭嘉这时是清醒着的,萧佚一时激动拉开了房间大门,他站在门口与屋内挣扎着撑着床榻坐起来的郭嘉对上了视线,萧佚努力弯起眼眸让自己看来是高兴的,“奉孝。”

    “清长!”浑沌的双眼骤然亮了起来,面色灰败的郭嘉脸上有了抹淡淡的红晕,他激动地拍了拍床榻边缘示意萧佚过来坐着,“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现在应该还在外面游历着呢。”

    萧佚心思几转他把于吉也死了的事情压下来,只说道,“我要做的事情告一段落,现在没什么事情就在文若那里住着,偶尔晚上照顾一下奕儿。奉孝你呢?你现在的情况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动了动手腕的郭嘉摇晃着之前酸疼的手臂,他感受了一番体内的状态发现已经没有之前那些古怪的难受感,郭嘉如实告诉萧佚,“你别担心我,现在我的状况好了不少,想来再养几个月就与平常没什么差异了。”

    还抱着恢复正常的心态的郭嘉表情乐观。

    但真的是这样吗?

    眉眼哀戚的萧佚努力抿紧嘴唇露出一个笑容,只是他的笑容里不可避免地带上了难过与痛苦,他附和着郭嘉的话语说道,”奉孝说得很对,只要好好休养你一定能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可怜他有一身力量,如今除了能看出来郭嘉确实命不久矣外什么都做不到,萧佚撇过头不让郭嘉发现自己难以控制的悲伤的表情,眼角凝聚出来的泪水被郭嘉的手指抹去。

    强硬地转过萧佚脑袋的郭嘉与人对视着。

    “看来我的寿命无多了,但清长你也不用为此难过的。”郭嘉擦去萧佚眼中没有流出来的眼泪,他尽力安抚着即将分别的萧佚,“别忘了死后还是有地府的,清长若是想嘉可以去地府看我的。”

    心中悲伤不止的萧佚垂下视线不敢去看郭嘉那惨白的脸色,他的脸上出现了深深的思索。

    再又一次闭上眼睛后,萧佚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奉孝,我可以”看着郭嘉的萧佚想要继续往下说,“我可以用自己的力量”

    郭嘉抬手打断了萧佚的话。

    并不希望萧佚这么做的郭嘉拒绝对方的好意,在他看来哪怕是为了自己、清长也不该做出一些违背原则的事情,郭嘉不希望萧佚会因为自己而丢弃千万年来坚定不移的守则。

    “清长,你不该这么做的。”郭嘉认真地看着萧佚,“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去打破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你该继续保持本心。”

    “但是!”萧佚抿紧嘴唇,后面的话他怎么也说不出来,保持本心就意味着他要看着郭嘉在病痛中死去。

    知道萧佚后面的话是什么意思的郭嘉轻轻摇头,他只是握住人的手说着要去外面走一走,“就在小院里,清长陪我走走吧。”

    病怏怏的神情在一瞬精神起来,郭嘉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充沛,他笑着和萧佚对视。

    “……好。”萧佚沉重点头,他搀扶着郭嘉往门外走去,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怎么沉郁。

    踏出房门进入到阳光下的郭嘉眯了眯眼睛,中箭以来他就没再出过门,一直在房间里面静养,郭嘉到院中的小亭里坐下,他看了眼旁边的萧佚。

    伸手捏住萧佚脸颊扯出一个笑容的郭嘉安慰道,“不过是死期将近,清长别愁眉苦脸了,以后又不是见不到。大不了你抽空来地府一趟,我们还是能见到面的。”

    明明要死的是自己,郭嘉反倒是还有闲心安慰萧佚。

    萧佚闻言努力让自己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比不过被扯脸颊时的滑稽,不过看起来仍然苦得很。

    靠在萧佚肩膀上的郭嘉目光留恋的在萧佚的脸上徘徊,他能清楚感受到身体里生机的流逝,郭嘉知道这意味着他死期将至。

    明明还有很多事情都没做完,郭嘉遗憾又可惜地想到,主公的大业、奕儿的成长还有……没能再多陪清长几年。

    “奉孝,”萧佚的嘴唇颤动着,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股浓重的哀伤,清楚意识到郭嘉已经到了极限的萧佚握紧了拳头,“若是、若是你我不曾相识,至少你不会这么早”

    郭嘉笑了一声他吻上萧佚的嘴唇,没多少力气的人趴在萧佚的肩头上,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在人耳边低语,“嘉这一生,不过数十载,所经一切已胜过世间无数人。”

    “然这一切皆起因于清长,能与清长相识相知相爱,更是能相伴一生,”郭嘉气若游丝眼前更是一片昏暗,他强撑着一口气,“实乃嘉之幸也。”

    郭嘉轻抚着萧佚脸庞的那只手,无力地滑了下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在门口徘徊着的荀彧时不时看眼几个可能来人的方向, 他等待着院子里面的萧佚,随着时间的流失这种心情越来越焦急。荀彧看了眼自己插在角落里用来计时的香柱,发现香柱已经快要烧到尾端的荀彧深吸口气, 等待不急的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荀彧打算亲自去提醒一下萧佚快到时间这件事情。

    “清长?奉孝?”荀彧找遍所有房间都没有看到萧佚郭嘉二人, 疑惑他们去了哪里的荀彧边找着边小声呼喊两人的名字,“你们在哪里?”

    空旷的房间里无人回应。

    觉得奇怪的荀彧又来到小院附近的池塘,刚到这里他就看见趴在萧佚怀中的郭嘉,郭嘉背对着自己看不清表情, 不过萧佚的神色怎么看都不对劲。心下不安的荀彧快走几步,他绕过池塘来到小亭前, 踏入亭阁时荀彧终于看清楚了,

    已经失了气息的郭嘉还有眼神空洞的萧佚。!!

    被眼前的情况震惊到的荀彧上前两步, 他问着萧佚,“奉孝、奉孝他难道……?”

    眼神一片空茫的萧佚顺着声音抬起头, 与荀彧对视的萧佚没有任何回答, 只是睁着那双眼睛与对方对视着。萧佚仍然陷在郭嘉死亡的阴影中, 反应迟钝到、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反应,抬起头已经是现在的萧佚能做到的极限。

    糟糕。

    荀彧试图伸手确认郭嘉的情况, 手刚碰上郭嘉就会被萧佚抬手拍开, 手掌挨了好几下的荀彧不得不承认这是最糟糕的一种情况了。他看着萧佚尝试着大声让人清醒过来, 荀彧说道, “醒醒!清长你醒醒!”

    “奉孝已经死了, 你不能一直这么抱着他!”

    发现在说到郭嘉死亡这件事情时萧佚都会有一点微弱的反应, 荀彧又一次通过这个来刺激对方, “清长!松手, 奉孝该入土为安的!!”

    萧佚垂着眼睛死死地抱住郭嘉。

    “萧!清!长!”荀彧气急败坏地喊着萧佚的名字,连名带姓的声音中藏纳着荀彧的愤怒与悲伤, 他一掌拍在了萧佚的肩膀上,“你难道想要奉孝死不瞑目吗!”

    不、他不想这样!

    挣扎着清醒过来的萧佚第一时间就去看郭嘉,脸色青白双眼睛闭的郭嘉显然不会再次睁开眼睛诈尸,萧佚松了口气的同时哀戚的情绪再度涌上心头。

    这一回萧佚没有被那些沉重的情绪给冲击到。

    “文若,我不能出面,奉孝的身后事就麻烦你了。”萧佚郑重地将郭嘉的尸首交给了对方,目光留恋的萧佚最后看着郭嘉,在将那具没了声息的躯壳交给荀彧后,萧佚转身消失在对方眼前。

    把郭嘉病逝的消息告诉曹操后,他们为郭嘉准备了一场葬礼。吹吹打打的丧乐从街头响到巷尾,穿着孝服的郭奕懵懂地被长辈牵着,走在送行队伍的前端护送着沉重的黑棺离开山阳。队伍边走边挥洒着黄纸,漫天飞舞的纸钱稀稀疏疏落了一地,队伍后面的人不知为何每一步都能正巧避开纸钱,这一路走来竟一下都没有踩到过。

    郭嘉的墓地被选在了距离颍川不远的一处平原上,这里风景秀丽视野开阔,站在这里遥遥能看见不少村落人家。这也是荀彧荀攸他们几人思考许久后选定的地方,不过他们也不确定这里会不会是郭嘉喜欢的。

    “他要是不喜欢就自己出来说吧。”和荀攸站在一起的荀彧调侃道。

    面对着荀攸震惊且不解的目光,荀彧也不做任何解释,他只是自顾自地说着,“不过奉孝要是真爬出来了,那就别回去了,在人间多待几年再说。”

    刚想说些什么的荀攸又放下心来,他只以为这是荀彧缓解自己悲伤的一种方式。看着墓碑上已经镌刻完毕的名字,荀攸体贴地先一步离开,“叔父,攸先回去和主公会合了。你可以和奉孝再多待一会,想来一直和你关系不错的奉孝也会愿意的。”

    荀攸离去。

    被留下的荀彧再次四处打量周围,发现真的没有旁人在这里后他往旁边走了两步,“出来吧,清长,我知道你一定在这里。”

    “你怎么发现的。”萧佚一身素净的衣裳穿在身上,配饰也都是最不起眼的那种,站在郭嘉墓前的萧佚没有转头和荀彧讲话,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眼前这块墓碑上。

    “我只是知道能在行进途中一脚都不踩到纸钱上,这是一件很难完成的事情。”荀彧转过头看着萧佚,他有看见对方发丝中徒生的几缕白发,“除了是你在故意控制,我想不到任何一个合理解释。”

    被解开疑惑的萧佚哦了一声,他仍然在看着眼前的墓碑,似乎透过墓碑就能看见里面那个相伴十多年熟悉的面孔。

    静静立在一旁的荀彧欲言又止,他最终还是没有打断萧佚的缅怀。

    萧佚盯着墓碑盯到了眼前阵阵发黑的地步,他眨了两下眼睛也没缓解这种难受的感觉,闭上眼睛眼前漆黑又头脑发黑的感官让萧佚难以接受,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想要扶住自己的脑袋。

    奇怪,身边怎么没有一个声音?

    恍恍惚惚睁开眼睛的萧佚入目是一个直冲云霄的书架,上面摆放着各种样式的书籍——用胶水粘在一起的厚重书本、卷成卷轴的竹简、刻着看不懂的文字的石块还有一小块就这么丢在书架上的玉石牌子。因为好奇拿下这些东西的萧佚不得不承认自己居然一个字都不认识,每个字看起来都跟天书一样。

    他该不会成了文盲吧?咦……什么是文盲?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的萧佚眼神茫然,他几度转身都没发现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没想起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在萧佚迷茫的时候,紧紧闭着的大门打开了。

    这是?

    “只能前进?不能后退?”萧佚看完大门上的提示语后又探头看了眼黑漆漆一片的通道,入目只有一片雾蒙蒙的黑暗,萧佚怀疑在这里面真的能做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但是不走进去一直在这个房间里带着也挺无聊的,萧佚回头再次看了一眼那个高得离谱的书架,目光坚定的他抬脚走近了那个不知深浅宽窄的通道中。在通道中往前行走的萧佚发现周围也不是完全漆黑一片的,他还是能看见周身两三步左右的位置,而两边墙上若是挂着什么也都能看清楚。

    那些东西甚至跟挂了一串灯泡在上面一样,那刺眼的亮度一度让萧佚怀疑自己会不会被亮瞎。

    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的萧佚第一次看见了正常亮度的指示牌,虽然依旧看不懂那上面写得是什么字,但是萧佚第一次有了进去看一看的想法。

    站在门口礼貌地敲了敲大门的萧佚侧耳倾听,他听着里面的动静想要听见对方至少说一句‘请进’之类的话,然而里面鸦雀无声 。萧佚好奇之下直接拧开了房门,往里面轻轻一推,他看见了一个类似于酒肆的地方。

    棉麻或者粗布铺在地上,众人席地而坐三三两两围聚在一起,他们手中拿着简朴的陶土杯或者石杯,更有甚者手中拿着的是一片大树叶。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的萧佚再定睛一看,自己身上的织锦布料被换成了棉麻制成的衣服,不是很精细的棉麻布料在身上磨着的感觉并不怎么好。

    萧佚往前走了几步,在纠结坐在哪个地方时他听见了一人的呼喊声。

    “……这里!”穿着短打褐衣看起来干净利落的男人招手,他身旁捧着筑的男人也朝着萧佚招了招手。

    是认识我的?

    心存疑虑的萧佚还是走了过来,他在二人面前坐下,三个人就这么或是盘腿或是跪坐着对望着。在萧佚开口前,干炼的男人拿起地上放着的酒壶,他给旁边摆放着的三个陶盏斟满了酒水。男人给自己的朋友拿起陶盏,一手递给了拿筑的那人,一手给了萧佚。

    “给我的?”萧佚疑惑地看向男人。

    男人点了点头,略有些沙哑的嗓音响起,“是给你的。”

    接过陶盏的萧佚小口喝着里面的酒水,入口浓郁的酒味让他有些飘飘然,辛辣的口感并不影响萧佚对这种酒的喜欢。

    像是被酒打通了什么关窍,萧佚主动与二人推杯换盏起来,“来来来,继续喝。”

    显然也是个酒蒙子的男人与萧佚喝得最多,他已经和萧佚都勾肩搭背起来,“今日可要不醉不归。”

    在他继续要为萧佚倒酒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慢悠悠喝着自己酒盏的同伴摁住了他的酒壶,眼神严厉地瞥了一眼男人,“莫要耽误他的事。”

    “咳。”喝上头的男人尴尬地咳嗽一声,他转头对不解看着他们二人的萧佚道,“你该去下一个地方了。”

    下一个地方?

    身后陡然出现一道门,两人在萧佚反应过来前齐齐伸手一推,坐着的萧佚咕噜一下就到了门外面,

    他又回到了那个漆黑的长廊中。

    眼前的大门缓缓闭合,门内的二人笑着对萧佚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吧,”

    “清长。”

    第一百七十五章

    清长?我叫萧清长吗?

    萧佚茫然地看着刚才的大门重新变成了一堵黑色墙面, 黑气越来越浓似乎在不断拉近与他双眼的距离,受到惊吓的萧佚下意识后撤一步。

    这一撤,萧佚就发现自己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刚才通向那个挂着明亮指示牌的道路消失不见, 眼前是无路可走。而原本能把人双眼晃瞎的指示牌更是黯淡无光,若非萧佚定睛一看,恐怕都很难看清只剩一点亮度的牌子。

    这是为什么?满肚疑惑的萧佚双手环胸苦苦思考着背后的原因,可是现在大脑空茫茫一片, 什么想法都给不出来。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反正也不能回头。”萧佚谨记进来前看到的标语, 他继续在黑暗中前行。这一回, 萧佚被路边与众不同的灯光吸引了注意力,在一众全是白色光芒的中突然出现了一抹更亮更刺眼的金色, 萧佚闭了闭眼睛因为这光亮。

    好闪, 眼睛好疼。

    但他还真要去看看那里有什么特殊的, 又凭什么只有它是金光。

    深吸口气的萧佚前进,他把双手遮挡在眼睛上方又眯起眼睛减小自己眼睛遭遇到的痛苦, 在他不懈努力之下, 萧佚总算来到了这扇连大门都闪着金光的特殊地方。

    短暂惊讶过后的萧佚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他的眼睛更疼了。

    想着进入房间应该会避开外面这些金光的萧佚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入, 他急匆匆地迈过门槛进入房间时还差点被门槛给绊倒, 幸好旁边有人伸出手搀扶了他一把, 萧佚一边起身一边向那人道谢, 他试探地睁开眼睛惊喜地发现那刺目的光芒没有了。

    缓缓睁开眼睛的萧佚在适应房间内的光亮后看向帮了自己一把的人, 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 正面容严肃地看着自己。浑身有种老夫子之感的中年人开口,他在责问萧佚, “进门的时候怎可冒冒失失的!连门槛都没注意到?!”

    缩了缩脖子的萧佚悄咪咪地把目光转向房间内部,他试图在这里寻找到第三个人的存在,要是能救他于水火之中就更好了!!

    视线在中年人身后逡巡了一周,萧佚什么都没发现,在将视线挪至自己的左手边时,他与屋中另一个一直默不作声的人对上了视线。身着衮冕的男人表情同样严肃,威严的双目从中年人身上划到了萧佚脸上,在与对方视线相交时有帝王之仪的男人浅笑,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初那般严肃的人如今是这副模样。

    “丞相,他还什么都不懂。”男人阻止了中年人继续教育萧佚的言语,他的目光落在现今懵懵懂懂的人身上,“你该出发了,先生。”

    被称呼为丞相的中年人诺了一声,他打开那扇闭合还没一盏茶功夫的大门,丞相做出了一副送客的模样,“你该去下一个地方了。”

    “下一个地方?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只是不记得来因并没有把智商一起丢掉的萧佚追问道,他发现这二人明显知道什么,他们似乎很了解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萧佚急忙问道,“我到底是谁?为什么你们都要我往前走?”

    冷冷哼了一声的男人解下腰上的剑鞘,长剑连带着剑鞘一同砸向了赖在房间里不肯走的萧佚,“不走,那就留下来比试一把,让……看看你的剑术有没有退步。”

    萧佚下意识躲开了剑鞘,他瞧着那把剑鞘把地上沉积的灰尘都给砸飞了,表情惊恐的萧佚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斜角处突然多出来的一股力道给推了出去。

    这回没有第二个丞相能来扶住他了。

    一屁股摔倒在地上的萧佚如上一次一样只能看着房门重新合拢,再然后化作一堵黑乎乎的墙壁。之前能闪瞎人眼睛的金光同样变得灰暗,它不再那么起眼甚至会被其他的白光遮去光芒,一切看起来就和刚刚发生的事情没什么两样,萧佚仍然不用任何动作就回到了分岔路口。

    又是继续往前走吗。

    仍然想不通那两拨人话中意思的萧佚仍然前行着,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前行,不过他们都说要往前走,那他还是继续前行吧,说不定出口就在不远处。

    可是这回萧佚走得的路很长,长到他都快忘记了自己走了多少步。

    千步?还是万步?

    他也不知道。

    在萧佚走得快要筋疲力尽的时候,他终于看见了一个亮着光的指示牌,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萧佚就往指示牌下的房间走去。

    推开房门的萧佚没有去管房间里面的人,他自己往地上盘腿一坐,整个人有了股极大的轻松感,“终于有地方能坐一下了,怎么刚才那路上一个房间也没有啊?”弄得他都没有地方能歇脚。

    抱着这个想法的萧佚小小地抱怨了两句,他复又抬起头打算看看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房间。

    然后他与一家三口对上了眼神。

    房间里的氛围沉寂了下来,面面相觑的双方看着对方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一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方则被自己粗俗毫无礼貌的行为羞得脸红。

    “打扰三位了,我实在脚累就在这里坐着休息一会。”萧佚拱了拱手,整个脑袋都垂到袖子后面去了,因为自己的行为而面红耳赤的人努力摆脱那种情绪,“很快就会离开,一定不会打扰到三位的。”

    “萧、咳,”最年轻的的少年回以一礼,他在母亲的注视下把熟稔的称呼改掉,“先生不必惊慌,想在这里休息便休息吧,不过之后先生还是别忘了自己要继续前行。”

    又是前行?!他是和这个词摆脱不了干系了吗!

    虽然只听到三回,可每打开一个房间见到一拨人,他就能听见那些人不断催促着自己要前行、要继续往前走,还有起始点上写着的不能回头,萧佚百思不得其解,这条道路难道是有什么奇怪的魅力吗?能让每个人都念叨着前行。

    萧佚不打算藏着掖着自己的问题,他向几人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这个……”少年看向自己的父亲,“要不阿翁你来为先生解答一下?”

    原本在一旁只是静静观察着的父亲支支吾吾,他求助地看向自己的妻子,“这该怎么解释?”

    “先生不妨问问下一个房间里的人。”妻子用宽大的袖口掩住嘴唇轻笑,柔和的目光落在了萧佚脸上,“我们也不知该如何跟你解释这件事情。”

    萧佚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下一个房间?还会有下一个,还会有无法走完的道路吗,我走的好累啊。”

    妻子但笑不语。

    “好吧,看来为了这个答案我都要继续走下去了。”萧佚撑在门槛上站了起来,他拍拍衣袖和后摆处可能沾到的灰尘,向三人到别的萧佚离开了这间屋子。

    如之前一样他又回到了分岔口,这一回萧佚怀揣着对答案的期待继续走了下去。

    仍旧是一个被黑雾遮掩住外在的房间。

    推门而入的萧佚对屋内古韵的家具视若无睹,他在找应该在房间里的人——能解答他的疑惑的故人。

    房间正中央倒是有个高大的屏风,屏风后面有两人对弈,他们的身影被烛火照应在屏风上若隐若现。他们显然也听见了萧佚推门而入的声音,其中一人道,“站在那里就好。”

    “有什么问题我们会回答的。”另外一人接着说。

    二人的声音令萧佚觉得耳熟,尤其是第一个人的声音,萧佚熟悉到仿佛曾日日夜夜都与声音的主人相伴,只听了一句话他就能说出那个熟悉的名字。

    “郭嘉。”

    屏风后面的郭嘉持棋的手一僵,他求助于对面坐着的戏志才,希望对方能帮自己一把,至少在身份这个问题上糊弄过去。

    戏志才的视线落在郭嘉脸上,目光中是明晃晃的嫌弃,他就说不该只用屏风挡住,应该让他在外面传话,这样才更保险一些。

    他也没想到清长一下子就猜出来自己的身份了,仅凭一句表露不出任何言语习惯的话,难道是凭声线认出来的?

    “你认错了。”戏志才否定萧佚的话,他只说对方不应该认出来任何一个人,在这条不见尽头的长廊上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的过路人。

    “不,我不会认错的。”萧佚笃信,懵懂迷茫的双眼愈发明亮,他坚定自己没有认错人,“他就是奉孝。”

    唰得一声,萧佚回到了路口上,他的面前是黑雾更浓、更不见出口的长廊。

    他的前路似乎变得更加困难。

    萧佚看着前方的道路,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我不想再一个人走下去了。”

    抬脚准备折返的萧佚笑了笑,他收回脚看着面前的道路,“开玩笑的,他们都做了这么多,我怎么可能会浪费他们的心意。”

    而且,

    他的前路永不孤单。

    萧佚的目光坚定而明亮,他抬腿走向黑雾弥漫的未来。

    在他的身后,是一个又一个的熟人,他们都笑着注视萧佚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