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三十一章   一更

    英国公世子夫人此时正如红萝所说苦不堪言。在初听到东宫太子派人给前太子妃送人送物全然不把她的女儿虞四娘放在心上时, 她就几乎失去了方寸,女子出嫁从夫,四娘在这种情况下嫁进东宫岂能讨得好去?

    紧接着, 娘家延平伯府也出了事,世子夫人陆氏虽还在禁足当中, 但收到噩耗的速度一点不亚于旁人, 闻此心神大乱, 差点就晕了过去。

    这……二郎是娘家唯二的男丁之一,她的母亲和二嫂肯定会上门来找她的。

    果不其然,管家匆匆赶来禀报, 亲家延平伯府在府门口大闹,要见世子夫人。

    “让她们到东院来,莫要让四娘和国公爷看到。”世子夫人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一定有办法在不让国公爷知道的情况下解决这件事,再不济她就舍了脸面去求小五娘,威远侯应该大半是为了小五娘出气。

    小五娘心软,不会眼睁睁看着昔日的长辈上门求她。

    英国公世子夫人打算的好,在见了自己泪眼涟涟焦急万分的母嫂没一会儿就偷偷让人准备了一整箱的珠宝摆件,里面夹杂了虞妤生母当年给这位大嫂的礼物, 一行数人坐上马车径直往虞妤如今居住的宅子来。

    虞妤当初在寿宴上示弱吐血,她们也如法炮制来一招赔罪卖惨。

    虞府, 虞妤还不知道大伯母已经将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她悄咪咪地离了房间出来透气, 实则是跑到了大表兄居住的院子去。

    说来惭愧, 自回到邺京,虞妤忙于各种事情竟然没有顾得上大表兄,和大表兄在青州对她细致周全的照顾比起来, 虞妤根本就是个小白眼狼!

    这让虞妤怎么好意思,她可是如今虞府的管家人。更何况现在还是大表兄治疗伤腿的关键时刻,还有韩娘子,自己还没为当日寿宴上她的帮助当面道谢。

    然而,当虞妤走到大表兄的房门口却被守在门口的侍从伸手拦下了,并不让她进去。

    “娘子,郎君如今并不方便见您,还请稍等片刻。”侍从心里在打鼓,他知道拦下小娘子失了礼数,但他更清楚自家郎君的性子,若是让小娘子看到了他苍白无力的双腿怕是会大发雷霆。

    因为,越望秋觉得很丑,丑陋到不堪入目。

    “哦,大表兄是已经开始治腿了?”虞妤抬头看了看日头正盛,若大表兄还未起身那是不可能的。

    “嗯,娘子猜测的极对,林太医也在里面,正为郎君用针。”侍从一五一十地回答。

    虞妤闻言不再妄动,乖乖地守在门口,想了想她突然问道,“韩娘子也在里面?”韩娘子不会和那日一样,用刀割开了大表兄的腿吧?

    侍从额头上冒出汗,他有些怕小娘子误会郎君与韩娘子的关系,斟酌道,“韩大夫在查看骨头的生长走向,和林太医相谈甚欢。”

    奈何虞妤还真的未想太多,听到这里知道自己今日来的不巧,大表兄让人医治必定要露出双腿,她确实不能进去。

    “那我稍后再来,婢子如果不够用和我说。”虞家刚搬进来,只有四房原先侍候的仆人,大表兄身边服侍的还是他从青州带来的人。

    “娘子慢走。”侍从总算放下一颗心,他明白郎君对小娘子的看重,可惜小娘子却另有婚约,未婚夫还活着回来了。

    昨日得知威远侯上门拜访去看望了小娘子还带着一位宫里面的太医,郎君便难得沉默了许久,虽然侍从看出太医转道过来的时候郎君眼里的一丝宽慰,但是之后府中却传出了娘子的未婚夫对娘子颇为爱重,亲手喂药亲自哄睡……

    于是,郎君寒着脸,第一次主动露出了自己的双腿。

    侍从想到这里眼神一暗有些心疼郎君,哪怕郎君的腿治好了,小娘子和威远侯的婚约还在,不可能背弃婚约再和郎君在一起。

    天意难违,怪就怪在当初郎君忙于青州事务疏忽了邺京的小娘子,又被人刻意隐瞒,等到知晓小娘子婚事的时候已经尘埃落定。

    房内的软塌上,越望秋平躺在上面手中摩挲着玉扳指,在虞妤离开之后眼眸垂下,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如何。

    然而屋内的另外一个人却敏锐地抬头看了他两眼。房中根本就没有林太医的存在,林太医即便再感兴趣,身为太医他还是要回到宫里面当值,一早就离开了。

    韩雁离默默收回在年轻郎君腿上摸来摸去的手,走到桌旁喝了一口茶,冷不丁开口,“原来宋郎君就是五娘子的未婚夫,人的缘分当真奇妙,即便什么都不记得了还能互相产生好感。”

    感情的事情韩雁离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是上辈子看过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早在胡家村的时候她就发现宋峥对五娘子的与众不同。比如房子修在旁边,每日雷打不动送鱼。

    “韩大夫还是顾好自己,其余的莫要多管。”越望秋抬了眼皮,目光淡漠,但是仔细看能看出其中压制的阴冷与不耐。

    闻言韩雁离笑笑,本来她就是想治好越郎君的腿好得一大笔银子安家立业,可是病人的心理居然比生理还要严重些,而且牵扯到了一些原则性的东西。

    这让她不得不开口。万一越郎君急于求成在治疗中出了差错,她一介小小民女承担不起世家的怒火。

    “五娘子是越郎君的妹妹,五娘子能幸福越郎君想必心里也高兴。”她走过去换了另外一只腿,手指重重地按压下去。

    可惜,越望秋的腿没有任何反应,他的人却像被激怒的毒蛇,抿直唇阴测测地注视韩雁离,眼神淬了毒。

    越望秋不意外这人看出了自己对阿鱼的心思,但她应该清楚她存在于这个房间的目的只有一个,为他治腿。

    越望秋是病人,还是一个不能动的病人,韩雁离也根本不害怕,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索性将事情挑明,“你与韩娘子是姑舅表兄妹,血缘关系极近,你们两个若是在一起就好比乱伦。从医学和遗传学的角度来讲,你们要不生不了孩子要不生出的后代夭折或患有遗传病。”

    “当然你们若不生孩子也可以,但为世人指责压力最大的人是五娘子,她的余生不会幸福。”无论在哪个朝代,夫妻二人没有孩子都会怪罪女方。

    乱伦?越望秋看着这个农家女气定神闲地说他和阿鱼在一起是不幸,眯着眼睛唇角逸出一抹冷笑,慢慢地坐直身体,长臂一伸蓦然扼住了韩雁离的喉咙。

    手指根根分明,虽清瘦但力量骇人。只要轻轻一折聒噪的农家女必死无疑。

    韩雁离感受到危险闭上了嘴巴不再开口,但是眼神里面明明白白传达出一个信息,表兄妹是乱伦,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天涯何处无芳草,天涯何处无林木,何必非要结出畸形的果实,害人害己?

    “表兄妹亲上加亲是美谈,历朝历代不曾免之。”越望秋嗤笑,妄图用这个理由让他放弃阿鱼,做梦!宋峥可以为了阿鱼对延平伯府下手,他也同样收集了延平伯府的罪证,不过他相信姑父手上也有没有动手罢了。

    “那你便去查查他们的结局他们后代的结局,和那些没有血缘关系的夫妻对比,不多,各三十四对也就够了。”设立对照组,结果更加鲜明。韩雁离默默地想,她这也算是为了大齐做了一点属于穿越者的贡献。

    韩雁离十分坦然,她不忍心看一个悲剧可能发生在她的身边,君不见古来近亲结婚能有什么好下场?和表兄情投意合的唐婉还不是无子黯然和离?当然,近亲结婚的达尔文也饱受丧儿丧女之痛。

    她说的那么肯定,越望秋瞳孔一缩,松开了握在她喉间的手指,语气低沉,“此事我会去查探清楚,闭上你的嘴,结果出来后你若诓骗我,我自会让你求死不得。”

    韩雁离摸了摸有些刺痛的脖子根本不在意他的威胁,不过心中难免有点点不满,凉凉开口,“我可没有心情没有动机故意骗你。”她只有挣钱一个目的,越望秋现在对她还真没那么重要,要知道靖恩公府的人都派人请她过去。

    赚钱而已,在谁身上不是赚?

    越望秋盯着她,忽而笑了起来,笑容高深莫测,“希望你过些时日还能如此云淡风轻。”

    原本应该是金尊玉贵的公府娘子,却因人私心成了下人的女儿又被卖到穷山村里面受人打骂。而那个占据了自己身份偷走了自己人生的韩臻臻却被人万千宠爱,从小到大应有尽有。

    被人生愚弄的人不止他一个,韩雁离,希望你以后还能笑的出来。到了那日你就会明白,像阿鱼那样心思单纯活的无拘无束快乐自在有多么可贵多么吸引人。

    “还能比在胡家村的时候更坏吗?”韩雁离第一次直白地挑衅,很不将越望秋的话放在心上,反正她是穿越而来的,原身再痛苦她能体会到的也不多了。

    越望秋被她呛了一句,含笑闭上眼睛不再理会。

    ***

    “不见!”虞妤在宅子里面溜达了一圈,大表兄和韩娘子在一起治腿,虞寿在书房努力做功课,阿父出门访友去了,余她一个觉得无趣又溜达回了院子。

    心情本来就不太好,大伯母居然带着延平伯府的人来见她。她虞五娘身为邺京第一美人是那么容易就能见到的吗?

    虞妤很干脆,直接回绝,让人关紧府门。说到底是大伯母有求于她,不,阿父过继出去后应该称呼堂伯母了。

    “可是,世子夫人说她手中带了几件夫人的遗物,要送给娘子。”这也是管家迟疑的原因,先头的主母遗物,十分珍贵。

    无非就是些寻常金银罢了,虞妤在母亲去世之后不久就接手了她的嫁妆和往来人情,真正漂亮的珍贵的早就被摆在她和阿寿的房间了。

    “你告诉堂伯母,延平伯府今日所受不在于那桩婚事,也不在于太子妃之位,在于延平伯府之过。”虞妤凝眉,她虞五娘多么明事理,非要她将话说明白。

    己身不正犯下过错,受到惩罚报应是理所当然的,堂伯母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丑人多作怪,强抢民女又逼死人家,合该也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娘子所言极是。”管家应声退下,心中赞了一句不愧是大人亲自教养的娘子,行事颇正。

    英国公世子夫人怎么都没料到虞妤竟然如此油盐不进,她都搬出她的母亲越三娘了,居然也不肯见她。

    在府门口听了管家的话后是又气又羞,若不是娘家不争气她也不会费心想要延平伯和虞岸结为亲家。

    “ 她不听你的话,国公夫人呢?还有英国公,那是她的亲祖父。”延平伯府二夫人病急乱投医,想要英国公为她们出头。

    “不可!”英国公世子夫人连忙阻止,国公前不久才训斥她一顿,她不敢再挑战英国公的怒火。

    “去找太子殿下,四娘都要是太子妃了。”延平伯府终究还是将主意打到了东宫头上。

    “不行!太子才下令安抚前头的太子妃,那是威远侯的亲姐。”英国公世子夫人脸色极为难看,这个时候她才知道算计虞妤的婚事是多么臭的一步棋,否则不用她开口,婆母也会让虞岸出手相帮。

    可是,悔之晚矣!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你要看着我儿死在京畿卫手里吗?”延平伯府二夫人声音尖利,非要世子夫人将儿子救出来不可。

    英国公世子夫人脑子嗡嗡作响,终于忍受不住闭眼晕了过去,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等阿父回府的时候,虞妤和他说了此事,虞岸冷笑,“他们这是还没吃到真正的苦头,一个陆二算什么,明日大朝会为父便让他们明白,做过的错事通通要付出代价。”

    虞妤眼睛亮晶晶的,知道阿父是要为自己出头,语气亲腻,“阿父,您真真是邺京第一美郎君,也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阿父!”

    虞岸慈爱地摸摸女儿的头,突然眉毛一皱,斜眼睨她,“为父竟不知威远侯何时与你相识,昨日居然一出了宫门就带了太医过来为你诊治。”

    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他的爱女莫非和威远侯早有往来!

    “阿父,威远侯是我的未婚夫,我身为邺京第一美人他肯定对我心生爱慕才会同意婚事,知道我病了所以就来看我。”虞妤目光微微漂移,说出的话却理直气壮,在她的眼里这天底下就没有不喜欢她的人,当然对她不好的那些都是心生嫉妒。

    她一开始什么都不了解梦见威远侯背弃婚约和韩娘子在一起,坚定地认为威远侯眼瞎了。

    “那倒是可能。”虞岸想起那日太子妃设宴点名要虞妤过去,若有所思,也许威远侯早就见过阿鱼?

    ***

    大朝会五日一次,官职低微的小官也有资格在殿门口站一站,看到身着深紫绣金麒麟锦袍的高大郎君,眉目深邃冷然不疾不徐从他们跟前经过,左右对视心中又羡又怕。

    羡的是人家年纪轻轻就着了紫,然,他们却连青袍都穿不上。大齐二品及以上官员着紫,三品,四品着绯,五品六品着青,六品以下通通着绿。

    能穿上紫袍绝对是简在帝心的重臣!

    年轻有成估计这人就是大难不死的威远侯,想想威远侯背后牵扯到的几大世家,皇子,公主们,小官吏们打了一个寒战,纷纷看向自己的脚尖,不敢再有动静。

    果不其然,大朝会一开始便是剑拔弩张。

    “陛下,臣参威远侯宋峥,越法行事,延平伯府一事不该京畿卫插手。”

    “陛下,臣也参威远侯宋峥,其父明侯亲口承认他通敌叛国犯下大罪,岂能不查探清楚就恢复他的爵位官位?”

    “陛下,刘大人所言有理,还请大理寺审理威远侯叛国一案,案件未清威远侯理应关在监牢。”

    “陛下,……”

    “陛下!”

    十数位官员憋足了劲儿要宋峥翻不了身,可以说是使尽了招数。毕竟宋峥要是翻了身,倒霉的就是他们了,当初往宋峥身上泼脏水最多的也是他们。

    宣帝一一看过去这些人,发现他们或多或少地都和他的儿子们有关系,慢慢地脸色沉了下来。

    再看过去宋峥,宋峥站在底下头一个,面不改色,他心中有了几分满意。

    “卿等不必着急,一件一件慢慢来,朕觉得今日精力很是充沛,想必能将这一件件事情捋清楚。”宣帝轻描淡写地开口,“先说延平伯府,宋峥,你可有话要说?”

    “陛下,延平伯府陆二郎强抢民女致人死亡,人证物证俱有,至于臣越法行事臣无话可说。毕竟京兆尹也不归臣管,臣也只好抓回京畿处了。”宋峥语气平淡,干净利落地认了错。

    然而,京兆尹心下一沉,内心微微慌乱,怎么也没料到这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是臣失职,才让侯爷越了法理。”京兆尹也干脆,跪地请罪。

    魏王闻言眼刀飞过去,京兆尹是他举荐的人,也是他姑母端华长公主的婆家侄儿,宋峥他是故意为之。

    “非也非也,依臣看,延平伯府做恶正是侯爷该管之事。”杜御史在这个关头含笑出列,洋洋洒洒列举了延平伯府约莫十几条罪行,其中罪名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延平伯府罪行罄竹难书,所作所为已经危害到了京畿的安全,侯爷出手无可厚非啊!”杜御史笑呵呵地递上一份罪状给宣帝,显然是早有准备。

    “杜大人所言不错,陛下,您看延平伯府该定下何等刑罚呢?”一绯袍官员出列,却将话题转到了延平伯府的头上。

    众人定睛一看心下了然,正是三品太府卿虞岸。

    看来,他是要护着自己的女婿女儿,不惜和自己的长兄决裂了。

    谁都知道延平伯府是英国公世子的妻族,而威远侯和虞岸之女定下了婚约

    32.  第三十二章   二更

    大朝会之上, 英国公也在,他是横跨了两朝的老臣,如今要面对长子幼子兄弟阋墙的场面, 不少人偷偷看他,想知道他心里是什么滋味。

    英国公不愧是两朝重臣, 迎着众人或打量或同情的目光八风不动, 一派淡然。

    英国公府, 嫡长子世子不如四子虞岸出色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然而,嫡长子是天然的优势,只要英国公世子不犯下滔天大罪, 英国公的爵位势必是由他来继承的。

    虞岸自小被兄长嫉妒受兄长打压,但这还是第一次他明明白白地告诉众人日后和英国公世子势不两立。他虞岸真正地脱离了英国公府,不再服从父兄的命令。

    这等局面当然是魏王一派的官员乐意看到的,而今的英国公世子是太子的新任岳父,英国公府出丑打了太子的脸削减了太子的势力,好的不得了。

    “虞太府所言甚是,父皇,延平伯府犯下了那么多的过错,当然要重重惩罚, 以儆效尤!”魏王煽风点火,最好能彻底断了延平伯府的命脉, 让虞家二子不死不休。

    “父皇,孤也觉得延平伯府该得重罚。”然而, 太子也出声附和处罚延平伯府跌破了众人的眼球, 难道太子殿下是要学习他的前岳父,来一招大义灭亲?

    太子当然不是故意如此,他只是未将不入流的一个小小伯府放在眼中, 至于新任太子妃的脸面?现在只不过是赐婚,说这些言之尚早。若是能使宋湘回心转意,重回东宫,虞四娘身体不适或者和太子八字不合不就不能成婚了吗?

    这也是太子的幕僚计策里面的一环,挽回太子妃,最好与威远侯重归于好,即便不能,魏王才是宋峥获罪的罪魁祸首,他们暂时有共同的敌人朝宋峥示个好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既然太子也这样说,那就将延平伯全家流放三千里,延平伯和府中男丁赐死。”宣帝才不管太子和魏王暗中的交锋,他直接赐死了陆二郎,让延平伯府从大齐的历史上消失。

    “陛下圣明!”虞岸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看也不看英国公微微难看的脸色,含笑又了结延平伯府这个话题。

    “陛下圣明!”其他人也纷纷附和,一个延平伯府而已与今日而言不过是个开胃菜。

    “陛下,威远侯宋峥之罪又该当何论?”魏王一派的官员不肯善罢干休,执意要定威远侯的罪名,他们此时并不清楚宋峥早早地就将要命的东西交了上去。

    宋峥皮笑肉不笑地看了魏王一眼,最后的目光定格在京兆尹的身上,他是长公主驸马的族侄,长公主驸马几乎一手主导了对他的污蔑。

    “陛下,臣也有本要奏,端华长公主驸马及其家族韦家利欲熏心伙同地方官员勾结私开铁矿,走私铁器,大逆不道与柔然人来往破坏互市。之后此事被臣发现,驸马便施压给青州驻军忠武将军梁振,一边在青州府内围杀臣一边在朝中使计构陷臣。”宋峥面无表情,一字一句述说长公主驸马韦家的滔天大罪,低沉不徐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大殿。

    “内朝有魏王明侯等人受其蒙骗,外朝忠武将军河曲县令等皆是帮凶。铁矿账册并在,本侯已经全部呈给了陛下,诸位同僚,觉得本侯该当何罪?是不该揭露韦家罪行,还是不该将尊贵的魏王殿下以及本侯那位大义灭亲的父亲拉下水?”宋峥似笑非笑,而后话风突然一转念起了朝中官员的名字。

    “这些大人们,似乎在韦家的那本账册上面都有出现过。通敌叛国,该抄家灭族,只要我朝有一日还在,永生永世都不得翻身!”

    宋峥冰冷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涨红惶恐的脸,慢条斯理地将当日那些人对他的指责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身上压制的杀气骤然迸发出来,骇的朝堂上跪倒了一大半的官员。

    尤其是最先跪出来的京兆尹韦大人,已经面如死灰,果然宋峥第一个拿他说事是有缘故的。罪行若落实,韦家全族都跑不了。他们可不比威远侯孤家寡人六亲无靠,韦家枝繁叶茂仅驸马三族就有上百人!

    就算端华长公主是陛下的同胞姊妹,她最多也就保下和驸马所出的子女。

    完了,真的完了!

    宋峥的手里面居然有账册,还有那座铁矿,藏在最为隐秘的深山。宋峥他究竟是如何知晓的?最深处的东西都被挖了出来,向来不可一世的魏王也软了腿。

    他忍着惊惧抬头往龙椅处望了一眼,直接对上了父皇森冷的目光,那一刻他什么都明白了。

    父皇他早就知道了他私下的所作所为,可是到底念着最后的父子亲情只将长公主驸马推了出来当做幕后主使者,他若再不壮士扼腕,当机立断,恐怕倒大霉的会是他自己。

    “父皇,此事事关重大,还是要仔细查探,姑母她若知晓了该何等伤心啊。”出乎意料又不觉得太意外,出来为长公主驸马说话的人竟然是太子。

    宋峥轻不可闻地嗤笑一声,即便失去了以往的记忆,第一面看到太子他也觉得此人虚伪至极。明明他知晓宣帝将魏王摘了出来,就是要把所有的罪行推到长公主驸马的头上,最后的得利者还是他太子自己,还是要假惺惺地求情,彰显自己的宽和大度。

    “不,父皇,若真的如威远侯所说韦家私开铁矿破坏互市证据确凿,一定要重重惩罚,灭韦家满门。儿臣受其蒙蔽做下错事也该自责,任由父皇处罚!”魏王麻溜地跪在地上,义正言辞,说到处罚自己的时候,忍不住痛哭流涕。

    可见他能在嫡子跟前最得宣帝的宠爱不是没理由的,也知晓宣帝为防太子一家独大不会杀了他。

    宣帝轻飘飘地看了一眼虚伪的嫡子以及狠毒的爱子,心里腻味极了,原来这么多年他就养了这么两个不堪大用的逆子。一个是非不分愚蠢凉薄,一个吃里扒外手段毒辣,难道他百年之后真的要将祖宗的基业传到这样的人手中?

    “韦家重罪不可赦,允端华长公主和离,韦家三族尽斩,九族之内流放边荒!魏王降为郡王,明侯削去爵位,其余牵扯进去的官员由威远侯审问,之后根据罪行大小一一定罪。”宣帝之前大病一场放任了朝堂上被安插了不少太子和魏王的人。这下好了,借着机会将朝堂彻底清洗了一遍,太子和魏王全都损失惨重。

    到头来,他们两个月的努力就只是一场笑话。

    “陛下圣明!”宋峥垂下眼皮,浑然不觉这就是结束,宣帝今年五十多岁,满打满算时间不多了。

    下一任的帝王绝对不能是太子和魏王其中的任何一个!

    大朝会在空了一半的朝堂官员后结束,宋峥率先走出大殿,深紫色的锦袍在阳光下竟然刺得人眼疼。当然,有人纯粹是心惧,也有人是浑身上下哪里都疼,比如被宣帝一句话削了爵位的明侯。

    明侯的父亲在世的时候身上还是国公爵位,到了他身上先是降为侯爵,如今竟然连一个侯爵也不剩了。他成了白身!不仅府邸里面所有违制的东西要收回,以后连上朝的机会都没有了。

    宋家百年荣光,竟然生生地毁在了他的手上,明侯呕的险些一口血吐出来。逆子,都是因为那个逆子,他果然要害死自己的亲生父亲!

    失魂落魄地回到府上,宋长书颓然坐下还未喘过一口气,往日他疼爱有加的白月光白氏就哭哭啼啼地跑到了他面前。

    “夫君,长公主驸马获罪,我们的长女琓儿该怎么办?你可千万要将她救回来啊。”白氏同宋长书的长女嫁给了端华长公主的次子为妻,否则宋长书也不会因为对宋峥的不满站出来大义灭亲。

    是他的长女和其夫君亲自跑到他的面前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又说将幼女许配给魏王为正妃,他最后才同意为亲子宋峥认下罪名。

    “端华长公主尚且保不住自己的儿女,你我又怎么能保下琓儿。”宋长书像是老了好几岁,沮丧道。帝王一怒伏尸百万!端华长公主还是陛下的同胞姊妹。

    “瑶儿就要嫁给魏王做正妃了,下个月就是婚期,她此时怎么能有一个获罪死去的姐姐呢?”白氏哭起来梨花带雨,然而工于心计的她只会在后宅笼络男人的心,遇到大事了除了哭泣毫无办法。

    “对,还有瑶儿,她要做魏王妃,我还有希望。”宋长书喃喃念着,眼中闪过一道光,仿佛窥见了希望,日后只要魏王登基,他的爵位就还有恢复的可能。

    白氏依旧在哭泣,可接连,仓皇失措的儿子进来容不得她再为自己的长女哭了。

    “父亲的爵位没了,我永远都做不了世子了。”长子咬牙切齿,脸色青青白白,万万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捞到手。

    可宋峥不仅平安归来,身上有威远侯的爵位,还被加恩兼任了京畿卫指挥使!

    “我们,是不是要搬家了?”宋璟看着一家人的惨状讷讷开口,这里是侯府,按照规矩他们住不了了……

    可这是宋家的祖宅,传承已经有百年了。

    话落,宋璟直接看到他平日总是高高端着的父亲晕厥倒地……人事不省。

    ***

    “侯爷,您总算正名了!”回到威远侯府,耿言终于放下了高高悬起的心,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嗯,准备好马车行装,明日本侯要去看望长姐。”宋峥放松了身体,解开深紫色的袍服又换上一身轻便的墨袍。

    “属下这就去安排。”耿言恭敬应下,他早知道侯爷会去看望太子妃。不,如今该称呼大娘子了。

    “马车尽量弄的舒适,里面放上毛毯,再寻两颗小娘子喜欢的夜明珠。”宋峥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微扬起。

    耿言闻言有些发愣,他家侯爷啥时候这么细腻了?不是骑上一匹马就可以走了吗?

    “快去办。”清淡的微笑很快被宋峥收了起来。他侧身上马利落地出了府门,朝城门而去。

    上百骑兵还在城外,他有事情吩咐他们。

    33.  第三十三章   一更

    威远侯归来仅仅数日, 邺京就变得天翻地覆。

    宋峥果然不愧是她虞五娘的未婚夫,虞妤从阿父口中得知延平伯府被流放明侯等人也通通受到报复的消息后,在心中感慨。

    “阿鱼, 你与宋峥的婚事是早就定下的,如今他活着归来皆大欢喜, 对于婚期你可有什么看法?”虞岸笑吟吟地望着她, 事实上如果不是当初出了变故, 如今可能六礼都走完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虞岸虽然宠爱自己的掌上明珠不忍她离开家中,但他不得不为了虞妤的以后考虑, 宋峥比阿鱼大六岁早该成家,婚事如果继续拖下去那就成仇了。

    虞妤眨了眨眼睛脸上有些茫然,阿父的意思是她和宋峥可能很快就要成婚了?但是梦里面的宋峥没有和她在一起啊?

    一直抱着她和宋峥迟早都要退婚的念头,虞妤对阿父询问她的婚事还有一种不真实感,即便那日宋峥来看她坚决不同意退婚……她和宋峥真的要成为夫妻吗?

    虞妤有些纠结,万一宋峥像梦里面很快另有所爱怎么办?万一她虞妤很快就遇上一个相貌气势更出色的小郎君又怎么办?

    “阿父,近来事情繁多,宋峥的姐姐太子妃还在道观里面,宋峥的家里也没有长辈, 现在提起婚事也无法操办,不如, 不如再等些时日。”虞妤手指扭在一起,她迟疑了, 对自己和宋峥的未来产生了怀疑。

    或许说, 梦里面宋峥背弃婚约一直是她心中的一根刺,不管他是何种原因,虞妤总不敢彻底地相信他会真心实意地履行婚约。

    要不, 还是拖一拖吧,反正她虞五娘并不着急,十六岁还是花期呢。

    虞岸瞧出了她的意思有些惊讶,他还自以为阿鱼起码对宋峥怀有好感,但很快他就心安理得地放下了此事,阿鱼若不想嫁威远侯,他也有办法解除这桩婚事。

    “有阿父在,你若不想嫁给宋峥,阿父也一定为你达成。”虞岸笑眯眯的,能多留女儿几年,他也很情愿。

    “不过就是拖些时日罢了。”虞妤有些不自在,转头声音有些急切,“阿父,我先回去了,太医要我静养。”

    她有些气恼,阿父怎么这样说,她不是不想嫁给宋峥,也不想背弃婚约,然而那个梦,实在让她如鲠在喉。

    虞岸看着她匆匆离去笑着摇摇头,阿鱼长大了,小娘子家的心思也让他这个阿父难懂了。

    不过,宋峥身边没有姬妾干干净净,上头除了道观的太子妃再无长辈亲人,(明侯直接被虞岸忽视),个人的能力,品行相貌,全都挑不出错来。

    虞岸皱了一下眉,心想再找到一个像宋峥这么省事的夫婿在邺京倒也是有些难。

    因为白日和阿父的一席话,虞妤直到晚上入睡的时候还有些提不起来精神,长长叹了一口气,她想自己可也是真的善变,宋峥背弃婚约她气恼愤怒,宋峥要和她成婚她又百般推脱,甚至心里还有些不乐意。

    唉,没办法,美人的终身大事总是要认真斟酌的,她想了一会儿为自己的反常找了一个再合理不过的理由。

    刹那间,心虚就消失的一干二净。可不是嘛,她虞五娘身为邺京第一美人,岂是宋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他想娶自己,她难道就要乖乖地嫁吗?

    成功做了一番心理建设,虞妤闭上了眼睛,忽而一股凉风吹来她皱了皱眉又睁开了。

    夜里的风真讨厌,这个时候把窗户吹开做什么,好坏了她的身体么。虞妤嘟着嘴巴起身,慢吞吞地掀开床帐,踢拉着莲花鞋,跟风置上了气。

    可是刚走了两步,风好似又停了,虞妤映着凌凌月光朝窗户望过去,俊美到锋利的高大郎君静静地看着她。

    身上还穿着黑色的锦袍,衬的人十分神秘。

    虞妤柳眉倒竖,咬着唇当即就低低骂了一句登徒子!宋峥居然半夜三更偷偷跑到她的闺房,真是太不知礼数了!

    宋峥耳朵一动,自然将那句娇娇的怒骂听进去了,眼尾上挑,开口解释,“明日我要去崇清宫看望长姐,突然想起来还未告诉你。”

    明日就要出发,来不及告诉小娘子,威远侯脸不红心不跳地夜里跑到小娘子闺房不过是想在桌案放上一张纸条罢了。

    可没想到,夜这么深,小娘子还未入睡,正好撞见他。

    宋峥面不改色地往前走近一步,将手中的纸条递给她,虞妤飞快接过去一看果然如此,但还是狠狠瞪了他一眼。

    “再有下次,我就和你解除婚约!”还没有和他成婚,宋峥老是坏她的名声,要是成婚了肯定经常欺负自己。

    又是解除婚约,已经到了他嘴边的小娘子总是想着要飞走。宋峥神色一冷,眯着黑眸探究地在虞妤的脸上扫了一遍,一点一点,分毫都不放过。

    “是不是谁在你耳边说了什么?”宋峥不可避免地就想到了那个无用的表兄,眼中藏着很深的敌意。若说在离开胡家村前他就看越望秋不顺眼,去了一趟甘州后他对越望秋是深深地忌惮。

    魏王藏着的铁矿他顺着祁水河都能找到,越望秋在青州府的所作所为也瞒不过他,他被围杀的背后少不了越望秋的推波助澜。

    越望秋想要杀了他,可他和越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私贩铁器一事也没有越家人任何关系,唯一的牵扯就是他定下不久的未婚妻,越望秋的表妹虞妤。

    一个男子处心积虑要除掉一个女子的未婚夫,其中缘由让宋峥心里燃起了熊熊怒火,恨不得一刀杀了越望秋。

    可越望秋只是推波助澜袖手旁观并未亲自动手,又是小娘子无比信任的表兄,宋峥只好暂时按捺住那股杀意,只待后日找寻时机。

    如今越望秋就住在虞家,虞妤三番两次提出解除婚约,若说其中没有越望秋作梗,宋峥是不信的。

    “没有!”虞妤否认的很快,一提到退婚眼神有些飘忽不定,“总之,总之谁让你老是不守规矩。”

    闻言,宋峥黑眸盯着她,慢慢地笑了,凤眸潋滟,冷傲的气质居然变得惑人起来,虞妤一时竟然看呆了。

    “你很快就会是我的妻子,我对你守规矩才是不好。”军中多粗鄙大汉,只不过去了一趟甘州,宋峥耳中就听到了很多直白露骨的荤话,忍不住对着小娘子滚了滚喉结。

    “现在还不是呢,说不定到最后就不是了。”虞妤哼了一声,脸上却带了些绯红,她方才听懂了宋峥的未尽之言。

    “我说是,就一定会是。”宋峥深深看着她,语气平淡而坚定。

    虞妤敏锐的感受到了一丝危险,若是她再说一句不是,可能就会惹怒眼前的男人。垂了眼眸,她不说话了。

    “乖阿鱼,明日我带你去崇清宫,就怕你阿父不会同意。”宋峥悄无声息上前,离只穿着寝衣的小娘子只有一步之遥,低声呢喃。

    虞妤能感受到男子在她耳边的吐息,灼热的,滚烫的,她眼睫毛飞快颤动,抬眼看他,声音轻不可闻,“那要怎么办呢?”

    她想去确认一下太子妃的安全,当初太子妃很是照顾她,还赏赐了她许多东西。

    “你就和你的阿父说,你大表兄要治腿凶险至极,你要去崇清宫为他求一个平安符,你的阿父不会拒绝,你大表兄肯定也很开心。”看她清澈又有些迷茫的眼神,宋峥又想起来那头怯生生的小鹿,呼吸微微变得粗重。

    夜里寂静,高大的郎君挡在她的面前,虞妤仿佛被他低沉微哑的嗓音迷惑,不自觉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一个好理由。

    看小娘子那样乖又那样单纯,宋峥勾起了唇角心情很是愉悦,暗沉的目光在她露出的莹白颈子处停留了好一会儿,诱哄道,“那阿鱼就先入寝吧,明日巳时我在东城门等你。”

    宋峥的长姐前任太子妃被封为清宁真人,在崇清宫修行,此事早就不是秘密了,有心人都知道。

    而明日宋峥去看望长姐,阵势浩大,稍稍一打听就知道。虞妤在父兄面前提出去崇清宫,还是和宋峥同一日,虞岸和越望秋会怎么想?

    尤其是越望秋,表妹和其未婚夫同行还拿他当做幌子,略微一想恐怕杀人的心都有。宋峥这一招可以说是杀人诛心,兵不血刃。

    奈何,虞妤这个时候脑子迷迷糊糊的,没有想这么多,不知道宋峥说出的话背后带了那么多的算计。

    宋峥看着虞妤躺在床上拉上床帐,满意地离开了,细心地帮她关好了窗户。

    次日,虞妤很早就起身了,一番精心的打扮过后,她记起了昨夜发生的事情。

    想了想,趁阿父今日不上朝,提着裙摆去书房找他了。

    “去崇清宫为你大表兄求平安符?”虞岸意味深长地看着女儿,慢悠悠地饮了一口茶。

    “嗯。”虞妤点点头,觉得阿父的神色不太对,装模作样咳了一声,脸颊鼓鼓的,“不止呀,阿父,您怎么能忘了,再过一个月就是母亲的冥诞!”

    虞岸嘴角微抽,她也知道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吧,只是有一点,要早早归来。”

    看来,他不用费心再去寻一个女婿了,威远侯宋峥勉勉强强吧。

    “阿父,我会记得帮您和阿寿都求一个平安符。”虞妤得到允许,高兴地蹦跶了一下,提着裙摆像只欢快的小蝴蝶飞走了。

    “你大表兄知道了可是要埋怨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娘子。”虞岸挑眉感慨了一句。

    离巳时还有两刻钟,数名护卫拥着当中的一辆马车往城门的方向驶去。

    马车离去的后脚越望秋就得到了消息,脸色难看目光阴冷,伸手就砸了茶杯,宋峥这是故意挑衅他!

    “人生美好,你却暴躁。”韩雁离拿着画好的骨骼走向图,刚一进门就被溅了茶水,翻了一个白眼。

    她决定等治好这人的腿立马就走,什么翩翩如玉郎君,分明就是个阴晴不定的疯子。

    34.  第三十四章   二更

    虞妤的马车准时到达了东城门口, 早就等待多时的宋峥骑马上前,打了个手势就有人驾着另外一辆马车过去。

    这辆马车外观精美大气,最难得的是马车宽大下面装了整整四个车轮, 即便行驶在坎坷不平的路面上也极为平稳。

    虞妤掀开车帘看过去一眼就喜欢上了,只不过她喜欢的不是马车的平稳舒适, 而是马车的四个角上面竟然镶着珠玉, 漂亮极了。

    “崇清宫建在半山腰, 虽有一条路宽阔通往上面,但走起来颠簸,坐这辆马车更舒服。”宋峥居高临下地坐在马上, 但低头为她解释的侧脸意外的温柔。

    虞妤仰头看他,绷住了想要翘起来的唇角,一本正经地颔首,“本娘子知道了,多谢威远侯的好意。”

    在众人的面前做足了矜持优雅的高门小娘子模样,她施施然踩着脚蹬上了新的马车。

    然而一弯腰进去,虞妤绷不住了,发出一声惊喜的欢呼,只见宽阔的马车里面横着一方软塌, 软塌上面铺着柔软雪白的兔毛毯,下面也铺了厚厚的灰鼠毛毯, 马车的四壁各悬挂着一盏精巧的宫灯,宫灯里面放着大如雀卵的夜明珠, 散发着柔柔的光芒。

    虞妤兴冲冲地歪在软塌上面, 浑身软绵绵的舒服极了,嗅到上面散发出来的花香气,眼睛弯弯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宋峥他真是太好太懂她了!她决定要原谅昨夜他闯入她闺房的失礼行为。在软塌上面滚了一个圈, 虞妤伸手拿了果干点心还有蜜浆,深深觉得这是出门最完美的一次了。

    她的开心,骑在马上的宋峥自然可以感受到,颇为赞许地对办妥了这一切的耿言点了点头,这小娘子最是娇气,亏的生在了高门,日后更是要如珍如宝地养护着。

    还好他身为威远侯不缺银钱,又得了祖父和母亲的私产,库房里面有不少稀奇珍贵的物什,拿来给娇气的小娘子用是足够了。

    耿言坦然接受了侯爷的肯定,内心却感叹那马车里面个个件件都是价值千金的珍宝,未来的主母当然喜欢了。只那一盏宫灯,技艺之繁复就要耗费两个工匠半年的功夫。可惜啊可惜,自家侯爷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怜香惜玉的毛病,居然放在马车里面给小娘子用。

    不过,威远侯府只有侯爷一个主人,主母可着劲儿用也关系不大,端看侯爷喜欢就好。

    正如宋峥所料,他们一行人的阵仗浩大,刚出了城门不久邺京内的有心人就都收到了消息,威远侯去崇清宫看望他的长姐清宁真人了。

    与此同时,有三五辆马车也不甘示弱地从城门驶出,奔着崇清宫而去。马车上面的标志不同,守城的士兵们猜测应该不是同一个府上的人。

    “你看最前面那辆马车看着虽不起眼但造工最好,跟在马车旁边的人全都没有胡须,说不定是宫里的人。”有人清楚里面的门道,低声嘀咕。

    “那中间的呢?这辆马车外面还用了金银,真太华丽了还气派。”

    “你傻啊,没看到那上面的标志吗?应该是靖恩公府的人,那可是皇亲国戚,陛下的外家。”

    “那走在最后的那辆呢?看着虽然也气派但总觉得不如前一辆精美。”

    “只用了素绸布,上面也没有象征公侯之家的标志,估计是城里面哪个富户吧。”那人撇撇嘴,和前面的马车比起来,最后这辆最差。

    差的不是做工而是身份啊!邺京的公侯世家可是数也数不清,公侯都算不上还能有什么体面。

    ***

    崇清宫是皇家道观,更被视为全天下道门之首,就连皇帝有时候祭祀天地都会选在这里。

    也因此,崇清宫的香客和信士特别多,几乎将前观挤的满满当当。而后观则是给贵人和居士真人们专用,不许常人进入,较前观清静。

    前太子妃如今的清宁真人宋湘就居住在后观当中的一处院子。环境清幽,院中还长着一棵足有百年的银杏树,树冠浓密苍绿。

    宋湘跪坐在窗前的蒲团之上,身上穿着素白的布裙,脸上未施粉黛,脑后也干干净净地只簪了一支乌黑色的木钗固定住头发。

    她平静地望着窗外的银杏树,不知在想着什么。

    “真人,这是道厄真人遣人送来的浮光琴,说是请真人用来品味道法。”宋湘离宫,身边的亲信一个不剩,如今跟在她身边的是宋峥当初身边的亲卫思安,也做道姑打扮。

    即便后来太子后悔为了挽回她,又送来了许多宫人,但宋湘一个都没留,全让人将她们遣走了。

    说起来思安口中的道厄真人也和太子有关,他就是长居崇清宫清修的平王殿下,太子的兄长,宋湘昔日还要唤他一句大伯。在这里人人称呼他的法号,道厄真人。

    一开始宋湘走投无路离宫无依无靠,本来到了崇清宫也住不了单独一个院子,是平王不经意过问了一句才给她安排到这里,每日的膳食也颇为清淡合口味。

    宋湘小产,需要卧床静养,一直未去见他道谢,只前几日听闻幼弟归来心情稍好出了院子,恰好遇见抚琴的平王。她煮了一壶清茶,又知平王喜爱音律拿了身边的一支玉笛赠予他。

    没想到,今日平王竟然送来了浮光琴。

    “先收起来吧。”宋湘淡淡开口,并未推拒平王的回礼,虽然她的那支笛子价值差大名鼎鼎的浮光琴许多。

    平王行事疏狂,在皇室里面名声不怎么好,但那日宋湘看出了他对自己的几分怜惜和愧疚,兴许他是作为太子的兄长在向她表达歉意。然而宋湘自知自己的遭遇和平王无关,为了消弭这份歉意,她会接下这份礼物。

    “真人不妨进到内室读书作画,一直看这棵银杏树反而困住了道心。”思安的眼中总是含着一分担忧,害怕她沉浸在过去的悲伤绝望中出不来,又害怕她一直在窗口吹到了风坏了身体。

    女子小产要仔细修养身体,然而宋湘流产的时候就从医者的口中知道自己这辈子是不可能再有孩子了,所以她很坦然,也根本不怎么在乎自己的身体。

    听了思安的话她不仅没有回内室反而优雅起身,走出了房门,“今日天气真好,到崇清宫也有些时日了,还没看一看里面的风景。”

    思安无奈,只好匆匆拿了一件衣服跟在她身后。

    崇清宫占地面积很广,宋湘出了院子就漫无目的地随便走走,眉眼间也看不出有任何兴致,直到她听到一阵悠扬的笛声。

    笛声平缓清雅,带着古朴的曲调飘荡在这百年的道观内,入耳令人心神一静,仿佛所有的哀愁苦恼都从身体里面溢出来飞走了。

    宋湘转了方向,跟随着清亮的笛声慢慢来到一片竹林,抬头看到了静坐在亭中的郎君。

    一身月白色的简朴道衣,头挽道髻,眉眼清俊疏落,脸颊略为清瘦,恍若无人地手持一只玉笛在吹奏。

    是道厄真人平王,宋湘认出了他不由一怔,平心而论他的皮相不如魏王英俊,也不如太子文雅,但他通身阔达飘逸的气质胜了那两人太多。

    许是放在平王身上的目光太久,他抬眼望了过来发现了她,手下一顿,笛声也随之停了下来。

    宋湘因为打断了他的笛声心中有些抱歉,便要上前去。然而下一刻,有两个崇清宫的小道士急急忙忙地跑到了她跟前,气喘吁吁,“可是清宁真人?前头您的弟弟威远侯过来要见您。”

    峥儿?宋湘一喜,露出了这么多天唯一的一个真心笑容,微微朝平王颔首后转身疾步离开了。

    她身后,平王手指抚着玉笛淡淡一笑,“姊弟历经大难后重逢,是该欢喜。”

    ***

    “阿姊!”宋峥领着兴致勃勃对什么都感兴趣的小娘子刚在屋中坐定,就看到了一名容貌大气明艳的女子冲着他走来。

    多亏了小娘子昔日送给他的画,宋峥认出来这就是他的长姐,连忙起身相迎。

    虞妤也看到了太子妃,眼中带着惊叹,太子妃比往日更加美丽了呢,若说往日她是雍容华贵的牡丹,如今一身道袍倒像是佛前的青莲,通透而优雅。

    “湘姐姐!”虞妤很聪明地换了一个称呼,目光不停地在宋湘的身上扫过,充满了赞叹。

    真的好美好有韵味,她稍后也要做女冠打扮,肯定仙气飘飘,堪比天上玄女下凡!

    “峥儿,好在你没事。”宋湘一脸激动,什么都没有她亲自看到幼弟安全站在她身边的好。

    等到看到宋峥身旁清丽娇美的小娘子,宋湘的笑意加深,“小五娘也来了,多亏了当日你送进东宫的玉佩和道经,否则今日安有我在?”

    说完她就拿出了一块青色的玉佩放在虞妤的手上,宋峥看在眼里挑了挑眉。

    原来她不止将定亲玉佩给了长姐,让长姐做女冠的好主意也是她出的。

    虞妤拿着熟悉的玉佩,感受到了身上高深莫测的视线,对着宋湘感激的笑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甜甜一笑,“湘姐姐不用谢我,您与道法有缘,穿着道袍可真是仙气飘飘呀!比宫装好看!”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语气充满了跃跃欲试,她也想穿道袍,最好穿青色的,肯定好看的不得了!

    她的心思都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更没有和常人一般一开口就询问太子妃的身体如何揭开宋湘的伤疤,异于常人的举动引得宋湘大笑不止,就连宋峥,眉眼间也含了温柔缱绻的笑意。

    原本带着些伤感的气氛因为小娘子的别出心裁一扫而尽,宋湘也起了兴致,果然让思安去拿了一件道袍,还是青色的。

    虞妤当即抱了道袍高高兴兴地跑到内室换衣服,当然聪慧机敏的虞五娘才不是只为了美丽仙气,这是要留给姊弟二人独立的空间讲话。

    虞妤边换衣袍边理直气壮地想,比如怎么收拾太子那个对自己妻儿都狠下杀手的负心汉,对吧?

    35.  第三十五章   虞妤:我看到了…………

    青色的道袍虞妤如愿以偿换了上去, 揽镜一照当然好看,可觉得发髻和首饰又不配了。隐约还能听到外室的谈话声,估摸着这对姊弟还有话要说, 虞妤美目流转,开始重新为自己梳头。

    她兴致勃勃地在折腾, 外面的谈话还在继续。

    “不瞒长姐, 我从祁水河死里逃生后就失去了记忆, 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也因此不知身份来处的我待在胡家村,未曾料到长姐你处境危险。”宋峥下意识地相信眼前目光温柔的女子,即便他还没有想起来, 但血缘之间的羁绊让他坦诚以待。

    “怪不得,”宋湘恍然大悟,她的弟弟她了解,并不是一个任由欺辱的性子,他能忍到现在原来是失忆了,“可觉得头疼?身体还有什么不适?崇清宫的真人们也通医术,不如让他们看一看?”

    她字字俱是担忧,宋峥微微摇头,“并无不适, 此事不便让更多人知晓。不过长姐不必担心,我已经慢慢的想起了一些事情, 想必用不了多久便会恢复全部的记忆。”

    “那你是怎么知道自己就是宋峥的呢?”宋湘想到了一点,发问。

    “还要多亏阿鱼。”宋峥抬眼望了一眼内室, 将在胡家村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 “若没有阿鱼,如今我可能还是一个胡家村里面的猎户而已。”

    听闻幼弟的遭遇,宋湘泪目。在祖父未去世的时候, 她的弟弟也是公府当中娇生惯养的小郎君。虽然后来那人扶正了白氏,他们姊弟二人受了许多苦楚,峥儿甚至放下了手中的书本弃文从武。峥儿年少从军,只背着一个行囊牵着一匹马就离开了,更是吃了太多的苦。可即便如此,峥儿也没有落到衣不蔽体朝不保夕的地步。

    “你我自问从未亏欠过人亏欠过这个世道,为何上天要如此待我们?”她咬牙,簌簌落泪,字字心酸含恨。

    “长姐,你放心,既然我活着回来了,我们的以后只会更好。”宋峥脸色冷冽,说话的语气斩钉截铁。

    无论是太子还是魏王,伤害过他们姊弟的人宋峥都不会放过,他会站到一个绝对安心的位置,护住他想护住的一切。

    他眼底的坚定以及勃勃的野心宋湘都看在眼中,慢慢的一个念头也在她心中发芽滋长。凭什么她就要恭谨谦卑,凭什么她就要任人欺辱,生父,太子,皇后,一个个的都不曾将她当回事,峥儿一死就忍不住弃她如敝履。

    “峥儿,你放心做你想做的一切,阿姐在这里你不必担心。”宋湘有了新的信念支撑,眼中渐渐有了光彩。

    “我只希望长姐能够珍重自己保护好身体。”宋峥神情略微缓和,沉声道。

    “我会记在心里。”身着道袍的女子起身望着窗外枝繁叶茂生机勃勃的银杏树,灿然一笑。

    崇清宫里的小道士曾和自己说过这棵银杏树在长成不久后受到一次雷击,几欲丧命。可是后来银杏树努力扎根,吸收雨露,慢慢地发出了新芽,慢慢地长出了新枝,百年后长成了一副令人心生敬畏的模样。

    置之死地而浴火重生,平王将自己安排在这处院子又特意提了银杏树想必便是这个缘故。既然如此,就让她这个丧父丧母丧子丧夫的可怜人也在浴火中得到新生吧。

    “听闻崇清宫里还住着平王,长姐可曾见过?”宋峥自然看到了宋湘的变化,内心生出安慰,换了个话题询问。

    “见过一两次,平王对我多有照顾。”宋湘说起那个在亭中吹笛的郎君,多有赞誉,“以往在宫中,皇后妃子们多贬低平王,陛下也不喜他。可我倒是觉得在陛下的诸位儿子里面,平王识进退处事通透心中又怀慈悲,比其他人胜了太多。”

    “平王?就是大名鼎鼎的道厄真人吗?”虞妤早就换好了衣服,梳了新的发髻,奈何照了许久的镜子了宋峥还没有和太子妃说完话,她实在忍不住就探出了小脑袋。刚好听到了自己唯一知晓的平王,插了一句话。

    虞妤远在西南的外祖父特别痴迷道法,听外祖父说他与人论道,最佩服的就是崇清宫的道厄真人。后来,虞妤好奇去问了大表兄道厄真人,大表兄告诉她这是陛下的第二子平王,自幼就入了道门。

    看着慢吞吞走出来的小娘子,宋湘眼前一亮,青色道袍飘逸淡雅,乌发如缎肌肤似雪,简单编入道髻的蓝色发带随意垂于胸前,霎那间宋湘仿佛以为天上的仙姝真的下凡了。

    宋峥的眼神幽深,疾步走到小娘子的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衣袖,从头到尾扫了一遍后嗓音低沉,“阿鱼,怎么不戴上那块青色玉佩?”

    道袍空空落落没有配饰是该戴上一块玉佩,虞妤闻言皱了皱鼻子有些不太乐意,小声嘟囔,“宋峥,你给的玉佩也太丑了,上面雕刻的山水都是歪歪扭扭的。”

    这让她爱美如命的虞五娘怎么戴上去嘛?

    宋峥被当着长姐的面嫌弃了脸色有些发黑,又不好告诉娇气的小娘子玉佩是他在母亲的病榻亲手雕刻的,只一双亮如寒星的黑眸静静地注视虞妤。

    他的意思不言而喻,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还拉着小娘子细细的手腕不放。

    虞妤暗中瞪了他一眼,送定亲信物也太敷衍了,都怪他,让她虞五娘看不上眼。

    宋峥放肆地用指腹摩挲她宽袖中藏着的细腻肌肤,沉默不语,但成功让小娘子的呼吸乱了一瞬。

    宋峥真是好不要脸,这可是当着太子妃他的亲姐姐的面呢!

    被逼之下,无奈,虞妤蹙眉不太高兴地拿出玉佩,飞快地就被宋峥接过去了。低头,俯身,三两下就佩戴在小娘子的道袍之上,宋峥还沉声嘱咐,“这是定亲信物,要时时佩戴,没有必要不要拿下来。”

    管的真宽,虞妤哼了一声,力所能及地往旁边离了宋峥一大步。

    这一切都被宋湘看在眼里,她欣慰一笑,宋峥从小就孤僻不喜欢与人来往,尤其是女子,看都不看一眼。还好娇娇软软的小五娘讨人喜欢,看着和弟弟相配极了。

    “小五娘也知道道厄真人?”宋湘开口,话题重新转了回来。

    虞妤自信点头,娇矜的小模样可人,她不止知道道厄真人是平王,还从大表兄那里得知了一些天家的隐秘,关于平王的身世。

    “湘姐姐,平王的身份其实论起来比太子都要尊贵,他的外家可是当年闻名天下的邺京萧家,平王的生母萧家女是以正妃的身份嫁给当时的陛下的。如今宫里的皇后娘娘只是一个小小的侧妃,根本比不上正妃尊贵。”虞妤将当日大表兄所言娓娓道来,她初听到的时候还大吃一惊,因为萧家女不曾出现在任何一人的口中。

    闻言,宋湘也十分惊诧,原来皇后当年竟然不是陛下的正妃,可宫里面无人提过萧家女。

    “平王是原配嫡出子,若不是当初萧家功高震主惹陛下忌惮,在刚登基的第一年就联合多位世家灭了萧家满门,如今的太子不一定是谁呢?”虞妤看了看窗外,小声开口。

    “平王的生母也因为萧家覆灭自缢身亡了,只留下平王无依无靠,一日读了道经自请离宫到崇清宫清修,从此天下只知他放诞,也渐渐忘了他权倾一时的外家萧氏和陛下的正妃萧家女。”

    虞妤装模作样摇着小脑袋语气怅然,怎么天底下都那么多逼死妻子的男子呢?陛下是,太子是,明侯也是,还好她的阿父人品贵重,不是负心汉。

    想到这里,她充满警惕地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宋峥,虞家也和宋峥有仇,宋峥不会也会做一个杀妻的负心汉吧?

    宋峥察觉到小娘子怀疑的目光,眯了眯眼睛,目光锐利,这是又想到哪里去了?

    “这些你都是从哪里知道的?”他状似无意地开口,一个娇养在深闺的小娘子知道的隐秘比他还多。

    “哦,这些啊?是我在外祖父家的时候大表兄告诉我的,外祖父也时常夸赞道厄真人。邺京里面的老人应该也知晓吧。”虞妤自然而然解释,才二十年的光景,当年的事情肯定还有知情人。

    又是那个表兄,宋峥立刻冷了脸,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不爽两个字,心中的嫉妒也越来越盛。他的未婚妻曾和其表兄青梅竹马,有那么多美好的时光,会不会在她的心中,自己压根就比不上越望秋,如果越望秋没有伤了腿,会不会她今日的未婚夫根本不会是自己?

    奈何此时关注点都在平王和萧家身上,没人注意到他的不爽。

    “原来萧家才是陛下和皇后不喜欢平王的原因,”宋湘感慨,“如若不是峥儿归来,恐怕我和萧家女是一个下场。”

    她也隐约明白了另外一件事。平王对自己特殊的照顾和怜惜应该是联想到他自己的母亲了吧。

    “是呀,平王真可怜呀,不过他能得道门看重也是另一种人生。”虞妤也大发感慨,有舍有得,平王的遭遇这样凄惨,说不定他的相貌风姿特别好呢。

    美人,总是命运多桀,这是天底下恒古不变的道理。

    “道门看重?”宋峥挑眉,低声念叨了这几个字,眸光微动。

    时下道门兴盛,天下的道门拧起来的确是一股巨大的势力,就连九五至尊的陛下也要低头让步。

    还有西南的南安侯府,虞妤的外祖父对平王推崇之至,嫡子长孙对平王知之甚详……在邺京世家们都没有发觉到的地方,平王背后竟然凝聚了这么多的力量。

    “平王既然遭厄遁入道门,想必心中多有体会,不如此行我也去拜见一番。”宋峥面上看不出深浅,微微一笑道。

    “如此也好。”宋湘点头,“我也到时间吃药了,峥儿也带着小五娘去吧,顺便赏一赏崇清宫的景色。”

    虞妤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比起欣赏风景,她更想见见平王,说不定是位仙风道骨的人物呢,外祖父和大表兄可是夸赞了很多次。

    “长姐好好休养。”“湘姐姐快休息吧。”

    二人应声离去,一高大一娇小的身影,远远看着十分的和谐。

    思安要服侍宋湘用药,宋峥带着小娘子走远了才察觉二人并不知道平王的住所。

    他的神色倒是十分平淡,小娘子坐了好一会儿,带她先看看风景也好。

    至于虞妤她才不管这些,只跟着身旁的郎君,时不时扬起小脑袋发出一两声赞叹。

    “宋峥,这里可真漂亮,如今虞府是我管家,回去后我也要将府中布置成这个样子。”

    “嗯。”气氛静谧,宋峥的脸上也多了一分柔和,“你若喜欢,侯府以后也可以这样布置。”

    闻言,虞妤的脸上飞上一抹红霞,心下一冲动,小手偷偷摸摸拽住了宋峥的衣袖。

    宋峥脚步一顿,低头,静静地看着她。

    “我,本娘子走累了,我们去假山那里坐坐,肯定凉爽。”虞妤不承认自己方才突然心跳加速,理直气壮地为自己找了一个理由。

    都走了两刻钟了,没遇上一个小道士可以问路,她虞五娘累了再正常不过,都怪宋峥这傻子不提前把路问清楚。

    看小娘子红着脸口是心非的模样,宋峥骤然勾起了薄唇,大手包住她的小手,牵着她往假山里面走。

    崇清宫的假山也修建的九曲十八弯,虞妤两人进去才发现一个奇妙之处,两座假山竟然是连着的,看着他们在假山入口,实则往里面走几步就是另一座假山的深处。

    虞妤起了兴趣,拽着宋峥的大手欲要往里更进一步,突然一阵细碎的吟声让两人停下了脚步。

    前面有人!还是女子!

    虞妤屏住了呼吸,踮起脚尖偷偷地透过山石的缝隙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过去。

    缝隙中,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脸色酡红,手指扣着山石,正高高低低地喘着,她趴伏在山石上面,红红的小衣都露出来了……不停摆动的腰肢上面握着一双大手……

    轰的一下,虞妤的脸红了个彻底,目光呆滞,她居然撞见了,撞见了……还是在庄严的皇家道观里面!

    然而下一刻,一只大手不容拒绝地盖上了她的眼睛,将她的视线挡的结结实实。

    虞妤红着脸,身后覆上了一个宽阔劲瘦的胸膛,娇小的身体被完完整整地环抱在怀中。

    感受到灼热的温度,她无意识地张开了小口,另一只大手随即捂住了她的嘴,然后慢慢地在她粉嫩的唇上碾磨……

    36.  第三十六章   平王真惨呀!

    眼睛被蒙住了一片黑暗, 嘴巴也被手掌堵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但宋峥只有两只手,虞妤还是可以听到女子断断续续的吟声以及男子的喘气声。

    她的耳朵也变得红彤彤的, 好在假山里面光线昏暗,宋峥他看不出来。当然, 这个时候, 宋峥也绝对不会将注意力放在怀中小娘子的耳朵上面。

    山洞里面回响着男女欢~爱的呻~吟, 怀中的小娘子又香又软,又无比契合地镶嵌在他的怀中,仿佛天生就该如此。

    宋峥的眼神越来越暗, 冷硬的面容因为眼底的漆黑看上去极为可怖,干干净净的小娘子岂能瞧见这等污秽之事,崇清宫不守规矩的道人真是该死!

    可,他也正值血气方刚之年,骤然遇到这种场景,怀中还抱着娇软可心的小娘子,身体中的燥意汹涌泛滥,激得他难耐地拿掌摩挲手心的红唇。

    忍不住,呼吸也悄悄变得粗重, 狠狠地呼了口浊气,宋峥硬是拉着小娘子往后退了一步, 只是两人身体之间的缝隙却几乎不存在了,紧紧地贴在一起。

    虞妤整张脸红的似乎要滴出血来, 她虽天真娇养可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傻子, 她身后贴上了一个硬~邦邦极为嚣张的……那双强有力的臂膀还刚好扣住了她的肩,箍的她双肩发痛。

    虞妤的心脏扑通扑通疯狂跳动,可她根本挣不开来男子, 只好强迫着自己转移注意力,忽视身后的热烫。

    “交给你的差事可有眉目了?”刚好这时那对男女似乎偃旗息鼓了,山洞里面传来了说话声,虞妤认真地听着。

    “哪有什么眉目,你又不是不知道平王,那是打小儿就入了道门,清心寡欲修身养性,别说对我用情了我都怀疑他这辈子有没有碰过女子。”那女声还有些喘,但好歹是能连成句了。

    居然牵扯到了平王,看来是了不得的大消息。虞妤呼吸快了些,气息抚过宋峥的虎口,惹得他身体愈发紧绷。

    “你可得仔细点娘娘交给你的差事,否则你在这清静快活的道观待不了多久,怎么?难不成你还想回那深深孤寂的冷宫?成年累月的连陛下的面都见不到。”男子的话里面含了威胁。

    “当然不想回去!我这辈子都不要再去冷宫了。”可能是想到了冷宫里面被人玩弄的痛苦,女子的情绪有些惊恐。

    然而,虞妤比这女子更要惊恐,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冷宫里面的女子不都是陛下的女人吗?可听这女子话中意思她想要平王对她生情,那可就是子夺父妾……还有这个男子口中的娘娘,也绝对是宫里面的妃嫔。

    她和宋峥这是撞破了宫闱阴私!

    “既然不想再回冷宫,那就尽快将平王勾引到手,到时候平王的丑事暴露出去身败名裂,你也可以功成身退,和我快快乐乐地长久在一起了。”

    “娘娘这么着急做什么?我在崇清宫费尽功夫才见到平王三两次,他一句话都不肯和我说,我毕竟名义上还是他的庶母,有的耗呢。”女子娇声埋怨。

    “你懂什么?殿下因为太子妃得罪了威远侯,魏王又被降罪,陛下的儿子里面唯一长成的可不就剩下平王了。陛下召见靖恩公的时候提到了平王,说是靖恩公的女儿年岁到了,怕是马上就要赐婚了。娘娘让你勾着平王到手,就是要断了这桩婚事,让平王得不到靖恩公府那样得力的妻族。你最好记得娘娘将你从冷宫里面弄到这处快活地方的恩德,不拘什么手段尽快将平王弄到手中。对了,前太子妃也到了这里,你平日里也跟她多来往来往,监视她的动向,好禀告给娘娘。”男子喘气说了一大通的话,到了最后忍不住一掌拍在了女子身上,说些淫~言~秽、语。

    “对平王就像这样,扭着腰让他从你、身上……下不来……”

    “啊……慢点……”山洞里面再度响起了声音,想必是那对男女又开始了新的一轮。

    听到这里,虞妤和宋峥的心里都有数了,男子口中的娘娘应该就是宫里面的皇后。

    她的手段好狠辣好阴损,虞妤倒吸一口凉气,不仅要毁了平王的婚事还要他丑事缠身永远抬不起头,太可怕了。

    有这样一位心机深沉的母后,怪不得太子比不上魏王得宠还能坐稳太子的位置。

    山洞里面不堪入耳的声音一直往虞妤的耳朵里面钻,身后的高大郎君滚烫的温度也让虞妤心中忐忑不安,她伸手拽了拽宋峥的袖子,示意他出去。

    本意也是让宋峥松开捂住她嘴巴和眼睛的手。

    然而,事与愿违,宋峥是根据她的意思松开了捂住她眼睛的大手,可是嘴巴还捂着,另一只手又往下握住了她纤细的腰肢,轻飘飘一提。

    虞妤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整个人被年轻的郎君扣着细腰抱了起来,一张脸埋进他的胸膛,鼻尖盈满了男子身上似晨间深林冷冽的气息。

    宋峥抱着她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假山,步伐不疾不徐,一直离了假山有百步远才停下了脚步。

    这里四周都无人。

    看着怀中乖乖巧巧一点都不挣扎的小娘子,宋峥上挑的凤眸眼尾处泛了薄红,沉默片刻后终究是难以忍耐,自制力全部崩溃,俯身在小娘子白嫩的颈间狠狠吮吸了一口。

    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抖战栗,他的理智恢复,慢慢松开了她。

    “阿鱼乖,今日的事情要全部都忘了,千万不准和任何人说起。”拨了拨小娘子粘在脸颊的发丝,宋峥眼眸潋滟,冲着虞妤诱哄。

    虞妤的喘气声有些不匀,颤抖着浓密的眼睫毛看向宋峥,看到他眼底的暗色着急忙慌地点头,“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也都没听到。”

    “我们从湘姐姐那里出来就去找平王殿下,对,去找道厄真人。”虞妤也被宋峥方才的举动吓到了,她已经直观地感受到了危险,急急开口,想要快些离开这个只有两个人的地方。

    “阿鱼真乖。”宋峥一反常人见他的冷硬孤傲,抓住小娘子的手在手心,牵着她去找平王。

    好在这次比较顺利,走了不一会儿就遇到了一个小道士,小道士痴痴地看着国色仙姿的小娘子,为他们指明了方向。

    “是道君显灵了吗?送来天上的小娘子来崇清宫。”小道士喃喃自语。

    虞妤看到了人,又听到了小道士的话,心情一下就好了,唇角高高地翘起来,身上那股娇矜也全部回来了。

    “啪”的一下就甩开了宋峥的手,快步走到最前面,还瞪了宋峥一眼,她是天上仙女下凡,怎么能老被宋峥这个登徒子占便宜轻薄!

    宋峥被甩开,眯了眯眼,面无表情,只手中空空荡荡,握成了拳头。

    ***

    “威远侯宋峥求见道厄真人。”到达平王的住所,很快就有人进去禀报平王。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平王出来见他们,身上依旧是月白色的道袍,只是头上的道髻多了一支帝王绿的簪子。

    碧绿碧绿的颜色,十分好看,虞妤看的入了神。

    “唤贫道道厄真人吧,威远侯可有表字?”平王态度很随意,不让宋峥他们行礼。

    “真人可唤我清川。”宋峥从善如流,目光很快就从平王的身上收回来。

    “这位是?”平王察觉到另一道灼灼视线,看到一位身着青色道袍仙气脱俗的小娘子,微微疑惑,崇清宫没有这样一位女冠。

    “这是吾未来妻子,一同看望长姐,一时兴起做了女冠打扮。”宋峥不着痕迹地侧了身子,挡住虞妤的视线。

    平王皮相虽然和宋峥的极度俊美差了太多,但身上仙风道骨的气质真的很吸引人。虞妤看的兴起,猛然被挡住,皱了皱鼻子有些不满。

    是英国公的嫡孙女,朝中太府卿虞岸的独女,平王了然,将模样记在心中,她同样是南安侯的外孙女,越望秋珍重的小表妹。

    果然不俗,值得人念念不忘。

    “阿鱼,我与道厄真人说会儿话,你让这位小道长领你到竹林里面走一走可好?”宋峥挡住了平王,转身对着虞妤温声开口,平王的住所附近有一小片竹林,来的时候他们都看到了。

    不就是要支开自己好和平王说些隐秘吗?估计和假山里面听到的话有关。虞妤兴致索然地颔首,跟着平王身边的小道童出了院子,步子拖拖拉拉的。

    宋峥直到注视着她的背影消失才转过了身。

    这一幕被平王看在了眼中,知道拙朴(越望秋表字)怕是会失去他的表妹了。

    威远侯的未婚妻,放在了心尖上,夺不走。

    “娘子,这片竹林清静,不敢有外人闯入,亭子里面放了各色的点心还有从竹子上采来的茶水,您可享用。”小道童年纪还不大,对虞妤这等小仙女一般的小娘子十分热情。

    虞妤无精打采地摆摆手,坐到了亭子里面,吃了一块点心后转了转眼珠子让小道童也坐下,拿出一个荷包给他,荷包里面装了精致可爱的银锞子。

    “小道长,你可知道崇清宫的后观除了清宁真人还住了其他的女冠吗?从宫里面出来的?”她想打听打听山洞里面那个女子是谁。

    道童有些害羞地坐下来,得了银子更加高兴,抿抿唇正要开口回答她的问题。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传来了。

    “你是威远侯的未婚妻虞五娘,你是跟着威远侯来的?不知羞耻!”

    37.  第三十七章   宋峥:你是谁?(补昨天)……

    原本静谧的氛围被打破, 虞妤想要从小道童那里得到的答案也没有听到,她哼了一声,转过头, 下巴微抬,熟悉她的人应该知道她这是不高兴了。

    但此时只有红萝一个婢子跟着她出门, 又因为后观的规矩红萝并未陪在她身边, 便无人发现虞妤的不开心。

    “你是靖恩公夫人的女儿, 韩二娘?”虞妤认出了来人,女子鹅蛋脸杏眼,眼中带着和虞四娘如出一辙的骄横, 可不就是那日寿宴上遇到的韩臻臻。

    她到崇清宫做什么?居然到了后观,口中还提到了她虞五娘的未婚夫威远侯。

    灵光一闪,虞妤想起了以往听过的一件事情,靖恩公之女对威远侯一见钟情,曾与大街上不顾身份拦下威远侯……

    韩臻臻心悦宋峥!可宋峥是她虞五娘的未婚夫!

    虞妤腾地一下站起了身,从小亭子里面居高临下,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看了韩臻臻一遍,没有遗传到靖恩公夫人那双动人心魄的桃花眼, 韩臻臻的相貌还不如虞四娘,和她虞五娘邺京第一美人更是无法相提并论。

    虞妤放心了, 又慢悠悠地坐下来,宋峥虽然眼瞎但是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韩二娘子, 你在浑说些什么?本娘子和威远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下的未婚夫妻, 莫说今日本娘子是为了看望清宁真人而来,即便本娘子是追着威远侯过来,也是天经地义两情相许。再者, 本娘子和威远侯之间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虞妤瞧过韩臻臻的容貌就不愿再看第二眼了,甚至拿了一块点心小口吃着。

    韩臻臻因为是靖恩公夫人唯一的女儿,靖恩公虽然还有一位长女,但,是妾室所生,身份不如她贵重也早就出嫁了。她在靖恩公府一向是众星捧月的待遇,从一生下来就被人捧着,如今不咸不淡地被虞妤无视,就连反驳她都懒懒散散满不在乎的语气。

    韩臻臻脾气暴躁骄横,直接就炸了,威远侯宋峥是她一眼瞧上的如意郎君,从见他第一面就心心念念盼着嫁给他,甚至为了他不惜推了好几桩婚事,一直到宋峥突然和虞家五娘定了婚约。

    “虞五娘,你和威远侯不过是未婚夫妻而已,并没有成婚。你虞家图谋太子妃之位,逼迫太子妃殿下流产,太子妃殿下是威远侯最亲的姐姐,你不要以为跑来崇清宫探望太子妃殿下就可以让威远侯不计较虞家做过的恶事。”韩臻臻越说越有底气,她也不是没有脑子的蠢货,知道太子和虞家因为太子妃狠狠得罪了威远侯,威远侯心里肯定怀有芥蒂,说不定已经提出和虞五娘解除婚约了。

    虞五娘急冲冲地跑到崇清宫来肯定就是为了讨好太子妃,挽回威远侯的心意。

    她日夜盼着威远侯能和虞家解除婚约和自己在一起,一听闻威远侯去了崇清宫看望太子妃,她立刻就以看望平王殿下的名义央求母亲也到崇清宫来,只为能见宋峥一次。

    韩臻臻知道父亲有意让自己嫁给平王,说是平王日后不会陷入皇位之争,身份也足够尊贵,身边没有姬妾,是再好不过的夫君人选。他们靖恩公府作为陛下的母族已是尊荣,不该再卷入皇位之争中,将女儿嫁给不会继位的平王也是陛下乐意看到的。

    然而,韩臻臻却并不满意平王这个未来夫君。一来,她早有心上人,就是俊美孤傲的威远侯宋峥;二来,平王常年住在道观无欲无求,又不得陛下喜欢,自己嫁给他以后就要过憋屈的苦日子,说不定还要住在道观,华衣珍肴通通享受不到。

    她被父母宠惯了,想要得到的人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一定要得到。推掉平王,得到威远侯是她眼下心心念念要达成的结果,看到虞妤立马口出恶言,更让虞妤有自知之明不要妄想挽回婚事。

    “可是本娘子的阿父已经从英国公府过继出来了呀,我们和未来的太子妃是两家人。”虞妤摇摇头,脸上还有点小高兴,宋峥没有因为大伯父的愚蠢行为记恨阿父,还坚决反对自己和他退婚呢。

    “其实吧,本娘子通情达理人美心善,即便阿父已经过继,还是主动和宋峥提出要解除婚约。”她以手托腮,无奈叹气,在看到韩臻臻的脸上的惊喜后眼底闪过狡黠的微光,话题猛然一转,“但是,宋峥他已对本娘子情根深种,说是,说是此生非本娘子不娶,婚约他绝对不退。若要再提退婚一事,他就拉着本娘子一同跳入祁水河,死在一起!”

    以死相逼!足见威远侯对虞家小娘子爱得多么深切。

    小道童听着一愣一愣的,韩臻臻也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仿佛她在说一些天方夜谭,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那可是年少就斩杀了可汗的威远侯!

    “不曾想清川用情如此之深,贫道也是第一次见到。”平王骤闻此言偏头打量了宋峥一眼,眼中惊讶。

    他方才察觉宋峥爱重未婚妻,但不知已经到了殉情的地步。

    早在韩臻臻闯入这个院子的时候,就有人禀报平王,毕竟可能是自己的王妃,平王沉吟片刻就迈步到了竹林。

    虞妤也在这里,宋峥没有迟疑便跟了上来。结果,一靠近竹林他们就听到了小娘子中气十足的一番话。

    宋峥远远看着亭中姿态闲适的小娘子,猜想她一定翘了唇角而且自信满满理直气壮。

    若要退婚,就拉着她一同死吗?宋峥目光幽深,随后唇角带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她还是不够了解自己,他怎么可能会带着她去死,她想要退婚,自己只会将她带进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让她能看到能听到的只有他一个人……

    “真人说笑了,不过是些房中的玩笑话。时间不早了,我要到长姐那里,先和真人告辞。”

    话罢,宋峥迈步走过去,经过韩臻臻身边,走到虞妤的面前,扫了一眼亭中的点心,淡淡开口,“长姐那里应该准备了清淡的膳食,随我一同过去,她向来喜欢你。”

    他口中的长姐自然是清宁真人宋湘,宋湘和虞妤的关系的确还不错。

    虞妤背后说话被人抓了个正着本来有一点点心虚,然而一看到韩臻臻那挪不开眼的模样,伸出一只白皙的小手到宋峥面前,娇娇开口,“沾上糕点的碎屑了,要擦干净。”

    宋峥神色淡漠,未婚妻娇气,使唤他也不是第一次,这里并没有布锦,他十分自然地撩了衣袖,擦了擦根本就没有一点碎屑的手指头。

    “走吧,和真人道个别。”随后他直接牵住了小娘子的手,不疾不徐地走出亭子,再度经过韩臻臻的身边。

    “威远侯!”韩臻臻被心上人无视又亲眼目睹心上人对别的小娘子呵护备至,眼睛烧的通红,忍不住大声叫住了宋峥。

    然而,面色冷硬的宋郎君却像根本没有听到她的喊声,脚步没有一点停顿,拉着娇美可人的小娘子很快就走了几步远。

    韩臻臻又气又怒,一时间理智全失,顾不得平王就在这里,冲着宋峥的背影大喊,“威远侯,虞家就是害太子妃流产的罪魁祸首啊,你知不知道你牵着的是仇人的女儿?”

    刺耳尖利的声音不由让在场的人都皱了眉头,尤其是平王,眼中闪过一抹冷意,婚事不成了。不过,也挺好,靖恩公府出面解决可以省了他的心力。

    “她以后会是本侯的妻子。”宋峥终于转了身看向韩臻臻,可惜眼神森冷,说出的话也冒着寒气,“本侯不希望从任何人的口中听到类似的话。”

    流产是太子妃的痛事,而小娘子也因此事第一次向他提出解除婚约。

    “你不记得我?”面对宋峥陌生的目光,韩臻臻大受打击,她原以为就算那日出丑也在宋峥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热情奔放,大胆示爱的小娘子,不是每个郎君都梦寐以求的吗?

    “你是谁?本侯为何要记得。”宋峥毫不留情,扔下了一句冷漠无比的话转身就走。

    事实上,他根本还未彻底恢复记忆,当然不知道韩臻臻曾经当众拦下他表白,在邺京传的沸沸扬扬。

    可是,在场的人都不知道啊。

    韩臻臻被绝情对待心如刀割,很快浓重的爱意就转变成了滔天的怨恨。不仅针对无视她的宋峥还有得了宋峥心意的虞五娘!

    “韩表妹,英雄已有佳人相伴,往事也不可追。”平王记着韩臻臻是当今陛下的表侄女,他的表妹,虽然婚事成不了了,但还是开口劝了一句。

    人生在世上,总有各种各样的执念,一些是美好,一些却是虚妄。虚妄不除,会害人害己。

    “那是王爷没有追的能力!”陛下对她都和声和气,韩臻臻有家世在,对着一个不受宠的王爷一点都不客气。

    她和平王就算成婚,平王也要靠着她的娘家靖恩公府!陛下的母族靖恩公府就是韩臻臻的底气。

    “贫道是道门中人,知晓往事不可追也不会去追。从迦,送韩二娘子到前观去。”意外的,平王没有动气,韩臻臻一个被宠坏的小娘子拨动不了他的心弦。

    他的心早就又冷又硬,只有一团炽热的火焰才能让他的心动起来。

    ***

    “宋峥,你真是这天底下最聪慧最俊逸的郎君了!”虞妤想到方才宋峥对她的维护还有那句对韩臻臻的你是谁,心里就暗爽不已,忍不住小小恭维了他一句。

    说罢,她还扬了小脑袋有些期待地看着一脸淡漠的男子,按照礼数,宋峥也该夸赞她一句,赞她虞五娘是天底下最聪明最美丽的小娘子。

    “本侯何时说过要带你一同跳祁水河了?”死在祁水河中一次,又在祁水河边给自己烧了纸钱一次,宋峥语气微凉,他可不想再和祁水河有瓜葛。

    “你没说过吗?哦,那估计是本娘子一时记差了。”虞妤一本正经地回答,只一双灵动的眼睛滴溜溜地转。

    “本娘子腹中都空了,宋峥,我们快些到湘姐姐那里去。等下,还要求平安符呢。”晃了晃宋峥的胳膊,小娘子撒娇企图蒙混过关。

    宋峥的心跳的快了下,拉着小娘子步伐加快。

    这一次轻车熟路,很快就到了有着一棵百年银杏树的院子,进门遇上了守在房门口神色微愤的思安。

    房中隐约传来了女子说话的声音,宋峥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睛,“里面的人是谁?从宫里来的?”

    能让思安如此不忿,应该只有东宫的人,或许还应该加上先前的明侯府如今的宋府中人。

    “今日宫里的确来人了,皇后娘娘派来了身边的掌事姑姑,就在侯爷走后不久求见真人。”思安忌惮皇后,声音压的有些低。

    “只是宫里来人也就罢了,”毕竟宫里的人来了好几次了,她们见怪不怪,思安一顿,眼中闪过鄙夷,“侯爷,未来的魏郡王妃带着她的母亲也来求见真人。”

    宋峥的幼妹和那个,被扶正的妾室白氏?

    虞妤抿抿唇,下意识有些厌烦,她们都是找准时机上门的吗?恐怕不止要见清宁真人,更想见宋峥吧?

    “不见她们!”她突然有些心疼宋峥了,气冲冲开口。

    38.  第三十八章   只要白氏降为贱妾

    宋峥握着小娘子的手在掌心摩挲, 看她气冲冲的小模样眼底闪过若有若无的笑意,而后神色一肃沉声道,“其实, 我也根本不认识她们。便是见到了也无妨。”

    所谓的幼妹魏郡王妃还有她的母亲白氏在他这里和韩臻臻的待遇没有任何区别,在失去记忆的宋峥看来都是陌生人。或许, 她们比韩臻臻还要不堪, 名义上是亲人, 实则是有血海深仇的仇人!

    “白氏是由妾室扶正的,来路不正,她们肯定不曾好好待你和湘姐姐!哎呀宋峥, 你个傻子,千万不要被她们一时的可怜给骗了,等会儿见到你她们肯定哭哭啼啼地想要你高抬贵手念在血亲的份儿上放过她们。”虞妤看他不慌不忙的模样有些恨铁不成钢,担心他会被蒙蔽。

    血亲关系算什么,宋峥的庶姐嫁给了端华长公主的次子,妹妹在明侯认罪后一跃成为魏王的王妃。端华长公主驸马是围杀宋峥的背后主使,魏王和驸马蛇鼠一窝沆瀣一气,白氏的两个女儿偏偏一个嫁入了长公主府,一个即将嫁入魏王府, 都是宋峥身死的得利者。

    若说里面没有白氏和她那些儿女的手笔,虞妤是根本不信的。

    她人记仇, 可以记到天荒地老,若是她站在宋峥的立场上, 不仅不会愿意见她们还会直接让人将她们扔出去。一点情面都不留。

    看小娘子急哄哄地为自己着想, 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脸颊鼓鼓的特别像祁水河中的一种常见的鱼类,宋峥终究忍不住在脸上带了些笑意, 这小娘子怎么这么可人疼。

    “我只有一个姐姐,哪里来的妹妹。更何况是一个踩着我的尸体要去做魏王妃的妹妹。”宋峥漫不经心地开口,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屋中宋湘和宋瑶母女二人全都听到了,宋湘面色如常,宋瑶母女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尤其是宋瑶,伤心地几乎要落泪。

    她和韩臻臻一样也是被从小捧在掌心长大的,她记事的时候母亲白氏就已经是明侯扶正的夫人,顺风顺水地长到十岁,异母兄长又立下奇功被封为威远侯,地位更甚以往。虽说人人皆知明侯威远侯父子不和,但她是女孩与兄长们没有冲突,见到宋峥这个异常厉害的兄长也愿意亲近他喊他兄长,久而久之邺京中的贵女们也高看她一眼。

    宋峥出事后,宋瑶也难过了几日。但母亲和同胞兄长们眉眼中抑制不住的开心,父亲被京中世家门奉为座上宾的红光满面都很快让她的伤心烟消云散。再后来,她被贵妃召入宫中,选定为魏王妃。宋瑶非但没了悲伤,脸上心里还都带上了喜悦,即便她隐约察觉到他们家突然的荣光都来源于宋峥的死。

    当然,这一切的荣光也随着宋峥的归来而化作泡影。父亲身上的爵位没了,昔日威名赫赫的明国公府瞬间沦为邺京末流,兄长们无爵位继承,出门也再无人吹捧奉承,母亲日夜泪流洗面,担忧即将被处死的同胞姐姐。

    宋瑶全部看在眼中,心中也有不为人知的惶恐。魏王被降为了郡王不算什么她也不在乎,可她担心她和魏郡王的婚事受到影响。

    即便六礼已经进行了一半,婚期也定在了下个月,可她到底还没有嫁进去,她还不是真正的王妃。

    更何况,异母姐姐的经历就血淋淋地摆在她的眼前。没有家世没有得力的娘家,怀着身孕的太子妃说流产就流产,说要做女冠第二日就被送到了道观。

    皇家人何其的无情凉薄,宋瑶浑身发抖,害怕自己也沦落到这样的下场。

    思前想后,宋瑶将希望放在了宋峥的身上。事情都是父亲他们做下的如今也得到了报应,她一直都对宋峥表示亲近,还曾为他伤心过,念在以往一点点的情分上,宋峥即便不原谅父亲他们,也该保住她的婚事吧。

    只要婚事能保住,父兄还有东山再起的那日。而靠着和宋峥的血缘关系,魏郡王和贵妃也不会对她做什么。

    所以,宋瑶得知父亲被除了爵位之后二话不说就坐上马车跑到了威远侯府的府门前面。她曾经进去过两次,侯府的奴仆对她还算熟悉,约摸着不会拦她。

    然而,宋瑶的打算落空了,她在府门口停留了半日终究还是没进去。威远侯府的确还有奴仆认识她,但两个月的屈辱让他们生出仇恨,对所有曾害过侯爷落井下石不闻不问的人都不假辞色,宋瑶身为明侯和白氏的女儿也在其内。

    威远侯府进不去,她只能另辟蹊径。探听到一早威远侯去崇清宫看望长姐清宁真人,宋瑶坐不住了,火急火燎地坐上了马车也要过来。

    知道女儿的打算,白氏立刻也坐上了马车跟着一起来了。

    她担心宋峥宋湘不见宋瑶,还带上了当时宋峥的祖母老明国公夫人赏赐的首饰。毕竟,再如何,老明国公和明国公夫人不曾对不起宋峥姊弟二人,宋家败落,百年公府消亡,明国公夫妇二人在地下如何安眠?

    事实证明,白氏能独得明侯恩宠,挤兑死了原配还是有几分心机的。

    宋湘厌恶白氏和她的儿女,当然不可能见她们,不过在白氏托人呈上了老明国公夫人的首饰后,她松口了。

    宋湘记起了祖父祖母犹在的时候,她和宋峥虽不得父亲宠爱,但一应待遇从嫡,比白氏的儿女高出了一大截。

    老明国公和明国公夫人不曾亏待他们。为了祖母这件首饰,白氏她要见。

    “老公爷若在世,听到了大郎这话不知道该有多么心寒,夫君他再有不是也是大郎和二娘的亲生父亲,三娘怎么不是大郎的妹妹了?”宋峥的一句话传进去,屋中沉默了一会儿,白氏率先开口,拿了帕子做垂泪状。

    可惜这等矫揉造作的做派只有明侯看的上眼,宋湘嗤笑一声,噔的一声重重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大义灭亲让亲子背上叛国通敌大罪的亲生父亲吗?还有你白氏,人在做天在看,你当日伙同那人逼死我的亲生母亲,又上蹦乱跳地要立你的儿子为世子,逼的我姊弟二人走投无路,峥儿破釜沉舟去投了军队。你莫要以为,这些我们都忘了吧?!”

    就算是宋峥失去了记忆,宋湘也会永远记得这些事情。在大齐,哪有跑到军队做一个小兵的世家子?明明她的弟弟在幼时也是师从大家,被赞文采斐然的小才子!

    “你有什么资格唤峥儿大郎,你又有什么脸面称她是峥儿的妹妹?”宋湘一张脸冷若冰霜,她自离了东宫,整个人早就不是往日那般温和大气。

    一味地退让温和反过来看就是懦弱就是性子软好欺负!

    “湘姐姐说的太对了!”虞妤闻言,在门外使劲点头,就要是这样,扯下她们虚伪的假面,狠狠地记她们的仇,报复过后老死不相往来。

    她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宋峥,期待他和自己一样痛快记仇,奈何宋峥还在把玩她的小手,像是根本没听到。

    宋峥你不但是个傻子还是个聋子吗?虞妤狠狠呼出一口浊气,嘴中嘟囔了一句大傻子。

    再说回屋内,白氏被一番话说的张口结舌,连哭泣的动作也止住了,这才意识到宋湘不是那个知礼和善的太子妃了,她无需再维护自己的端庄。

    “二姐姐,对不起,母亲她当时的确对你们做了许多错事。”宋瑶眼中含泪,深深地朝着上首的女子福了一礼。

    宋湘冷冷地看着她不曾开口,嘴中说的好听,既然知道错了该羞愧地藏在家中,跑到道观做什么,还不是有所求有所想。

    宋瑶被看透一切的目光注视着,有些不自在,慢慢地直起身,声音带了些哭腔,“可是二姐姐,父亲他失去了爵位,家中的宅子住不得了,大姐姐也要在下个月被处死,父亲母亲所为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我们都有同一个父亲,同一个祖父祖母,原本就该是一家人,断了骨头连着筋。您和大哥就放下过往的仇恨吧,母亲她一定日夜忏悔,为二姐姐大哥的母亲祈福,父亲他也说百年之后有资格葬在他身边的只有您的母亲一人。”

    日夜忏悔祈福?百年之后葬在那人身边?宋湘冷笑不止,她的母亲若有在天之灵听到了怕是会恶心地吐出来,这一对狗男女休想污了母亲的清静!

    她站起身,便要让人送客。

    然而,下一刻宋峥就牵着虞妤的手进来了,淡漠地扫了一眼宋瑶和白氏,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放下过往的仇恨,本侯觉得不错。”

    闻言,虞妤蓦然睁大眼睛,手指头在宋峥的手心掐了一下,宋峥他真的是傻子吧,是吧?

    自己生母都被逼死了,祖父死后世子之位也保不住了只能从军,所谓的父亲还亲口污蔑他叛国,对唯一亲近的姐姐也不闻不问……明侯和驸马勾结污蔑他人被除去爵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宋峥竟然因为白氏和她女儿几句哭诉就要放下仇恨原谅她们,他脑子在掉入祁水河的时候进水了?

    是,明国公府宋家的确败落了。可是,宋峥他自己就是超品的侯爷呀,他是宋家的嫡子嫡孙,日后在府中供奉老明国公的牌位,宋家照样荣光不败。

    说起来,她祖父过继阿父的举动就颇有深意,虞妤聪慧,自个儿琢磨了一夜就想明白了。

    英国公府是虞家,太府卿府同样也是虞家。两支虞家站在对立面,分属不同的势力,无论谁胜谁败虞家都不会败。

    虞妤气的脸颊鼓起,这样简单的道理宋峥怎么这一点都想不明白,脑子绝对进水了!

    和虞妤的气恼相反,白氏和宋瑶听到了这话俱惊喜不已,宋峥原谅了她们,她们就可以拿威远侯府当做靠山了。兴许,宋家的爵位,宋琓的性命都可以保住。

    “大哥,父亲听到了这话一定很开心。”宋瑶破涕为笑,眼中满满的都是一个妹妹对兄长的崇拜和亲近。

    宋峥抓紧了掐他手心的那只小手,面上平静,“本侯的确可以放下过往的仇恨,也可以保你成功嫁给魏郡王做上王妃的位置。”

    宋瑶的期盼被说中,目光愈加热切。

    只白氏在惊喜过后感觉到了不妙,宋峥他可不是心慈手软被两句话感动的小郎君。曾经老明国公去世自己被扶正后,宋峥在府中的待遇一落千丈,可他照样不惧,仅因为自己未在前头夫人牌位那里行妾礼就敢一掌拍向她的后背迫使她跪下。被明侯狠狠责罚过后,隔日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打断了她长子宋珏的腿……那是一头瑕眦必报凶狠的恶狼,肯定不会好心帮她们。

    “只不过,”宋峥眼底浮起兴味,轻描淡写地开口继续说道,“除去爵位还不够,毕竟那个爵位本侯也用不上。”

    “既然你方才说你父母二人俱有悔意俱想忏悔,本侯觉得不错。不需你的父亲百年后和本侯的母亲合葬一起,只要拨乱反正,让你的母亲回到从前重新做一个贱妾即可。本侯记得,祖父和祖母最重规矩,在地下知晓你的父亲扶妾室为正,定不能安寝。”

    “为了让祖父祖母安心,为了让宋家有规矩有法度,为了让你光明正大地嫁给魏郡王,区区一个贱妾的处罚而已,本侯觉得十分划算。你觉得呢?”

    宋瑶懵了,愣愣地看向自己的母亲白氏。从她有记忆起,母亲就是府中说一不二的女主人,先头那个夫人所有留下的痕迹都不剩了,大哥如今要母亲重新做回妾室?

    白氏嗫嚅着嘴唇,果然,果然。宋峥怎么可能会轻易原谅她们?多年养尊处优多年高高在上她几乎忘记了面对正室夫人的不甘怨愤,一句贱妾轻飘飘地勾起了她最委屈最难堪的一段记忆。

    明侯虽然爱她宠她,可是那时候老明国公还在,用规矩礼法死死地压着她,她每日依旧要像宋峥的母亲请安,不能穿红色不能住正房……

    “只是做回一个妾室,母亲,后院您最得宠,父亲又不可能再娶妻了。您不会反对吧?”宋瑶看着白氏,忐忑又带着期盼地问出这句话来。

    闻言,宋峥脸色如常,宋湘却缓缓地笑了,她有些明白了。

    钝刀子最磨人最痛苦,不是么?

    只有虞妤在气头上,没有深想,忍不住冲着宋瑶母女狠狠瞪了一眼。之后悄悄地踩了宋峥大傻子一脚。

    白氏本来就是妾室,又生育了儿女站稳了脚跟,这算什么惩罚?

    39.  第三十九章   宋峥不是个东西(二合一)……

    宋瑶母女二人很快就被宋湘请了出去, 宋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承诺,又急着要说服母亲白氏,倒也是没有再做停留。

    她们走后, 虞妤嘟着嘴想要问一问宋峥这个傻子为什么要原谅她们,这是多么愚蠢的行为呀!

    不过, 宋湘脸上的笑容让她收回了这个念头, 没理由饱受磨难的太子妃也要原谅那对母女, 难道方才发生了什么她虞五娘不知道的事情。

    她又悄悄瞥了一眼宋峥,结果这傻子居然还在玩她的手,脸上一派云淡风轻仿佛宋瑶母女根本没有来过。

    不对劲不对劲!她虞五娘颇为聪慧, 怎么能因为这件小事让他们小瞧了她。转转眼珠子,虞妤不想再问了,她可以回去问大表兄呀,大表兄和她差不多聪慧,肯定能参透其中的奥秘。

    “湘姐姐,我想要为阿父他们求一些平安符回去。”虞妤也没忘记自己此行用的借口,使劲抽回自己的手冲着宋湘道。

    “是该求一些平安符,小五娘当日要为峥儿点长明灯祈福,他果然就大难不死, 今日求的平安符想必也会灵验。”宋湘瞥了一眼弟弟的手,感激地笑笑, “我让思安陪你去,她对观里熟悉。”

    虞妤迫不及待地应下, 她心里还在好奇山洞里面的女子, 兴许思安会给她一个答案。唉,皇后那么歹毒,四娘可真是自作自受, 给自己找了一个那样的婆母。

    宋峥看了她一眼,这次倒是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从身上的锦囊拿出了一块墨绿色的碎玉佩,手指头点了点。

    可惜了,这动作虞妤没有看到,她脚步轻快地跟着思安去了前观。

    倒是宋湘将一切收在眼底,默默摇了摇头,虽然失去了过往的记忆,可是阿弟的性子一点都没有变。什么事情都喜欢闷在心里,寡言少语又老是冷着一张脸。

    她知道峥儿约莫也想让小五娘为他求一个平安符,然后放进锦囊里面,和玉佩放在一起。

    奈何就是不说出口,包括方才对宋瑶母女的用意也不开口说明白。你不说,这个复杂的用意小五娘怎么可能知晓。就连她,若不是峥儿的亲姐姐,姊弟二人相依为命多年,也不明白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好在小五娘爱美,阿弟又生了一副极好的皮相。否则呀,宋湘真要担心宋峥一辈子孤独终老。

    “峥儿,你可见到了平王殿下?”宋湘长长呼了一口气,散去一脑子纷杂的想法,开口说了正事。

    “自是见到了。”宋峥若无其事地将玉佩又放进锦囊里面,转头和宋湘说起了平王的事情。

    他未隐瞒假山里面那对不知名男女的对话,当然其中的肮脏龌鹾隐去了。

    “果然还是那个喜欢算计的皇后!”宋湘讽刺一笑,当初她嫁给太子可不也是皇后娘娘精心策划的?她初始只想嫁简单人家,平平淡淡度过一生。而太子身边早有姬妾,宋湘从未想过嫁进东宫。

    偏偏那个时候她的弟弟宋峥刚被封为威远侯,战功之盛为人所津津乐道,就连陛下也十分看重他,企盼在史书上留下一段君臣佳话。

    皇后便是先看中了她的弟弟,借着看中她做太子妃。见她对太子无意之后皇后开始频频设宴邀请邺京贵女。一次宴会上,宋湘被粗手粗脚的宫人污了衣服,换衣之时刚好被回宫的太子撞见。

    于是,她和太子的婚事就定下了。宋湘心里不是不委屈,可是后来太子伏小做低,皇后也次次懊恼自责,而后那个宫人也查出是贵妃手笔,慢慢地她就放下了心里的芥蒂,喜欢上太子以后,更是欢欢喜喜地嫁入了东宫。

    如今再想,她和贵妃无冤无仇,贵妃为何要对付她一个臣女。还有太子,他的行踪贵妃又是如何知道的。

    从头到尾,她宋湘就是皇后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被算计被愚弄被抛弃。呵,抛弃了以后发现棋子居然是牵制棋盘的重要力量,又忍不住示好,暗示她重回东宫,意图再将她当作手中棋子。

    想起宋峥走后皇后的心腹求见她说的那些话送来的凤钗宫装,宋湘抓紧了手心。

    “长姐可知那女子的身份?”宋峥淡淡开口,他并未如虞妤所想将事情告诉平王。

    “崇清宫后观只住着一位从冷宫里面出来的女子,陛下的妃子柔嫔!”宋湘冷笑。

    ……

    “柔嫔!”思安告诉她,后观除了太子妃,就只有柔嫔从宫里而来,虞妤惊得嘴巴都张开了,她万万没想到那女子居然是柔嫔!

    她知道柔嫔,这是前两年宫里的宠妃,据说圣宠最盛的时候就连皇后贵妃都要避其锋芒,出身洛下顾家。

    可关键的是,虞妤是从大表兄的口中得知这位顾家女,因为……顾家女的生母就是萧家的女儿,平王的亲姨母!当然,随着萧家的覆亡,柔嫔的生母萧家女也早早离世,过去二十年了,柔嫔本人可能都不知道她的生母姓萧,也不知道她要去勾引加害的人是她的亲表哥。

    太狠毒了太毒辣了!虞妤一张小脸有些泛白,怪不得皇后要派柔嫔过来,这是看中了平王可能记着姨母对柔嫔另眼相看。

    虞妤打了一个哆嗦,心里面突然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好在宋峥他是个傻子呀,而且他府里面干干净净的没有不怀好意的长辈亲戚。

    不然,她聪明貌美的虞五娘可就要受罪了!

    “娘子,求平安符的地方到了。”思安引着她过去。虞妤回过神就看到了高高坐在道台之上的道君,心神瞬时一振,她虞五娘和旁人不一样呀!

    她不但是邺京第一美人还在梦里面得了道君的指点,肯定是福运在身一生顺顺遂隧。

    感激地向道君行了一礼,虞妤开始虔诚地求起平安符来,不只有阿父阿寿大表兄的,想了想好不容易来一趟,她替自己替宋峥那个傻子也求了平安符。就连韩娘子也得了一个。

    她得道君眷顾,求的平安符肯定有效!

    高坐在道台上的道君仙风道骨,胡须飘飘,含笑地看着嘴中念念叨叨的青衣小娘子,他的面前有袅袅青烟燃起……

    回程的时候宋峥弃了马,和依旧一身道袍的小娘子一同坐在宽大的马车里面,眉头微锁似是在思考事情。

    马车里面宋峥在沉思,虞妤也没开口,难得安静。

    不过虞妤显然是心中憋不住事情的人,忍不住偷偷摸摸看了高深莫测的宋郎君一眼,见他没有丝毫反应,无趣地收回了目光。但很快,她忍不住又瞟了一眼,这一次宋峥终于撩了眼皮回看她。

    虞妤立刻坐正了身体,脸上摆出一副高贵不可侵犯的表情,但略略抬起的下巴却表明了她的得意。

    脸上也明明白白写着三个大字:快问我!

    然而宋峥却像是没看到似的,又垂下了眼皮,姿态慵懒地倚在身后的兔毛毯上,紧接着阖上了双眼,要闭目养神。

    虞妤的小脸有些垮,为没能在宋峥面前显示自己的聪慧有些遗憾。兴致缺缺地哼了一声,虞妤拿出了求的平安符开始数。

    “这是给阿父的,这是给阿寿的,这是大表兄的,这是我虞五娘自个儿的,这是给外祖母的,这是给外祖父的,这是给韩娘子的,这是给红萝的,这是给绿艾的。”虞妤装模作样地拿出来一沓平安符,翘着莲花鞋一个一个地数。

    数到了身边的婢子,都没有她虞五娘未婚夫的。宋峥慢慢地坐起身,睁开一双凤眼静静地看着她。

    “啊呀,怎么多求了一个,对了,这不如留给三表兄吧,除了大表兄,三表兄对我也极好,长的也俊朗。”虞妤当然察觉到了身边人的目光,悄咪咪地咧开嘴笑,让你不理我。

    “你和思安打听出了那女子的身份?”宋峥的眼神略过那沓平安符,微微皱眉,一个阴险的大表兄也就罢了,居然还有一个三表兄。

    “打听出来了!”虞妤激动地扔下手中的平安符,神神秘秘地凑到宋峥身边,她就等着这一刻好在宋峥傻子面前炫耀自己的聪慧。

    “哦?什么人?看来不只是一个后妃那么简单。”宋峥不动声色地数了一下平安符的数量,漫不经心地询问。

    “当然不是简单的后妃,宋峥我告诉你皇后的算计有多么歹毒!”虞妤兴冲冲地和傻子宋峥说起来柔嫔的来历,“皇后让他们表兄妹相残,萧家人在地下知道可能气的吐血,她对萧家对平王生母的恨意可真是深沉!”

    “难道这就是一日为妾一生记恨吗?说来皇后娘娘也是以妾扶正的。”皇后当年是侧妃,位于平王生母之下。

    “皇家向来是天底下最重规矩礼法的地方,但同时也是最没规矩的地方。”宋峥也有些意外柔嫔的身世,不过比起柔嫔和皇后平王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他觉得小娘子脸上和眼中的神采更吸引人。

    怎么就这样可爱,巴巴地等着他问。宋峥喉结微动,忍不住将近在咫尺的小娘子拥入怀中,目光触及到她那双精致小巧的莲花鞋暗了暗。

    “宋峥你登徒子!”虞妤一时不察被抱了去,气哼哼地瞪了宋峥一眼,她可是再端庄不过的小娘子。

    “那个时候本侯在胡家村,背后总有一双眼睛跟着我,就连本侯下水的时候都不曾放过。”宋峥拿了那个说要给小娘子三表兄的平安符,自然而然地放进锦囊里面,挑眉说起了胡家村的往事。

    “本侯去山里寻柴,刚走到山脚就有一个小娘子凶巴巴地经过。”

    “和村里的人换了米粮背回去,还没走到家门口就看到一个小娘子围着那道篱笆墙绕了两圈。”

    “身上沾了猎物的血,正要去河中洗漱,刚解了衣衫就有一块石头丢了过来,转头看过去,还是有一个气势汹汹的小娘子。”

    宋峥的语气不缓不慢,述说一个又一个事实。都是虞妤刻意的跟踪刻意的偷窥!

    奈何虞妤小娘子自有自己的一套歪理,偶遇而已能算跟踪吗?捉奸而已能算偷窥吗?她理不直气也壮,扬着精致的下巴,“是本娘子救了你,还替你还了一百两银子,一百两银子也不少呢,本娘子不看着你一点你跑了怎么办。”

    没错,虞妤是债主,底气就是足!

    宋峥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蓦然笑出了声,笑容轻松而又放肆,幸好啊,幸好他就是小娘子的未婚夫。不然……宋峥目光一深,状似无意地开口,“如今天气渐渐炎热,九月是个好月份,秋高气爽天气也舒适,你觉得如何?”

    “的确是个好月份,九月还有不少节日呢。”虞妤点点头,将平安符都仔细收起来。

    “嗯,极好。”宋峥颔首,内心越发迫不及待。

    ***

    不知道为什么回程的马车行驶起来没有去的时候耗时短小,虞妤直到黄昏日落才回到了太府卿府。

    阿父早就在家中侯她多时了,虞妤笑吟吟地冲着阿父展示了一身青衣,而后如愿得到了阿父的赞赏,高兴地立刻就将平安符拿出来。

    “清宁真人如今怎样?”虞岸收下平安符,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

    “气色还不错,清宁真人离开东宫也是好事。”虞妤实话实说,太子那样虚伪狠心的人不是良配。都要娶虞四娘了,怎么还想着挽回太子妃?或者,太子不怕和英国公府闹翻吗?祖父大伯母他们也不是好惹的。

    想到虞四娘这里,虞妤歪头看向阿父,“父亲,那人的禁足解了以后是不是还要到我们府上?”

    她口中的人是继母刘氏,如今还在英国公府。

    “四娘要做太子妃,她急着打好关系,四娘未出嫁之前不会过来。”虞岸语气淡漠,“不过,英国公夫人到底还是我的生母,虽然我过继出去也不该疏远了她。就让刘氏代替为父,在英国公府尽孝吧。”

    “嗯嗯,阿父真有孝心。”虞妤满意地点头,刘氏、祖母还有大伯母她们凑在一起,肯定热闹极了,刘氏还是大伯父的表妹呢。

    “阿父,我去将平安符送给大表兄!”虞妤得意,看看这些乱七八糟的表兄妹,还是她和大表兄惺惺相惜,兄妹情深。

    “去吧,你大表兄近来心情有些不好,勿要惹了他。”虞岸应下,他知道外侄对女儿抱着的心思也不曾点破,任其自然发展。阿鱼明摆着对威远侯有意,越望秋当然心情阴郁。

    不过他却觉得外侄对女儿的感情不像是正常的男女之情。他想娶女儿为妻,但对女儿并没有男女之间的非分之想,虞岸看的明明白白。

    若要细说起来,那种感情很像是身在淤泥黑暗中的人对美好对光明的一种向往。

    越望秋喜欢阿鱼身上所有的美好,可是,阿鱼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也有缺点,骄纵痴迷美色,爱憎尖锐,甚至有的时候天真地残忍。

    爱情,是要爱她的所有,美好和不美好的所有。显然这一点,虞岸只从宋峥的身上看出了端倪。

    想到这里,虞岸笑笑,希望有朝一日越望秋自己能想明白吧。

    “大表兄!”虞妤终于在一个合适的时机见到了越望秋,果然,越望秋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虞妤咽了咽口水,心道莫非是韩娘子在给大表兄治腿的过程中发现不那么好治?大表兄的腿要想痊愈希望渺茫?

    “大表兄,这是我在崇清宫为你求的平安符。”虞妤拿出平安符后,立刻盛赞了一番越望秋的姿容气质。

    在她看来,这是最高级别的夸赞方式。生的美就行了,其他的若有缺憾也不能强求。

    若是打断虞妤的腿让她美的惊天地泣鬼神,虞妤有八成的可能会答应。

    “崇清宫?见到清宁真人了?”越望秋收起平安符,脸色也好看了一些。

    虞妤见他神色和缓,立刻兴致勃勃地将在崇清宫里面发生的事情说了个遍,当然也略去了假山里面的场景。

    越望秋饶有兴致地听着,目光变幻。尤其是听到靖恩公夫人的女儿韩臻臻竟然当着平王的面对宋峥表达情意的时候,他神色认真了起来。

    “大表兄,你说这个韩臻臻是不是很蠢?宋峥和我都有婚约了。”虞妤摇摇头,韩臻臻不仅没遗传到靖恩公夫人的桃花眼,连她的聪慧也没遗传到。

    “蠢,又蠢又坏!”越望秋应声,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愉悦,又蠢又坏挺好,这样某个人才有机会。

    “对了,大表兄,你说宋峥为什么要原谅白氏她们,只让白氏降为贱妾也太便宜她了。”和大表兄找到了共鸣,虞妤很高兴,干脆将自己的疑问也问了出来。

    她实在想不明白,但虞妤是不会在宋峥面前承认自己想不明白的。

    “宋峥可不是好东西。”越望秋毫不客气,嗤笑一声,“他说原谅白氏一家,保住宋瑶的婚事是在送她们去死。”

    虞妤睁大了眼睛,不明白其中的深意。

    “首先,妻妾的地位千差万别,白氏做了那么多年的侯夫人一朝回到妾室,不能出门交际不能再以侯府女主人的身份出现在人前,她岂能愿意?可在宋瑶他们看来这不过是一件小事,当然会逼着白氏答应。白氏被逼,定然生出怨恨,他们一家必然会离心。”越望秋含笑为她讲解宋峥如何不是个东西。

    “当然不止白氏不好过,她所出的儿女也好不到哪里去。从嫡出变成了庶出,意味着他们交际的人脉也会由嫡变庶,同样他们能得到的资源再也不会对宋峥构成威胁。就算之后宋家的爵位还了回来和他们也没关系,唯一的继承人也只能是宋峥。”世家规矩礼法森严,庶子继承家业只有一个可能,嫡系死光了。

    可是宋峥明明白白地在那里立着呢。就算宋峥看不上,宋峥的嫡亲叔父,堂叔父更远的族叔也可以将嫡子过继给宋父。

    虞妤认真听着,脑中思绪却拐了一个弯,原来宋峥他不是个傻子呀。

    “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越望秋摩挲着手中玉扳指,目露欣赏,继续说道,“宋峥和魏王已经是死敌,先前白氏他们站在宋峥的敌对面,女儿还嫁给了端华长公主的次子,魏王自然放心娶宋瑶为王妃。可是,宋瑶居然和宋峥和好了,自己仇敌的妹妹还是一个身份不高的庶妹躺在自己的身边,你觉得魏王会放心宋瑶会看的上宋瑶吗?”

    虞妤恍然大悟,皇室的疑心病都很重,魏王绝对不会信任宋瑶。

    “宋家失去了爵位,聪明点就该主动推掉婚约,这样贵妃魏王还会给她们留一丝情面。宋瑶要借宋峥的势硬嫁入魏王府,而宋家无权无势只剩下一点老国公的人脉,偏偏宋峥又不会帮魏王,宫里面的贵妃一定会视宋瑶为眼中钉。所以说,宋瑶也是个蠢货。”越望秋感慨。

    “宋峥可真是聪明,不愧是我虞五娘的未婚夫!”虞妤翘了翘唇角,立马不觉得宋峥是个傻子了。

    闻言,越望秋的脸色冷了冷,但终究没说些什么。

    只是,在虞妤离开以后,他眯着眼睛召来侍从下了一个命令,“让靖恩公府的二娘子知晓她并不是靖恩公夫人的亲生女儿,再将韩雁离的存在透漏给她。”

    又蠢又坏,当然不会放过韩雁离了。用韩臻臻的手揭开这个秘密再好不过,最好靖恩公府得知的时候韩臻臻正要下杀手。

    这样,才有意思。

    神色复杂地拿起桌上的小册子,看到上面一行行记载的夭折天残,越望秋双目赤红,有些呼吸不上来。

    他和阿鱼是真的不可能了。他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儿女成为残疾,也不会让阿鱼活在痛苦之中。

    算计韩臻臻就当是他给那个农家女的谢礼吧。

    40.  第四十章   五娘子小水仙花!

    自去过崇清宫看望过太子妃, 虞妤的生活才算是真正的安逸下来。她已经用计将阿父带着他们脱离了日后会出事的英国公府,如今可以说是高枕无忧,真真正正地放下了心。

    就连到了夜里, 也不再做一些噩梦了,她的气色肉眼可见地好起来, 一张小脸粉润, 眼眸灵动小嘴红红。

    当然生活中依旧还是存在一些这样那样的烦恼, 比如说,她每日依旧要喝林太医开的苦巴巴的药汤,又比如, 宋峥那个傻子老是不经意间出现在她的房间。

    虽然都是青天白日,虽然他每次都是过来送些漂亮的手镯,漂亮的项链,漂亮的摆件啊,虽然每次虞妤看到那些礼物眼睛总是亮晶晶的,虽然虞妤很喜欢看到他的脸,虽然每次虞妤自觉地将窗户打开,但是虞妤觉得这样不好,十分的不好。

    若是被阿父和大表兄他们知道了, 她虞五娘岂不是成了不知规矩的小娘子了。

    “哎呀,宋峥, 你下次真的不要来了,”虞妤怀中抱着一只十分可爱的小瓷兔不舍得放手, 抽空坚决地对着宋峥说, “韩娘子说她已经蒸馏出来了酒精,用酒精消毒可以避免伤口感染,就要准备给大表兄的腿做手术了。我要去看大表兄不会再见你了。”

    虽然她不明白什么是蒸馏, 什么是消毒什么又是感染,但虞妤的记忆好啊,她原封不动地将韩雁离的话记了下来。

    宋峥瞧着小娘子对他拿来的瓷兔爱不释手的模样眼中闪过笑意,“酒精可是一种酒?”

    宋峥也不懂,但顾名思义猜测酒精是酒的一个品类。韩雁离习自海外人医术,嘴中的称呼可能和大齐有出入的地方。

    虞妤摇摇头,忍不住从自己的八宝盒里面拿出一颗镂空的老银烧蓝香囊,下面垂着一颗青玉珠。香囊是讲究的大齐郎君们喜欢佩戴在腰间的东西,通常象征身份与品位。可她注意到宋峥的腰间空空,除了一只金缕蹀躞什么都没有,就那只蹀躞还是自己送给他的。

    她虞五娘又不是白白接受礼物不回礼的人,每次也会给宋峥一些小东西。尤其她爱美审美也好,选中的佩饰都是一些低调而有韵味的,极配宋峥的脸和身份。

    就连宋峥身边的亲随耿言都觉得自家侯爷变得讲究起来了,矜贵十足,气势逼人。

    “这是,这是本娘子以前给阿父准备的礼物,多买了一个看着也不好看了,就送给你吧。”

    看出了小娘子口是心非,宋峥自觉地走到她跟前接过香囊佩戴在腰间,嘴角微扬,语气却平常,“确实不太新了。”

    虞妤顿时瘪起了嘴,有些气愤地哼了一声,宋峥这傻子,没看出这是邺京新出的款式吗?她昨日在府中置办首饰的时候一眼就瞧中了,花了不少银子买回来。

    “我要用膳了,威远侯还是快回去吧,你若再来本娘子是不会再给你开窗的。”虞妤不高兴了就赶人,她可是忙着呢,不仅要管家还要装饰府邸,让太府卿虞府成为邺京最漂亮的府邸。

    小娘子生气了凶巴巴地,宋峥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伸手摸了摸香囊,停顿片刻后,嘴中吐出了几个字,“但我很喜欢。”

    是上次去崇清宫长姐告诉他的,娇气的小娘子要耐心呵护,也要坦诚相待。

    男子的嗓音低沉,目光也咬在她身上不放,虞妤脸红心也跳了,匆匆用手指指了一下窗户。

    意思很明显,虞妤让他快些离开。

    宋峥挑眉,从容地消失在她的窗外。很神奇,也不得不说宋峥很厉害,大白天也能在虞府轻松自如地出入,没有一个守卫部曲发现。

    谁让宋峥是年少就斩杀可汗的大英雄呢?虞妤从虞寿那里套过消息,貌似宋峥一开始在军中是做斥候,潜伏能力特别厉害。

    接下来虞妤果然关紧了窗户,她可是一个说话算话的小娘子。本以为宋峥不会再来了,毕竟他要处置长公主驸马等一干人还有他们背后的家族,活该忙的脚不沾地才对。

    谁知道次日虞妤居然又见到了宋峥,而且是光明正大到虞府拜访的宋峥。她刚迈进韩娘子为大表兄精心准备的病房,就看到阿父和宋峥你一句我一句地在交谈,林太医和韩娘子围着大表兄神情严肃交头接耳。

    虞妤张了张小口,阿父是大表兄的长辈,割开腿肉治腿这样的大事当然要在场。林太医和韩娘子不必再提,可是宋峥?

    虽然在胡家村已经有过一面之缘,但宋峥和大表兄之间的气氛并不融洽,后来宋峥冷言嘲讽过大表兄对她居心不良,大表兄也怒斥宋峥不是个东西。

    大表兄治腿,宋峥来做什么?

    “先前我听五娘子说过越郎君要治疗腿伤,又闻要用海外闻所未闻的医术,心下好奇便来观瞻一番。”宋峥在虞岸的面前很客气也很知礼,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朝堂上那个令人瑟瑟发抖的冷面郎君。

    虞妤走近听到这话,心里便是一阵发虚,宋峥这不是明明白白的告诉阿父这几日她和宋峥见过面吗?因为,大表兄动刀的日子前两日才定下!

    暗中朝傻子宋峥使眼色,虞妤挺翘的眼睫毛不停颤动,生怕被阿父看出端倪。

    然而可惜,虞岸是个聪明人,他皱眉打量了一眼两人,神色有些不虞。

    “林太医说手术中要用到的酒精有大用途,尤其是在战场上,可以挽回上千将士的性命。故而,我和林太医便一同到府上叨扰。”宋峥神色不变,三言两语说明了这次上门的动机。林太医身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太医,眼光独到,直接看出了缝合术和蒸馏出的酒精能发挥出来的巨大作用。

    不敢擅专,他将此事说与了威远侯听。一来,他为越望秋治腿是宋峥带来的契机;二来,宋峥他在军中多年,应该能认识到这些背后的作用。

    “若真是有奇用,本侯会上表为韩娘子还有越郎君请功。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陛下一定重重有赏。”宋峥看向林太医和韩娘子等人,沉声开口说道。

    闻言韩雁离凝眉沉思,越望秋直接冷了脸,目光冰冷。

    林太医捋着胡须稍稍不好意思,毕竟这是人家韩娘子的独门绝技,他未经小娘子的同意就私下告知了他人还想让韩娘子将这些东西献出来。

    不过林太医并不后悔,医者应心怀天下,他牢记这一点。

    虞妤有些懵懵的,不过倒是松了一口气,好在宋峥他脑子没傻到底。然而,她看了一眼韩娘子,很直白地开口,语气自然,“你在一旁看看可以,不过献或者不献是韩娘子自个儿的事情。”

    那是韩娘子自己的东西,怎么用是她自己的事情。虞妤向来分的很清楚,而且她若治好了大表兄就是虞家和越家的恩人。

    话一出,宋峥神色倒没有什么变化,林太医却揪掉了一根胡须,有些不太赞同。

    沉默不语的韩雁离感激地笑笑,虽然没有五娘子这句话,她也不会吃亏,靠着酒精和缝合术她自然会从宋峥他们的身上换来令她满意的东西,直接在邺京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站稳脚跟。便是林太医那里,她学到了不少中医,也能借着此事得到对方的教导……

    不过,五娘子的话让她感受到了尊重,她心中熨帖。

    “阿鱼说的不错,有些事情还轮不到宋侯爷做主。”越望秋冷笑,凭心而论林太医和宋峥的想法并没有错,然而他就是看宋峥不顺眼,也不想让自己成为被围观的对象。

    闻言,韩雁离倒是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个疯子居然还能维护自己。

    “越郎君不必着急,有没有用还要另说。”宋峥也丝毫不客气,针锋相对。他从来都不喜欢越望秋这个阴险的小人。

    虞妤瞪了宋峥一眼,场面居然变得有些尴尬焦灼。

    “到时候了,我们开始为越郎君治疗腿伤吧。”林太医心中一个咯噔,自以为窥到了事情的真相,对方这是和宋侯爷有嫌隙呀,他出来打了个圆场。

    当然也是因为迫不及待的想要试验一下越望秋的腿是否真的能够治好。

    好在虞岸出来主持大局,他点了点头,按照韩雁离事先吩咐的,让所有人后退了几步。

    虞妤听话地后退,看着韩娘子和林太医给大表兄喂了一碗麻沸散后开始动作,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渐渐地,她能闻到血腥气,听到韩娘子冷静地吩咐,想一想可能会出现的场景,害怕地抖了抖身子。

    看小娘子那样害怕还坚持守在这里,宋峥抿直了薄唇心中泛酸,不就是给骨头正一正位置,清理一下碎骨头?关羽昔年刮骨疗伤还能与人谈笑风生,他数次死里逃生都比区区一个伤腿严重地多。

    他皱眉,突然伸出手捂住了小娘子的耳朵,身上香囊散发出来的木香也很快充盈在小娘子的鼻尖,挡住了血腥气。

    “大表兄一定很痛。”虞妤极小声地嘟囔了一句,话中满是疼惜。

    闻言,宋峥一顿,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些血腥残忍的画面,那是战场,被长刀劈成两半的尸体,被斩下的头颅,被砍断的手臂……还有一个不知疲倦只知向前冲的少年,鲜血淋漓的后背上砍着一把刀。只差一步,就成了刀下亡魂。

    宋峥的后背有一道摸起来凹凸不平的伤痕,他长吐一口浊气,淡淡道,“喝了麻沸散,不会太疼。”他还没喝过麻沸散,也还没有一个小娘子守着等他治伤。

    虞妤被捂着耳朵并未听到这话,她不敢再发出声音,怕打扰了林太医和韩娘子。

    慢慢地,有高大的郎君在她的身侧,虞妤微微安心,敢睁开眼睛了。不过,她的眼睫毛刚刚打开了一条缝,一只大手结结实实地捂了上来。

    “很快就好了。”宋峥面无表情,明明小娘子见不得血,睁眼做什么。

    远远地,越望秋瞥见了他们二人的动作,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放在了农家女的动作上。

    止血,联结,缝合,精妙而细致,他看的入了神,心中涌出的奇妙滋味也越来越深。

    韩雁离和林太医二人一起配合动作十分迅速,所幸越望秋的腿骨断的不是太严重,只是一块碎骨阻断了传输神经,才让他的腿失去了感觉。

    时间悄然流逝,最后一针缝好的时候,韩雁离松了口气,汗来不及擦脸上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手术很成功,接下来就是术后复健了!”她眼中的光彩让人移不开眼,越望秋脸色苍白眼神却黑沉沉一片。

    “谢谢。”他低低开口,嗓音有些嘶哑。

    韩雁离瞟了他一眼,摆摆手让人给他灌药汤,然后摘下了脸上自制的口罩。

    “韩娘子,你真的太美了!”韩雁离转身,虞妤兴冲冲地跑到她面前,眼神略带痴迷地看着韩娘子的桃花眼,殷勤地拿出自己的锦帕和香膏给韩娘子洗脸用。

    “我虞五娘决定这一个月将邺京第一美人的名头让给你。”她怔怔开口,内心激动又佩服,果然不愧是异世女,就是厉害!

    “邺京第一美人?让给我?”韩雁离清咳一声,有些不敢相信五娘子这朵小水仙花这么舍得。

    “嗯!”虞妤重重点头,这是她这辈子做出的最重要的一个决定。

    韩雁离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就连房中的其他人也都忍俊不禁,一时间内外都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只有宋峥,脸色有些黑,他现在实在怀疑小娘子当初与他订婚甚至救他是不是因为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