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往芝田先生家的时候,鹤见千鸟的状态明显不对。
她并不是在担心这一次任务——相反,她在做任务前和母亲见面了。
和其他行业不同,除妖师并不太需要与委托人交好。很多时候,她们扮演的是一种“救命恩人”的角色。
但方才,母亲在布置新任务的时候,却对她意味不明地嘱咐了一番。
“这段时间,千鸟不会有别的任务了。”鹤见栗香这样说道,“千鸟过几天要去横滨出一次任务哦。”
“记得——”鹤见栗香的语气颇为怪异,她视线一直停留在千鸟身上的一个地方,“要好好听委托人的话哦。”
要好好听委托人的话?
这太奇怪了。
鹤见千鸟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但她想要继续追问的时候,母亲便以身体不适为由随手将她打发了。
而这次芝田先生的任务,也是她这段时间的最后一个任务。
只要做好这个任务,就可以休息了。
……但是,就见不到他了啊。
鹤见千鸟意识到自己在思念那个人,就在心里唾弃自己。她努力把这样的想法抛在脑后,一脸高冷地敲响了门铃。
那名芝田先生几乎是立刻将鹤见千鸟请了进来。他的姿态之谄媚让鹤见千鸟觉得有些不适应,她蹙眉道:“芝田先生,我已经了解过情况了,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
千鸟问了几个问题,却见芝田根本回答不出来。她还发现,她问问题的时候,芝田信似乎一直在看着门外。
见他这个态度,千鸟语气带着些不耐:“先生,您在耍我?”
芝田信听到她这句话,顿时冷汗直冒。看见鹤见千鸟起身要走的样子,芝田立刻挽留:“小姐!请您等等!”
鹤见千鸟并不理会他,准备之后跟家族反馈一下这次任务的情况。她快步走到门口,在南“明明一点妖怪的痕迹都没有嘛”的嘟囔声中,打开门——
手腕上传来温凉的触感,千鸟惊愕地抬眸,发现那个她刚才正在思念的男人居然就站在她的眼前。他手上拿着一束玫瑰,上面似乎带着些湿润的雨露。
在看见千鸟正要走时,白兰眨了眨眼道:“对不起哦,我来晚了。”
语气中透露着些许虚伪的歉意,白兰的声音带着些蛊惑意味:“约到你好困难呢,千鸟。”
“别走得这么快,好吗?”
……
岚在培训,饮月有事。南恶狠狠地盯着那个笑得人畜无害的白兰——前些天千鸟约会的时候都不会带着她们。
南想,有一种看着长大的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被南这样看着,白兰觉得背后发冷,千鸟也不自在。她暗示南离开,南只好默默地去门外守着。
可恶!孩子长大了都学会避人了!
白兰·杰索看着欲言又止的千鸟,勾唇道:“千鸟在我面前,想说什么都可以哦。”
鹤见千鸟知道那天她靠在男人的肩上睡着了,也许是这一点给了他她很累的“错觉”,让他用邮箱发消息引她过来……但是这太危险了。
如果家族派的人不是她呢?
如果家族在调查芝田信的时候查到了白兰,又发现了和白兰藕断丝连的她……她的安危可以忽略不计,但是白兰呢?
她敛眸道:“白兰,我其实……”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但是还是继续说道:“我那天只是有点困……我没有很累。白兰不可以这样了。”
白兰认真倾听着她的话,一双紫眸似乎有些含情地看着她:“千鸟真的不累吗?”
千鸟想要硬着头皮说自己不累,但白兰却揉了揉她的脑袋,温柔道:“不要委屈自己哦,千鸟。”
“我没有委屈自己,”鹤见千鸟感觉自己被误会了,解释道,“我很正常,我……白兰不要觉得我很可怜,这是我的工作。”
“就像白兰有自己的工作一样,我也有自己的工作,”千鸟说话的态度很认真,眉头微皱,似乎有些被人误解的不开心,“工作总是不会很轻松的。”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白兰一眼,发现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发言而感到生气便松了口气,继续道:“所以白兰不可以这样了,嗯……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白兰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千鸟见男人一直盯着自己看,神色便有些紧张道:“怎么了吗……?”
女孩突然注意到现在房间里只剩她们两人,此时他们之间的距离近的可怕,仿佛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声。白兰突然笑了,眼中似乎有些兴味:“我只是觉得,千鸟真的很可爱呢。”
三番五次被人夸可爱……鹤见千鸟感觉自己还是没有习惯。难道意大利人就是这么主动吗?
千鸟感觉对方应该听进去了,又不想继续在“可爱”这个字眼多加停留,便努力想话题道:“我们这段时间应该见不了了。”
“嗯?为什么?”
她想着母亲的嘱咐,解释道:“我过些天要去横滨出差,最近没有任务了。”
白兰·杰索其实是知道的。
但是他还是一副很意外的样子,不舍道:“什么时候走?”
“下周日之前要到……”
白兰·杰索突然流露出几分脆弱,眼神中带着些害怕,说:“千鸟。”
“怎么了?”
“可以抱一下吗?”
千鸟冷漠拒绝:“不可以。”
白兰·杰索并没有理会她的冷漠,只是眼科不自觉往外望去,声音似乎有些战栗道:“外面是不是有东西?”
女孩不解地顺着对方的视线向外看去,发现窗中南的背影若隐若现——她猛然想起在那场宴会中,白兰·杰索躲过了式神“攻击”的经历。
一个有些天马行空的想法陡然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千鸟感觉自己的脑袋似乎要炸开了。白兰·杰索看着她的神色,一双紫眸中闪烁着不明的情绪,语气柔弱道:“好害怕。”
他慢慢靠近女孩,从背后搂住她的腰,下巴靠在她的颈窝处:“千鸟,我好害怕哦。”
千鸟在被触碰的那一刻,身体有些战栗。她从男人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接着,又在白兰诧异的目光中主动去环抱了他的腰——白兰感受到她纤柔指腹轻点他脊背的轻柔力道,令他背部有些发痒。
……居然出乎意料地主动么?
千鸟把他抱得很紧,似乎要将整个身体都贴在他身上。然后,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地回应道:“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这次拥抱实在太久也太近,白兰·杰索只感受到自己的体温似乎要与少女趋于一致。那种肌肤的触感似乎令整个室内都升温,白兰在一片炽热中感到后背有些发冷。
……应该就是她的式神了吧。
这几天的约会实在很有效果,白兰·杰索已经可以模糊地看见一些存在了。而且他发现,若是戴着眼镜的话,会看得更清楚些。
这次告诉千鸟,他也有些想打探除妖师战斗方法的意思,而且——也很想看看她的反应。
不知道千鸟会露出什么表情呢。他这样想。
没想到——
就在他几乎快要适应女孩温热的体温时,她骤然松开了手,双手有些不自在地不知道往哪里放。她红着脸道:“白兰现在可以看见多少了?”
“一些模糊的影子。”白兰·杰索在这一点上没有说谎。
鹤见千鸟将白兰·杰索打量了一番,严肃道:“白兰·杰索先生,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事情,你千万要记在心里。”
“在路上不要和妖怪交流,一定当作他们不存在。”
“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妖怪的事情,这一点千万要记住。不管你和那个人关系多好,也绝对不可以将这件事告诉他。绝对。”
“……还有,”她从带来的包中摸索出一个青色的小笛子,庄重地递给了他,“遇到事情的话,就吹这个吧。”
这个东西可以联系到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会看到……”鹤见千鸟觉得事情的发展实在太过离奇,“但是,白兰,请你一定要记住这几点。”
*
多少天没有见到岚,鹤见千鸟已经数不清了。但她偶然在院内看着星空时,突然发现有一个人正和她一起。
那个人正是岚。
她的培训结束了?
千鸟莞尔道:“你回来了?适应得怎么样?”
她浅笑时,神色也掩盖不住先前的凝重,似乎经历了颇有打击的事情。
“你的腿——”怎么好了!?
浅川岚的腿本是蜷曲的,动弹不得。但她现在居然可以直立立地站起来了。
式神并没有立刻回答女孩的话,只是借着点点星光的微芒打量着她,语气平淡道:“家主帮我治好了。”
“这样吗?”千鸟笑了,替她高兴道,“真好!恭喜你!”
可是浅川岚的情绪却看不出任何欣喜。
她叹了口气,再次望向了天空:“千鸟。”
“嗯?”
“你……”她的话到嘴边又换了一句,“你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
不太好?
——也许是的吧。
白兰·杰索在告诉她那件事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但是,考虑到男人并没有欺骗她的可能性,她便在那一刹那抱住了他,将符文贴到他的背后——就像初见时一样。
结果——
符文亮了。
她的神色中带着些害怕,一种事情脱离预料的恐慌感席卷了她。这件事情让她难以用寻常的态度对待他了。
第一世界的人在成年以后骤然融入第二世界……这件事让她觉得难以接受。
岚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知道白兰的事情。如果千鸟此刻并没有被那些事情烦心的话,那她一定会发现岚现在的状态也很奇怪。
无边的黑夜笼罩着她们,岚的声音打破了静寂:“我以为,你不会同意的。”
那时她提出想和千鸟一起的时候,她本以为会被拒绝的。
但没想到,女孩很是爽快地答应了,甚至没有对她的过去提出任何质疑。
鹤见千鸟强行将自己的心绪从白兰·杰索中拉出来。黑夜令她看不清岚的脸,她轻声道:“我没有资格……”
“什么?”
这句话可以称得上是牛头不对马嘴。鹤见千鸟抿唇道:“每个人都会犯错的,我也犯过。”
自从知道了厄兽的事情,她就忍不住想,自己以前是不是害过很多无辜的妖怪?
她被愧疚纠缠。但是她知道,这样是没有用的。
“而且你那时候也是受害者,”千鸟的态度很认真,“如果是我,可能不会比你做得更好。”
“我没有资格因为这件事对你下罪责,因为我不是早间家的人,也不是……也不是一个完美到没有犯过错的人。”她的声音很轻,但是却仿佛能够使人心中荡起涟漪。
岚看着她,一双幽绿的眸子似乎绽放出了些许光彩。然后,她听见鹤见千鸟说:
“岚很在意以前的事情吗?”她没有等岚回答,便自顾自说道,“但是过去的事情是没办法改变的。”
“不如从现在开始,做出改变吧。”
如果能够透过黑夜看见千鸟的神色,岚一定能看到千鸟眸中的笑意。
“虽然这对过去来说无济于事……”她的声音转而从忧伤变得俏皮,“但我想,帮助的人多一些,也多少能弥补一些在上帝面前犯下的罪责吧?”
岚笑了。她的神色不再冷淡,而是温柔地注视起了眼前的女孩。她发现千鸟正在揉着脖颈处一块地方,似乎有些不舒服。
接着,岚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眸光一暗。她凝望着星空,语气淡淡道:
“家主在找你,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