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苏清妤目光怔怔地望着眼前对她笑得灿烂的少年, 心口不由怦怦狂跳了几下,好像看到当年花树下,那冲着她微微一笑的清雅少年。
“苏夫人?”少年疑惑地唤了声。
苏清妤魂回体内, 对上少年清澈温润的目光,内心有些窘迫, “确实有些巧。”她客气地回了个微笑。
苏清妤并未告诉他自己的身世,他只知道她叫苏清妤,估计是见她梳着已婚女子的发髻,所以才称呼她为苏夫人。
王禅定定地望着她的笑颜,回想着苏清妤方才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神, 目光阴沉了些许。
苏清妤有些心不在焉,没留意到他此刻的眼神。
王禅微笑着问:“苏夫人是独自一人出来玩的么?”问话时,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和侍女一起来的。”苏清妤扭头看了眼元冬, 道,没有提傅清玄,虽然她与陆文旻已经和离,但很多人都不知晓。
王禅笑了下,扭头看了眼湖中的一双男女。
苏清妤却看着他,他仍旧站在她身旁,似乎不打算离去。
王禅突然再次看向苏清妤,语气不明地问道:“苏夫人, 你很喜欢牛郎织女的故事?”
苏清妤回望着他,黛眉微微蹙动,老实说,她觉得这位少年好像老成稳重了些, 和她隔壁住着的宋钰不像是同一年纪的。两人容貌都是俊俏白皙那一类的,但气质又迥然不同。
“只不过凑个热闹罢了。”苏清妤避开与他的对视, 看向湖中。
这时桥上来了一帮妇女,她们说说笑笑地穿过桥面,有几人没看路,蓦然撞到了苏清妤,王禅连忙将她拽到了自己身边。
苏清妤惊魂甫定后,才发现他的手搂住了她的腰,两人靠得极近。
“苏夫人你没事吧?”王禅关切地问,手仍旧停在她的腰间,并没有收回。
“没关系,多谢。”苏清妤总觉得他看着她的目光有些暧.昧,只当是自己的错觉,毕竟二人年纪相差有些大,正要伸手推开他,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不远处站着的傅清玄。
苏清妤面色一僵,片刻之后才想起来推开王禅。
王禅察觉苏清妤的目光显得有些慌乱,正要回头看去,却被苏清妤叫住,“王公子。”
“嗯。”王禅没有回头,定定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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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妤冲着他温婉一笑,问:“你还有别的事么?”
王禅眉轻轻挑动了下,默了会儿,才笑道:“看来我打扰到苏夫人了,抱歉。”说着便与她道了别。
苏清妤不作挽留。
王禅转身,下意识地扫向人群,没有寻到他想要寻的那抹人影,想了想,又扭头道:“苏夫人,明日可否去我住处一趟?你那房屋时常有坏损,我想与你就此事商讨一下。”
苏清妤心中有事,未想太多,问言点头答应。
确定王禅走远后,苏清妤才往傅清玄方才出现的地方走去,但人潮拥挤,他已经不知道去了何处。
她有些着急,正要叫元冬跟着她去寻人,却突然看到不远处的柳树下有一人,定睛一看,正是傅清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姿态随意地靠在树身上,很明显他一直在那里,而且目光还在注视着她。明知她在找她,他却不出声叫她,害她干着急。
苏清妤有些不高兴地走到他面前,他才站直身,看了她一眼。
虽然苏清妤什么都没有做,但她此刻莫名地有些心虚,她安静地等他问她与王禅的事,但他却没有,只是笑了笑,“还要去哪里玩么?”
苏清妤蓦然抬起眼眸,目光紧攫着傅清玄平静温和的眼,突然间没了兴致,她摇了摇头,郁闷道:“你是不是有些忙啊?要不我们回去吧,时候也不早了。”
傅清玄目光滞了下,而后只是颔了下首,没说什么。二人往回走,一路上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街上比她们来时更加热闹了,先前变戏法的那些艺人仍在,围观的百姓也越来越多,想挤也挤不进去。
苏清妤侧目看了傅清玄一眼,他依旧离她不远不近,目不斜视地走着,面色波澜不起,让人看不透他的情绪,但苏清妤觉得他应当是有些不高兴的,不然他早就与她搭话了。
前方即是他们的马车。
苏清妤又看了傅清玄一眼,被淡淡的月色映着,他脸色显得十分宁静。
傅清玄先上了马车,而后体贴地向她伸手。
她以为他会一直淡定下去,直到车帷落下,他却没有松开她的手,在苏清妤想要抽回手时却被他拽入怀里,腰被紧紧地禁锢着,无法挣脱。
“大人?”
在苏清妤的声音出来那一瞬间,他的手又收紧了些许。
他剧烈的心跳透过身体传过来,苏清妤抓着他衣袖的手不由紧了下,下一刻,他的手抬起她的下巴,俯身狠狠地吻住她的唇瓣。
苏清妤有些惊讶,却不由自主地抱紧了他,回应他那略显迫切的吻。
* * *
三更鼓响,萧祈安从床上坐起身,看着昏睡过去的苏迎雪,眼里浮起复杂的神色。
他收回目光,伸出两指抚了抚眉心,轻叹一声,正要起身披上外衣,身后却传来苏迎雪娇懒无力的声音:“世子……”
萧祈安面色一僵,回眸看去,苏迎雪起身将脸贴在他的背上,柔声关切:“世子,你感觉好些了么?”
萧祈安表情彻底绷紧,沉默了片刻,才语气声音地道:“没事了。”
这是萧祈安的卧房,方才意识不清时,他将她认成了自己的妻子,将她带回了此处。纵然懊恼,他也无法让她离去。加上这次他很清楚两人方才发生的种种,他只觉得十分尴尬,几乎不愿意去面对苏迎雪。
他蓦然站起身,清了清嗓子,“你休息吧,我出去一趟。”他拿起外衣,随意披上,便大步走出了屋子,那着急忙慌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身后有鬼追他。
人走后,苏迎雪唇角浮起抹冷笑,而后靠坐在床上,目光打量了眼屋子,觉得没什么可看的,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躺回床上,继续睡了。
苏迎雪当然不会因为和萧祈安睡过一次便喜欢上了他。愿意让他发泄,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在王府的处境好一些罢了,王府其余人都恨透了她,她的“孩子”也没了,若萧祈安不护着她,她的处境只会更艰难。
她用尽手段,不过是为了离开教坊,不用再去以色侍人,想不到来了这里,还是要出卖自己的身子。
只是一帮人和一个人的区别罢了。
不过这已经比在临猗坊好太多了。她如今的目的只是想留在萧祈安的院子里,在这里她可以避免其他人的冷眼,也能获得安宁。
至于萧祈安……他爱不爱她无所谓,只要他对她心怀愧疚,他就不可能不理会她。
这些日子她也看出来了,他应当是个责任感很强的男人。
萧祈安出去冲了个冷水澡,在外头乱走了片刻,发现不知道去哪里,最后还是回到了屋里。
苏迎雪躺在他的床上,睡得香甜,一条嫩白的手臂露在被子外头,他略一迟疑走过去轻轻地将她的手臂放进被中,而后替她掖好被子,才走了出去,在外房的罗汉床上和衣而睡。
* * *
次日,苏清妤起得有些晚。昨夜她虽然回来得不算晚,但她躺在床上辗转许久才睡着。
用了早膳,看了会儿书,已经快到午时,这时她才想起来与王禅的约定。苏清妤有些累,懒得出门,拖到用了午膳,然后太阳快要落山时,才不得不出了门。
两人的住处相隔了两条街,不算远。坐上轿子来到他的住处,门从里面反闩着,她敲了门,给她开门的是依旧是王禅。
“苏夫人,请。”与最初看到的少年不同,他脸上有着淡定从容的微笑,和昨夜一样。前面两次见他,他看起来还有些腼腆。
兴许是受了傅清玄的影响,苏清妤觉得他这笑容背后是捉摸不透的心思。
苏清妤随着他入了屋,他亲自给她端上了茶。元冬被他的仆人请去帮忙,苏清妤让她去了。
两人客气寒暄一番后。苏清妤开口道:“
“王公子可是不满意我这屋宅?”
王禅道:“这里环境幽静,甚合我意,只是大概这屋宅兴许是年久失修,隔三差五便有些问题露出来。”
苏清妤颔首,“这里自买来后便没人住过。是我大意了,在你租之前未曾里里外外检修一番,你若不愿意继续住下去,我可以将下个月的租金退给你。”
“苏夫人,你误会了你,我并不是想要退租。”王禅一直在暗中打量着她,但始终看不透她,她时不时地会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他看,偶尔还会露出类似害羞的神色,但有时候又十分地淡定,甚至有股隐隐的不耐烦。
“那王公子想与我商量什么?”苏清妤不解。
王禅微笑道:“我看了你我签的契约,上面并未说修补房屋花费的银子该由谁来出。”
苏清妤怔了下,而后也跟着笑了起来,“原来是为了此事啊,这些问题它原来就有的,修补所需银子自然是由我来出,王公子不必多虑。”
苏清妤没想到他这种锦衣玉食的公子也会如此在乎那么点银子,心里有些惊讶,这惊讶并不含讽刺轻蔑,只是单纯的惊讶。
不过想想,他只带了一个老仆来此居住,也足见他与那些世家富贵子弟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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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禅轻摇了摇头,“苏夫人,你还是误会了我的意思。”他深深看了苏清妤一眼,“这银子全由苏夫人来出,倒显得我在占便宜似的,不如我们各自承担一半?”
苏清妤怔了下,正要开口,却被他抢先一步。
“苏夫人,就这么定了。”他冲着她露出一明媚灿烂的笑容,语气轻松。
苏清妤只觉得他的笑容便似阳光一般,晃了下她的眼,恍惚之中,不觉点了下头。这少年的确是个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人。
“对了,我卧房的屋顶似乎还有一处未曾修补好,苏夫人可否帮忙看一下?”他突然问。
苏清妤心咯噔一下,觉得有些不妥,但对上他澄澈得没有一丝一毫杂质的目光,她又觉得自己多想了,于是颔了下首,起身随着他去了卧房。
进了门,苏清妤不觉抬眸看了眼屋顶,也不知道是哪里还需要修补,扭头正要问,却见王禅关了门,并上了闩。
苏清妤愣了下,随后心里有些慌,“王公子你,你这是何意?”
王禅微笑着走向她,“苏夫人,你不是有夫之妇么?随着一年轻男子进到卧房,你不觉得不妥?”
苏清妤脑子一片空白,见他朝着自己走来,不觉往后退去,不小心碰到身后的椅子,险些栽倒,她往另一边走去,然后忙道:“王公子,你莫要误会,我并没有多想,只是一心想帮你检查屋顶而已。”
“苏夫人,真的是我误会了?”王禅很快便来到了苏清妤身边。
苏清妤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一言不发地往门口走去,却被王禅拽了回去,她推开他。
“王公子,请自重。”苏清妤厌恶地道,为自己看走眼而心生懊恼,这少年轻浮放浪,根本不像傅清玄,傅清玄才不会像他这般。
看着她一副凛然严肃,不容侵犯的模样,王禅心里迟疑了下,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误会了她,但想到自己那天晚上看到的画面,眼里又立刻掠过阴晦之色。
“让人自重之前,苏夫人还是先学会自重吧。”王禅唇边浮起抹意味深长的微笑,“苏夫人可是对我有些好感?”
苏清妤面色微滞,无法反驳他这句话,她的确对他有些好感,但仅仅只是因为他长得像傅清玄的缘故,但这件事她无法向他解释。她心里有些懊恼,兴许是自己的一些行为让他产生了误会。
苏清妤思绪纷乱,正不知如何解释,眼前的少年又发起了攻势:
“我对苏夫人其实……一见钟情呢。”
苏清妤愣住,脑子更加混乱,“王公子,你兴许是误会了什么?我是有夫之妇,况且你年纪还很小……你能否冷静一些,别靠我太近。”苏清妤看着他又靠了过来,连忙伸手阻止他。他们这种十七八岁的少年,很容易冲动,她真怕他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行为来。
“年轻力壮,这不好?”王禅那双眼眸深情款款地凝望着她,仿佛真被她迷住了一般。
苏清妤却没有留意到他深不深情,只觉得脑子快炸开了,“王公子,这真不是年轻不年轻的事,你听清楚了,我是有夫之妇。”他莫不是读书读傻了,秋闱将至,他不好用功读书,却把心思花在女人身上。
“我知道啊。苏夫人作为有夫之妇,不也和丈夫以外的男人来往?”他笑盈盈地说着。
苏清妤问言变了脸,视线蓦然对上他含笑的目光,他……他都知道了什么?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苏清妤沉肃着脸推开他,准备逃离房间,却再次被他拽回去。
“你再这样,我便要叫人进来了。”苏清妤目光严厉地望着他,见他气定神闲地望着自己,张口就要叫元冬,却被他用手捂住了嘴。
苏清妤惊慌失措,奋力挣扎,然而男人女人力量终究悬殊,她无法挣脱他的钳制。
“苏夫人,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答应我别声张,我便放开你,如何?”他冲着她善意一笑,语气透着安抚。
苏清妤心里虽然又气又怕,却只能点了点头。
王禅微笑着放开了她。
苏清妤皱着眉头,胸口不由微微起伏,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冷声道:“王公子,你究竟想做什么?”
王禅示意了眼她旁边的椅子,苏清妤警惕地看了一眼,身子不动。
王禅微微一笑,也不勉强她,“我方才一提到丈夫以外的男人,苏夫人就很是心虚呢。”
苏清妤对上他那了然的目光,心中惊疑不定,“所以王公子想做什么?”她再次询问,确定他不会对自己乱来后,她心定了些许。
这少年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王禅目光沉沉地盯着她,“苏夫人既然可以与别人交好,为何不能与我交好,我不一定比他人差。”
苏清妤定定地回望着他,想着他方才说的那些话,突然间有些明白了,“你这是在威胁我,与你来往?”
她的直接让王禅有些意外,他顿了下,一时间没找到话回应她。
他的沉默仿佛是在默认,苏清妤冷冷地望着他,“我若不答应,你可是要将我与其他男人来往的事捅破出去?”
她与傅清玄在一起时估计被这少年撞破,他才想要以此来要挟他。
她这番话无疑是将他视为奸险小人了,他正要辩驳,却被苏清妤抢先:
“我原本还以为你是个端正守礼的少年,没想到如此轻佻浮浪,你这样的人若当了官,也只会乱了官场风气。”
王禅被她这么骂了一通,心里不禁感到委屈,不觉说出了心里话,“堂堂首相与下属妻子不清不白,这官场风气早就坏了,轮得着我来乱?”末了,又忍不住皱眉头道:“你会毁了他。”
苏清妤愣住,先前他一直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但一提起傅清玄,却莫名有股幼稚的感觉,脸上还有着愤愤不平之色。
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他到底想做什么?她突然有些不确定起来。
苏清妤思索片刻,道:“王公子,你或许误会了我和傅大人。”
王禅淡淡扫了她一眼,眼里很明显有着不信任。
苏清妤心里叹了口气,斟酌再三,正色道:“我与陆文旻已经和离,所以就算我与傅大人来往,也并无错处。”
苏清妤言罢看到他脸上露出诧异之色。
“你和陆大人和离了?”王禅不觉问,随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立刻收敛神色,恢复先前的从容。
苏清妤点了点头,“我与他早已经和离,只是此事还有很多人不知晓而已,不然我也不会一直不回陆家。”
王禅俊秀的脸开始泛红,为自己先前的唐突,“抱歉,我并不知晓此事。”
他倒是道歉得干脆利落,这让苏清妤对他的不满逐渐消减。
“还有一事,我也要与你解释清楚,先前之所以盯着你看,是因为觉得你有些像傅大人,让你误会,我也很抱歉。”虽然说他长得像其他人有些失礼,但她不想让他继续误会下去。
原来如此,他先前怎么没想到这点,王禅心中既窘迫,又有些许失落,紧接着又大松了一口气,这复杂的情绪令他有些不明白自己的心了。
“苏夫人,很抱歉让你受惊了。”他有些尴尬,白皙的脸透着红晕。
解释清楚之后,他似乎又变回了先前那个温文尔雅的少年。苏清妤也松了一口气,细品了下他的行为,然后打量他的神情举止以及打扮,她试探性地问:“王公子,你可是仰慕傅大人?”
王禅脸上的红晕似乎又深了一层。
苏清妤见他似乎有些难为情,不由得笑了起来,“王公子不必觉得不好意思,因为我也很仰慕他。”
王禅看到她唇边温婉的笑容,不觉一怔,而后回以一灿烂的微笑,好似找到同道中人一般。
苏清妤心中的不快彻底消散了,不过她有些疑惑,他先前的行为到底有什么意图,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出口:“王公子,你方才说对我一见钟情,应该不是真的吧?”
王禅方才一心做戏,还不觉怎么着,如今误会解释清楚,被她这么一问,他不由得脸红心跳,十分羞窘,“当……当然不是真的。”他连说话也禁不住磕巴起来,哪里还有先前的淡定从容。
苏清妤被他吓了一场,这会儿两人反过来,她便心生捉弄的想法,“所以你是怕我毁了傅大人。想从我身边将他解救出来?”
王禅被她戳中心思,顿时有股落荒而逃的冲动。
苏清妤一看他的神情便知道自己说对了,不禁十分诧异,她其实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王公子,你还真是……十分意外呢。”他怕她毁了傅清玄,却不怕她毁了他?他可是马上就要参加秋闱了。
这傅清玄也真是厉害,竟能让一个少年仰慕他至此。
第 72 章
因为有了共同喜欢的人, 苏清妤与王禅突然间都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二人从卧房出到庭院,坐在梧桐树下的石椅上闲聊。当然,二人聊得几乎都是傅清玄。
王禅知晓很多关于傅清玄的事, 而那些事苏清妤通通都不知晓。
比如傅清玄三元及第后在琼林宴上七步成诗,惊艳四座。
苏清妤只知道傅清玄三元及第的事, 毕竟历朝历代能够三元及第的人少之又少,拢共就二人,一是开朝时那位著名的国士骆柯,第二就是傅清玄了。
这事自然在坊间传得沸沸扬扬,一夜之间傅清玄就成了家喻户晓的名人。
值得说的是, 骆柯中状元时已经的二十八岁,而傅清玄那时才十九岁,然后他用了十年时间, 当上了首相,那几乎是所有入仕途的人梦寐以求的位置。
这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但傅清玄却做到了,尤其还是出身寒门的情况下。
那时候她已经嫁给了陆文旻,在所有人都纷纷讨论着这个惊才绝艳的少年状元时,苏清妤捂上了自己的耳朵,不愿意去听与他有关的任何事情。
王禅还与她说了傅清玄初入翰林院,以傅子衿之名, 与著名书画家刘瑭,王松暄并称为“京中三才子”的事。
很少人知道傅清玄就是傅子衿,苏清妤当时也不知晓,只知道有个书画家名叫傅子衿, 为三大才子之首,他的画作千金难求。
傅清玄大概就是天之骄子, 不论他想做什么,都能够做得很好。不过像他这样的人往往会有英年早逝的风险,她看过傅清玄专注政务时是什么模样,所以内心禁不住总会有这样的担忧。
王禅并没有与她说官场上争权夺利的那些事,只说了一些轻松有趣的事,大概也是顾及她的身份。
至于苏清妤,她能与王禅说的并不多,傅清玄那些政治上的手段说出来大概会影响到他在人家心中光风霁月的形象。而在私底下,他喜欢受虐,喜欢捉弄人,脾气阴晴不定的这些事也不能与王禅说。
那能说的还有什么呢?
好在王禅说起傅清玄时侃侃而谈,几乎不需要她搭话。
到了后面,苏清妤才想起来一事,“我那里有一副他的画作,你若喜欢,我就送给你了。”
苏清妤说完就看到少年的眼眸顿时变得熠熠生辉。明明很高兴,他却要装作一副稳重内敛的模样。
“苏夫人,我怎么好收你如此贵重的东西?”
他微微一笑,道。
苏清妤看着他那让人不禁联想到另一张脸的笑颜,出于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她含笑道:
“那就等你一举登科后,再送给你,作为奖励吧。”
王禅微愕,总觉得她好像把他当小孩子看待了,心中突然有些郁闷,不过想到可以得到傅清玄的画作,他还是忍不住点了头。
两人聊着聊着天已经快没了光亮,苏清妤便起身告辞了。
王禅送她出了门口,苏清妤笑着让他进屋,而后转身准备入轿,视线却扫到不远处的马车,不由一怔。
苏清妤走上前,吴峰并不在,车下放着脚蹬。
车夫看着苏清妤,恭敬道:“陆夫人,大人等您许久了。”
苏清妤扭头看向元冬,让她坐着轿子先回去,随后踩着脚蹬上了马车。
傅清玄姿态优雅地靠在几上,看到她脸上甚至浮起一温柔和煦的笑容,从他的神色上根本看不出来有一丝一毫的不满。
苏清妤是了解他的,她的内心不觉沉了下去,坐下来以后,她低声问:“你等多久了?”
“大概半个时辰吧。”傅清玄语气淡淡的,脸上笑容并未敛去。
他这人总是将真实的心情藏在心底,就算不高兴也不会表露出来,这大概是习惯使然。
苏清妤面色微滞,沉默片刻,又问:“你怎么知晓我在这里的?”
“阿瑾姑娘说的。”
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苏清妤突然觉得气氛有些僵凝,于是默然。
她要怎么与他解释自己在王禅那里待了那么久?
就在苏清妤感到内心纠结烦躁时,傅清玄如清风般缥缈的声音忽然传来:“妤儿,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苏清妤一抬眸,对上傅清玄幽深无际的目光,心里莫名地颤了下,她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好。”
傅清玄带她来到了一座高阁上,往底下一看,可将夜色之中的万家灯火尽收眼底,抬眸,夜空湛蓝,纤云如丝,星子漫天。
风景很美,但秋风无处不在,苏清妤不觉打了个冷颤。
傅清玄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来,披在了她的身上。
一路上傅清玄几乎没有与她说话一句话,到了阁上依旧沉默得让人不安。
苏清妤扭头静静地望着他,他望着远处的万家灯火,他的唇边挂着淡淡的笑容,但不知为何,却给人一股孤独落寞的感觉,尽管自己陪在他的身边,却依旧无法走进他的内心,窥探他的所思所想。
苏清妤收回目光,不觉低下头,轻叹了声,正想着要不要劝他回去,傅清妤低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妤儿……”
苏清妤心口一下狂跳,蓦然转头看过去,他仍旧没看她,只看着远处,可他的神色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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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妤静静地等着,看着他唇边笑容加深,然后缓缓地张口:
“傲骨我也有……所以,十六岁那年,我站在此处,准备一了百了。”
他声音温润柔和,就像是一阵春风,轻飘飘地向她揭开了那沉重的过往。
苏清妤愣住,心口突然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拧着,疼痛逐渐侵袭而来。
“那时候的我始终不明白,为何家世清贫就要受尽欺凌?不明白我明明靠我的双手挣来的银子,为何要被人耻笑丢了读书人的脸面?我并未做错什么,更不认为做那些事可耻。”
“当然不可耻!我从来不认为你有错!错的是他们,他们不知人间疾苦,因为他们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若没了父母,他们只怕早就沦为了乞丐,求着他人施舍一口的。他们还嫉妒你,嫉妒你就算没有非凡的出身与教化,却也能比他们出类拔萃。”
苏清妤知道自己曾经也是欺负他的人中的一个,这般正气凛然地去指责那些人未免有些可耻,可她此刻的心疼却是真实的。
想起那些侮辱的言语,落在他身上的石头,巴掌,鞭子,傅清玄原本淡定的眼眸霎时间翻起惊涛骇浪,却在听到苏清妤充满愤怒不平的话语后,瞬间又回归于平静。
傅清玄终于看向了苏清妤,眼里有着一如既往的温柔之色。
“可惜我当时没能听到你对我这些话。”
当初他对苏清妤的喜欢是懵懵懂懂的,算不上多么深刻。正如那些人所说,她是大家闺秀,而他不过是个一穷二白的书生,不论他容貌才华多么出众,但在无数的贬低嘲讽欺辱之下,他的内心变得自卑脆弱,他从来没想过苏清妤会钟情于自己,所以他们之间才会有那样的误会。
苏清妤突然沉默下来,有些伤害已经造成,就算误会解除,难道伤害就能彻底磨灭么?就能让人释怀么?
傅清玄收回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再次遥望远方。
后来那些人欺负他欺负得更狠,而苏清妤,也成为了其中的一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突然有一日,他觉得活着很痛苦无趣,于是他来到了这里。
那时他差点从他此刻所站的地方跳了下去,可当他将要跳下去那一刻,他脑海中突然闪过苏清妤抽打他时的画面。
也恰恰是那一鞭带来的恨意让他有了活下去的欲望与勇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妤儿,那夜,你说的那些话并没错,你的确看穿了我。”他道,声音低沉,带着点小心翼翼。
十六岁的他确实发誓过有朝一日一定要将这些欺负过他的人狠狠地践踏在脚下,连苏清妤也包括在内。
自那以后他的心变得更加阴暗、自卑、以及扭曲,但他待人却更加的温柔随和,但这里面只有虚伪,没有真实。
他的内心没有阳光照进,充满了阴暗,他却让他的外表看起来明媚干净,高雅无暇。
在这样日复一日的伪装之中,他已经渐渐相信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学会了掌控自己的情绪,游刃有余地与不同的人相处。当他终于站在高处时,曾经欺负过他的人已经成为蝼蚁,根本不值得他浪费一点时间,他甚至选择原谅了他们。
至于苏清妤……她从始至终都是特别的那一个。
苏清妤听到傅清玄的那句话话不由惊讶地瞪大双眸,她在脑海中回忆着自己说过的那些话,所以她说的他恨着恨着就爱上了她的话也都是真的?
苏清妤伸手握住他的手,傅清玄回眸与她相望,他的目光专注而深沉地看着她的脸,里面没有恨,只有温柔。
苏清妤犹豫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藏在心底的话,“你……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傅清玄微微一笑,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很久很久之前。”
他对她的喜欢干净而美好。对她的爱却扭曲而奇怪。明白那是爱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并不愿意接受这种情感。
她一定不会知晓,从始至终他一直在看着她。但此刻他还无法将自己的心全部掏出来,赤.裸裸展露在她的面前。
她也不会知道,此刻他愿意将不愿意被人知道的过往与她分享,是为了博取她的同情与怜爱。他害怕她的目光放在别人的身上。
* **
苏迎雪怀孕了,她一开始并不知道,后来发现月事没来,想起来自己与萧祈安的那夜贪.欢,便立刻找来大夫为她诊脉,这才知晓自己怀了身孕。
萧祈安回府的时候恰好碰到准备离开的大夫,从他那里,萧祈安得知了苏迎雪有了身孕,他心中顿时复杂难言。
萧祈安进屋的时候,苏迎雪呆呆地坐在床上,看到他,脸上不禁挂起淡淡的笑容,“世子,我们有孩子了。”
“嗯。”萧祈安来到她身边坐下,伸手握住她的手,然而脸上却无半分喜色。
苏迎雪所有注意力都在孩子上,她低着头,伸手抚向自己的肚子,她一直很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至于这个孩子是谁的,其实并不算太重要,所以她并未留意到萧祈安脸色不大好。
高兴过后,她心中有着浓浓的担忧,她要怎么样才能护住这孩子,让她安全地出生?
苏迎雪怀孕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秦王妃等人的耳中,却无一人替她感到欢喜。
这日,萧祈安不在,苏迎雪被叫到了秦王妃的院中。
到那里时,赵芊月也在,她一进屋,她便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肚子,眼里隐隐透着凶光。苏迎雪下意识地伸手护住自己的肚子,她知道秦王妃叫她来肯定没安好心,然而她不敢不从。
苏迎雪刚跨进门槛就险些滑倒,幸好及时站住了脚跟。她低头一看,才发现地上擦得很干净光滑,她心里蓦然警惕起来。
秦王妃坐在太师椅上,面似银盘,端庄华贵,姿态一如既往的高傲,看到苏迎雪,她只是瞥了她一眼,并不正眼看她。
苏迎雪端端正正地给她行礼问安,秦王妃微一抬手,示意她落座。
坐下之后,有人送上一盏茶,苏迎雪看了眼那茶,想到当初被她逼着喝滑胎药的事,不觉得眉头紧锁,面色沉重。
这是前方传来一声冷笑,她一抬眸对上秦王妃阴沉的目光。
“怎么,以为我在茶里下了药?”秦王妃不悦道。
苏迎雪连忙低下头,放低姿态道:“妾身不敢。”
苏迎雪打定主意要讨好秦王妃。她的母亲虽然是被她害死的,然而她已经入了王府,自己又有了萧祈安的孩子,若想要在这府里安稳的过日子,只能让秦王与秦王妃认可自己,想必这也是她母亲所希望的。
秦王妃鲜艳的朱唇扬起抹刻薄的弧度,随后起身,往外头走去。赵芊月紧随其后,经过苏迎雪身边时,禁不住扭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苏迎雪看着二人的人影,不确定秦王妃是否让她离去,只好起身跟在后头。
秦王妃行在鹅卵石铺就的道路上,手上的帕子忽然掉到了地上,苏迎雪见状犹豫了下后,上前捡起。
“王妃,您的帕子掉了。”苏迎雪小心翼翼地交到秦王妃面前。
秦王妃斜睨了她一眼,没伸手去接,只是示意了眼身边的侍女,那侍女从苏迎雪手里接过帕子。
苏迎雪低垂着头,脸色微微僵硬,待抬起头来,脸上又挂上了乖巧的笑容。
站在秦王妃身边的赵芊月鄙视地看着她,却在看到萧祈安朝着她们走过去后,立刻挺直纤腰,目光直直地望着他,面上笑靥如花。
“表哥。”在萧祈安来到她们面前后,她甜甜地唤道。
萧祈安并不理会她,只是给秦王妃请了安,随后扫了苏迎雪一眼。
赵芊月见状眼睛泛红,差点没忍住哭起来,自从她给萧祈安下了春.药之后,他就再没有搭理过自己,而秦王妃已经原谅了她,只是时不时地还骂她蠢,甚至不许她再去找萧祈安。她虽然很想找他,可实在怕秦王妃生气。
“怎么,几日没来我院里,我一把你的爱妾叫过来,你立刻赶了过来,是怕我伤害到她?”秦王妃不悦地看着萧祈安。
听到“爱妾”二字,赵芊月不满地嘟了嘟嘴。
秦王妃一记冷眼扫过去,她立刻将头埋得低低的。
萧祈安沉声道:“母亲,我并无此意,只是过来看一下您。”
“你现在看到了,可以回去了。我现在打算去园子里逛一逛,你无需跟着。”秦王妃言罢继续前行。
苏迎雪只能跟上去,却忍不住回头看向萧祈安,从他那双平静的眼眸里她感觉到了无望,便收回了目光。
她不觉伸手抚了下自己的肚子,唇边浮起抹自嘲,其实她感觉到了萧祈安对这孩子根本不上心。也许,他还觉得它是个累赘吧,只不过迫于责任不得不装作关心一下她。
进了王府,她才觉得自己与这里依旧是格格不入,她始终找不到归属感。
她原以为入了王府,她就会摆脱那种漂泊无依的感觉。
苏迎雪知道秦王妃没安好心,不然方才也不会用眼神求助萧祈安。果不其然,随着秦王妃到了园子里后,她便开始给她们当起了丫鬟。
秦王妃决定在园子里歇息,让她去安排了茶果点心等东西,归来后,便与其他丫鬟一样端茶倒水,还要给秦王妃捏肩捶背。
秦王妃笑着与赵芊月道:“迎雪这丫头捏的倒是比春华好多了。”
苏迎雪动作滞了下。春华是秦王妃的侍女,也是那日/逼着她喝滑胎药,踹了她母亲一脚的那名侍女。
苏迎雪脸上微笑不变,心里却开始发颤。
赵芊月也跟着笑道:“改日让迎雪妹妹教一下我的丫鬟吧,我那丫鬟蠢得很,给人捏个肩膀都不会。”
苏迎雪问言始终面不改色,但过了一会儿,却突然抚着肚子,眉头紧蹙。
秦王妃一开始还觉得她是装的,然而她面色突然变得很白,额角也开始流汗,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事,变成她的过错,便扫兴地放她走了。
苏迎雪方才肚子的确是疼了下,但回途中,缓了过来。王府很大,她先前没逛过,又无人带领,她的侍女也不是识得路,二人走着走着便迷了路,在经过一阁子时,忽然听来里面传来砸东西的声音。
苏迎雪惊了一跳,这时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一道中年男声,听着像是秦王的声音。
她想了想,让丫鬟守在原地望风,自己悄悄地来到紧闭的门口,竖耳偷听。
“傅清玄,又是傅清玄,他存心与本王作对!”秦王怒气冲冲的声音传出来,让苏迎雪十分惊讶,她没想到秦王与傅清玄竟然是对敌。
苏迎雪正打算看过去细听,忽然间门缝隙里有人影闪过,而后脚步声起,她慌忙转身想逃走,却已经来不及,身后蓦然响起开门声,她扭头一看对上一双严厉的目光,是秦王的随从张正。
苏迎雪被带到了秦王面前,看着太师椅上面色阴戾如同罗刹一般的男人,她双腿一软,不由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王爷。”
若不是顾及她肚子里有孩子,秦王只怕就一脚踹了过去,他目光阴恻恻地望着她:
“脏人眼的东西,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偷听本王说话的?”
苏迎雪还在临猗坊时,秦王对她和颜悦色,甚至大方赏赐,并非出自好意,而是刻意作践。
若当年永安侯站在他这一边,他一家人就不会沦落到这个下场。
其实他有几次都想对苏邕的嫡女苏清妤下手,但不知道什么人在背后保护她,未能成功,后来他的爱女与之交好,又时常在一起,他只能放弃了这个念头。
然而除了苏清妤,永安侯还有一个女儿,便是苏迎雪。
每次因为找不到苏邕的踪迹而心烦气躁时,秦王便将苏迎雪传唤到自己的宴会上伺候。看着他的女儿被迫伺候权贵的可怜模样,他心中才会畅快起来。
让他没料到的是,这个女人心机深沉,竟然摆了他们一家人一道,入府成为了他儿子的妾室。如今她竟然还想要窃听他的谈话。
苏迎雪听到他那句‘脏人眼的东西’时心中涌起一股愤恨,然而却因为恐惧秦王的威势,而只能咬牙隐忍,努力维持着冷静,“王爷,我并不是故意偷听的。我随王妃去逛园子,却突然身子不适,便先行告退,因不认得路,听到屋子里传来声响,才想来找人问一下路,我真不知晓王爷在此处。”
秦王脸上浮起冷笑,“一个无知妇人,也敢在本王面前耍心眼?”
苏迎雪面色一僵,抬眸看去,在他那张脸上看到了秦王妃的影子,这对夫妻都是一样的,高高在上,目中无人。
秦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把她拖出去,交给祈安,让他好好管教她,以后不许她再踏出院子半步。”
苏迎雪被张正拖到门口的一瞬,她脑子里涌起浓浓的不甘以及要和自己的母亲一样为自己的孩子铺出一条平坦大路的强烈念头,于是蓦然挣脱张正的钳制,冲到秦王面前跪下,在他诧异的目光中,语气坚定道:“王爷,我知晓傅首相的软肋!”
第 73 章
自打苏迎雪入了王府之后, 苏清妤与她就没有再见过面,她想来想去,觉得该见一见她了, 于是借着找萧嫣然的名义,来了秦王府。
苏清妤坐在客厅等待着, 没一会儿,萧嫣然火急火燎地走过去,身后跟着她的侍女圆圆。
“郡主,王妃再三吩咐过,您不能再这样走路了。”
“别啰嗦了, 烦死人了。”萧嫣然朝着她挥了挥手,眉头紧蹙。
苏清妤起身相迎,萧嫣然一跨进门槛, 便握住了她的手,嗔怪道:“我还以为我不去找你,你就不来找我了呢。”自从沈姚华走后,除了苏清妤,她就没有别的朋友了。
苏清妤冲着她温婉一笑,看着她这张灿烂明媚的娇嫩小脸,她始终恨不起来,“这阵子有些忙。”她扯了个谎, 她之所以不来找她,其实是因为她过不去内心那一关。
“你有什么好忙的?有我忙?”萧嫣然拽着苏清妤坐下,便喋喋不休地开始抱怨自己近来被逼着学各种礼仪的事,“本郡主只是嫁人而已, 又不是去给人当仆人的,什么都要学, 不如让本郡主去死了算了。”
苏清妤静静地倾听着,听到死字时不觉皱了下眉头,正要说点什么,萧嫣然又开始抱怨下一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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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妤有些诧异,正要说话,又被她抢先一步:“这都要怪赵芊月那个女人,她竟然给我兄长下春.药,结果便宜了苏迎雪那个女人。我就说我兄长就会被这两个女人折腾死的,一个疯疯癫癫,一个全是心眼。”
苏清妤知道她不抱怨完决不罢休,于是抿唇不语,只听她说。
萧嫣然撅了撅小嘴,“我现在对我兄长很失望,他变了,他让我感到很陌生。”
苏清妤心里不以为然,人不会在突然间变了一副性情,只能说,那或许才是他的本性,只不过先前没有遇到刺激他暴露本性的事。
秦王那么阴狠毒辣,他的儿子不论是长相与气质都与他相似,又怎么会是个好人?兴许他骨子里也是阴狠的,苏清妤禁不住想。但当萧嫣然的脸朝着她蓦然看过来时,她立刻将那想法拂出脑海。
也许是她想太多了。
“你发什么怔?我和你说话呢,你有没有听到?”嫣然不悦地道。
苏清妤摇了摇头解释:“我没有发呆,我在认真思考着你的话。”
萧嫣然不信,“那你说,我方才说了什么?”
苏清妤微笑,“你说你兄长变了,变得让你陌生。”
“好吧,是我误会你了。”萧嫣然撇了撇红唇,“光顾着说我了,忘了问你近来的情况。”
难得,她还会想到别人了,苏清妤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刚张口准备说话,又被她打断:
“啊,对了,有件事差点忘记和你说了。”
苏清妤在心里叹了口气,“什么事?”
萧嫣然道:“我方才看到你夫君了,也不知道他来找我父亲做什么。你知道么?”
苏清妤愣住,陆文旻找上了秦王?
秦王和傅清玄是对敌,这时候秦王与陆文旻相见,很难让人不怀疑这其中有阴谋?
萧嫣然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苏清妤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笑了笑,“我不知晓,他没与我说过。”
萧嫣然又问:“你们还没和离么?”
苏清妤心神不定地摇了摇头,心里还在猜测着陆文旻和秦王到底想做什么。
* * *
在萧嫣然的帮助下,苏清妤见到了苏迎雪。
苏迎雪坐在一亭子里,用着点心,看到苏清妤,她眼里掠过惊讶之色。
萧嫣然不想看到苏迎雪,就没有随着苏清妤进入亭子。
苏迎雪站起身,笑脸相迎:“姐姐,想不到你竟然也会来看我。”
“我来找嫣然,顺道来看看你。”苏清妤并不打算与她套近乎,便如实作答。她打量了她一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她整个人不见容光焕发,反而身上笼罩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阴郁。
“原来是这样啊。”苏迎雪还是笑着,然后邀请苏清妤坐下。
苏清妤落座,二人相对无言,随后将目光转向亭外的池塘,池塘栽种这一片荷花,此时连荷叶也已经凋残。
“姐姐,你看着王府的风景如何?”苏迎雪突然问。
眼前一片颓败之景,不过苏清妤自然不能说这里不好,“很好。”她淡淡道。
苏迎雪唇边浮起抹嘲讽的笑,“我倒是觉得这王府的风景不如我们永安侯府的风景。”
苏清妤扭头看了她一眼,眸色黯下,“永安侯府已经不存在了。”而这一切都是秦王的阴谋,有一瞬间,她很想指控秦王,但在扫过她的肚子后,收住了念头。
她有了萧祈安的孩子,告诉她,他们一家都是秦王害的,她又能怎么做?
况且苏迎雪一向看重利益,她不清楚她知道真相后会做怎样的抉择。
苏迎雪将目光转向残荷,眼里有着愁绪,“是啊,父亲不在了,姨娘不在了……就算苏家恢复以往的荣耀,也注定再回不到过去。”苏清妤定然不及她留恋永安侯府,她与夫君和离后就回到了永安侯府,那里的一草一木在梦里都无比清晰。
苏清妤深深地望了苏迎雪一眼,她莫不是以为父亲死了?她启唇,然而还未说话,苏迎雪已经开了口:“没有出临猗坊之前,我总想着往上爬,让所有人都不敢再看低我,可到了这王府,我才发现自己的能力是那样的渺小。姐姐,你说的对,永安侯府不在了,我现在只能依靠萧世子,只能依靠秦王秦王妃。”
苏清妤问言逐渐变得冷静下来,她决定先不向她透露父亲的事,秦王肯定还在找她父亲,多一个人知晓,她父亲只怕会多一分危险。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后,苏清妤起身告别。
“你自己小心一些吧。”苏清妤道,她想,她肚子里已经有了萧祈安的孩子,秦王不至于还要为难她。
听出她语气隐隐的关心,苏迎雪微笑道:
“姐姐,不论如何,你都是我的亲人。”
苏清妤总觉得她些话似有深意,但也没多想,转身离去。
“你不再呆一会儿?我很无聊呢。”萧嫣然抓着她的衣袖,不肯放她离去。
苏清妤惦记着一些事,便摇了摇头,“我还有些事要去做,改日我再来看你吧。”
萧嫣然顿时觉得没意思,撒开了她的衣袖,“你走吧。”
虽然发着脾气,但她还是把苏清妤送出了府。苏清妤看着她那张什么心事都露在眉眼间的脸,再次再心里告诉自己,不能将她与秦王混为一谈。
* **
苏清妤从秦王府离开,来到了云烟阁。王氏的生辰即将到来,苏清妤准备挑几匹布,给她做几身新衣裳。
买完了布,苏清妤与元冬正准备离去,却与进门的郑蓁打了个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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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妤怔了下,而郑蓁却面露欢喜,“苏姐姐,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郑蓁说着便朝着她走过来,苏清妤一眼就注意到了她微微隆起的肚子,她并没有发胖,甚至还消瘦了些,那么她便是有了身孕。
苏清妤心思一动,脸上却不曾显露出任何情绪,她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两人寒暄一番后,郑蓁邀请她到茶楼坐一会儿,苏清妤刚好想问一问她先前去了哪里,便同意了。
两人找了就近的茶楼,上了二楼,挑了僻静的雅座。
苏清妤这才问了她的近况。郑蓁还不知晓苏清妤的身份,就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她。
原来郑蓁当初真偷偷地跟着陆文旻去了扬州,陆文旻感动她的痴情,就留下了她,二人还有了孩子。随着陆文旻回京后,郑蓁又回到了红苑,并与红苑里的人说,她当初被强盗劫去,后来偷偷逃了出来。陆文旻当了吏部侍郎后,找了门路,将她接出了红苑,给她租赁了一屋宅居住。
所以现在郑蓁算是陆文旻的外室。
说起这些事时,郑蓁眉眼间有着愁色。
“你已经怀有身孕,他还不肯带你回府?”苏清妤问。
郑蓁并没有告诉苏清妤,她跟的人是陆文旻,只称呼他为官员,也没说他当了吏部侍郎,而是说他升了官。
郑蓁若是知晓她就是陆文旻的妻子,她还隐藏身份与她打交道,估计心里该恨死她了吧,苏清妤不由得在心底叹了口气。
郑蓁轻摇了摇头,愁眉苦脸道:“他说,他妻子好妒,不许他纳妾。他担心我和孩子会被针对,让我先把孩子生出来,之后他再想办法带我回府。”
苏清妤感到十分诧异,她和陆文旻已经和离,按理说,他就算把郑蓁带回去也没人会说他,可他竟然这般欺骗郑蓁,他那人还真是无耻。
“你相信他所说的话?”苏清妤不觉皱了皱眉头。
郑蓁一怔,而后犹豫地道:“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他……不至于会骗我吧?”
苏清妤内心冷笑,自私自利的人又怎会在乎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从郑蓁这些话中,她已经明白陆文旻对郑蓁根本没什么真情可言。
“我先前便说过,借你银子的男人不可信,你既然非要跟他,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但我想,他若真的心疼你们母子,断不会让你这般不明不白地跟着他。”苏清妤说得很不客气,一是希望她清醒一些,二是自己并不打算与她长久来往,所以也不担心触怒她,毕竟自己的身份总有瞒不住的那一日。
郑蓁听完苏清妤的话,不禁变了脸,很显然她是想得到苏清妤的安慰,而非这些毁掉她希望的话语。
“他不会这么对我的。”郑蓁信誓旦旦地道,但仔细辨的话,会感觉出隐隐的心虚。
苏清妤猜到她不会相信自己,也不勉强她,于是放柔了语气道:“或许是我想多了吧,你与他相处那么久,想必比了解那位官员。”
苏清妤言罢便不再多嘴,端起茶品尝起来。
两人不欢而散,不过苏清妤还是留给了她自己的住址。或许是有些愧疚,所以她并不介意有朝一日她得知自己的身份。
* * *
因为苏清妤与陆文旻已经和离,所以她现在来找傅清玄时,不会像以前那样小心翼翼,很担心被人撞见。
这会儿已经是夕阳西下时分,苏清妤靠在窗旁边,窗外几丛翠竹,中间一处假山,上面长着兰花,和倚雪院差不多一样的景致。书房离倚雪院很近,从后门穿过一条甬道,便可到达。
苏清妤扭头见傅清玄搁下了笔,才直起身,等着他行到自己身边,与她一同看着外头的风景。
苏清妤如今很自觉地在他忙的时候不打扰他,自己找点事做,大多时候都是看书,他的书房里有很多书,甚至还有一些很难找到的书籍,她以前想要却找不到的孤本。
有时候她会悄悄地来到他身边,看他在做什么,然后他发现他最近打算改革赋税,清丈土地,这无疑又要动那些豪门权贵的利益了,苏清妤心里不禁十分为他担忧。
让她松了一口气的是,先前那些因为实物抵俸而大吵大闹的官员们已经能正常发俸禄了,所以他们也没有理由再去攻讦傅清玄。
“其实我今日来是有事要和你说。”苏清妤一直惦记着那事,但一直耐心等着他处理完政事,“今日陆文旻到秦王府去了。这事你可知晓?”苏清妤问,她其实是希望这事是傅清玄安排的,不然只怕会有些不妙。
“我并不知晓此事。”傅清玄道,目光却落在苏清妤的脸上,若有所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清妤并未留意他探究的目光,低着头思索了下,再抬起眼眸,不安地道:“你说他会不会与秦王勾结在一起?”
“谁知道呢?”傅清玄无所谓地笑了笑,而后又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妤儿,你在担心我么?”
“我在与你说正事。”苏清妤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一直担心陆文旻会和秦王勾结在一起对他不利,他倒好,一副轻松悠然的模样,敢情她白担忧了?
傅清玄收敛神色,颔首:“我知道了,我会让人去查的,只不过……”他顿了下,唇角若有似无地上扬:“你这么做不算背叛你夫君?”
苏清妤一怔,而后终于明白方才他为什么隐隐约约露出得意的样子,原来是因为这个,这男人啊……其实还挺幼稚的。其实他根本没必要去吃陆文旻的错,陆文旻连他一根手指都比不过,她承认自己以前真瞎了眼。
“难道我背叛得还少么?”
苏清妤原是随口一说的,但她说完之后,傅清玄唇角滞了下,目光似乎也沉了下去。苏清妤在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下一刻他突然伸手将她揽入怀里。
“妤儿,我可以娶你。”
第 74 章
傅清玄说的是可以娶她, 而非想娶她。
这让苏清妤那许久不曾向他展露的自尊心不禁又悄悄冒出头来。如果她此刻想嫁给他,她或许会很不高兴地质问他到底想不想娶他,但她心生退意, 所以闭口不问。
苏清妤才刚刚与陆文明和离没多久,实话实话, 虽然她很喜欢傅清玄,但她暂时不打算再成一次婚。她担心嫁给他之后,自己又要过回以往的生活。
她对自己当下自由自在的生活甚是满意,想他时,就来看他, 不想,就做自己的事,她无需事事围绕着他。当她重新背负上妻子的重担, 他们之间的情意大概也会在那朝夕相对,枯燥乏味的生活中消磨殆尽。
苏清妤真的害怕了。
犹豫了许久,她只留下一句“你等我考虑一下。”然后就像一个负心汉一般,落荒而逃了。
苏清妤坐上回去的轿子,心里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她还没有与傅清玄说自己和离的事。一开始是因为和陆文旻的约定,后来……
苏清妤也不知道自己基于什么心理,兴许是她真的很喜欢当下的生活,不想打破这种安宁平静吧。
不过若是被傅清玄知道, 他估计会为她的隐瞒而感到生气。
书房。
傅清玄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唇边不由浮起抹苦笑,她说她会考虑时眼里流露出来的惶恐他又怎会没看见。
如果她不愿意,他一向是不会勉强她的。
其实娶或者不娶在他看来已经没什么区别, 不论如何,他都会一直在她身边。
秦王府。
苏迎雪从秦王的院子出来, 行过走廊,忽然感觉有一道视线在注视着自己,她一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的男子,晋王。
他穿得一袭华丽的红袍,姿态矜贵地立于一棵海棠花树下,悠然地赏着周围风景。但如今已是深秋时分,除了满地黄叶堆积,没什么好看的。
两人四目相对,他忽然冲着她微微一笑,笑容还是和之前一样意味深长。
苏迎雪突然觉得,他或许是故意在那里等着她的。
晋王收回目光,往前面的甬道走去。苏迎雪犹豫了片刻,跟了上去,见他推开一屋子,走了进去,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苏迎雪终于确定,他就是有意为之。
她扭头让自己的侍女守在外头,随后跟进了屋子。
“苏小姐,你到底还是跟了过来。”晋王轻撩衣摆,落座,而后笑望着她。
苏迎雪给他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唤了他一声,“九叔父。”说完她禁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说是叔父,他看起来却和萧祈安一样年轻,而且长相阴柔,和秦王一点都不像,不过这也正常,他们并非同一母亲所生。
晋王示意了一旁的椅子,苏迎雪不觉往窗的方向扫了一眼,神色有些不安。
“放心,不会有人来的。”晋王笑了笑,“况且,你不是让你的侍女守在外头了么。”
苏迎雪想了想,走到椅子上坐下。她能够感觉到晋王对她有些兴趣,但却不知道这兴趣源自于什么,以及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她没说话,等着晋王暴露他的目的。
“听说你肚子里又有了祈安的孩子?”晋王望着苏迎雪的肚子,笑道,脸上坦然似乎不觉得他这句话很唐突。
苏迎雪不觉皱了下眉头,念及他的身份,她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晋王姿态悠闲地往旁边的桌子上一靠,“那你可要保护好这个孩子了,本王的兄长一家可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说完他含笑的眼眸蓦然透出抹厉光。
苏迎雪怀疑他就是来挑拨离间的,“九叔父,你究竟想说什么?”
晋王看出了她的不悦,仍旧淡定,“你可知道祈安的妻子是如何死的?”
苏迎雪一怔,而后摇了摇头,其实她知道萧祈安的妻子死于一场大火,但听他这么一说,总觉得这里面还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有些好奇,所以她什么也没说。
晋王的眼眸似乎变得晦暗,“她……的确是死于一场大火,但这场大火却属于人为。”
苏迎雪内心一惊,“是谁放的火?”
晋王唇边勾起抹冷笑,“祈安爱那个女人,所以秦王妃认为那个女人是狐狸精转世,迷惑了他的儿子,而且她原本就觉得那个女人的身份配不上他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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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迎雪听完这些话全都明白了,她低语:“是秦王妃……”
“没错。”晋王点了点头,“所以她对你做出那些事一点都不奇怪。”
苏迎雪心里有些复杂,却道:“殿下说这些是想提醒我秦王妃会对我和孩子不利?”她顿了下,像是想要安慰自己似的,“世子……他是个有责任感的人,他会保护好我和孩子的。”
晋王问言却像是听到极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直到苏迎雪沉肃着脸,瞪着他,他才收住笑容,“苏小姐,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他连自己的爱妻都保护不了,能保护得了你,况且,他从来就不是受害的那一方。”说到这里时,他眼里掠过抹阴沉之色。
苏迎雪原本有些不满的,却在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后愣住。
晋王脸上丝毫不掩饰讥讽,“你真正了解过祈安的为人么?你以为他不知道自己的爱妻是被他母亲杀死的么?”
苏迎雪心里蓦然之间冒起一股寒意,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萧祈安是个很痴情的人,他如此痴情,若是知晓他母亲是杀害爱妻的凶手,他怎么可能还如此敬重他母亲?不觉得膈应么?
这么一想,苏迎雪有些怀疑晋王这些话的真实性。
晋王自顾自地说着:
“他是一个很善于权衡利弊之人,有时候你也莫要以为你算计得了他。他那人啊,希望自己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一个好人,不过他骨子里和他的父亲没两样。”
苏迎雪依旧心怀质疑。从晋王的话语中,苏迎雪觉得他很讨厌萧祈安,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他少时喜欢鹦鹉,本王送了他一只,后来他觉得它太吵,便掐死了它,之后却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很伤心的模样,这便是他的真面目。”晋王缓缓地说着,他从苏迎雪眼里看到了质疑,但他并不介意。
苏迎雪担心自己再听下去,真会被他挑拨离间成功,于是蓦然站起身,“殿下若是想与妾身说这些,那么妾身已经知道了,妾身还有事,先行告退。”
“本王只说了秦王妃与祈安,还未说到秦王呢?你就不好奇秦王和你父亲有什么恩怨么?就不好奇你父亲为何会遭到刺杀么?”
不再谈萧祈安,他脸上又恢复了悠然的笑容,好像是局外人一般。
苏迎雪刚要转身,问言僵住,她扭头看向晋王,“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晋王没有如她所愿说下去,而是卖了个关子,“若苏小姐实在好奇,便亲自来本王府中一趟吧,你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他悠悠地说完,站起身,朝着她欠了下身,随后笑着扬长而去,似乎并不在意她的答案。
苏迎雪皱着眉头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由得收紧了手,他和自己说了那么多,她却一点都不清楚他的意图。
她觉得自己好像成为了被利用的棋子,而棋子自然不知道下棋人的心思。
苏清妤不愿意当那枚棋子,她不觉伸手抚向自己的肚子,她很清楚谁才是她能够依靠的。
苏迎雪回到院子,萧祈安并不在,听底下的人说,他被秦王妃叫去了。
苏迎雪坐在椅子里,脑子里不自觉地回想着晋王所说种种,自此心底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萧祈安从秦王妃的院子里出来,经过赵芊月的院门口,看到她的贴身侍女拎着两包药从他身边经过,看他时,她脸上面露惶恐之色。萧祈安心知有异,沉着脸叫住了她。
那侍女只能停下,萧祈安问她为什么抓药,侍女说赵芊月身子虚,去药铺抓了两副补药,说这些话时,她的眼睛几乎不敢直视他。萧祈安让她将补药交出来,随后打开检查了下,他在药材里看到藏红花,神色不由沉了沉。
最终,他脸色淡然地将补药还了回去,并叮嘱了句:“好好照顾你家主子的身子。”言罢大步离去。
萧祈安走远后,一丫鬟从不远处的假山石后闪出身子,匆忙离去。
赵芊月从侍女口中得知萧祈安检查了她的药,大惊失色,“表哥他脸上可有什么异常反应?”
侍女摇了摇头,“世子神色很正常,看了一眼就将药还给了奴婢,然后让奴婢好好照顾您的身子。”
赵芊月问言顿时松了一口气,而后伸手狠狠地拧了下她的手臂,“让你办件事都办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 * *
一艘华丽高大的船上。
傅清玄长身玉立于船头,目光落在远处的夹杂着深黄浅红的山峰,神色幽深无际。
坐在炉旁边悠然煮茶的红衣男子抬眸看过去。
秋风劲,傅清玄宽大轻盈的袖子与长发被吹起,宛如仙人欲御风而去一般。
“子衿,你站在那里已经很久了,难不成还在想你的国事?”
傅清玄问言慢悠悠地回眸,浅笑着走到炉旁,于晋王对面坐下。
“尝一尝我煮的茶吧。”晋王将煮好的茶递到他面前,笑道。
傅清玄端起茶,品茶了口,清冽舒爽的感觉徘徊于口腔之中,他赞道:“好茶。”
晋王慵懒地往后一靠,望着澄澈的天空,顿时有股高歌的冲动,他瞥了傅清玄一眼,“难得邀你出来一次,请你好好欣赏一下眼前的高山流水,以及品尝我煮的茶,莫谈政事,惹我不快。”
傅清玄无奈一笑,“殿下想多了,我并不打算与你讨论朝堂上的事。”
“那便好。”晋王凤眸微眯,忽然想起一事来,“子衿,你最近可是与有夫之妇来往?”
傅清玄动作微滞,而后放下茶杯,气定神闲地看向他,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殿下竟然也喜欢打听我的私事了?”
晋王却沉了脸,“你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可见这都是事实了。”说着不由得紧皱眉头,“你明明知晓无数双眼睛盯着你,你却与官员的妻子来往。我还听那些人说,是你强迫了人家,人家根本不愿意。”
傅清玄神色未变,“他们想说什么便随他们说吧。”
晋王本来还想劝他莫要与那妇人来往了,但一看他这神色这言辞便知道没戏了。情为何物,他很明白,由己度人,旁人再怎么劝说都没有。罢了,有什么样的后果,他自行承担吧。
郑蓁坐着轿子来到苏清妤家大门口的槐树下,却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前面这一家,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敲门,隔壁忽然响起一阵铃铛声。
郑蓁寻声看过去,一书生打扮的英俊少年从里面走出来。
她想了想,上前与那少年问好,随后指了指隔壁的宅邸,不好意思地询问:“请问这是苏……夫人的家么?”
郑蓁这才想起来她只知道苏清妤姓苏,其余一概不知。
宋钰打量了她一眼,他先前并没有见过郑蓁,于是确认道:“你指的是可是陆夫人?”
郑蓁不禁怔了下,想着苏清妤的夫君或者姓陆,但很快,她脑子里忽然浮起一个念头,她心震了震,她想问少年知不知道苏清妤的丈夫是谁,但又觉得这么问可能会引起他的怀疑,于是试探性地问:“你说的陆夫人,莫不是陆文旻陆大人的妻子?”
宋钰点点头,“隔壁住的就是陆大人的妻子陆夫人。”
郑蓁胸口蓦然一阵起伏,而后假装镇定地道:“我找的正是她,多谢公子了。”
“无需客气。”宋钰望了眼苏清妤的宅门口,眼里浮起抹淡淡的愁绪,随后扭头离去。
郑蓁和宋钰说话的时候,苏清妤正坐在庭院里的亭子里看书。
自从傅清玄的书房里落荒而逃后,苏清妤就再没有去找过他,而傅清玄也没来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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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概是真打算给她时间考虑吧。
苏清妤有认真地去考虑过,但她的想法还是和先前一样,未曾更改。
也许他也不是那么想娶自己,自己何必在这里想来想去呢?
阿瑾领着郑蓁来到她身边时,苏清妤正走着神。耳边传来阿瑾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来,看到郑蓁,她微讶,而后请她到了亭子里,又亲自给她倒了杯茶。
两人一番寒暄后,苏清妤注意到她看自己的眼神透露出些许古怪。
苏清妤不动声色地笑问,“你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郑蓁当即不再与她藏藏掖掖,“你欺骗了我。”
苏清妤笑容滞了下,意识到她得知了自己的身份,“那又如何?到底是谁对不起在先?”苏清妤说完又笑了起来,对于她,她并不觉得有愧疚之意,当初她和陆文旻的事一度让她陷入痛苦之中,如今虽然时过境迁,但事实发生便是发生了。
郑蓁问言不觉低下了头,置于膝上的手微微收紧。方才在外头她差点想掉头离去,但想到之前苏清妤对自己的种种关心与告诫,她最终还是选择面对她。
她想知道她为何要接近她,为何要对她说那些话,是真的替她考虑,还是仅仅只为了让她远离她的夫君。
“我的确对不起你,也不该这么厚颜无耻地找上门,但我和陆郎……”郑蓁顿住,眼眶不由红了一圈,不知道该怎么求她成全。
苏清妤见状叹了口气,“郑蓁,你被他骗了。”
郑蓁一怔,不解地看向苏清妤。
苏清妤微微一笑,“你觉得我为何不住在陆家?”
郑蓁摇了摇头,得知她的身份后,她就有些不理解此事,明明她和陆文旻是夫妻,她却搬出来居住。
“因为我与他早就和离了。他说我好妒,不愿意让你进府,这都是骗你的,至于他为什么骗你,我也不清楚,我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郑蓁听完苏清妤的话,脸色变得惨白,她不敢置信道:“这……这不可能吧?他怎么可能会骗我?我可是怀了他的孩子……”
苏清妤语滞,大概被情所困的女子便是这样吧,一昧相信对方不会欺骗自己,“一个人是什么德性就是什么德性,他不会因为一个女人怀了他的孩子,就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我与他做了多年夫妻,很清楚,他的心里只有权势地位,只有他自己。”
郑蓁咬紧下唇,眼泪禁不住哗啦啦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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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你不必顾忌我,你想做什么便去做,想向他要说法便去要,我与他如今没有一点关系,也不参合你们之间的事。”苏清妤摆明了自己的立场。
郑蓁抬眸望了眼苏清妤,想说点什么,却又无从说起,她伸手抹了抹眼泪,点头,“我明白了。”
苏清妤看着她被悲伤欲绝的模样,突然觉得自己如今这样也挺好的。不过有时候感情这种东西,并不是收放自如的,想到此,她不由叹了口气。
第 75 章
秦王府。
这日用了午膳之后, 苏迎雪觉得有些不舒服,便回床上躺着。侍女送上她的安胎药,苏迎雪闻着那股药味觉得头晕, “不喝了吧,这补药越喝越不舒服。”
侍女劝道:“小姐, 这是最后一碗了。”
苏迎雪无奈只能撑坐起身,接过药,望着那褐色散发着苦味的药,不觉说了句:“它不会有问题吧?”
侍女觉得她怀了孩子后总爱胡思乱想,便劝解道:“小姐, 这院里的人都是世子信得过的人,不会有问题的。”
苏迎雪想着之前喝了那么多也没事,便忍着痛苦, 将药一饮而尽,苦涩从口腔中弥漫开,让她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侍女放好药碗,端起一旁的茶,递给她。苏迎雪接过刚要漱口,小腹却传来一阵剧痛。
“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痛……”苏迎雪捂着肚子,疼得面色苍白,她感觉底下一片湿.热, 一股不安的感觉蓦然涌上心头,“快……快去找大夫。”
侍女大惊失色,连忙跑了出去,叫人去请大夫。
等大夫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苏迎雪身.下一滩血, 甚是可怖,脸色白得如同死人, 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了。
萧祈安赶回来的时候,大夫正在检查她的补药留下来的残渣,得出结论后,他沉着脸告诉萧祈安。
苏迎雪喝的药是滑胎药,并不是安胎药。苏迎雪闻言不由得扑进萧祈安的怀里,恸哭道:“世子,我们的孩子被人害了。”苏迎雪心中怀疑是赵芊月做的,但当着众人的面,她没有说出来。
萧祈安揽住了她的肩膀,心中十分愧疚,“迎雪,你放心,我会查清楚此事的。”说着神色严肃地看向大夫,“那药果然是滑胎药?”
大夫道:“老夫行医几十载,绝不可能认错这药。”
大夫等人离去后,屋内只剩下苏迎雪和萧祈安。
苏迎雪抚向肚子,已经分不清楚是肚子疼痛,还是心疼痛,她紧紧拽着萧祈安的手臂,哭得泪水涟涟,“世子,这事一定是赵芊月做的!”她激动地道,但当她说完这句话后,脑子里忽然想起晋王说过的那些话,心中忽然有些犹豫起来,万一不是赵芊月,而是秦王妃做的,那她该怎么办?萧祈安要怎么替她做主?
但很快她又想到另一件事,晋王说萧祈安曾经掐死过小鸟却假装伤心……
这院子里都是萧祈安信任的人,为何安胎药会变成滑胎药?
苏迎雪心口蓦然一震,抓紧萧祈安手臂的手不觉放松。
万一……万一……苏迎雪脑子里刚升起某个念头,又立刻被她否定。
她想,萧祈安再狠也不至于连自己的孩子都下手。
“迎雪,你放心,若是芊月做的,这次我绝对不会饶过她。”萧祈安将她拥入怀中安慰道。
听着他沉肃的声音,苏迎雪脑子里乱糟糟的,心中悲苦,她以为自己能够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可终究它还是离自己而去了,难道自己注定没有当母亲的命?想到此,眼泪又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掉,“世子,我们的孩子没了……”
“没关系,还会有的。”见她哭得如此伤心,萧祈安只能柔声安慰道。
苏迎雪问言却蓦然僵住,那可是他们的孩子,一条小生命,他竟然说没关系?
苏迎雪缓缓从他怀中起来,目光落在他脸上,他眼里流露出关切之意,让她突然间又混乱起来。
那句没关系到底是他的真心话?还是口误?
* * *
苏迎雪等了两日终于等到了结果,她的安胎药的确是被赵芊月命人偷偷换成了滑胎药。据赵芊月侍女交代,她是趁着萧祈安院小厨房的人不注意,偷偷将药换了。
至于是如何查出来的,萧祈安没与她说。
萧祈安震怒,让赵芊月的母亲过来将她带了回去,责令她至此不得再踏入王府一步。赵芊月只是一个妾,所以没有休弃和离一说,只要萧祈安不想要她,她就得走,这便是妾的命运。
赵芊月的母亲得知缘由,根本不敢向秦王秦王妃求情。
而赵芊月被自己母亲带走之前,曾经去求过秦王妃,这次秦王妃对她很冷淡,看着她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她面无表情,只说:“你谋害了祈安的孩子,你要本王妃如何保你?”
赵芊月哭诉道:“姨母,你不也是很讨厌苏迎雪么?不愿意她怀上表哥的孩子么?我这是在帮您啊。”
这下秦王妃变了脸,疾言厉色道:“住口,你帮本王妃?再怎么说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我的孙儿,本王妃怎会谋害它的性命!似你这般蛇蝎妇人断不可再留在祈安身边。”
说完就让人将赵芊月拽了出去,不许她再胡闹。
事实上,自从赵芊月给萧祈安下春.药之后,秦王妃已经受够了这个蠢货,她先前让她给萧祈安作妾,是因为她是娘家那边的人,她又清楚她的性情,觉得她好掌控,谁知晓她如此没用,倒不如舍弃得很,所以干脆就同意了自己儿子的决定。
* * *
这日,吴峰一如既往地守在宫殿门口打盹儿。这会儿太阳才从东方升起,深秋的风有些寒冷。
他守在此处,总是能够听到官员们的各种议论。
散了朝,官员们和以往一样,穿过这道门,然后吴峰便得知了今日朝上发生的事情。
督察院的人以及一名二品大官当着皇上的面弹劾了傅清玄,言辞犀利,直指他以权谋私,强取豪夺下属之妻。
傅清玄如今把持朝政,若背后没有极有权势的人指使,谁又敢攻讦他?
因为小皇帝才八岁,所以太后垂帘听政,以往太后从来不会在朝廷之上发表言论,以免被群臣攻讦,说她干政,但这是官员的私事,又不愿意小皇帝听到这些事,太后便开口呵斥了那些官员。
但这事不会这么简单就能了结,若任由此事发展下去,就算傅清玄的首相位置撼动不了,他后面想要实施的政策也会变得难上加难。
吴峰一直感觉这一日一定会到来,如今真的到来了。
吴峰心中不由叹气,他们大人一直以来行事都光明磊落,从不会落人把柄,而在公,他更是为国为民,鞠躬尽瘁。
他认为大人对得起江山社稷,将来必能青史留名,但陆夫人大概会成为他清白人生的唯一污点,大人也会因此遭到后世人的唾骂吧。
不过他们大人不在意,他也不会替大人去在意。
* * *
苏清妤家里没有当官的人,她自己又不怎么关心外面的事,自然不知道傅清玄被言官们攻讦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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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她想着自己不能再逃避下去,应当找傅清玄好好聊一下。日落后,她来到相府,还没进到书房,就看到柳瑟从里面快步走出来,眼睛似乎有些红,仿佛受了什么委屈一样。
看到她,柳瑟眼里露出抹怨恨之色,但她什么也没说,撞了她的肩膀,而后扬长而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清妤莫名奇妙,等到了书房,看到傅清玄负手静立于窗下。听到脚步声,他回眸,见是苏清妤,他唇边噙起浅笑,“你来了。”
苏清妤点了点头,来到他身边,“柳瑟姑娘怎么了?脸色看着不大好。”
苏清妤看着他的脸,他目光坦然自若,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大概是不喜欢我给她安排的事吧。”傅清玄道,而后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来到竹榻上坐下。他没有问她考虑得怎么样,只是问了她最近过得如何,做了什么,苏清妤一一作答。
“租赁你屋宅的那位少年是叫王禅吧?”傅清玄忽然问。
苏清妤愣了下,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提起那少年,她点了点头。
“我听人说,他秋闱考得不错,前三名必有他。”
苏清妤打量了傅清玄一眼,觉得他脸上似有赞许之意,并无拈酸吃醋的意思,不过她还是有些奇怪与不安。
“你怎么突然与我说他的事?他就是一个租客而已。”苏清妤问。
傅清玄唇角含笑,“其实我以前便知道他,很多人都说他有我当年的影子,很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个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清妤听着有些不舒服,不觉皱眉,“你就是你,没有任何人能够成为你。而且他还是一个少年,现在厉害,将来不一定怎样呢,那些人如此夸他,也不知道是为他好还是害他呢。”
傅清玄目光落在她含怨的脸上,唇角弧度不觉加深,却没说什么。二人又说了些有的没的,之后突然有大臣到访,苏清妤便离去了。
从书房出来,苏清妤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和傅清玄说自己暂时不想再嫁人的事。她又想了下二人的谈话,突然觉得他方才故意在试探她和王禅的关系,若真是如此,这人还真是可恶,在她面前也要耍心计。
墨竹送她出府。苏清妤觉得她有些奇怪,不止是她,还有吴峰,这两人看她的眼神虽然和以往一样都是善意的,但又好像藏着什么事情,不能与她说似的。
苏清妤看着墨竹,忽然想到,傅清玄也有些不同,他今日一直主动提起话题,她只能跟随着他,所以根本没有机会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们这主仆几人怎么都有些怪怪的,还有那柳瑟也是。
苏清妤总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一局外人,这感觉颇令人有些不舒服。
正想着,墨竹突然开口:“陆夫人,大人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会有很多公务要处理。”
苏清妤忍不住细品她这句话,她这是在提醒她最近傅清玄可能无暇见她,所以她最好别来?
苏清妤皱了皱眉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从相府离开后,她直接回到了宅邸,脑子里却一直想着在相府发生的事,却找不到一点头绪。
而直到郑蓁找上门来,她才终于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 76 章(二更)
苏清妤并不想见郑蓁, 但她找上门来,她也不得不见了。
她神色有些焦虑不安,就在苏清妤以为她是为了陆文旻而来时, 她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她变了脸。
“姐姐,你可是与傅相有往来?”
“是陆文旻与你说的?他想做什么?”苏清妤语气有些不善。
郑蓁连忙道:“不是他与我说的, 是我偷听到的。那日他在屋里一官员正在说话,我给他送参汤,不相信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们在讨论什么接下来要继续弹劾傅相以权谋私,夺下属之妻, 德不配位,要求皇帝褫夺他的相位,以正国法之类的事, 他们说的就是你与傅相的事。”郑蓁心里有些着急,说得也有些不清不楚。
苏清妤却听得很明白,她怔住,也终于明白墨竹等人为何不对劲了,她们一定是受了傅清玄的叮嘱,不敢向她透露他被人弹劾的事。
这么重大的事情,他竟然瞒着她,他究竟想做什么?以为她胆小怕事, 不愿意与他一起面对?苏清妤顿时火冒三丈。
“姐姐你不是与陆郎和离了么?”郑蓁疑惑地道。
“我的确与陆文旻和离了。”苏清妤沉着脸道,自从得知陆文旻找上秦王后,她就有些不安,如今她终于知道陆文旻想要做什么了。
想都不用想, 陆文旻的背后是秦王。
他最终还是投靠了秦王。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苏清妤盯着郑蓁的面庞,按理说, 她应该是向着陆文旻的,可她却将听来的秘密告诉了自己。
郑蓁道:“姐姐,我说的千真万确,我没有骗你。”
“为何要告诉我这些?”苏情妤有些好奇。
郑蓁脸上浮起了愧疚之色,“姐姐,我辨得清好坏,从一开始你就提醒过陆郎并非良人,是我一意孤行了。”之前见她那次,她情绪正处于激动之中,无法冷静地去思考问题。回去之后,她将与陆文旻相处的种种全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托付错了人,可她已经回不了头了。
但,她很珍惜苏清妤这个朋友,虽然她可能没将她当做朋友。
郑蓁离开后,苏清妤立刻让元冬备轿子,然后来到了相府。
傅清玄没有回来。
她在他的院子里等了半个时辰,他还是没回来。
苏清妤只好让墨竹替她传话,说自己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便回去了。
傅清玄是戌时中才来的,那时候苏清妤正准备睡下。
看着他脸上一如既往的从容神色,苏清妤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心瞬间又掀起波浪,她不理会他,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
傅清玄看着妆台前的背影,摇头莞尔,其实听墨竹说她有要事找他时,他便隐隐猜到了她所说的事是什么,而今看她这副模样,便十分确定了。
他坐在榻上,耐心地等她梳好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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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妤内心明白,此刻不是与他置气的时候,梳好了头,她放下梳子,来到他身边坐下,板着脸看着他。
她还没有开口说话,傅清玄已经搂住了她的腰,俯首亲了亲她的唇,“妤儿,你是不是想我了?我也是呢。”他道,语气亲昵,隐隐还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
苏清妤怔了下,差点心软,好在及时保持了理智,她顿时又来了气,和这种老奸巨猾的人打交道,就必须打起万分精神,不然不知不觉间就被他带着走了。
这人要不是心里有鬼,哪里会这般没羞没臊。苏清妤瞪着他,“你可有什么事瞒着我?”她开门见山地问。
傅清玄顿了下,沉默片刻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被弹劾的事,你都知晓了吧?”他声音轻描淡写,好似这根本不是一件严重的事,但事实真是如此?
她知道不论事态多么严重,他都不会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慌张。
苏清妤咬牙切齿地道,“你为何不告诉我?你不止没有告诉我,你还让墨竹等人不告诉我,对不对?”苏清妤越说越生气,她觉得自己快被他气炸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告诉你做什么?这事你本来就没有错。”傅清玄语气清淡,但注视着她的目光有着不容人忽视的柔情,“妤儿,你不必害怕,是我强迫的你。”
苏清妤终于明白这人当初为何要做那样的事了,因为她不想和离,所以他一开始就在替她做打算。一旦出事,她会是无辜受害的一方,而他来承受所有的骂名。
“谁让你自作聪明的?你就是个傻子。”
苏清妤心里酸酸涩涩的,眼眶不禁红了一圈,她仰了仰头,怕眼泪流出来。
傅清玄唇角微僵了下,但从苏清妤的神色当中看出来了她的言不由衷,于是又微微一笑,再次将她揽入怀中。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他温柔纵容的低语在她耳畔响起,苏清妤头一低,眼泪不觉掉了下来,她不禁吸了吸鼻子,抽泣了下。
“其实我和陆文旻已经和离了。”苏清妤抓着他的衣袖,小声说,心里有些惭愧,如果她早点说,他大概就不会面临这样的局面。
傅清玄似乎片刻之后才意识到她说了什么,他放开她,有些不确定地问:“妤儿,你方才说了什么?”
“我说,我和陆文旻已经和离了!”苏清妤冲着他大声道,看他眼里的惊讶之色,她突然感到难为情,随后便起身回了内室,将脸上的眼泪抹去后,稳了稳心神,拿了和离书后出去,递给他。
傅清玄接过看了。和苏清妤料想的一样,他神色淡定从容,既没有表露出欣喜,也没有指责她的隐瞒。
等他看完,目光落在她身上,苏清妤蓦然夺过和离书,“我说你傻,你这下知道了吧?你要是早点告诉我可能就没事了。”苏清妤‘恶人先告状’道。
在苏清妤转身欲将和离书放出去时,傅清玄却将她拽回了怀中,感觉到他剧烈的心跳,苏清妤不禁一怔,看来他的身体出卖了他。
“嗯,是我的错。”他柔声道。
苏清妤抓着他手臂衣服的纤手不由收紧。
依偎在他温暖的怀抱中,不知道为什么,苏清妤越来越想哭,她也没忍住,眼泪一颗颗砸下,滴在他的衣服上。
傅清玄感知到了,放开她,“怎么了?”
也许是因为他的目光太过温柔,温柔得让她觉得自己被他珍重着、爱护着,一直因为害怕被辜负而故作强硬的心终于柔软下来。
“我……我想到了以前的事。”苏清妤流着眼泪,终于有了勇气道:“那一鞭……对不起。”
傅清玄目光微滞了下,随后又莞尔一笑,“没关系,已经过去了。”他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她,仿佛受到伤害的人是她一样。
苏清妤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定定地望着他,跟着又忍不住说出那件事,“我如果说,当年我没有戏弄过你,我送你的香囊是真心的,你信么?”
傅清玄唇角深深上扬,而后颔了下首,“嗯,我信。”
他回答得十分干脆,没有一丁半点的犹豫,苏清妤看不出来他是在敷衍,还是真的相信了她,她难受的心情瞬间转为迷茫疑惑,眼泪停止,定定地望着他的眼。“你……真信?”
傅清玄坚定地颔首。
苏清妤心中复杂难言:“可我……”
苏清妤还未说完,傅清玄便伸手按住她的唇,然后帮她擦去眼泪,微笑:“过去的事就让它成为过去吧。”
得知过去她喜欢过自己,这并没有让傅清玄多欢喜,反而令人心生遗憾。其实他真正在意的只有她当下的心意而已。
苏清妤沉默下来,也许他说的是对的,过去的事应该让它过去,不要再去想它。因为一个误会,她们耽误了那么多年,只要一想起来,就让人心生无限悔恨。一直想它有什么好呢。
傅清玄注视着她的眼里,她眼里有他的身影,他唇边噙抹浅笑,手轻柔地蹭过她尤带着泪痕的面颊,目光沉沉地盯着她微微张开的朱唇。
苏清妤心口一跳,下一瞬,他已经俯首温柔地轻啄着她的唇,一手伸来,轻捏着她的耳垂。
苏清妤她的耳朵很敏感,被他捏在手里,浑身难以抑制地颤了下。
苏清妤悲伤的情绪彻底敛去,心口变得酥酥麻麻的。
傅清玄蓦然将她打横抱起,走进了内室,苏清妤搂着他的脖子,脸不禁变得绯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清妤被他放倒在床上,他眼眸专注地注视着他,让她有些局促害羞,面颊无法控制地发烫起来,“你别盯着我看了。”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亲近,却是最像夫妻的一次。
傅清玄低笑了下,再次吻了上去,与她唇舌交缠。
两人十指缓缓相握,他的吻缓缓往下,在她的肌肤上点燃一簇又一簇的火苗。
苏清妤被她吻得意.乱情.迷时,耳边忽然传来他温柔的低语,“有你,我才能活着。”
苏清妤蓦然睁开双眸,眼里有着不可思议之色,只觉得自己听差了,她刚要说点什么,他接下来的动作却让她眉头一蹙,好片刻眉头才逐渐舒展开来,唇吐轻吟,脑子已然无法再思考其他的事。
第 77 章
夜深了, 屋内的动静平息下来。
苏清妤依偎在傅清玄的怀里,只觉得整个人都软得不行,一点力气也没有。就在她昏昏欲睡, 蓦然想起来什么,她睁开双眼, 看向闭眼假寐的人。
傅清玄明天要上朝,待会儿他还要回去。
听到动静,傅清玄睁开眼眸,“怎么了?”他柔声问,伸手拨开她黏在脸颊上的发丝。
苏清妤眨了眨眼睛, “有事想问你。”
“嗯,你问。”傅清玄轻笑。
苏清妤犹豫了下,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你方才可是对我说了句什么话?”苏清妤心里一直有些在意,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向他确认。
傅清玄心知肚明,却开始装傻,“我方才对你说了很多话,你指的是那句?”他语气温柔似水,但那耐人寻味的眼神让苏清妤有点想揍人的冲动。
他肯定是故意的。
那种肉麻的话她说不出口,而且要是她听错了, 她说出来多么丢人,想了想,最后只能放弃追问,“我可能听错了。”
傅清玄微笑着凝望着她。
其实不止苏清妤不好意思说出来, 傅清玄亦说不出口。这些年来,他早就习惯不与任何人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展示自己最为真实的一面,这是他生存之道。
方才对她说出那句话,是情至深处有感而发,等同于他亲手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她手上。
这种话他无法说出第二遍,想到她或许不曾听见,他不禁叹了一口气,在苏清妤转身背对他后,他从后面拥住了她,揉了揉她的发道:“睡吧,我陪着你。”
* * *
秦王府。
苏迎雪失去了孩子后,就一直郁郁寡欢。这一日,秦王传她过去。
苏迎雪去到他那里时,他端坐在太师椅上饮茶。看到她,他慈眉善目的,和她还在临猗坊时那样。
苏迎雪将苏清妤和傅清玄的事透露给了秦王。秦王为了扳倒傅清玄,勾结了陆文旻。
苏迎雪先前不得不为了孩子,选择依靠萧祈安,去讨好秦王秦王妃,但失去孩子后,她突然觉得这王府没有任何人能够让她依靠。
秦王秦王妃都不是善茬,至于萧祈安,他根本保护不了她,他只会在她受到伤害之后虚伪地关心她。
她没了孩子,他说会为她做主,最后只是赶走了赵芊月。
她倒是觉得这做法只有利于他自己,因为他本身就很厌恶赵芊月了。
有一天夜里,她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她躺在床上,突然肚子一阵剧痛,她惊醒,看到自己身/下渐渐流淌了很多鲜血,而后秦王一家人就站在床旁边望着她,每一个人的眼神都很冷漠。
没有一个人朝着她伸出援手。然后她惊醒了。
在那之后,这秦王府里的每一个人都让她莫名地心生寒意。
“迎雪,你来了。”
秦王脸上露出和悦的笑容。
苏迎雪从他的脸上只看到了:伪善。
苏迎雪已经渐渐相信了晋王的一些话。
她的母亲是被秦王妃害死的,秦王妃定然会对她心生顾忌,不论如何,她都不会接纳她,而秦王只想利用她,一旦她没了能够利用的地方,她就是他眼里脏人眼的东西。
他们一家人绝对不会承认她的身份,她不能再将秦王府视为自己的安身之所。
况且晋王说,秦王和她父亲有恩怨。
她父亲被刺杀似乎还与他有关……
若她继续留在这里,恐怕会落得和萧祈安亡妻一样的下场,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
和苏迎雪猜测的一样,这次秦王唤她前来先是虚伪地关心了下她的身体,之后便问她还知不知道傅清玄的其余把柄。苏迎雪没说知道或者不知道,只推说身子不舒服,想不起来了,等想到再告诉他。秦王无奈只能让她离去了。
从秦王的院子里出来后,苏迎雪终于决定要去找晋王。
* * *
萧嫣然约了苏清妤在酒楼里见面。
萧嫣然一见到苏清妤就迫不及待地告诉她苏迎雪的事。
“你妹妹肚子里的孩子又没了。”
苏清妤惊愕,但不等她问话,萧嫣然已经开口:“是赵芊月干的。真是的,自从你那妹妹来了之后,我们王府就乌烟瘴气的,没个安宁之日。”
萧嫣然对苏迎雪孩子没了的事并不抱有同情,她没嫁人,也没有过孩子,不知道失去孩子的痛苦。
苏清妤定定地看着满脸烦躁的萧嫣然,一语不发。她想到那日她和苏迎雪的对话,内心忽然变得无比沉重与复杂。
“你怎么不说话?”萧嫣然撅起小嘴,不高兴道:“你不会是在替苏迎雪打抱不平吧?我觉得她本就活该,谁让她设计我兄长的,她就是天生的贱命,根本配不上我兄长。”
苏清妤脸色又沉了沉。从一见面开始,她就只顾说自己想说的话,从来不懂得看人的脸色。不,她不是不懂,是根本无所谓。
因为她是秦王的掌上明珠,她仗着身份尊贵,所以高高在上地贬低任何她看不惯的人。
苏清妤是想把她和秦王分开来对待的,可他们是父女,她享受着秦王的宠爱,享受着秦王府带给她的尊贵荣华。
她拿着秦王给她的银子挥霍。那些银子是从哪里来的?兴许是秦王贪墨得来的!
她说苏迎雪天生贱命?要不是她的父亲害了她们一家,苏迎雪如今还好好地待在永安侯府,待在亲人身边。
谁稀罕跑到他们王府里为妾?@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又不是赵芊月,争着抢着给萧祈安当一个无名无分的妾。
若她们永安府还在,苏迎雪还想要嫁人,也会有无数家世清白的人挣破头聘她去当正妻。
她们秦王府实在太欺负人了。
“嫣然,你可以在心中嘲笑她贬低她,但不必在我面前各种数落她的不是。你这么说要我怎么回应你?和你一起说她低贱?她是我的妹妹,你心里可是觉得我和她一样?”
萧然怔住,不明白苏清妤好端端的为何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她狡辩:“我当然没这么想,她不过是一个庶女而已,哪里能和你比?”
苏清妤面无表情地道:“我们的父亲是同一个人。”
萧嫣然本是一个颐指气使的人,从来不愿意放低身段去哄人,见苏清妤生气,她当即也不高兴起来,言不由衷地道:“你非认为本郡主将你们视为同等,那便是吧。”
苏清妤胸口一阵起伏,她或许她不该再与萧嫣然来往的。她攥紧拳头,正要离去,忽然听到楼下一阵喧闹。
萧嫣然也听到了,二人一同望下去。
街道上突然变得十分热闹,一群人围堵着一辆雕轮绣帏,垂挂着流苏的马车。
那些人看着就是普通的老百姓,有男有女。
她们不停地朝着那马车丢东西,石头,烂菜叶,发臭的鸡蛋,甚至还有干牛粪等等。嘴里还骂着奸臣,狗官,强抢民女等等。
苏清妤看到了吴峰与几名侍卫,他们一身狼狈,却还欲图疏散那些摩肩接踵,不停扔着东西,甚至还想爬上马车的人。
苏清妤心口一拧,怀疑那些人是秦王和陆文旻组织起来的,不然那些人怎么会知道傅清玄恰好经过此处,又都恰好准备了那么多东西。
苏清妤看了眼萧嫣然一眼,心中的火不觉得蹭蹭往上冒,却无法向她发泄,她起身冲下了楼。
“夺他人之妻的奸相,不配坐在那个位置上!”
围堵的人越来越疯狂,吴峰嗓子都喊哑了,也没能阻止往前拥挤的人,一颗石头蓦然飞来,正中他的脑袋,顷刻间头破血流。
就在这时,人群中响起一道清脆的女声:“让开,都让开。”
吴峰看过去,隐隐约约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他还没看清人,马车内,靠在榻上阖眼假寐的傅清玄蓦然睁开眼,那双清澈温煦的眸子掠过讶色,而后想也没想地掀帷而出。
苏清妤见傅清玄露面,担心他成为众矢之的,内心急得不行,偏偏那些百姓根本不理会她的叫喊,她只能道:“各位,我就是傅大人的相好!那位被抢夺的妻子!”
这下那些人终于注意到她了,纷纷给她让出一条道路,好奇地向她投去视线。见是一位举止端庄持重的夫人,他们不自觉地放下了手上的东西。
吴峰不等傅清玄命令,便很有眼力地赶忙让护卫过去护着苏清妤到马车上。
“你来此做什么?”傅清玄修眉拧紧,语气有着浓浓的不赞同,但眼里却不自觉地流露出对她的关切。
“你别管我。”苏清妤冷冷地道,不是只有他能够保护人,她也能够保护他。她望着已经平静下来的人群,很紧张,仿佛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但她不打算退缩,她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一位为爱人而战的勇士。
“你们听我说,傅大人并不是你们口中所说的夺下属妻子的奸相。这是污蔑!”苏清妤面不改色,语气铿锵有力。
那些闹事的人原本以为她是要状告傅清玄的,没想到她却是维护他的,于是又开始大声嚷嚷起来。
“你是谁啊?难不成你就是那名官员的妻子?”其中一位男子不满地道。
苏清妤坦然无畏地望着众人,“没错,我便是吏部侍郎陆文旻的妻子,大家口中被傅大人强取豪夺去的妇人。”
那男子顿时激动得好像自己的妻子也找了姘头一样,怒道:
“你这么维护奸夫,那你也是淫.妇,大家打死这个淫.妇。”他说着夺过一旁妇人篮子里的石头猛地向苏清妤砸去。
苏清妤惊了一跳,就在那电光火石间,傅清玄抱住了她,用后背为她撑起了一面安全的屏障。
她惊愕地抬眸,对上傅清玄温柔的目光,不禁慌道:“你没事吧?”
傅清玄摇了摇头,柔声劝道:“你进去,别管了,这里有我。”
苏清妤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而后推开了他,继续看向众人,众人看着她的目光变了,变得鄙夷不屑,还有莫名奇妙的怒火。
因为傅清玄在她身边,所以苏清妤无所畏惧地道:“我还没说完,我之前是陆大人的妻子,但我们早就已经和离了,大家不信的话,可以去官府那里查证。我若对不起陆大人,他早就应该把休了,而不是和离。”
“我是和离之后才与傅大人来往的,我朝有哪项法规不允许和离的妇人和别的男子么?”
“我之所以选择与陆大人和离,是因为我与他做了十年夫妻,却始终无法为他诞下一儿半女,我自知愧对陆家,才自请离去。”
“和离之后,我本不想再嫁,但我遇到了傅大人,他不嫌弃我无法生育,甚至愿意娶我。但我觉得愧对我的前夫,就没有答应傅大人的求亲。”
苏清妤说完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拿出帕子,揩了揩眼泪。
看着她流露出悲伤的模样,在场的有很多妇人不由得同情起她来。同为女的,她们知道有孩子意味着什么,没有孩子又意味着什么。
而苏清妤就算没有指责陆文旻,她们根据她们自己的经历也会不由自主地怀疑陆文旻因为她不能生育而嫌弃她。说好听是和离,说难听点,她大概是被男人抛弃了。
而再看傅清玄这边,人家不嫌弃她不能生育,这在这世道上,哪个男人能够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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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苏清妤得到了人群中一些人的同情,而傅清玄获得了她们的好感。
苏清妤暗暗地打量人们的面色。而傅清玄则定定地望着她,眼里波澜不起,但内心那处却感到酸涩又柔软,是他从未体会过的。
原来这就是被人护着的感觉。
苏清妤看到一部分人脸上的怒气与不屑消去后,心中微微松一口气,然后继续道:
“直到后来我才听说,我的前夫他有了一外室,外室还怀了他的孩子。对此,我深感慰藉……”
那些妇人本来对苏清妤只是同情,一听到外室二字,顿时不只有同情了,甚至还有感同身受的。
因为他们的丈夫也会瞒着她们偷偷在外边拈花惹草,还有偷偷在外头养女人养小孩的。
于是其中一个暴脾气的妇人终于忍不住了,“夫人,你真是太天真了,你那前夫肯定是在没与你和离之前就偷偷养了外室,这男人啊,就没有一个不偷腥的,只有躺在棺材里才会老实。”
“没错,就是这个理儿,我听着你这话,就觉得你前夫是个衣冠禽.兽。”
“这陆大人真是没良心啊,十年的夫妻啊,怎么能因为你生不出来孩子,就不要你了,真是无情无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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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有的男人不乐意了,看着那人高马壮的女人指责道:
“什么叫不要?你没听她说,他们二人是和离。”
那女人顿时叉着腰,仰着脖子,哈哈大笑,“和离?”她目光扫过人群里的女人,“你们信么?”
那些妇人嚷嚷着不信之类的话。
那壮妇冷笑道:“别以为我们女人不知道你们男人的想法,你们这些贱男人整日就想着升官发财死老婆,可怕得很。”
“十年都没孩子,别想着是女人的错了,从自己的身上找找毛病吧。”
这些会上街闹事的妇人自然都不是什么知书达礼的闺秀小姐,骂死人来十分泼辣刻薄。
另有男的替陆文旻辩道:“那夫人都说了,陆大人的外室怀了孩子,可见陆大人身子没毛病。”
也有别的女人回:“谁知道是不是亲生的?没准他当了王八乌龟还被瞒在鼓里呢!”
那女人说完就不再理会他们,扭头与苏清妤道:“夫人,你和离得好,那陆大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不如傅相,方才你差点被砸到,他还用身体护着你呢,多么好的一个人。哎呦,大家看看,这傅相还真是俊呢。”
“是啊,真的好看得跟神仙似的!”
人群中又有男的不高兴了,“人不可貌相,他是奸臣。”
女人反驳:“他笑起来还这么……温柔亲切,这么好看这么温雅的人绝不可能是奸臣!”
“夫人和傅相看着真像是一对神仙眷侣。”
吴峰和一旁的侍卫你看我,我看你,都惊住了。
苏清妤见此情形,连忙道:“各位,傅大人他真不是奸臣。因为他这段时间惩治了很多贪赃枉法、鱼肉百姓以及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惹得一些权贵不高兴了,他们担心自己以后不能再贪,就想尽办法想要把傅大人拉下首相的位置,换一个贪官上去,大家千万不能让真正的奸臣得逞。”
“大家不信我的话,可以认真想一想,自从傅大人当了首相之后,底下的那些官员是不是再也不敢糊弄我们老百姓了。”
苏清妤刚说完,便有一妇人附和道:“没错,以前家里进贼,报了官,那些官员糊弄也就算了,还会有官差借着盘问等缘由跑到家里来又是要吃喝又是要银子,结果丢失的钱都没找回来,家底都要被那些官府的人掏光了。弄得我们老百姓是谈论官府就色变。而前段时间我领家也遭遇了贼,她家报了官,结果没几天,那贼就抓到了。”
听到这些言论,苏清妤终于松了口气,她很担心没人回应她。
那妇人说完之后,很快又也有人接着继续抢言:“没错没错,现在的官府可比以前好太多了,他们不敢再索取贿赂……”
那些人滔滔不绝地说着,之后人群又有人开始诉说自己遭遇的冤屈,求傅清玄主持公道。傅清玄并未拒绝,让吴峰记下他们的冤情,答应他们会让官府查实,还他们公道。
一个抢夺下属妻子的大奸臣就这样在苏清妤的巧舌之下变成了青/天大老爷。
当然,苏清妤没有说谎骗人,她说的几乎都是实情。
萧嫣然在酒楼上面,看着逐渐远去的马车,渐渐地皱起了眉头。
马车上。
苏清妤靠在傅清玄的怀里,整个人禁不住地颤抖着,浑身发软。一切结束之后,她才知道方才的情形多么可怕。
傅清玄没说话,将她紧紧拥在怀里,直到感觉她平静下来后,他才微笑开口:“妤儿,你方才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他俯首吻了下她的额头,笑里有着温柔宠溺,还有真诚的夸赞。
苏清妤扬起脸,与他四目相对,心里有些得意,她扬了扬眉,“你现在来知道我很不简单么?”
傅清玄唇角在上扬,“嗯,是我小瞧你了。”
“你的背疼不疼?”苏清妤问。
“不疼。”
苏清妤注视着他,他很厉害,但其实也有脆弱的一面,只是他善于隐藏而已。
“不疼才怪呢。”
苏清妤嗔怪道。
“好吧。”傅清玄笑了笑,语气亲昵,“是有些疼的,但看着你这么护着我,我很高兴,一高兴就忘了疼。”
苏清妤抿着唇,压抑着想要上扬的唇角。
先前她在他面前总是没自信,但经过这一遭,她突然觉得自己并不柔弱,并不完全需要傅清玄护着自己。她可以与他并肩前行。
她想要与傅清玄共度一生,不管前路多么艰险,她都愿意与他一起去面对,她还可以当他的依靠。
苏清妤情绪突然变得澎湃,但面色平静。
“你想不想娶我?”苏清妤以一种很平常,很淡定的口吻,问。
傅清玄一怔,而后笑从唇角漫上眼眸,他的眼眸尽是她的身影,“自是想的。”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苏清妤心里乐开了花,却轻哼一声,“便宜你了。”
“嗯,便宜我了。”他很赞同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