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魈很快去而复返。
待他走近,你接过他手中方盒,神态自若地打开来,全然不顾眼前少年略显疑惑的眼神。
盒中工整的呈放着一卷布帛,数支小狼毫,圆盒的朱砂,一方墨锭和一盏砚台。
你将布帛在案几上铺平,仔细打量那宽方布帛上密密麻麻的无数方格,墨线纵横,正是璃月百坊轮廓。
你心中叹息一声。
璃月城地势复杂,街坊暗道盘根错节,这图纸还是太粗略,若你力量强盛如旧,早可以凝出璃月城的三维立体模型,比看图容易多了。
条件有限,人不抱怨。
你倒些清水在砚台上,一会儿功夫,研出浅浅一滩墨水,你润了润笔尖,蘸墨提笔,先将玉京台圈住,复沉思片刻,仔细询问璃月各坊形势。
魈因照顾七七之需,常在各坊间穿行,对各坊情况称不上了如指掌,也有大概的了解。
他一边思索,一边将自己所知缓慢道出,你静静地聆听着,时不时打断他,问出些更深入的问题,然后再提笔在地图上画上几画。
约莫一个时辰后,魈将话说尽,只觉的口干舌燥——他这辈子还没有说过这么多话。
你适时地递给他一杯清水,待他接过,放下狼毫,将图纸拎起来抖了抖。
朱红和漆黑在图纸上交错纵横,形态各异的图标布满了硬黄布帛,依稀还有炭笔勾勒的符号。
魈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喝水,没去猜测那是不是离大人写的字。
你确信墨渍干涸后,将硬黄布帛又卷成一卷,放回盒中,推到魈面前。
“这个送到政务厅,就交给若陀,告诉他逐一排查,若时间紧,便着重排查红色区域,多留意为我说话到夸大其词的人,捧杀的手段向来隐晦,其余事项看我图标即可。”
魈应一声是。
他不动声色地瞥一眼墨迹晕染的布帛,嘴角微微一抽。
若陀大人……真的能看懂么?
你看懂他的疑问,表情很淡,心情却很复杂。
“不必担心。”你安慰道,“他……看得懂。”
看不懂也自然能找到看得懂的人,璃月内鬼小人一日不拔除,你便一日不能安心离开,这场信任危机,便是出给整个璃月城的,最完美的测试题。
你相信他绝不会感情用事。
少年转身欲走,又像是不放心似的,回头看你,语调严肃,再次强调道:
“如今外面乱成一锅粥,除却占了多数的摇摆派,城内俨然分成两派,一派受你恩惠,坚称要帝君明察,一派明确反对,说你隐瞒身份,必然图谋不轨,其心可诛,要求严惩,至少不能再留你。”
你嗯嗯两声,笑道:
“我知道。”
他双眼一眯,面色微微一沉:
“……离大人,您还记得此时不宜出门么?”
你抽了抽嘴角。
小孩子不要总操大人的心。
你心中腹诽,肩背却下意识挺得笔直了些。
“……七七生着病,身边离不开人。”
你稍稍挪开视线,去看窗下芭蕉油亮翠绿的叶子。
少年点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
你微笑不变。
“怎么了?”
魈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
“七七她……很期待和您一同参加霓裳花市的庆典。”
你怔了一下。
少年半侧着脸,阳光穿过窗棂,打在他清朗的面容上,金眸中流镀着明亮的日光。
他抿了抿嘴唇,语调又轻又急,像是害羞,声音却很清晰。
“我也一样。”
…………
你望着少年的背影渐渐消融在天光中,在原地坐了很久。
留下是不可能的。
你还有太多事要做,荻花洲必须在临走前完成工作的整理和交接,魈行动期间,你留在璃月城也并不方便。
你站起身来,朝着院门走去,手搭在门链上,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又轻又柔的声音。
“师父要走了吗?”
女孩儿的语调怯生生的,她的脸还泛着病热的红,轻轻咳嗽两声,跌跌撞撞的朝你跑来,小心翼翼的扯住你的袖摆。
“师父……”
女孩儿玫红色的眸中聚起水汽,你转过身,弯腰抱住她。
“我要去处理一些事。”你抚了抚七七柔软的发顶,“很重要的事,所以我很抱歉,七七。”
女孩儿的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她乖乖放开攥着你衣袖的手指,抹了抹眼泪,哽咽道:
“七七舍不得师父……”
“我也舍不得你。”你笼紧裹在七七身上的小斗篷,目光落在她几乎被斗篷上的绒毛淹没的小脸,柔声道:
“七七,我答应你,这次霓裳花市,我会回来陪你看,好么?”
雪白蓬松的绒毛一点点被润湿,化作一缕一缕的白丝。
“好。”你听见女孩儿软糯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她伸出白面糕一样的手指,勾了勾你的。“我们…我们拉勾。”
你轻轻勾着她的手指晃了晃。
……
白塔高耸入云,庄严肃穆,塔后簇着一片新绿,碧油油的叶片在四季温和的结界光下挺立着。
那是新季的蔬果。
一众新任的官员在浮舍的指引下入塔,一路上小声交流着最近的工作,心中皆忐忑。
你唤人掀开珠帘,毫不在意地将真容展露人前,将上奏的公文一一接来看,仔细盘问着荻花洲最近的情况。
官员恭顺的回答着你的问话,偶尔有不清楚的地方,便紧张的觑浮舍一眼,浮舍便一一补上。
待批阅完近日堆积的工作,你遣散众人,靠在玉座上,扶着额头,深深叹出一口气。
饶是接手荻花洲近一载,冗杂繁琐的事务仍令你头疼,不晓得钟离是怎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坚持着,就那么走过……
三千七百余年。
你的手指猝不及防地抽痛一下。
浮舍合上门,为你送来一杯温水。
清冽温热的水滋润了干渴的咽喉,也稍稍平复了此起彼伏的头痛。
四下无人,出乎意料的,浮舍突然开口。
“殿下,您打算怎么做?”
“什么?”
你疑惑地看他一眼,自己给自己又倒了杯热水,捧在手心慢慢喝。
“您打算怎么处置荻花洲?”浮舍面色平静道:“作为嫁妆与璃月合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