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随着端午的逼近,行宫里也一天天的热闹起来。
从紫禁城过来的车马,有公主、格格、命妇、嫔妃,大臣家眷、每次都是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空置的宫殿渐渐变成满员模式。
除此之外,端午节的气氛愈发浓重起来。
宫人搬动梯子,将皇寺里开过光的灵符别在门檐处,内务府的小太监,一趟趟的将车上运来的新鲜艾草、菖蒲、石榴花等搬下来。
艾草交给各宫负责人,为了预防蛇虫,每日早中晚,都有宫人拿着艾草、铜盆沿着宫殿周围熏一圈;菖蒲则直接挂在廊柱底下,图一个好彩头;石榴花是端午特供的花,给主子们赏玩用的,一排排摆放在路边、廊上、凉亭底下。
除此之外,各处的花草树木,也都绑上了编织的格外精美的五彩丝络。
人一多,苏沐瑶带着云墨出去行宫花园散步消食时,常常能碰到同样来赏花或消食的,被宫人前呼后拥围着的年轻妃嫔,打扮的各有风韵,就跟明星红毯秀一样。
偶尔走到竹阴底下,还能听到另一头石子路上,传来“姐姐安”,“妹妹好”,“姐姐瘦了”,“妹妹也清减了”之类的客套话。
大约是两个妃嫔的仪仗撞上了。
苏沐瑶不认识这些妃嫔,也不想和她们有交集,为了避免麻烦,她便直接放弃了去行宫花园这一行程。
变成了:
每天晨起,吃完早膳,带着云墨、春兰她们一起去爬山;回来后,沐浴更衣,在宫里看看书下下棋,吃了午饭,歇个晌;等到下午的时候,去湖心亭钓鱼,直到晚间回来,再忙一会儿别的事,就睡下了。
相当于,每天外出的行程,只有爬山和钓鱼两项。
而这两项活动,无论是宫里妃嫔,还是朝中命妇,沾都不可能沾染。
所以,自然而然的,苏沐瑶也就和她们避开了。
…………
雍正元年五月二日,晴,离端午节还剩三天。
苏沐瑶坐在湖心亭中,将换了饵料的鱼钩重新甩了下去。
今天的鱼情很不好,自她来钓鱼,一直到现在,都有小半个时辰了,结果一条鱼都没上钩,反反复复的,只挂了几次水草上来。
难不成今天居然要空军了?
苏沐瑶心里暗暗盘算着。
如果是自己一人出来垂钓也罢了,空军就空军,反正谁也不知道,可她的四大丫头:云墨、春兰、彩蝶、秋蕊,都跟了出来,且在旁边一直看着……
如果她什么都没钓到,她们即使嘴上不说,肯定也会在心里笑她。
或者,还会觉得她的钓鱼技术水平太差……
放到其他事情上,苏沐瑶无所谓,笑就笑吧,她又不是神,不可能样样精通。
可是垂钓不行。
苏沐瑶在穿来古代之前,是一个资深的垂钓爱好者,对于自己的钓鱼技术,她相当的有自信。
被人嘲笑钓鱼技术水平差,她完全不能接受。
还有,在钓鱼圈有句话,叫:钓鱼佬永不空军。
大鱼钓不到就钓小鱼,鲤鱼钓不到就钓草鱼,草鱼钓不到就钓罗非。
实在罗非都钓不着了,那就搞些河虾。
出来钓鱼,空军是一种耻辱,会被同期钓鱼的人嘲笑到爆的。
即便钓上钩了不要,再给鱼扔回水里,也不能没有战绩,无功而返。
这是对自己兴趣爱好的一种态度和倔强。
苏沐瑶一边想着,一边挺直了后背,正色道:“昨天临走时,打窝没打好,所以鱼不往这边聚,彩蝶,再多放些饵料下去,把鱼往这边引引。”
任谁都能听出来,她这是在为自己找补。
她们小姐啊,怪可爱的……
“哎,”彩蝶答应着,忍住想笑的冲动,从桌上取过盒子来,掂了一下,道:“主子,饵料见底了。”
一大把一大把的饵料往下洒,能不见底吗?
顿了顿,彩蝶又贴心的问道:“我再去宫里取些回来?”
苏沐瑶想了想,从座上起身,道:“那些饵料不适用了,我和你们一起回去,重新配些新的过来。”
方才和彩蝶说话间,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
不止是今天,从前天开始,她钓上来鱼的数量就变少了。
当然不可能是她把湖里的鱼钓完了。
首先,这片湖很大,水也很清,一眼过去,可以看到水下还有许多游动的鱼;
其次,她每天钓上来的鱼,纵然数量再多,她最后也只会留下三四条大鱼,将其他的小鱼放生掉。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那就是水里的鱼变精了。
想想也是,她天天在湖畔垂钓,打窝和做饵用的都是掺了黄豆粉和面粉的玉米饵,气味都一样。
湖里的鱼发现这个气味是人布置的陷阱后,渐渐就引不过来了。
既然这样,那就别怪她放大招了。
植物饵料你能拒绝,虾饵你能拒绝吗?
宫里还有前日拌凉菜剩下的半罐虾泥,苏沐瑶让彩蝶拿来,倒在盆里,又将拉丝粉、雪花粉、轻麸倒进去,倒了一点水和蜂蜜,搅拌均匀后,揉搓成絮状,虾饵就制作好了。
云墨、春兰、彩蝶、秋蕊她们在旁边看着,不禁心生怀疑,这样奇奇怪怪的饵料,真的能钓上鱼吗?
说实在的,苏沐瑶也没一定把握,古代很多东西都欠缺,最多也就只能做到这样了。
制作好虾饵之后,苏沐瑶重新出发。
还未到地方,就看到湖心亭里,隐约有一男子身影,穿着月白色长衫,背对着外面,正坐在她打窝的位置上,用她的鱼竿钓鱼。
远远看去,那背影似乎有些熟悉……
苏沐瑶步子停住了。
云墨犹豫道:“小姐,那人……”
有点无礼。
但这里是皇家行宫,能这般随意自在的,好像只有一个人。
皇上。
她未尽之言,春兰、彩蝶、秋蕊也想到了。
不过,有一个问题,若那人真是皇上的话,身边怎么连一个跟着的人都没有呢?
春兰低声道:“主子,我们要不……避一避吧?”
不避不行啊。
如果放到现代,苏沐瑶一早打好的钓鱼窝点被人无故占了,她肯定要上去理论,但这是古代。
她面对的还是封建社会的顶级统治者。
上去跟皇上说,这个地方是她的,不是搞笑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除非她不想活了。
苏沐瑶点了点头,刚要走,也不知道苏培盛从哪里神出鬼没的冒出来,忽然出现在她们身后,满脸堆着笑。
笑的实在有点假。
苏沐瑶心里评价着,面上却不显,从容道:“苏公公。”
苏培盛行了礼,笑道:“怡太常在来的正好,皇上正要垂钓,不想饵料没了,”
说着,看向彩蝶手上捧着的盒子,道:“恰好您这里有……”
后面的话没说,但众人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彩蝶看了一眼苏沐瑶,见她冲自己略点了点头,便将手里的盒子递给苏培盛。
苏沐瑶道:“既是皇上要用,苏公公就赶紧送去吧。”
苏培盛却不接,弯腰解释道:“奴才就这样直接拿了太常在的东西,恐怕不合适,不若太常在奴才走一趟,直接送去给皇上?不过几步路的功夫,也省了中间传话的麻烦。”
苏沐瑶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好。”
从彩蝶手里拿了饵料盒子。
云墨她们要跟着,苏培盛伸臂一拦,笑道:“皇上不喜太多人搅扰,各位姑娘,还是先行回宫吧。”
此话一出,苏沐瑶彻底确定了。
这件事,八成不是巧合。
也不知道雍正到底想干嘛。
占了她的地盘,用了她的鱼竿,还要让她主动把配好的饵料献上去……
苏沐瑶抿了抿唇,有点不高兴,忍住了。
到了亭中,苏培盛轻声唤道:“皇上。”
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解释了一遍。
苏沐瑶垂着眸子,双手交叠着,只在苏培盛提到她时,福身行了一礼,道:“给皇上请安。”
怎么看怎么温柔恭顺。
雍正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
今儿苏沐瑶穿了一件淡粉色绣昙花齐胸襦裙,外披粉色滚雪细纱外衫,头上簪着绒花,手里拿着一柄团扇,清新又自然。
养眼是养眼,只是略有些单薄。
不是之前还病着吗?
雍正“嗯”了一声,顿了顿,冲她勾了勾手指,语气清淡道:“过来。”
苏培盛很乖觉的退下了。
苏沐瑶再次抿唇,往前走了两小步,到了石桌边上,依旧跟雍正保持一段距离。
反正他让她过去,也没规定要离多近。
雍正勾了勾唇,倒也没逼着她,轻笑道:“坐,桌上有些点心,太常在可自用。”
说完,低头将饵料挂上钩子,甩了出去,目光落在湖面上,没往这边瞧半分。
似乎真是一心忙着钓鱼。
只是不知,他让她呆在这里干嘛?
苏沐瑶不去想那么多,坐下来,看向桌面,小小的石桌子上,摆了五六碟子点心。
有芙蓉酥、枣泥糕、龙须酥、驴打滚……
这是供给皇上吃的点心,和苏沐瑶惯常吃的,根本不是一个等级,光是在摆盘和雕刻上,就下了很大功夫。
就拿芙蓉酥来说,盘子是荷花形状的缠金丝白玛瑙盘,上面垫着一块翠绿欲滴的荷叶,镂空雕刻,呈花瓣形状,最中间的莲心和各个花瓣上都摆着一块粉白色的芙蓉酥,也是一朵精致的荷花,连纹路都刻的相当细致,除了比真的荷花小点,再无区别。
看起来都不像是糕点了,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
但雕刻的再好,点心就是点心,还是要趁热吃。
苏沐瑶取了一块芙蓉酥,咬了一小口,然后,没忍住,又咬了一口……
真的,太好吃了!
这种软糯的口感,几乎达到了入口即化的境地,清清甜甜的,带着荷花香,没有一丝一毫的腻味。
苏沐瑶相信,哪怕是不爱吃甜食的人,也会在第一时间爱上它。
何况她一直都很喜欢吃甜的。
想着皇上在旁边,苏沐瑶到底矜持,慢慢的吃着,饶是如此,桌上五六碟子糕点也很快被她吃了一大半。
当然,这也得益于那一碟子的份量很少。
雍正本打算趁机和她说说话的,看她全部注意力都被桌子上点心吸引了去,觉得有些好笑,把原来想说的话吞了回去,柔声道:“你要是喜欢,朕让御厨每日多做一些,派人给你送过去。”
苏沐瑶拿着枣泥酥的手一顿。
富贵迷人眼呐。
苏沐瑶暗叹一口气,认真道:“嫔妾一区区太常在,哪能当的皇上如此厚爱?还是不用了。”
她承认,她是故意在强调自己的身份。
说的话,也没什么问题。
可拒绝就是拒绝。
而且,用身份来拒绝,更可恶。
雍正心里有些恼火,又有些委屈。
这几日,一直惦念着她,想着她的身体,想着那幅画,好不容易忙完公事,紧赶慢赶的来到行宫,设计这么一出偶遇……
得来的,却是这么一种结果。
她把他当什么人了?
第52章
强霸胞妹的隋炀帝?还是父夺子妻的唐玄宗?
雍正发现,瓜尔佳氏真有把他活活气死的潜质。
他狭长的眸子微眯,变得格外摄人,薄唇轻抿,冷冷吐出四个字来。
“随你的便。”
说完后,他转过头去,手持鱼竿,一副专心钓鱼的样子,只给旁边的人留了一个后脑勺。
苏沐瑶用帕子缓缓擦了擦嘴角,又擦了擦指尖,好整以暇的站起身,福了福身,道:“嫔妾告退。”
既然说让她随便,那就是可以走的意思了吧?
还未走两步,身后不喜不怒的传来轻飘飘一句话:“站着,朕还有话要问你。”
苏沐瑶深吸了一口气,只好立在原地。
雍正起身,踱步走到她跟前,低头紧盯着她,问道:“朕给你的那幅画,你看了没?”
苏沐瑶睫毛闪了闪,轻声道:“看了是看了,只是,嫔妾愚钝,不解皇上深意。”
她本立志要将装糊涂进行到底。
只是,那双紧捏着衣服下摆的纤纤玉手,出卖了她的局促不安。
她当真想逃,也当真怕惹恼他。
雍正刚才胸口聚集的怒气骤然烟消云散。
又觉得眼前女子矛盾起来,着实有些好笑。
他一点儿也没欺负人的自觉性。
唇角勾了起来,低低笑出了声,开始只是轻笑,到最后,越想越了不得,实在控制不住,笑的连带胸膛肩膀都在震颤。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他是在笑话她。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全天下的人都害怕他,她当然也不能免俗,有什么好笑的?
破皇帝,用权势来压迫别人,居然还得意上了!
苏沐瑶在心里早就痛骂了起来,但也只是在心里,小脸却绷的紧紧的,垂眸盯着地,只当自己不存在。
笑吧笑吧,她就不信,她没有反应,他还能笑的下去。
半晌,雍正握拳掩在唇边,轻轻咳嗽了一下,收敛了笑意,低下头,认真而专注的看她,温柔问道:“那……你想知道吗?”
想知道什么?
苏沐瑶抬了抬眼,正撞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深不见底,近乎能将人的魂魄吸进去。
她一时有些恍惚,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雍正这是在说之前的话题。
苏沐瑶动了动唇,眸光有些复杂。
她很排斥这种命运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动了动唇,也没说想,也没说不想。
“您是皇上,又何须在意嫔妾的想法?”
她在陈述事实,并非赌气。
对于这个回答,雍正略微有点失望,但他很快就调整好了。
“你说的对,”
无论她愿不愿意,他都想要她。
很想要。
如果说之前还不太确定,可自从那天晚上偶遇醉酒的她后,他就彻底明白了。
他挣扎过很久,因为她的身份,怎么说都是先帝妃嫔。
而他,想成为一位千古名君。
那就必须爱惜羽毛。
然而,这些挣扎和矛盾,一夕之间就被击的粉碎。
其一,她没有给先帝侍过寝,不算实质意义上的妃嫔;
其二,她当初入宫选秀,名不正言也不顺。
既然如此,他和她,有什么不可以?
唐高宗李治在纳武氏之前,武氏可确实当过他父皇的妃子呢。
“你说的对,”
雍正说着,往前逼近了一步。
苏沐瑶呼吸骤然发紧,他离她太近了,近到两人之间不过一拳,她能嗅到他衣服上清淡好闻的熏香。
高大的身躯,罩着她,犹如猛兽,让她很有压迫感,不由自主的想要往后退。
她试图小小的往后挪一步,还未动,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身就被一个强壮有力的胳膊环住了。
“唔……”
男人手臂往前一用力,她还未反应得及,就被抱在了怀里。
苏沐瑶能看到他天青色衣领下若隐若现的喉结,她忙移开目光,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声音有些发颤。
“皇、皇上……”
她从没和男子挨的这么近,性子再镇定百倍,这会儿也有些稳不住了。
苏沐瑶脑子乱乱的想,雍正这个大昏君,该不会是想要露天席地的宠幸她吧?
时隔数天,再次将惦念许久的,柔柔软软的身子拥入怀中,男人根本不想放手,他一低头,就看到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睫毛颤动着,淡粉色的双唇微张,若隐若现能看到一点贝齿,还有粉红柔软的舌……
雍正喉结滚了滚,想也不想的俯身亲了下去。
苏沐瑶忙一躲,他的吻偏了些许,落在她一边柔弱白皙的脸颊上。
触感也很好,但他可不会因此放过她。
紧抱住她,又朝着她的唇寻了过去,凌乱而霸道的吻,雨点般密集的落在脸颊上……
苏沐瑶完全躲不及,挣扎着去推他的肩膀,呼吸急促道:“不……唔……不可以……”
她还是第一个对雍正说不可以的人。
但她已经没空想那么多了。
苏沐瑶颤声道:“皇上……您不能……嫔、嫔妾……可是先帝的女人……唔!”
话还没说完,已经被男人吻了个结结实实,双唇被堵住,他的吻很不温柔,带着强势霸道的占有欲,秋风扫落叶一般,占据了他的口腔,坚硬而柔弱的舌头,往她喉咙深处撬着……
苏沐瑶双腿都在发麻发软。
要不是腰身上支撑的那只手臂,她恐怕会直接软倒下去。
脑子里一片空白,脸颊红润,浑浑噩噩的,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直到怀中人呼吸不上来,雍正才抬起头,放过她。
苏沐瑶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雍正顺势坐在一旁石凳上,让苏沐瑶坐在他大腿上,环着她腰身的手臂却自始至终没有松开,他轻抚着她的背部,让她舒服一点,关心道:“好些了吗?”
是他不对。
他方才过于激动了,都没有顾忌场合。
苏沐瑶把脸埋在他肩窝,久久不语。
就在她神智恢复清明的那一刻,那天醉酒后的记忆也跟着回来了。
她是怎么被他抱着到丽景轩的……
她是怎么醉糊涂了,看着雍正美色,强吻了他的……
以及,后来雍正不甘示弱,又强吻了回来……
作孽啊!
苏沐瑶严重怀疑,雍正对她的态度变化,就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事,虽然她没有证据。
她现在恨不得重启人生,怎么说?
这些复杂的心情,雍正是不会理解的。
他正在思考接下来的事,总不能一直这样不清不楚的,以及太后那边……
还有,自己是不怕的,但她说不定会胡思乱想。
想到这里,雍正温柔道:“你放心,朕现在还不会动你,等你身份改了再说,不过……”
不过他是要定她的。
她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
后面胁迫人的话虽没说出来,但意思很明显。
苏沐瑶用脚指头都能想到。
方才她还觉得自己是自作自受,毕竟是她先亲的雍正,迈出了那禁忌的一步……
可现在嘛……呵呵。
她一个被皇权压迫的受害者,到底有什么好自我反省的。
苏沐瑶绷着脸,从他怀里起来,站起身,道:“皇上,嫔妾想回宫去了。”
“嗯,你先回去吧,”
雍正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
可他生平头一次对女子动心,根本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才能表达自己内心的欢喜。
送画,她装糊涂;送点心,她拒收。
她恨不得逃离自己远远的样子……
让他不由自主的,就仗势欺人了。
总之,先让她明白,她逃不开自己的手掌心,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
雍正顿了顿,干巴巴的描补了一句,道:“注意身体。”
苏沐瑶直接忽略了他最后一句,行了礼,头也不回的走了。
雍正坐在原地,怔怔的看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但又觉得自己不是全错。
心里那种复杂的滋味,怎么都形容不出来。
回到自己宫里,苏沐瑶什么都不想做,闷闷的坐在炕沿上,用手撑着头,看对面的云墨和春兰两人编着各色丝线,打络子。
秋蕊走过来,问道:“主子有没有想吃的?我去做。”
苏沐瑶摇摇头,怏怏道:“天气太热,没胃口。”
云墨笑道:“咱们宫里刚分了些冰块,还有昨日放在水缸里镇好的果子,可以做水果冰粥吃。”
冰粥是南方那边的一道名点,做法并不难,首先将西米浸涨,再和各色水果、冰糖放在锅里煮成浓粥,再兑上敲碎的干净冰块,就做成了。
吃起来口感冰爽,不但能消暑解渴,还有美容养颜的功效。
说到这个,苏沐瑶总算来了几分精神,点头道:“好啊,多做几碗,咱们一起吃。”
吃着酸酸甜甜的冰粥,苏沐瑶心里的烦乱总算慢慢平息了下去。
是她奢求了。
即便放在现代,大家也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何况是在等级分明的古代呢?
人注定是会被大环境影响的,想要好好活下去,就得去适应环境,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她之前想的,当一个太常在,在宫中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现在怎么想,怎么觉得不现实。
原主的背景和遭遇,注定她就安稳不了。
还不如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一步步的往高处爬。
想要安稳生活,也是需要实力和资本的。
第53章
行宫别苑。
雍正坐在桌案前,一页页翻看着内务府拟好的,今年给各宫妃嫔赏赐的端午节节礼的单子。
底下的内务府总管丁皂保心里惴惴。
而引起他惴惴不安的缘由很简单。
前段时间,他来面圣,中间提及过,今年端午节各宫放赏的事。
皇上当时表现的很不在意,说,按着往年宫里定例安排,拟好单子后着人呈给皇后过目,以后也不必再为这种小事搅扰他。
谁知这才过了几日,皇上忽然变了卦,着传奏事太监来唤他,还让他拿着端午节节礼的单子过来。
这一变化,弄的向来处事不惊的丁皂保也有点慌了。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坏菜。
来的路上,他一直回忆着,内务府拟的节礼单子中可有什么不妥之处,但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
没有啊,都是比对着康熙爷后宫来的。
他躬身垂手立在大殿中央,大殿中,静的出奇,只有上首纸页翻动的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着,就这片刻功夫,对丁皂保来说,却跟等待凌迟一样漫长。
丁皂保感觉头顶像悬着把刀似的,他用袖袍擦了擦鬓边沁出的汗珠子,垂眸看着地上的盘金九龙丝宫毯,没得到吩咐,一眼也不敢往上瞄。
雍正翻完礼单,起身行至窗边,负手沉吟了片刻,缓缓开口道:“今年给各宫行赏的端午节节礼,有一处需要更改……”
没说“不妥”,只说“需要更改”,幸好幸好。
丁皂保暗松了口气,忙道:“还请皇上明示。”
雍正道:“给乾西四所的怡太常在,再添上一对玉如意、两匹香云纱、和四端凤尾罗,以后逢年过节的节礼、月例年例,都按着这个标准往上添。”
他话其实说的很隐晦。
但丁皂保能混到这个位置,瞬间就听懂了。
常在的端午节节礼是:两柄宫扇、六串香珠。
而贵人的端午节节礼才是:一对玉如意、两匹香云纱、四端凤尾罗。
皇上这是欲将贵人的份例给到怡太常在。
但奇怪的是,皇上说的是“添”,而不是“改”。
这个用词很微妙。
也就是说,皇上要让怡太常在一人兼享两份份例:常在+贵人。
且不止今年端午,以后也一样。
可是,皇上如果想抬高怡太常在的份例,何不直接擢拔她为太贵人、或太嫔呢?
太常在的位份,太常在的份例,和贵人的份例叠加在一起……
一种位份,两种份例,这算什么?
“微臣遵旨,”
丁皂保心中疑惑,面上却不显分毫,顿了顿,恭敬道:“皇上,那添赏的理由是……”
这般更改,太过奇怪。
总得给前朝后宫一个说法吧。
雍正抚着手上白玉扳指,淡淡道:“怡太常在贞静持躬,端良著德。自入宫以来,一直孝顺太后,朕看在眼里,心中甚慰,本应擢其位份,奉为太贵人,晓谕六宫,但因近来国务繁忙,不宜操办,所以暂时只添贵人份例与她,以待来日。”
他说了这么一番话,意思很明显。
就是以孝顺太后为理由,给瓜尔佳氏添的赏赐。
就是只给她添贵人份例,不升太贵人位份。
当然,任谁都能看出来,这个理由根本就是一个幌子。
瓜尔佳氏一个区区太常在,连去太后身边侍疾的资格都没有,怎么孝顺太后,每天去慈宁宫请安吗?
那其他的先帝妃嫔也去请安了,怎么不添赏?
不过,人家是皇上,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
能给个明面上过得去的理由就不错了。
丁皂保领了旨,也不废话,立即去办了。
他走后,雍正重新坐回案前,取来一张梅花洒金笺,提笔写满了字。
递给旁边的苏培盛,吩咐道:“按着这张单子,开库房。”
苏培盛楞了楞,一脸为难道:“皇上,这……”
开库房,然后呢?
他忖度着皇上意思,试探性的问道:“这上面的东西,可是赐给怡太常在的?”
雍正递过去一个“你在说废话”的眼神。
苏培盛一噎,低头看了一眼单子,犹豫道:“皇上,怡太常在现也在行宫,不如回去了再……”
往常皇上赏人的时候,都是随口一句“赏”。
没提具体赏什么东西,就是一包金银锞子;提了的话,就按皇上说的来。
从没有这么郑重过,居然御笔亲写了一张礼单。
这也就罢了,这张单子上面的东西,当然不出意外的,都格外的稀有珍贵,皆非惯常赏赐之物。
譬如说第三列的粉彩花蝶纹瓶,成功烧出来的仅一对:一个现在养心殿西暖阁的多宝阁上摆着,另一个在紫禁城皇上的库房里封着。
行宫的库房里是没有的。
所以,要赏给怡太常在,得先差人去宫里取,再运过来,万一路上的时候,有什么闪失……
而且,怡太常在待在行宫也只一时,过了端午,总要回宫的不是?
那这些珠宝瓷器,还得再运回去。
雍正点点头,苏培盛说的确有道理,但是……
不多做出一些表示,就显得自己不够看重她。
尤其在添了贵人位份的节礼后。
固然他心里想的是,添到嫔位、妃位的节礼,过于突兀,容易招惹非议。
但从她的角度看,保不齐会误会,他将来只准备给她一贵人的位份。
“赏赐的事不急,等回宫再说,先……”
雍正思索良久,沉声道:“传朕旨,赐怡太常在于“九龙汤池”沐浴。”
此话一出,苏培盛顿时惊了。
九龙汤池是行宫中专供皇上洗浴的汤池,在琼华岛山的左边,温泉是纯天然的,四周建有九间玻璃宫殿,和石窟洞穴紧密相连,池水曲折相通,流动不止,中间出水的,是一仰头的盘龙,固谓之九龙汤。
九龙汤池,就连皇后都没有资格进去。
皇上却赐一太常在在池中沐浴。
这……可不单是天大的殊荣,其中的意味,也颇为深远。
苏培盛:皇上您要不再想想?
不然要瓜尔佳氏以后在后宫中如何自处呢?
雍正顿了顿,果然觉察到不妥,改口道:“传密旨吧。”
皇上今天第三次反复,又是因为瓜尔佳氏。
苏培盛对此,已经有些习以为常了。
…………
雍正满心以为,苏沐瑶会因为他这一道旨意,感到惊喜。
殊不知苏沐瑶感受到的,只有惊,没有喜。
甚至于她在接到旨意的那一刻,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白居易《长恨歌》里写的四句诗: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苏沐瑶:“……”
胤禛,我谢谢你全家嘞!
昨儿个谁说的,暂时不会动她,导致她完全没有献身的心理准备,然后今天又整这么一出。
苏沐瑶心里骂死了雍正,但还不得不带着一脸笑容,谢了恩。
回到宫里,苏沐瑶还未说什么,云墨、春兰等都担心的围了过来。
大家都不是傻子。
之前那幅画,昨日钓鱼时遇到的事情,还有今儿行宫差拨太监送来的端午节礼……
桩桩件件,都说明,她们家小姐被皇上看中了。
旁人则喜,她们反忧。
可忧也没有用,四个人甚至连劝慰的话都没法说出口。
那可是皇上,普天之下最大的人,谁敢对皇上说半个不字?
云墨抿了抿唇,道:“小姐,你想不想吃冰粥?”
小姐是个甜食控,用小姐自己的话说,吃甜食可以让人保持心情愉快。
所以,这会儿小姐显而易见的有些郁闷,吃碗酸酸甜甜的冰粥,心情会好些吧?
苏沐瑶偏过头,瞅着云墨,问道:“有草莓冰粥吗?”
她问的是一句废话。
现在这个季节,哪儿有草莓。
云墨无奈道:“可以做荔枝冰粥。”
苏沐瑶眨眨眼,纳闷道:“哪儿来的荔枝?”
现在是农历五月,虽到了荔枝盛产的季节,但她也不会忘了,自己所在的位置是北京,所在的朝代是清朝。
荔枝是南方的水果,保鲜期又短,要从南方运到京都来,那可是相当的不容易。
所以唐朝才会留下“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诗句。
苏沐瑶穿来之后,就做好了某些心理准备。
手机、电脑、空调、冰箱……这辈子都甭想碰了。
还有,应季的西瓜她可以吃吃,南方的荔枝嘛,恐怕她这辈子也没口福了。
这会儿云墨忽然说能做荔枝冰粥,她很怀疑她是为了逗她开心,故意骗她。
或者,她指的是荔枝口味的食物?
荔枝干?荔枝粉?有这些东西吗?
彩蝶解释道:“今儿晌午,内务府的管事太监送过来的,总共就一小篮子,说是皇上特意给您留的,因小姐当时正在午歇,就没打扰您……”
还未听完,苏沐瑶就有些绷不住了,把头埋在软软的枕头里,恨不得闷死自己。
“小姐,小姐?”
“您这是怎么了?”
半晌,苏沐瑶才抬起头,一脸复杂,摆摆手道:“我没事,去做吧。”
温泉,荔枝……
她现在脑子里,全都是杨贵妃。
话说,雍正送她荔枝,赐她汤泉沐浴时,真的就没想到过唐明皇吗?
或者说,他其实是故意的?(大雾)
第54章
皇家的汤池里面自备着伺候的侍女,云墨她们并没有资格进去。
苏沐瑶是现代人,本就不太习惯洗澡的时候身旁有人,和云墨她们熟了,勉勉强强能接受,但若换成陌生的侍女,她就又不行了。
“你们都出去吧。”
苏沐瑶摆摆手,让一众女婢离开,她自己往周围看去。
殿内光线很好,素三彩墙壁上嵌着许多夜明珠,隔着层层纱帘,能看到不远处云腾雾绕的汤池,地上很暖,釉面砖底下有暗渠,温泉水在底下不间断的流淌着。
苏沐瑶换了明衣①,也不穿鞋,缓缓走到汤池边。
不得不说,古代的皇帝真会享受啊。
苏沐瑶下了水,感受到温热的水温后,闭上眼享受了一阵,又低头靠近水面,轻轻吸了吸鼻子,池水好香好香啊,可是,这种香味从哪里来呢?
水中也没花瓣什么的。
她好奇的往四处看,就看到池沿上有一排凹槽,槽上置杯盘碗盏,里面放着美酒、水果、玩器,是供人泡汤时享用的。
但是,并没有放熏炉。
所以,这香味是温泉水自己发出来的?
苏沐瑶想不通,也不去想了,她正瞧着池中的温玉狻猊、红石马、白晶鹿等物出神。
这些玩意儿又是做什么的?
她往前伸了伸脚,忍不住使力蹬了一下那白晶鹿一下。
但见那活灵活现的白鹿立在原地,只是前后摇摆不停,像是在林中穿梭一样,好半天才停下来。
苏沐瑶缩了缩身子:她好像懂了。
但她宁愿自己没懂。
她这会儿脑子里已经浮现出,女子衣衫单薄透湿,骑在上面的画面了……
苏沐瑶赶紧把目光移开,手一动,似乎碰触到什么东西,她转头一看,沿壁上有一暗格,格里放着几个比巴掌大些的皮蹴,皮蹴表面用彩色丝线绣着精致的花纹,好看是好看,只是……
因为这东西的出现,她脑子里的画面,瞬间从方才的“双人运动”,变成了“多人运动”。
一群女子衣衫单薄,骑在那些鹿、马、貔貅等的上面,坐在旁边的皇帝,随手扔了一个皮蹴过去,女子们欢声笑语,以抢球和传球为乐……
说不定还会和晋武帝羊车选妃②一样,抢到皮蹴的女子,就能得到皇帝的当场宠幸……
虽然知道皇家汤池每天都有人打扫,水也是干净的,但苏沐瑶依旧是越想,越不自在。
她也没心思泡汤了。
苏沐瑶缓缓从水中起来,因汤泉里温度高,就泡了这一会儿,她浑身白皙如玉的肌肤已经泛红了,脸颊也红扑扑的。
她自己觉得有些热,便走到不远处的石壁下,那里的水流如瀑布一般,从石壁缝隙中源源不断的涌下来,是供人打背按摩用的,看着就清凉。
她便掬水洗了把脸,又冲了冲四肢,稍微舒服一些了,擦干身子,换了件白色的单衣穿。
因头发被水蒸气打的有点湿湿的,她抬手拔去发髻上的簪子,一头及腰墨发瞬间散落下来。
这样子出去也不方便。
苏沐瑶边走边瞧,宫殿外间靠窗的地方有一白玉石床,是供泡完温泉休憩用的,她跪坐在上面,将窗子推开,准备唤人进来帮她梳头。
谁知才推开一扇窗户,忽然耳畔传来一声清啸,接着一道白影闪过,她还未反应得及,那只好几天不见的海东青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了她怀中。
要搁平日根本没什么。
苏沐瑶性子沉稳,纵遇到突发事件,也不会慌手慌脚,吓到自己,何况,这只海东青总喜欢搞突然袭击,一来二去,她也习惯了。
但今天不一样。
她从收到那道“赐浴九龙汤池”的旨意后,就严重怀疑某个帝王居心不良。
毕竟,泡温泉这件事,太暧昧了。
前有商纣王,酒池肉林;后有汉灵帝,和宫女裸泳;中间还有个汉成帝,以窥视妃嫔沐浴为癖。
她来的路上,还在做心理建设,进了殿后,转了一圈,发现没有雍正的身影,才悄悄松了口气。
但一颗心依旧没有放下来。
就算她洗浴的时候没出事,但洗完之后呢?
唐朝的杨玉环不就是在华清池沐浴之后,被李隆基于行宫中宠幸的吗?
所以这一次,被海东青突如其来的一扑,苏沐瑶着实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啊”的一下,惊呼出声。
侯在殿外的婢女扣了扣门,闻声问道:“太常在?”
“我没事,”
苏沐瑶把海东青从自己怀里抱出,深吸了一口气,扬声回道:“你们不用进来。”
殿门外没有动静了。
但这间带着汤池的宫殿,是副殿,旁边的才是主殿,主殿和副殿之间,另外连着一道朱门。
而这时,主殿里面,雍正一边批阅奏折,一边等着苏沐瑶泡完温泉,一起过来用晚膳。
听到里面女子的惊呼声,以为瓜尔佳氏出了什么事,心里咯噔一跳,立刻起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疾步飞跑过来。
白玉石床旁边,淡粉色的轻纱帘帐被男人“哗”的一下,一把掀开。
苏沐瑶抬起头,看到是雍正时,愣住了,再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看,顿时,脸色通红,气急败坏。
她刚沐浴完,因肌肤未干,尚未换上正经的衣服。
身上只有两件遮羞蔽体的衣物。
说是衣物都有些言过其实了,实在的,应该称之为两块丝绸布料。
一件是纯白色的小单衣,比肚兜还要短一些,纤细白嫩的腰身在外裸露着,勉勉强强盖住胸脯;
另一件是纯白色的小单裤,和安全裤的制式差不多,底下绣着花边,好看是好看,但还是很短,连大腿的四分之一都遮不住。
但这都不是问题,让苏沐瑶羞恼的是,直到这会儿她才发现,海东青方才扑过来的劲儿太大,它的趾爪又极锋利,所以……
她上身穿的,薄薄一层的小单衣被勾破了几道口子。
隐隐约约露出里面的风光来。
还被男人瞧了个正着。
苏沐瑶连忙用双手抱住胸口,瞪大双眼,用极具谴责性的眼神看向雍正。
她这会子又急又羞,可顾不上给皇上行礼请安。
而且,她嘴上没说心里话,就算你是皇帝,趁别人换衣服时闯进来,那也昏庸昏庸的。
而此时,雍正却没心思想那么多了。
他进来后,先扫了眼她全身,见没什么事,松了口气。
接着,眼神就钉在她身上了,想拔都拔不开。
怎么说呢,原身瓜尔佳氏美是美,但身形纤瘦,还有些病态的苍白。
但苏沐瑶穿来后,把自己养的很好,这么一段时间过去,她外表看起来还是偏瘦,但那是骨架瘦。
她身材很匀称,该有肉的地方都有肉,腰身纤细,双腿白皙修长。
这会儿因刚泡过温泉,身上皮肤泛着粉红色,如出水芙蓉、桃花含露,再兼绸缎般顺滑的墨发披在腰间,女子的婀娜曲线显露出来,浑身上下,连一丝瑕疵都没有,美得不似真人。
除了,那两块讨人厌的布料,看着很是碍眼。
雍正的呼吸沉重了下来,眼神越来越晦暗,苏沐瑶觉得,自己像被一头野兽盯上一眼,那直白的目光,简直恨不得生吃了她。
她心里发紧,忍不住提醒道:“皇上……”
昨天谁说的,暂时不动她来着?
当皇上的金口玉言,转头反悔可不好。
雍正轻易就捕捉到她神色中的羞恼,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找出一丝克制欲望的能力,硬逼着自己移开眼,吩咐道:“穿好衣服,出来。”
因为强忍欲望的缘故,语气冷硬,显得有点凶。
说完,背过身,出了帘帐。
苏沐瑶偏了偏头,看向罪魁祸首。
那只海东青似乎知道做错了事,变得很乖,飞到不远处的横杆上,一动不动,装作自己是一尊鹰形雕像。
苏沐瑶:“……”
她现在肠子都快悔青了。
之前在乾西四所时,这只海东青就有好几次扑到她怀里,以致勾破她衣服的先例,她说了它几句,也就轻轻放过了。
要早知道会有今天的窘状,她一定在第一次发生这种情况时,就好好教训它一顿。
对于海东青出现在行宫,苏沐瑶倒没那么意外。
据说鹰的视觉和嗅觉都非常灵敏。
这只海东青认识了她这么长时间,应该对她身上的气息也熟悉了。
估计它在乾西四所里去了几次,见里头只有水生和来福,所以闻着味来行宫找她来了。
只是,她来此泡汤,身边乍然出现了一只海东青,还和她这么熟悉,实在有点奇怪,不过雍正刚才没问,所以暂时她也不用想那么多。
苏沐瑶换好衣服,掀开帘账,进了主殿。
殿内已经摆好了膳食。
清朝皇帝用膳,一般由三张长方形桌子南北拼成,中间放膳食,两旁摆鲜花和水果,旁边还要置一几案,以备皇上随时赏赐。
但在行宫里,暂时没那么多规矩。
大殿中央,放着一张大红檀木圆桌,桌子上琳琅满目,放满了各色佳肴,菜系以京菜为主,鲁菜、豫菜、川菜、苏菜等地方菜系为辅。
苏沐瑶瞅了一眼殿中央的膳桌,继续往前走,走到御案前,对着上首看折子的雍正,福身行礼道:“嫔妾参见皇上。”
第55章
雍正放下手头奏折,抬起头,慢慢打量着苏沐瑶。
这会儿功夫,她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头发松松挽了起来,斜插了一个海棠花点翠,身上穿的是藕荷缎绣花卉有水旗装,踩着水粉色云纹苏锻花盆底,略施粉黛,怎么看怎么舒服。
除此之外,她的神色很平和,双手交叠着半膝蹲下,眼眸轻垂,规规矩矩的,从礼仪上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若不是亲眼所见,雍正差点以为,自己方才见到的那个,因为羞恼,所以大着胆子直接用水润的杏眸瞪着他的女子,是另一个人。
雍正摩挲着手中白玉扳指,不知为何,他见到瓜尔佳氏这副乖乖女的样子,总想欺负欺负她。
刚平复下去的心绪再次变得起伏不定……
“起吧,”
“谢皇上。”
“到朕身边来。”
苏沐瑶没办法拒绝。
这一次不比上次,上次在养心殿,雍正下达的指令是,“过来”,所以苏沐瑶只往前挪了几步,但这回显然是不行的。
苏沐瑶绕过御案,抬步走了过去,站定在雍正旁边,双手交叠自然垂着,依旧是低眉顺眼的姿态。
“坐。”
苏沐瑶一愣,抬眸看雍正。
这里哪有给她的座位?
雍正笑了笑,拉住她的手腕,稍稍一用力,苏沐瑶就被他硬拉着,坐在他旁边。
“皇上……”
苏沐瑶刚坐下来,就挣扎着想站起来。
她可没忘,这明黄色的龙椅,可不是她该坐的。
今天雍正高兴了,让她坐在这里,改天如果不高兴了,借着这件事,要了她的小命,她找谁说理去?
雍正却很强势,单手扣住她的腰身,不让她动弹,眸中含笑道:“你若害怕,就不要违拗朕。”
苏沐瑶瞥了他一眼,立刻不反抗了。
坐就坐呗,只要您将来别后悔就行。
“怎么不说话?不高兴了?”
苏沐瑶面无表情道:“嫔妾哪敢呢。”
一句话,雍正不由低低笑出了声,苏沐瑶挨的很近,能感觉到他肩膀胸膛传来的轻微震动。
苏沐瑶满心的莫名,她完全不明白,雍正为何和她说话时,总是喜欢无缘无故的发笑。
明明她长得没那么喜庆,也不是搞笑演员。
神经。
苏沐瑶不明白,只是因为她是当事人,放在上帝视角,就很容易理解了。
因为她是现代人,对待皇权,只有畏,没有敬,所以说出来的话,和话里的语气,总是对不上趟。
其实只有一点点,若放到历代其他帝王身上也许就忽略了。
但雍正识人无数,洞若观火,又一直注意着苏沐瑶,这点矛盾的细节,很快被他发现了。
瓜尔佳氏虽嘴上说着“不敢”,礼仪神态也很得体,可雍正偏偏能感觉到,她对他的命令,是满心的不服,只是迫于形势,才不得不向他低头。
她这种并不属于特例。
朝里的八王、九王、十王他们也一样。
可说来也怪,对待同样的情况,雍正偏偏有两种完全相反的感受。
八王他们这样,表里不一,令人讨厌;瓜尔佳氏这样,受气包似的,讨人喜欢。
他就是觉得,她心里对他不服,但面上又不得不服从他的样子,非常可爱。
而且还有一种很恶劣的欺负人的快感。
雍正笑够了,拉住她的手,温柔的问道:“饿不饿?”
苏沐瑶便明白,他这是打算请她吃饭。
殿中央那桌膳食都早早预备下了。
只可惜,她现在不高兴,不准备给他这个面子。
苏沐瑶故意气他道:“嫔妾来时刚用过膳,饱的很。”
雍正又笑了,并不点破她,随意道:“朕还未用膳,你来陪朕稍微用点。”
正说反说,反正这顿饭他是请定了。
雍正说完,也不给苏沐瑶反应的机会,拉着她的手,起身就往膳桌那边走。
苏沐瑶看着他高大的背影,着实气不过。
她现在已经发现雍正的险恶目的了。
他是不仅想要她的人,还想要她的心。
为此,简直可以称步步为营了。
首先,那晚在皇史宬,她就觉得奇怪,他好端端,为什么会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还让她看先帝和赫舍里皇后的画像,直到这会儿才慢慢想通了。
他是古代人,自然也会以古代传统女子的目光看待自己。
从一而终,守贞守节是古代女子的典型思想。
他起了那种心思,肯定会以为,她心里想的,是为先帝守节一辈子,所以带她到阁楼,提及先帝,还让她看先帝和赫舍里皇后的画像,就是想要告诉她:
你别自作多情了,先帝心里压根没你。
让她认清自己的位置后,再送画像,表露出他的意图,这是第一步。
昨日在湖心亭则是第二步。
目的是试探她的心思变化,结果发现她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后,不但对他没那个意思,还直接选择了装糊涂。
所以,他见软的没用,便来硬的。
她碍于皇权,没法拒绝,只好应承。
如今……他硬的使完了,又来软的?
苏沐瑶坐在膳桌前,心里默默的盘算着。
安于现状是不可能了。
给皇帝当妃嫔,虽然有些突兀,兴许会遇到一些麻烦和危机,但她还是能接受的。
毕竟,雍正的长相过于俊美,女人和他睡觉,谁更吃亏,还不好说呢。
当然,如果换成另外一个胡子拉碴的中老年大叔,她宁可咬舌自尽,也不能同意。
和雍正嘛,睡了就睡了。
但问题是,雍正不仅想睡她,看这样子,还想和她谈恋爱。
我可去你大爷的吧。
你一个强取豪夺的,还想要别人的心,想的也太美了。
以为她得到一些特别恩宠,享受了连皇后都享受不到的九龙汤池沐浴,就会很感动吗?
苏沐瑶又夹了一块香菇,皇上的御膳,确实好吃,但动摇不了她坚若磐石的心。
她说是“饱的很”,但实际筷子就没停过。
雍正看到苏沐瑶认真埋头吃饭的样子,有点想笑,怕她真恼了,到底忍住了。
“原来你喜欢吃淮扬菜,倒也难怪,苏完瓜尔佳氏一族世居陇南,你也算半个南方人。”
他一直注意身旁的人,见她常夹的菜,有文思豆腐、清炖蟹粉、水晶肴肉等等,都是苏菜,口味也偏清淡。
这一点雍正没说错。
苏沐瑶在现代,真是半个南方人。
她出生甘肃省武都市,武都在古代就是陇南,因为甘肃处于南北分界线,所以有说武都人是南方人,也有说武都人是北方人的。
某种意义上,倒是和原主身世对上了。
苏沐瑶点头道:“吃清淡点,对身体好。”
她在现代活到二十四岁,口味发生了好几次变化。
小时候,受父母亲影响,不喜油荤,只喜欢吃清淡些的菜,越清淡越好。
觉得只有清蒸水煮,才能保持食材的鲜香和原汁原味,很多食材,用油盐一爆炒,就糟蹋了。
二十岁时,父母双亲出车祸去世,她因为打击太重,失去大部分味觉,因此,饮食习惯也骤变,忽然向四川人靠拢,每顿重油重辣。
再到后来,自己看破些了,没那么多执念,觉得活着就是要好好活着,去旅游,钓鱼,爬山,养花,饮食也变得佛系,无论什么菜色,只要好吃就行。
当然,出于养生考虑,大体还是偏于清淡的。
雍正柔声道:“行宫里的厨子代代相传,都是本地人,所以今天的膳食中,京菜偏多。”
“朕的御膳房里,有一个擅长做淮扬菜的厨子,拿手的有一道松鼠桂鱼,先帝当年都交口称赞过,等回了皇宫,朕让他做给你吃。”
“不过,还属三四月份的桂鱼,肉最细嫩,吃起来最鲜美,现在是五月,你正好错过时间了。”
苏沐瑶“哦”了一声,淡淡评价道:“那嫔妾可真倒霉。”
雍正一笑,道:“也不倒霉,还有明年呢。”
苏沐瑶不置可否。
用罢晚膳,苏沐瑶提出告退,雍正倒也没开口留她。
此时,太阳西斜,落日余晖投射在缕缕轻云上,形成一幅神秘的彩色画卷。
苏沐瑶出了殿门,不见云墨等人,唯见苏培盛站在柱边,正对不远处招手说话,见到她,忙笑着将她拦住,道:“太常在,您等等。”
苏沐瑶不解其意,道:“苏公公有事?”
苏培盛笑着,又转过头,催促道:“快点。”
一个小太监手里扯着一根风筝的线,喘着气,从不远处跑了过来。
苏沐瑶往天上看,果见一个漂漂亮亮的大蝴蝶风筝飞的正高。
只是,这风筝看着……有点眼熟。
像是她的那个。
雍正从她身后踱步走了过来,轻轻道:“你该剪线了。”
苏培盛堆着笑,将一把剪子双手捧着呈了上去。
苏沐瑶怔了怔,接过剪子,对着风筝线一剪。
那只大的蝴蝶风筝断了线,不再受任何束缚,彻底恢复了自由。
它顺着风向,渐渐的越飞越高,化成一个小黑点,再至消失不见,最终和天边的晚霞融为一体。
苏沐瑶转过头,去看雍正。
雍正轻声道:“朕希望你身体健康。”
赐她九龙汤池沐浴,并不是出于暧昧的心思。
只是简简单单的,希望她受龙气庇佑,身体能恢复健康。
和放飞这只蝴蝶风筝一样。
第56章
“嫔妾告退。”
苏沐瑶垂眸福身,带着云墨她们离开了。
苏培盛转过头,看到皇上负手立在阶前,凝视着瓜尔佳氏远去的身影,眼底似有不舍之意。
但既然不舍,何不将她留下呢?
难道是因为瓜尔佳氏的身份,皇上碍于面子,不好直接说出口?
苏培盛一如既往的发挥着自己作为天子近侍的高情商,躬了躬身,提议道:“皇上,天色已晚,路不好走,不若让怡太常在在殿里留一晚吧?”
他说这句话,并不是随便说说,在说话的当下,他想了后续很多需要做的事。
只要皇上一点头,怎么和瓜尔佳氏说,怎么准备侍寝工作,他都能立即安排好,保准让皇上满意。
雍正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进了殿。
苏培盛讪讪的缩了缩脖子,他这是,又猜错了?
不得不说,皇上的心思藏的真深啊。
他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也只偶尔能猜出两三分。
苏培盛双手抱在一起,摇了摇头。
皇上的事,他作为一个奴才,无法置喙,但也有自己的一些看法。
他觉着,皇上对瓜尔佳氏,手段上过于优柔了。
即便皇上从前是王爷时,也从没这样过。
毕竟,他见过皇上在潜邸时,试图收服一个臣民是什么样,那真是雷厉风行,果决得不得了。
毫不废话,直接摆出条件来,顺从就罢,不顺从,一套威逼胁迫的手段下来,也得顺从。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真不是说着玩的。
若说从前还隐忍些,如今皇上已经登基,手握生杀大权,朝堂之人,更是说一不二,彻底展露出性子里的强势,就连八贤王他们也不得不暂隐锋芒,蛰伏下去。
一个女子算什么呢。
苏培盛心里暗想,规矩都是约束底下人的,对于皇上来说,别说是先帝妃嫔,就算是亲王福晋、臣子妻妾,那都是皇上想不想的事。
现在看,皇上明显是想的。
可却要主动委屈自己……
能让堂堂皇帝愿意委屈自己,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皇上对瓜尔佳氏动了真心……
可这帝王的真心……唉。
苏培盛揣着手,替瓜尔佳氏叹了口气。
…………
第二日是端午节,行宫里头份外热闹。
首先是水座那边,从五月初开始,一天十二个时辰,戏曲演出不断,行宫里的主子们都能去看。
苏沐瑶来时,就去看了两次,后来人一多,点的曲目又都是应节的那几出,什么《白蛇传》《金山寺》《驱五毒》《盗仙草》《钟馗嫁妹》,反反复复的唱着。
她听腻了,后来就不去了。
不过,看戏作为古人重要的娱乐方式,受众极广泛,无论后宫妃嫔,无论前朝官员,十个里头能找出八个喜欢看戏的,其中还有三四个戏迷。
所以哪怕曲目重复,每天去水座看戏的贵人依旧很多。
等到了端午这一日,去的人就更多了。
除此之外,从五月三日起,在开襟楼旁边的空地上,举办起了射粽比赛,这是宫廷里庆贺端午节的传统活动,以射粽多者为优胜。
满族人是在马背上打的天下,所以历代清朝皇帝,对于骑马、打猎、射箭等体育项目很重视。
所以,射粽比赛,不止是一场娱乐活动,还有政治意义在里头。
当然,文臣和妃嫔们都是玩票性质的,不怎么放在心上。
但像侍卫、统领、提督、都统等一众武将,就必须认真对待了。
围观的人也很多,不但有大臣,还有大臣家眷,以及后宫妃嫔,偷偷押注的人也不少。
而今天端午节,是射粽比赛的总决赛,所以开襟楼那边,几乎要人满为患了。
苏沐瑶不打算去看戏,对挤在女眷堆里看射粽比赛,也没有什么兴趣。
天气一天天的热起来,她只想待在宫里凉快。
不过,秋蕊很想去看射粽比赛的结果,苏沐瑶不是那号拘着下人的主子,痛痛快快的给她放了假,让她和彩蝶一起去了。
她在宫里待了一天,除了主膳,早上就吃了“贵妃红”和“眉黛青”两种口味的冰酪。
冰酪也叫酥山,和现代的冰激凌有点像,在冰、奶油、酥油中拌入蔗浆或蜂蜜,在盘子上淋成山的形状,吃起来又甜又冰。
中午的时候,用完膳食,她喝了两杯加了冰的乌梅汤,午觉醒来,她又吃了荔枝冰粥,吃完冰粥,她抱着一个井水冰过的小西瓜,一边用勺子挖着吃,一边和春兰她们打牌九玩。
作了整整一天,等到晚上,她就发现她葵水来了。
不幸的是,晚上在惠泽殿的端午家宴,是皇上安排的,现在行宫里的,无论妃嫔,还是王公家眷,都得去参加,她没办法推辞。
幸运的是,苏沐瑶身体底子好,纵来了葵水,除了心情略有些烦躁,再没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她换了一身正式的镶蓝色缂丝旗装,难得的梳成旗头,带着云墨和春兰两个丫头就往宴席上去了。
刚出了宫殿门,就见临殿的舒舒觉罗氏·诺萱带着两个丫头从那边宫里出来,看周身的打扮,也是准备去参加宴会的。
两人眼神遥遥对视上,诺萱匆忙移开目光,装作没看见她的样子,掩饰的抚着发顶,对身旁的丫头道:“明珠,我这个梅花徽工银鎏金步摇似乎掉色了,回去换一个吧。”
苏沐瑶莞尔一笑,移开目光,轻轻对云墨和春兰道:“咱们走吧。”
云墨有些担心,忍不住唤道:“小姐……”
连着几天消失不见的人,居然出了门,待会儿宴席上,不会闹什么幺蛾子吧?
她倒不是怕诺萱,只是每次见到她,就觉得她没憋好屁,说不准又要使坏招,害她们家小姐。
苏沐瑶明白她的意思,不过她并不觉得诺萱敢在皇上举办的宫宴上作妖,上回太后寿宴,是有太后撑腰,这会儿可没有,除非她想找死。
苏沐瑶笑道:“你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吧。”
第57章
宫室之内,十三福晋兆佳氏从侍女手里取过蟒袍、挂珠,一一伺候怡亲王允祥穿上。
又忍不住嘀咕道:“皇上既说了是家宴,王爷何必穿的这样正式,跟上朝似的。”
“不这样能行吗,朝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允祥无奈的瞥了她一眼,叹道:“皇兄越看重我,我就越得注意,万万不能出错,连累着皇兄,让他落一个任人唯亲,识人不明的坏名声。”
“我知道,”兆佳氏抚平着他的衣襟,道:“我只是心疼你,大热的天,穿的这么厚。”
虽说朝服有季节之分,但也只分了冬朝服和春秋朝服,夏天再热,也得穿着好几层衣服去上朝。
这是古人的礼仪,也是皇家体面。
朝臣光膀子,哪怕是在自己家里,被人看见了,也很不像话。
允祥拉住她的手腕,笑道:“心疼什么,不过来回路上热些,惠泽殿里放着冰呢,说不定待会儿你还要嫌冷,跟本王借衣服穿呢。”
“去你的。”
兆佳氏在他胸膛上推了一下,没好气道:“一天到晚没个正经话,让你那些属下看到了,可怎么得了。”
两人说着话,房门外传来敲门声。
“什么事?”
一仆从隔着门,在外报说:“王爷,鄂尔泰和张廷玉两位大人求见。”
鄂尔泰和张廷玉是朝中重臣,也是四哥心腹,允祥记得,他们俩这次端午并没有选择跟来,而是留在京都处理政事。
怎么忽然之间出现在行宫?
难道……京都出事了?
允祥神色一凝,连着兆佳氏神色也变得认真起来,柔声催促道:“王爷,快去吧。”
允祥点点头,快步出了门,顺着游廊,到了议事厅。
张廷玉和鄂尔泰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等候,见允祥从后面进来,赶忙站起身,拱手行礼:“王爷。”
允祥手往下微微一压,随意道:“坐吧。”
他跟着坐在上首,不待仆从上茶,直接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张廷玉犹豫着,看了看鄂尔泰,与此同时,鄂尔泰也为难的看向了张廷玉。
两人眼神意思很明显,都是想让对方说。
但鄂尔泰的官比张廷玉小些,遇到棘手的事情,还是得张廷玉身先士卒。
张廷玉顿了顿,缓缓开口道:“前日,皇上召我们两个来行宫……”
算是解答了允祥刚才的疑问。
但此话一出,允祥更迷惑了,他以为是宫里出了什么急事,结果不是,而是四哥召他俩来的。
但四哥好端端的,为什么召他俩过来。
明明他也在这,有什么事,四哥完全可以跟他商量。
鄂尔泰实在忍不住了,快言快语道:“我们两个是昨天晚上到的,刚一到,皇上就派人宣召我们两个过去,说是……想纳妃……”
说到后头这句,声音弱了下去。
但允祥听清楚了。
他也有些明白,四哥为什么不跟他商量了,纳妃的事,确实不宜跟他多说。
不过,不就是纳妃吗?
允祥不但不觉得有什么,而且他还挺赞同。
四哥后宫没几个人,确实该纳几个新人进去。
有了妃嫔,才有皇嗣,才能保证江山的稳固。
前不久,礼部呈奏选秀的折子,他没有第一时间提出反对意见,就是这个原因。
虽然吧,他觉得全国大选略微有点劳民伤财,但对比利弊,这种劳民伤财,尚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但四哥拒绝了,他也不会多说什么。
不过,纳妃就不一样了。
纳妃好啊,不用过多耗费人力财力,直接一步到位,后宫多几位妃嫔,也堵了前朝的嘴,多好。
允祥心定了下来,舒适的往椅背上一靠,道:“这点小事,也值得你们二位大惊小怪,不就是纳妃吗?皇上看中了哪家的女子,直接让礼部拟旨册封就行了。”
他作为臣弟,这种事,不好过问。
他也不打算管。
他说话时,已经打算端茶送客了,待会儿还要和福晋一起去参加宫宴呢,去晚了影响可不好。
张廷玉就知道鄂尔泰没把话说全,怡亲王会是这种反应,他叹了一口气,道:“王爷,皇上想纳的,是先帝的妃嫔。”
允祥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看到张廷玉一脸复杂的神情,他才相信这一事实。
眉头紧紧的拧了起来。
“你们且仔细说。”
张廷玉缓缓解释道:“去岁秋天,先帝纳了一批秀女入宫,其中有一名秀女,名叫瓜尔佳氏·祜怡,刚入宫就病了,先帝驾崩后,圣上开恩,让她留在宫内养病,后来,还擢升她的位份为太常在……”
“我想,皇上恐怕那个时候,就有心思了……”
他说这么一番话,是想表达,皇上纳瓜尔佳氏为妃的坚决,以及这件事的棘手程度。
这也是他们两个来搬怡亲王出山的主要原因。
要说谁有可能劝皇上改变心意,恐怕只有怡亲王了。
依着他们俩看,皇上纳瓜尔佳氏为妃的想法,着实不太英明,现在朝纲未稳,八王党正等着机会反扑,皇上纳先帝妃嫔,不就等于授人以柄吗?
就算皇上不怕朝野议论,但万一传出去,史书工笔,将这种艳闻蜚事记录下来,后世人又该如何看待陛下呢?
连着他们这些大臣,说不定也会被人嘲讽无能。
不去劝谏主上,一味的贪生怕死……
唉,说实在话,皇上要什么女人没有呢?
怎么就……
鄂尔泰看着上首怡亲王垂眸沉思的样子,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道:“王爷,那个……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怡亲王静静道:“说。”
鄂尔泰神色中带着尴尬,扶额道:“皇上若当真喜欢那女子,几夕欢好就罢了,这是皇上的私事,我等也不会干涉,可是,皇上实在不必纳她为嫔妃啊。”
他说的话,虽有点不合臣下的身份,但其实很在理。
先帝爷六次巡视江南,中途有好几段风流轶事,还和一个青楼歌伎交好过,但那又怎样呢?
皇上嘛,风流归风流,但给不给女子名分,那是另一回事。
皇上睡了某某女子,被传出去,那顶多叫做野史,但要是立为妃子,可就是正史了。
毕竟,皇上纳妃,是要记载在《清实录》和《起居注》中的。
这也是张廷玉和鄂尔泰发愁的根源。
允祥算是彻底明白他俩此行的目的了。
他们是想让他出马,劝说皇上,让他做一个“白嫖党”。
瓜尔佳氏的名字,允祥倒有印象,他自小记忆力极好,过耳不忘,何况,前不久,国库里新添了那笔雪顶春梨的税银,他还和四哥就此讨论过,自然忘不了。
话说他当时提到这件事时,四哥的神态确实有些古怪……
允祥细细想了一回,觉得此事不宜操之过急,他得亲自看看四哥的态度再说。
还有……
允祥左手缓缓捻串珠,道:“纳妃之前,瓜尔佳氏的身份总要改的,皇上可有跟你们二位提过?”
不提,皇上怎么会召他俩过去呢?
张廷玉叹道:“皇上的意思,是将瓜尔佳氏在康熙六十一年选秀的事彻底抹除掉,名分上,她还是待字闺中的贵女,然后,皇上再下旨,重新将她召进宫。”
鄂尔泰道:“着内阁修改或删减选秀相关文件,不过皇上一句话的事,只是……那是去年的事,时间离的近,宫里认识瓜尔佳氏的人不少,朝臣明面上不敢说,背地里也少不得议论。”
“当然,皇上性子强势,不在乎这些非议……”
但他们作为皇上的心腹重臣,要考虑的事情却很多。
允祥没答应也没拒绝,从怀中掏出怀表看了看,起身淡淡道:“你们二位既来了,就在行宫好好过个端午,汤泉的水有养生奇效,你们也去泡泡……”
“本王还要赶赴宴会,不宜耽搁,这会儿就得出发了……”
“至于皇上纳妃的事,皇上尚未跟本王提及,本王直接开口规劝,很是不妥,还是再容本王想想……”
“另外,就算皇上下定决心,要做成此事,也会等到圣驾回宫,你们也不必太着急……”
他话说到这里,张廷玉和鄂尔泰也不好多说,只好起身,行礼告退。
别苑外,车马轿子已经备好了,允祥出来,直接和兆佳氏上了轿,朝惠泽殿而去。
因是端午家宴,来参加的除了一众后宫妃嫔,还有跟随圣驾来行宫的王亲贝勒以及他们的福晋。
怡亲王允祥和他的福晋兆佳氏就不必说了。
还有:恒亲王允祺(五王)和他的福晋他塔喇氏;淳亲王允佑(七王)和他的福晋哈达那拉氏;廉亲王允禩(八王)和他的福晋郭络罗氏;九贝子允搪和他的福晋董鄂氏。
另外,众亲王贝勒膝下,有几个小世子小贝勒也被带着来了。
惠泽殿里,熏香袅袅,进了殿门,中间是一片空地,两旁对称设着许多张条形梨木大几案,左侧是妃嫔席位,右侧是王亲贝勒和他们福晋的席位。
几案中央放置各色鲜花,正对着殿门,上首重重台阶之上,设着一张大的填漆云龙纹宴桌,宴桌旁还有两张略矮些的副条案,主桌是皇上的席位,副案是皇后的席位。
此时,宴席已开,殿中丝竹管弦之声响起,众舞女从殿外袅袅而来,一时,歌舞升平。
第58章
苏沐瑶来时,就做好了当透明人的准备。
这次来行宫的先帝妃嫔,只有她一个,且她的位份低,所以她一进来,就很有自知之明的,抬步从殿门旁绕过去,找了一个偏后的位置坐下。
谁知刚坐下没多久,苏培盛笑眯眯的过来,道:“哎呦,怡太常在,您怎么坐这儿了?”
不坐这儿,那该坐哪儿?
苏沐瑶抬起头,困惑的看向苏培盛。
苏培盛陪笑道:“您辈分高,怎么能坐末席呢?”
云墨对苏培盛的热情有些惊讶,弯了弯眼睛,笑道:“苏公公,谢谢你啊,不过没事的,我们主子不在乎这个,她就喜欢清静。”
苏培盛一噎,顿了顿,道:“怡太常在,太后没来,您又是唯一一个先帝妃嫔,按着礼法规矩,您代表的就是太后,所以,您得坐到那边去……”
他指了指不远处大殿上面的座位。
苏沐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重重台阶之上,正中央的主座处,雍正穿了一身明黄色龙袍,端坐在上面,雍正左手边是皇后乌拉那拉氏,右手边座位却是空着的。
而此时,雍正的目光正静静的看着她这边。
他在等着她过去。
那苏培盛过来请她过去,包括方才的那番话,肯定都是雍正的意思。
苏沐瑶抿了抿唇,移开目光,犹豫着没动弹。
苏培盛说的那番话,虽然明面上能说的过去,但对于她来说,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到雍正身边去,除了能出一时风头之外,真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首先吧,按着位份来排,雍正右手边坐着的,应该是贵妃,如今宫里没有贵妃,那就该轮到四妃之首——最有资历和最受宠的年妃。
她现在过去,不是相当于抢年妃的座位吗?
还有,这事传到宫里去,说她代表太后出席,保不齐太后听了,心里也膈应。
其他太妃太嫔,恐怕私下里也得议论几回。
无端端的,成为众矢之的,她不是闲得慌吗?
总之呢,苏沐瑶对于雍正胡乱更改她座次的做法,丝毫不觉得受宠若惊,反而是满心的怨念。
继续装糊涂好了,反正苏培盛也没搬出雍正来。
就算搬出雍正来了,也没关系,她可以说“皇恩浩荡,嫔妾惶恐,不敢蒙受”之类婉拒的话。
她就不信,雍正还能不顾体面,当着这么多人,颁下圣旨,强行要求她过去。
苏培盛见她不愿意过去,只好回去复命了。
而此时,大殿之中,无论是后宫妃嫔,还是王亲贝勒和他们的福晋,都察觉到了几分奇怪。
皇上怎么皱着眉头,一直看向东南边的角落里?
可是,苏沐瑶坐的实在太偏后了,她又低着头,专心致志的品尝着面前的糕点,一副安然自若的样子。
所以意识到皇上在看她的人,并不多。
年仪柔就是其中一个。
她来时,苏培盛亲自过来,请她坐在左侧第一张席位上时,她就意识到不对了。
皇上故意空着自己右手边的位置,是为了谁?
她这会儿已经找到答案了。
想到这里,年仪柔站起身,福了福身,唤道:“皇上。”
雍正回过神,往下压了压手,殿中丝竹管弦之声随之停下,众舞女也退了下去。
雍正道:“年妃,你有事?”
年仪柔垂下眸子,握着手帕,柔声道:“皇上,怡太常在是先帝妃嫔,辈分在我们之上,岂能位居末席?臣妾想请她移步到上席来坐。”
此话正合雍正心意,他立即颔首道:“你说的有理,准。”
这下子,苏沐瑶就是想躲,也躲不掉了。
她只好当着众人的面,朝着阶上走去,坐在了雍正的右手边。
坐下时,她很是不解,年妃怎么会认识她呢?
不管怎么说吧,雍正反正是满意了。
他指了指宴桌上的两道菜,一道佛手金卷,是用猪皮肉馅、马蹄、姜末等材料炒制的,猪皮富含营养,而另一道花菇鸭掌,里面的海参、鲍鱼,亦有滋补气血的功效。
他犹记得年妃身体不好,命人把这两道菜赐给了她。
接着,又指了桌上的两道清淡的苏菜,一道凤尾鱼翅、另一道金丝酥雀,想着苏沐瑶会喜欢,便命一旁的侍婢给她端过去。
转过头,忽然看见底下的怡亲王在用帕子擦汗,大热的天,他还穿着朝服,看着就怪热的。
雍正想也不想,吩咐身旁侍从,道:“去,加设一个冰盆,放到怡亲王跟前。”
三道旨意下去,唯有旁边的皇后,既没有得到御赐菜肴,也没有得到特殊关照。
雍正似乎将她忘了,连提都没提。
但乌拉那拉氏就像没事人一样,神色平和,仪态端庄,指挥着身后宫婢,将自己面前的菜肴赐给底下的其他妃嫔和一众福晋。
自从上回她半夜带着宫人去皇史宬,冲撞了皇上之后,皇上当时虽给她保留了作为皇后的面子,只提点了她几句。
但从那时起,皇上对她的态度却冷淡了不少。
算是不大不小的惩罚。
她也没办法,只得欣然接受。
乌拉那拉氏心里很清楚,一直以来,皇上对待她,跟对待张廷玉、鄂尔泰等朝臣没什么区别。
说白了,她和皇上,就是上下级的关系。
她能当上这个皇后,是因为在潜邸时,她作为福晋,一直尽心竭力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替四爷将内院诸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从没出过什么纰漏。
但是,当皇后却比当福晋难多了。
当四福晋,她需要做好的事有三条:
一是恪尽人妇之道,日常入宫请安;二是平衡四爷后院女人关系,避免产生冲突矛盾;三是和其他福晋和命妇相处得体,保持四福晋的风范。
可当了皇后,因为太后、皇上、十四王的矛盾,她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想到一会儿要做的事,乌拉那拉氏顿觉挣扎。
不做不行啊。
眼下她已经让皇上对她冷淡了,不能连着把太后也得罪了。
而且,赌一赌,若舒舒觉罗氏·诺萱成功获宠的话,说不定她还能借着这股东风,重新挽回圣心。
顷刻间,乌拉那拉氏做出了抉择。
而此时,底下坐在年妃旁边的齐妃—李氏李金枝也在忖度着形势。
她是汉人,家世一般。
当初,雍正在潜邸时,她是第三个入府的,位份是侧福晋,排在她前头入府的,一个是福晋乌拉那拉氏,另一个是和她同为侧福晋位份的年氏。
一开始,她和年氏处的还不错。
年氏虽比她入府稍早,但她家世却比年氏好,四爷忙于政事,平日不怎么入后院,所以在恩宠上,也没什么好争抢的。
只是后来,年家势力蒸蒸日上,年氏这个狐媚子,靠着装可怜柔弱,博去四爷同情……
弄得她不得不依附福晋,即便到现在,也是如此。
李氏心里默默盘算着。
她、皇后、年氏三人如今的关系,就跟以前的魏蜀吴三国一样。
年氏是魏国,既有前朝势力,又能笼络住圣心;皇后是吴国,她的皇后之位,就跟长江天险一样,轻易谁也攻不进去;而她就是蜀国,各项都不如人。
所以,她只有借着皇后的手,压住年氏的势头,才能保持三足鼎立的稳定状态,以待来日。
皇后失了圣心,年氏独大,对她一分好处也无。
齐妃想着,从座上起身,端起酒盏,面上带笑道:“皇上。”
雍正淡淡的“嗯”了一声,权做回答。
齐妃笑道:“今日正逢端午佳节,臣妾心中高兴,想敬您一杯,祝您龙体康健,福寿双全,也祝咱们大清国祚绵长,百姓安居乐业。”
她这样说,雍正不会不给她面子,端起酒盏,抿了一口,道:“好,你有心了。”
齐妃举起酒盏,一饮而尽,却不坐下,又笑道:“臣妾还想代表众妃嫔,敬皇后一杯,这次行宫晚宴,都是皇后一手操办,着实辛苦。”
此话一出,雍正神色淡了些,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半晌,吩咐道:“你坐下吧。”
齐妃吃了个瘪,实在尴尬的紧,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不由自主的看向上首皇后。
皇后乌拉那拉氏都快被她蠢哭了。
她代表众妃嫔,她凭什么代表?
排在她前头的年妃是干什么的?
她这明显的挤兑年妃,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的出来,何况是眼明心亮的皇上呢?
而且,她用的着她在皇上面前,替她说话吗?
她作为皇后,都摸不透圣心,她一个妃子,话能有几分份量,居然妄图改变皇上对她的看法?
何况,夸人也不能硬夸啊。
你私下里委婉含蓄的提一句两句就罢了,这样大庭广众说出来,就跟向皇上为她邀功似的。
其他亲王福晋该怎么看她呢?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乌拉那拉氏嫌弃的不行,简直有点没眼看,但念在她是自己战队里的,勉强递了个台阶过去。
“齐妃,皇上让你坐,你就坐吧。”
“你有心了,不过本宫身为皇后,筹备宴会为分内之事,本宫不觉得辛苦。”
齐妃这才发现自己好心办坏了事,只好绞着手帕,懊恼的坐下了。
苏沐瑶又夹了一块炸的外焦里嫩的鱼翅,慢悠悠的品尝着,就好像完全没注意到这场发生在她眼皮子底下的,暗流汹涌的宫闱斗争一样。
年仪柔既没管皇后,也没搭理旁边的齐妃,而是一直静静的关注着她的动向。
好半晌,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第59章
自齐妃之后,底下其他妃嫔也纷纷向皇上起身敬酒,吉祥话不要钱一样,一串又一串的往外出溜。
妃嫔们敬完酒,紧接着是一众王爷贝勒、以及他们的福晋,一对一对的起身向皇上敬酒。
这会儿酒菜都上齐备了,苏培盛也闲了下来,手持塵尾,在雍正旁边侍立着。
皇上还是亲王的时候,他跟着参加过不少大大小小的宴席,这种皇室的社交场面,对于他来说,已属稀松平常了。
但让他诧异的是,皇上的性格务实,当雍亲王时,雍正对这些虚头巴脑的形式主义,就很不耐烦。
譬如在敬酒请安时说一大堆恭维话;诸如在呈上去的奏折上,先写一大篇颂圣的文字,才进入正题。
苏培盛以为,皇上听一两句,就会听不下去,直接摆手叫停。
可是没有。
皇上的眼神平和深邃,脸上像蒙了一层云雾一般,教人看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但苏培盛大约能猜出来几分,皇上的心情,应该……还不错?
不然也不会这么给面子,接受底下人一个又一个的敬酒。
他刚这样想时,就见皇上往右侧方瞥了一眼,眉心皱了皱。
苏培盛眼皮猛的一跳。
不对,不对,完全是他想错了。
皇上这不同寻常的,没有及时开口叫停众人敬酒请安的行为,可不是用什么“心情不错”能来解释的。
皇上,分明是在等一旁的怡太常在,等她和众人一样,起身敬酒,对他说几句好听话……
可显然,皇上等了这一时半会,还没有等到,已经有点着急了。
苏培盛:“……”
他差点就要绷不住。
皇上这行为,与上驷院那些等待投喂的大型猛兽有何区别?简直让人没眼看。
不过话说回来,这怡太常在也太老实了。
从刚才到现在,就专心致志的品尝着案桌上摆的各色佳肴,头都没抬起来过……
虽说这是宫廷家宴,可皇上在这儿呢,谁会真把心思扑到宴席上来?
皇上正等着她呢。
还不赶紧起来,对皇上说几句“英明神武”之类的好听话?
让皇上再等下去,等生气了,那得出大事。
他急得,都恨不得自身替代了。
还是得靠他啊。
苏培盛深吸了一口气,悄咪咪的走过去,到云墨后面,拉了拉她袖子,示意她跟着他走。
云墨不解,跟着苏培盛往殿旁角落里走了走,道:“苏公公?”
苏培盛压低声音问道:“别人都在这里给皇上敬酒呢,你们主子怎么也不跟着表示表示?”
云墨眨眨眼道:“这个……我一个做丫头的,上哪儿知道去?”
苏培盛着急道:“你去催催,这可是在皇上跟前露脸的机会。”
云墨:“……”
她觉得吧,她们小姐并不是很想露这个脸。
不过,苏培盛人还不错,说这番话,也是为她们好,没什么恶意。
云墨想了想,道:“我去问一声。”
她回来,到了苏沐瑶跟前,小声道:“小姐,你不去向皇上敬酒吗?”
苏沐瑶余光早看到她和苏培盛刚才在说话,有此一问,必然是苏培盛的意思。
一时,苏沐瑶冷笑两声。
方才因被半强迫的换了座位,不得已坐到雍正旁边的那股憋屈劲儿,顷刻间又上来了。
且比方才来的更猛更急。
什么端午家宴?
对她来说,这会儿的惠泽殿,就是一个巨大的ktv包厢,而她自己,就是被点来陪那些有钱有势的男人,唱歌寻乐的小姐:
“来来来,你坐到雍总旁边去……”
“来来来,小苏,快给雍总敬酒……”
不去巴结讨好雍正,好像就是个异类,就犯了什么重罪一样。
这也就罢了,别人还得催着赶着,让你去巴结讨好他……
苏沐瑶强行按捺住自己脾气,反问云墨道:“给皇上敬酒的人那么多,哪里轮得到我?”
云墨迟疑道:“可是,苏公公刚才……”
“苏公公,苏公公,我是你家小姐,还是苏公公是你家小姐?”
她忍不住呛了云墨两句。
云墨摸了摸鼻子,没能理解苏沐瑶为何生气。
她家小姐,今天火药味怎么这么重?
难不成是因为葵水的缘故?
她眼里流露出担心来:“小姐,你怎么了?”
苏沐瑶看着云墨,又有些泄气。
她冲着云墨发什么脾气呢?
自己没本事,对抗不了皇权,还窝里横……
苏沐瑶放柔了声音,拉了拉她的手,抱歉道:“我没事,就是……不想动弹。”
云墨点点头,看小姐又秒恢复了往日的样子,虽心里疑惑,但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雍正夹了一筷子冬笋,恶狠狠的嚼着。
他余光看到苏培盛去找云墨了,也看到云墨在和苏沐瑶说话,但等了半天,依旧不见她起身。
费了那么多功夫,他在她心里的地位,居然比不过桌上的这些菜肴……
可恶。
他越想越气,几乎要恼羞成怒了。
上首两张宴桌处,空气凝结成冰。
连旁边的皇后乌拉那拉氏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她看了眼皇上,又看了眼苏沐瑶。
皇上下颚线条绷的紧紧的,眼神冷的可怕,而对面的瓜尔佳氏,就像看不见一样,自顾自的吃着菜。
她之前听诺萱信誓旦旦的说,皇上对先帝的这位太常在动了心思,她还不信。
可这会儿再看,倒有点那意思……
乌拉那拉氏唇角带着笑,语气随和道:“怡太常在,也别光顾着品尝餐点,今宵难得,恰逢端午盛会,你既在跟前,又是我们的长辈,不若代表本宫和六宫妃嫔,向皇上敬一杯酒吧?”
“不必了,”
苏沐瑶话还未说出口,已被雍正一句话给否了。
“朕不需要,”
雍正神色冷硬,但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几分赌气,连他自己也感觉到了,大庭广众之下,更觉得没面子,忍不住描补了一句。
“怡太常在素来体弱,不宜饮酒。”
乌拉那拉氏笑着朝苏沐瑶点点头,不再多说了。
雍正没顺着话强迫她,反让苏沐瑶有些惊讶。
她的性子,就是吃软不吃硬。
顿了顿,端起茶盏,轻声道:“多谢皇上关心,嫔妾以茶代酒,敬您一杯,愿您保重龙体,开心快乐。”
她素来不会恭维人,最多也就说到这里了。
雍正这才转过头,矜持的端起酒盏,轻轻“嗯”了一声,权作回答。
什么“保重龙体、开心快乐”,听起来有点敷衍,不过他是皇上,大人有大量,就暂时不跟她计较了。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勉勉强强的接受了苏沐瑶的祝福。
虽然雍正表现的很嫌弃,但他方才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了。
苏培盛长松了一口气。
皇上不高兴,他当奴才的,也悬着一颗心呐。
雍正心情一好,也有了欣赏歌舞的兴致,把手往下一压,示意众人都坐下,吩咐道:“既是家宴,不必那么多礼,开席吧。”
话音落下,不久,两队身着浅绿色服装,体态婀娜窈窕的舞姬从殿外蹁跹而入。
因是夏天,殿中四处放着冰盆,冰块融化时,会吸收热量,殿中的热空气接触到低温,凝结成小水滴,沉积下来,在地面上形成阵阵白雾。
一眼望过去,殿中云雾袅袅,如置身仙境一般。
舞姬们的舞蹈也很应景,曲名是《绿腰》,又称之为《六夭》,唐人白居易的《琵琶行》中,有一句诗就提及过这一曲目:“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夭》。”
《绿腰》起源于唐朝,原属于软舞中的独舞舞种,但后续经过不断改良,在琵琶和古琴中加入了鼓和编钟,节奏变得明快,乐曲也变得大气磅礴。
所以,编舞时,也从女子独舞变成了多人舞蹈,为了应和韵律,服装上也添上了京剧中的水袖元素。
这支舞是由快节奏打头的。
舞姬们一进门,古筝发出一声铮鸣,紧接着,噼里啪啦的,如雨点一般,鼓声大作,如金戈铁马般。
舞姬们折腰、甩袖、变换队形,踏着节奏,跟随着曲音,翩翩起舞着。
绿色的水袖,一甩开来,如片片旋转的荷叶,又如朵朵翻腾的浪花,令人目不暇接。
除此之外,舞姬们的舞裙下摆,又垂着粉红色的流苏,甩袖收袖时,隐约可见,如出水芙蓉一般。
张衡用“罗衣从风,长袖交横,绰约闲靡,机迅体轻”四句,来形容古典舞,真不是凭空吹捧的。
美是真的美啊,而且是那种极具艺术感的美。
虽然舞姬们都露着纤细的腰身,但一点儿也不低俗。
苏沐瑶坐直身子,眼都舍不得眨一下,她自穿来清宫后,也就这么点好处了,皇上能看的舞蹈,她也能看,这种帝王级别的享受,错过就没有了。
她看舞蹈看的着了迷,丝毫没有注意到,雍正的视线,正光明正大的落在她身上。
就算苏沐瑶发现了,估计只会纳闷,好好的舞蹈不瞧,瞧她做什么。
雍正见她眼眸亮闪闪的,忍不住心觉好笑。
一支舞蹈就给她迷住了,出息。
他心里嫌弃人家没出息,身体却很诚实,一直忍不住瞅着人家,直到苏沐瑶皱了皱眉……
像是看到了什么,让她很不喜的人物。
雍正移开目光,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
此时,乐曲已经由急促转为平缓,鼓声和编钟声均已停下,只剩下了琵琶和古琴交替响着,如山中清泉一般,听了之后,让人心情不自觉的平静下来。
一众舞姬簇拥在一起,袖子一落,一戴着浅粉色面纱的婀娜女子出现在最中间。
女子穿着芙蓉流仙裙,头发半挽,用珠花固定住,垂下去的乌黑头发如瀑布般披在腰间,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身姿窈窕,体态多姿。
乍一看过去,如荷花仙子下凡般。
女子手拿一支琵琶,缓步向殿前走来。
第60章
及至阶下,女子缓缓揭去面纱,微微一福身,声音如黄鹂一般清脆悦耳。
“臣女舒舒觉罗氏·诺萱,给皇上请安。”
苏沐瑶心念微微一动。
她以为诺萱捧着琵琶,是要弹呢,结果不是。
整这么一出,原来只是为了营造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氛围感。
不得不说,她挺成功的。
面纱、琵琶、云雾、众星捧月一般的出场。
将人心里的期待感拉的满满的。
为了勾引雍正,诺萱可谓做足了功课……
苏沐瑶对于发现诺萱目的在雍正这一点,倒觉得挺正常。
第一,雍正是皇上,位高权重,身边没有自荐枕席、投怀送抱的女子才不正常;
第二,之前诺萱留在宫中不走,还整日戴着个面纱,她就觉得奇怪,整得那么神秘兮兮,总不可能只是为了对付她。
所以这会儿,苏沐瑶反有一种,心里疑问得到解答的感觉。
只是,诺萱若成功的话,对于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苏沐瑶想着,偏头看向主位上的雍正,恰好再次和雍正投过来的目光对上了。
苏沐瑶眨了眨眼。
底下的美女不看,他看她干嘛?
难道他发现她对诺萱的敌意了?
可那又怎么样?她就是讨厌诺萱。
她也摸不准自己现在雍正心里的分量,但男人,在没得手之前,应该还是比较好说话的吧……
她觉得可以搏一搏。
苏沐瑶挺直了身子,罕见的,眼神中带上了一丝锐利:
你敢要她?
她自认为自己的目光很具有威胁性,但实际上,因为心里没多大底气,又确实很担心雍正的态度,所以,眼底的那抹不安清晰可见。
她其实是没法子的。
命运不受自己的控制,雍正看上了她,她就得跟着他,但古代帝王左拥右抱,后宫佳丽无数,大约在雍正看来,拥有她和拥有诺萱是不矛盾的……
她只能,试图搏一搏……
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样,反正雍正在看到她这副样子时,顿时,心疼的不行。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疼成这个样子,反正就是看不得瓜尔佳氏这副样子,一时,恨不得立即罢宴,将她抱在怀里,亲一亲,哄一哄……
连带着,就是生乌拉那拉氏的气。
堂堂皇后,在端午家宴上,当着一众后宫妃嫔和王亲贵胄,进献一个女人给他?
不成体统。
雍正深吸了一口气,转而看向阶下。
在看到诺萱长相时,雍正却愣神了。
不止是雍正,苏沐瑶在望向阶下时,也愣住了。
话说,诺萱的妆容,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要化的和她这么像?
你勾引皇上就勾引皇上吧,你本身又长得不丑,化妆化成她的样子做什么?
看着别人顶着一张和自己很像的脸勾引男人,苏沐瑶就跟吃了个苍蝇一样,浑身难受。
云墨和春兰的脸也垮了下来。
诺萱这点小心思,任谁都能看的出来。
皇上喜欢她们家小姐,她就故意化成小姐的模样,好提高勾引皇上的成功率。
这一招挺高明,但也挺膈应人。
她们见过诺萱,所以立即看穿了诺萱的脸是化出来的,但雍正不同,他不像苏沐瑶和云墨她们,曾经见过诺萱真容,所以也没往妆容上面去想。
他一眼看过去,真以为诺萱和苏沐瑶长得极像。
下意识的以为,诺萱和苏沐瑶有什么渊源。
雍正再次看向苏沐瑶,却发现她神色更冷淡了,还带着些许恼怒之色。
雍正轻轻在桌面叩击几下,眼神看不出喜怒,居高临下的问道:“你有何事?”
诺萱愣了愣,皇上这反应,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臣女……”诺萱咬了咬下唇,正犹豫着,应该怎么解释自己出现在宴席中。
“皇上,”
旁边的皇后乌拉那拉氏见她无措,替她解围道:“臣妾听闻,诺萱擅弹琵琶,所以将她召过来,让她为大家弹奏一曲。”
雍正看向皇后,很不给面子的怼了回去,道:“宫中乐师中,琵琶弹得好的人比比皆是,”
指了指诺萱,反问道:“她,能比过宫中乐师?”
乌拉那拉氏顿时偃旗息鼓了。
她总不能说,宫中乐师的不是吧?
那可是皇室养着的人……
而且,诺萱弹奏琵琶的水平再高,那也和专业调弄乐器的人没法比。
毕竟,术业有专攻嘛。
就在一片寂静沉默声中,席上的九贝子允搪忽然发出一阵不合时宜的大笑来。
雍正眯了眯眼,道:“允搪,你笑什么?”
允搪挑了挑眉,道:“臣弟并非笑其他,而是笑,皇兄整日忙于朝政,只知军国大事,却不知怜香惜玉,辜负了皇后的一片好心……”
话里话外,都是在挑拨帝后的关系。
“九弟,你胡说什么!”
允搪话未说完,已被八王允禩厉声制止,他起身行礼道:“皇上,允搪素来就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因今日是端午家宴,所以才忘了君臣之分,言行无状,还望您能宽恕他一次。”
“八弟多虑了,”
雍正看他们在自己面前一唱一和,勾起唇角,似笑非笑道:“朕何时说要治九弟的罪了?”
“舒舒觉罗氏,既然皇后说你擅弹琵琶,朕便给皇后一个面子,你,演奏一曲吧。”
“是。”
这一时半会,诺萱才觉得自己有多天真,她满心以为,既然皇上对瓜尔佳氏感兴趣,那她扮做瓜尔佳氏那副弱柳扶风的样子,肯定也会吸引到皇上……
来时,她还在做着美梦。
等今晚惊艳一亮场,皇上会册封她什么呢?
贵人她是瞧不上的,嫔位还凑合吧,最好能直接封她为妃子。
想到将来会过着集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日子,她就激动的不行。
可现实却给了她重重一击。
皇上似乎对她并不感兴趣,看她的眼神冷的可怕,让她寒毛竖立。
甚至连皇后也不帮着她说话了。
除此之外,还冒出一个挑事的九贝子。
中间一下子生出这样多的波折,她骤然害怕起来,手脚冷津津的,额头出了一层虚汗。
弹琵琶时,因心静不下来,一曲《夕阳萧鼓》,弹错了好几个音,匆匆忙忙就结束了。
在场的王亲贵戚,即便自身不会乐器,也听过不少好曲目,自然能听出,弹奏者的水平。
众人皆沉默了。
雍正也没想到,舒舒觉罗氏·诺萱这么上不得台面,皱眉道:“皇后,这就是你口中的擅弹琵琶?”
乌拉那拉氏尴尬的绞着手,心里暗恨诺萱,呐呐的为自己辩解道:“那个……臣妾也是听闻……”
诺萱脸色顿时煞白,猛的抬起头。
这件事传出去,她以后就全完了。
连着舒舒觉罗氏家族的面子,都得被她丢尽。
谁知这一抬头,她就看到了上首坐在雍正旁边,因为发觉雍正向着她,并不打算接收诺萱,所以终于安下心来,正在看好戏的苏沐瑶?
瓜尔佳氏这个小贱人,怎么会坐在上席主位?
诺萱瞳孔一缩,心被狠狠刺了一下,她完全忍受不了,一直被她踩到脚底下、看都看不上的人,坐在自己想坐的位置上,还看到了她最窘迫的样子。
诺萱放下琵琶,倏然站了起来,握紧双拳,大声道:“启禀皇上皇后,臣女冤枉!”
她这一嗓子,着实让人迷惑。
方才还献曲呢,怎么忽然喊起冤来了?
总之,乌拉那拉氏是彻底傻眼了。
她现在是极度后悔,悔的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诺萱是个这么拎不清的,她就是顶着太后的压力,也不能让她出现在皇上面前啊。
还不知道底下的那些妃嫔怎么笑话她呢。
乌拉那拉氏沉下脸,率先一步警告道:“舒舒觉罗氏·诺萱,这是皇家宴会,不是你能胡闹的地方。”
皇后既不打算帮着她了,她说的话,在诺萱这里也成了耳旁风。
诺萱双膝下跪,举起一手,道:“臣女并没有胡闹,臣女有冤,还望皇上皇后为臣女做主。”
好好的端午家宴,忽然之间,气氛骤变,变成大理寺审讯现场了。
宴会上的妃嫔还有王亲贵胄,都面面相觑起来。
雍正冷着脸,不说话。
殿中的空气凝结成冰,几乎要把所有人冻死。
苏沐瑶这会儿看戏看的正好呢,见雍正不说话,忍不住开口道:“皇上不妨听听,她有何冤屈?”
其实是她想听……
雍正目光倏然瞥向她,眼神中夹杂着令人看不透的深意。
苏沐瑶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大庭广众之下,说了很不该说的话,红着脸,咬了咬下唇,垂眸不语了。
雍正转过头,淡淡“嗯”了一声,许了。
诺萱深吸了一口气,言辞恳切道:“臣女的琵琶,是跟怡太常在学的。”
“臣女幼时,和怡太常在是紧邻,两家又交好,所以臣女常去找怡太常在玩耍,在此期间,怡太常在主动提出,教臣女弹奏琵琶……”
“臣女不曾防备,学的极为认真,也从未怀疑过怡太常在的险恶居心,却直至今日才知道……”
她说着,用手帕擦了擦眼泪。
“怡太常在竟是从那时起,就蓄谋害臣女,她教给臣女的琵琶乐曲,有许多处错误……”
“包括京中那些,说臣女擅弹琵琶的传言,想必也是怡太常在放出来的,她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臣女有朝一日身败名裂……”
她说的情真意切,煞有介事一般,宴席上的人,虽未说什么,但也有些半信半疑。
乌拉那拉氏的脸色回转了几分。
她才不管诺萱是不是被有意设计陷害的,也不管这个借口有多拙劣,反正只要做成此事,她就有台阶下了。
不然让一个琵琶技艺如此差劲的人,出现皇上面前,在端午家宴上弹奏琵琶,还弹错了好几个音,纵然皇上不处罚她,她的面子也被丢尽了。
不得不说,诺萱拎不清归拎不清,但脑子还是挺好使的。
乌拉那拉氏反应很快,沉声喝问道:“怡太常在,对于此事,你还有何话说?”
苏沐瑶:“……”
吃瓜又吃到自己了。
她要说什么?谁报案谁举证呗!
且不说她根本没教过诺萱弹琵琶,就算她教了,就算她故意教她弹错的音,那又怎么样?
第一:她没收诺萱学费,构不成诈骗;
第二:诺萱自己又不是个傻子,学的怎么样,心里没点数,非要出去显摆;
第三,没听说过老师要替学生负责的,学生学习不好,喊几句冤枉,老师就得去蹲大牢。
简直是倒反天罡啊。
明显是诺萱自己不中用,玩脱了,试图找个人来替她背黑锅,所以,她就成了背锅专业户?
苏沐瑶都快气笑了,她完全想不到,这事也能攀扯到自己身上?
恶狗乱咬人,还咬出道理来了!
不过,她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不能这样说。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诺萱装的楚楚可怜,她要是表现的情绪太激烈,说不得别人还真的怀疑她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