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项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小太监 > 12、小太监12
    小太监12

    /虚度白昼

    -

    扶桑一路小跑,直到太医院门口才停下。

    他气喘吁吁,额头和鼻梁上细汗密布,后背也汗湿了,澡算是白洗了。

    都怪澹台训知,耽误了他的时间。

    急步走进垂花门,不想和赵行检撞个正着,他身后跟着尹济筠和一个眼生的太监。

    “师父,我、我来晚了。您这是要去哪儿?”

    “毓华宫。”

    扶桑忙从赵行检手中接过书箧,旋即走到尹济筠身旁,与他并肩同行。

    毓华宫是后宫所有寝殿中离乾清宫最近的一座,它曾经是先皇后的居所,先皇后故去三年后,皇上将毓华宫赐给了他和先皇后的第一个孩子——大公主澹台重霜。

    皇上对大公主的宠爱是尽人皆知的,最好的宫殿给她住着,一应吃穿用度亦是极尽奢华,后宫妃嫔中无人可及。

    在大公主及笄那年,皇上送给她一辆华丽无比的玉辂车当作贺礼,甚至特许她在宫中乘车,这份僭越规制的恩宠更是独一份的。

    作为最受皇上宠爱的金枝玉叶,向大公主求婚的儿郎自然多如过江之鲫。若是有幸被选为公主驸马、天子娇客,此生便拥有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然而,比大公主年幼的几位公主都渐次嫁了,大公主却至今待字闺中,年华虚耗。

    大公主迟迟不嫁,皇上不急,却急坏了一些臣子。

    司天监监正曾向皇上进言,从伦理纲常讲到三垣四象1,最后得出结论:公主不婚会影响国运。

    皇上怒斥他“胡言乱语”,还贬了他的官,之后便再也没有朝臣敢妄议此事。

    但背地里,却挡不住流言蜚语。

    扶桑忘了听谁说过,大公主之所以不招驸马,是因为早就情有独钟、心有所属,而她心有所属的那个男子已有家室。以大公主之无上荣宠,若想强取豪夺,自然有的是办法,偏她是个蕙心兰质的淑女,既不愿强求他人,亦不想将就自己,只能一年又一年地蹉跎下去,白白辜负了大好时光。

    至于那个神秘男子到底是谁,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扶桑也记不清了。

    一行人入了毓华宫,见到大公主,下拜如仪。

    大公主背靠隐囊,仰卧在罗汉床上,青丝未绾,形容憔悴,但依旧难掩殊色。

    她涩声道:“赵院判不必多礼……咳咳!咳咳咳!”

    大公主身份贵重,不是每个太医都有资格为她诊病。

    自扶桑入太医院起,不管大公主是头疼脑热还是月事不调,向来都是非赵行检不可,极为信赖他。还有每月请平安脉时,扶桑都会跟着赵行检来一趟毓华宫,因此对这座宫殿以及大公主都不陌生。

    等大公主止住咳嗽,她的贴身侍女露浓道:“昨日入夜后,公主先是去清宁宫看望太子,又和太子一道去翊祥宫看望蕙贵妃,将近子时才回到毓华宫,却是彻夜未眠,晨起时猝然晕厥,幸好我当时就在旁边,才没让公主跌到地上去……”

    扶桑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心想,大公主应当是悲伤过度导致的肺气损伤、神疲乏力,所以才会咳嗽不止、萎靡不振。

    赵行检望闻问切,做出的诊断正如扶桑所想。

    开好药方,又叮嘱两句,正欲告辞,忽然听见通报:“皇上驾到!”

    除大公主之外的所有人都跪到了地上,恭迎圣驾。

    很快,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扶桑抬眼偷瞧,只看到一片明黄衣摆,上面绣着繁复的海水江崖纹。想来是皇上刚下朝就急匆匆赶来看望自己的宝贝女儿了。

    扶桑蓦然想到太子,还有昨晚那个梦。

    风热虽不是什么大病,但严重起来也是会要人命的。当时太子在仁寿宫养病那一个多月,时好时坏,坏起来高烧不退,去鬼门关走了好几遭。

    可皇上从来没有看过他,扶桑记得很清楚,一次都没有。甚至有人在太子的药碗里动手脚,意图毒杀太子,这样大的事,都没能让皇上到太子床前看他一眼,仿佛毫不在乎他的死活。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扶桑都由衷地替太子觉得委屈。

    “父皇……”大公主依偎在皇上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皇上柔声安慰,又问起公主的病情,赵行检如实回答,皇上松了口气,道:“都出去罢。”

    向外退时,扶桑听到大公主哽咽道:“父皇,我想出宫去看看舅父舅母。”

    皇上温声回道:“好,等你明天好些了,我让蕙贵妃陪你一起去。”

    出了毓华宫,师徒三个往乾清宫的方向走,先前那个眼生的太监依旧跟着他们,去为大公主取药。

    扶桑主动和他搭话:“你是新来的吗?之前没见过你。”

    对方点点头:“我是这个月刚调到毓华宫的。”

    “我叫扶桑,你叫什么?”

    “槐青。”

    “是哪两个字?”

    “槐树的槐,青草的青。”

    “槐青。”扶桑小声念了一遍,莞尔笑道:“你是树,我是花,我们两个还蛮有缘的。”

    槐青:“……”

    这话有些牵强附会,他不知道该怎么接。

    “我今年十五,你多大?”扶桑又问。

    “我十七。”槐青道。

    扶桑轻轻地“啊”了一声,流露出些许失望:“我还以为你比我小呢。”

    槐青:“……”

    他又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回到太医院,赵行检亲自抓好药,交给槐青。

    槐青拎着药包从前院经过时,看到扶桑和一个年幼的小太监并肩坐在廊下,有说有笑。

    扶桑也瞧见了槐青,笑着冲他挥挥手,槐青从未在哪个人脸上看到过如此灿烂又纯净的笑容,险些晃了他的眼。他回了个略显僵硬的笑,急急忙忙地走了。

    忙忙碌碌的,白日转眼就过去了。

    下值时,扶桑以身体不适为由向赵行检告假,赵行检关怀几句,准他明日休息。

    原本只是为了躲避澹台训知的借口,没成想一觉睡醒,竟真的浑身难受起来,连起床的力气都没了。

    柳长春和袁雪致以为他在睡懒觉,便没管他,洗漱完就一同上值去了。金水和银水知他今日休息,更不会去扰他,连早饭都没叫他起来吃。

    扶桑就一直昏昏沉沉地躺着,直到金水进来将他叫醒。

    明亮的日光刺得他睁不开眼,拉起被子盖住整张脸,瓮声瓮气地问:“什么时辰了?”

    “快午时了,”金水无可奈何,“你再不起来午饭都没得吃了。”

    “马上就起,马上……”

    金水道:“方才来了个太监,交给我一个盒子,说是信王殿下让他拿来给你的。”

    听到“信王”两个字,扶桑混沌的脑袋瞬间清醒了不少。

    他将双眼掀开一条细缝,看见金水双手捧着一个雕花木盒。

    扶桑拥着被子坐起来,伸手接过木盒,打开盒盖,浓烈的血腥气霎时扑面而来。

    定睛一看,盒子里放着一根鲜血淋漓的舌头,人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