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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太监27

    /虚度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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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桑举着伞,从清宁宫门口徐徐走过,或许是头脑昏沉的缘故,竟有种恍然如梦之感,怀疑昨夜种种是否真的发生过。

    他本应为太子助眠,熟料却睡倒在太子床上。也不知在他离开后,太子能否再次入睡。

    他只是昨晚没睡好就难受成这样,太子日复一日难以成眠,身子如何吃得消?头疾导致失眠,失眠又令头疾加剧,成了恶性循环,长此以往,身心交瘁,太子他……扶桑不敢深想。

    不论是大公主、蕙贵妃还是武安侯,他真希望有个人能帮帮太子,至少,不要让太子错过韩君沛的葬礼。

    韩君沛曾陪伴太子长大,他既是太子的表兄,亦是太子唯一的朋友,情深谊厚,若不能送韩君沛最后一程,恐怕太子会抱憾终生。

    思绪和脚步同时戛然而止。

    扶桑抬眼看向挡路的人,本就沉郁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他竭力克制着不要露出厌烦的表情,躬身行礼:“参见信王殿下。”

    仍是那个转角,澹台训知一身松绿衣袍,持伞而立。

    他蹙眉盯着扶桑脸上的伤痕,道:“听夏景说你被树枝划伤了脸,我来看看你。”

    扶桑保持着颔首敛目的姿态,道:“奴婢无碍。”

    澹台训知往前一步,两把伞的伞檐相撞,他直接扔了手中的伞,矮身钻到扶桑伞下,抢在扶桑后退之前勾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包裹住扶桑握伞的那只手。

    扶桑大惊失色,他试图挣扎,可澹台训知的手臂箍着他,使得两人的隐密处紧貼在一起,他刚挣动了几下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硌着自己,那种危险逼近的直觉再次降临,扶桑倏地一动也不敢动。

    他抬起头,看着澹台训知如狼如虎的眼,畏惧、厌恶、委屈……种种心绪剧烈翻涌,导致他几近崩溃。他强忍泪意,声音发抖:“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无休无止地折磨我?你放过我罢,好不好?我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我下辈子必定做牛做马报答——唔!”

    澹台训知猛地低下头,用双唇堵住了扶桑的嘴。

    扶桑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呆了,他瞠目结舌地看着澹台训知近在咫尺的眉眼,从中窥见了某种汹涌如潮、炙热如火的陌生情愫,仿佛要将他侵吞,令他又惊又怕。

    在扶桑即将窒息时,澹台训知退开少许,维持着呼吸相闻的距离,喘息道:“我也想放过你,可是我做不到。我不需要你下辈子做牛做马,我只要你这辈子做我的人。扶桑,我……我喜欢你,从五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开始喜欢你了,喜欢得要命。”

    扶桑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坏掉了,他完全听不懂澹台训知在说什么,他也不想懂。

    “你先放开我,”扶桑乞求,“倘若被人看到……”

    话还没说完,身后陡然传来一道浑厚男声:“卑职参见信王殿下。”

    箍在腰上的手臂立刻便松开了,扶桑仓皇后退,将澹台训知暴露在雨中。

    他飞快地往后看了一眼,而后不管不顾地逃跑了。

    跑出好远扶桑才停下,大口喘气。

    唇上似乎还残留着被吮咬的触感,他用手背使劲地蹭来蹭去,将两片娇嫩的唇瓣蹭得又麻又痛才作罢。

    澹台训知刚才对他做的事、对他说的那番话都让他迷惑不解,但他抗拒去思考,他只想忘掉,最好忘得一干二净。

    扶桑转而想起方才匆匆一瞥的那个英武男子,正是东宫亲卫车骑将军都云谏。

    他已进出东宫三次,虽没和都云谏说过话,但都云谏肯定认得他。都云谏听到了多少,又看到了多少?他会不会将所见所闻禀报太子?太子知道后又会怎么想他?

    扶桑越想越慌,深切体会到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绝望。

    一日之计在于晨,澹台训知的出现把这一整天都毁了。

    只要一想到太子可能会误解他和澹台训知的关系,扶桑就惶惶不安。

    熬到下值,扶桑怀着满腹忐忑来到清宁宫门口,鼓起勇气上前,询问其中一名侍卫:“请问……都云谏都将军在吗?”

    他成天从这儿路过,侍卫们本就眼熟他,近来他又屡次出入清宁宫,侍卫们都知道他不是普通小太监,对他说话便带着客气:“你找都将军所为何事?”

    “我、我有话跟他说。”

    “你稍待片刻,容我进去通报。”

    扶桑感激道谢,退至一旁等待。

    未几,都云谏现身,扶桑忙请他借一步说话。

    都云谏随着扶桑走到僻静处,两个人相对而立,扶桑不太敢直视他,低着头自报家门:“奴婢柳扶桑……”

    “我知道,”都云谏打断他,“有话直说罢。”

    扶桑没和像都云谏这样从外貌到气质都充溢着阳刚之气的男子打过交道,难免紧张,支支吾吾道:“奴婢就是想告诉将军,我和信王没有任何关系,请将军不要误会。”

    “误会什么?”都云谏问。

    扶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只听都云谏压低声音道:“光天化日之下,和皇子又亲又抱,你好大的胆子。”

    扶桑悚然一惊,抬头撞上都云谏极具压迫感的锐利目光。

    都云谏素来不喜阉人,尤其是上了年纪的阉人,因为年纪越大的阉人身上阴气越重,离他们稍近些都让他感到不适,能不打交道便不打交道。

    他盯视着眼前这个苍白阴柔的小太监,丝毫不能理解信王怎么会喜欢这种不男不女的东西,胸酥腰软的女人难道不比这玩意儿强上百倍千倍?

    “知道太监和皇子媾合会有什么下场吗?”都云谏又道,“一旦奸情败露,你会死得很惨,谁都救不了你。所以我劝你收敛着点,别仗着你干爹干娘在主子跟前有几分体面,就放浪形骸为所欲为,最后害人又害己。”

    扶桑从都云谏的“劝告”中感受到了毫不遮掩的恶意,他顿时意识到,无论他说什么,都云谏都不会相信。

    怪只怪他病急乱投医,竟妄图用他的“一面之词”去改变都云谏的“眼见之实”,实在太自以为是了。

    “多谢将军教诲,”扶桑道,“奴婢记住了。”

    明明这小太监言辞恭顺,都云谏却莫名觉得刺耳。他转身欲走,忽又转回来,厉色沉声道:“我警告你,别把你勾引信王那些计俩用在太子身上,若是被我发现你言行不端,就算我一刀杀了你也无所怨咎。”

    扶桑看着都云谏离去的背影,不禁苦笑。

    珍贵妃想杀他,都云谏也想杀他,而这都是拜澹台训知所赐。

    他造了什么孽,惹上这么个大麻烦。

    情绪低落地回到引香院,扶桑吃过晚饭就洗洗睡了。

    一睡解千愁,第二天醒来,他又是无忧无虑的扶桑了,什么烦恼都别想在他心里久留。

    月初阴雨连绵了十来天,好容易晴朗几日,临近月底又开始漫天漫地泼洒起来。

    师父带着师兄去宫外的教习厅办事了,扶桑独自待在值房里,望着门外的蒙蒙雨雾出神,正想着今晚去清宁宫时是打伞好还是穿棕衣好,一个人影蓦地闯进他的视野,凝眸一看,竟是秋暝。

    扶桑下意识就以为秋暝是来传他去东宫的,他都准备去拿药箱了,却听秋暝道:“扶桑,你今晚不必去清宁宫了。”

    扶桑怔了怔,问:“只是今晚,还是以后都不必去了?”

    秋暝道:“南总管只说了今晚。”

    扶桑松了口气,又问:“你知道原因吗?”

    秋暝道:“不知道。”

    秋暝传完话就走,扶桑站在门口目送他。

    太子不需要他过去,说明太子安好,他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可他又忍不住有些失落,因为今天见不到太子了。

    左右无事,扶桑踅去后院找春宴说话。

    他的喜怒哀乐基本都写在脸上,春宴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心情不佳,问他怎么了,他就如实说了。

    春宴啧啧摇头:“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

    扶桑听出他话里有话,稍稍琢磨了下,霎时生出不好的预感:“东宫又出什么事了?”

    “昨天夜里,武安侯世子的遗体运送回京了,如今就停放在武安侯府,据说明日要开棺验尸。”春宴悄声道,“太子虽被禁足了,但这么重要的事他肯定要插手,他出不了东宫,自有东宫僚属来回奔走。”

    其实扶桑一直数着日子,他以为韩君沛的遗体明日才能抵京,没想到还提前了两天。

    更没想到还要验尸,他还以为停灵七日便可下葬了。

    “护送武安侯世子遗体回京的,除了八百龙骧铁骑,还有西笛使团。”春宴又道,“你知道带领西笛使团的人是谁吗?”

    “是谁?”扶桑对这些军国大事可谓一窍不通。

    “便是击败武安侯世子的西笛王子阿勒祯。”

    “他来做什么?”

    “两国交战,争夺的无非三样——土地、人口和财富。”春宴道,“西笛打了胜仗,又派使团过来,应当是为了议和,或者订立什么盟约罢。”

    扶桑听完也只是淡淡地“喔”了一声,心里没什么波动,因为那些人和事都离他太遥远了,和他的生活毫不相干。

    他佩服道:“春宴,你不仅消息灵通,懂得也多,待在这间藏书阁里委实屈才了。”

    春宴不以为然:“我倒觉得这里挺好的,远离纷纷扰扰,日子虽然无聊但踏实。”

    扶桑深有同感:“那倒是。”

    “今晚皇上在奉天殿设宴,为西笛使团接风洗尘,”春宴流露出些许向往,“我要是也能去瞧瞧热闹就好了。”

    扶桑打趣他:“你又想靠近纷纷扰扰了?”

    春宴笑道:“我这不是没见过西南蛮子嘛,想看看他们和咱们长得像不像。你就一点不好奇?”

    扶桑摇了摇头。

    他对西南蛮子毫无兴趣,他只惦记太子,希望太子能吃好睡好,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