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1章 胡焰嚣张
西域的地域风情,最常见的故事,通常是胡儿一言不合,怒而拔刀,民风彪悍!血溅五步,都只是等闲事。
但其实这并非什么可怕的事情。汉朝时,民风尚武,游侠盛行。那又如何?一样有盛世之治。一样的是人杰辈出!关二爷不就是杀人从家乡跑了吗?
关键在于官府要有权威,能够维持住地方的秩序。守序的社会,永远比混乱好!
然而,这在西域可能吗?
胡族人数多,一呼百应。发生日常的冲突,大周位于西域的官府多半会选择息事宁人,被压制的通常就是守序的小民。这种氛围下,可以想象胡焰的嚣张!
吐谷浑可在敦煌召集起一万多骑兵。当日,苗副将召集胡骑两万协助防守,其中吐谷浑的骑兵最多。
所以,吐谷浑的胡商、敦煌城中的第一富商骨利,跑到郭府上要求郭家赔偿他和同行囤积居奇的损失,看似很嚣张、很离谱,但于骨利来说,讹诈郭家,只是件小事。泄愤之举。
郭家支持贾环,破坏了他的赚钱计划。令他很不满。他当日与胡商们相商的价格:羊50银元一头。牛300银元一头。超出正常市价数倍。
当然,更因为他近日最近得到了一些额外的支持有关。即便苗副将叮嘱他不要和贾环冲突。还有后续的军需采购大头。但,他还是想先出一口不平气!
郭纶六十多岁,微微皱着眉头,稳着心中的情绪,柔中带刚的道:“骨利,话不能这么说。当日你我十六家在归元楼一同竞标。你们报价太高,致使现在有所损失,这如何能怪老夫?”
骨利冷笑道:“郭族长,人人都说汉人奸诈。果不其然。当日我等粮商约定好共同进退。你怎么独自报低价?你违约在先,我们这么大的损失不该你郭家承担吗?”
郭纶很无语。
骨利的话,看似占着道理。其实就是胡搅蛮缠!之前,敦煌的粮商们确实约定共同进退。但是,这只是一个大致的口头预定,只是协商、通气性质的。不是歃血为盟。
这样的一个口头约定、意向,他郭家难道就要陪着胡商,对抗大周的朝廷?一条路黑到底?
贾参议开出了合适的条件,郭家当然博一把。这和违反约定有什么关系?若是胡商中标,会分他多少利润?用屁股都想得到。他届时去指责胡商违约?
郭纶第三子郭灌,年轻气盛,拍着扶手,怒道:“骨利,你到我们郭家来,我们好酒好茶的招待。你存心来找茬是吧?做生意,各凭手段。你们故意要多赚军粮的银元,这怪得了谁?”
把价格卖高了,卖不出去东西,反来怪我们把东西卖低?天下有这样的道理?
骨利被骂,不怒反笑,小眼睛眯着,盯着郭灌,神情阴测测的,“我就是来找茬的,你又能如何?我发一句话,你们郭家的茶马贸易就别想做。”
吐谷浑人擅长养马。有名品如:龙种、青海骢。敦煌、瓜州、哈密一带,优良的马匹基本都在吐谷浑人手中。
郭灌梗着脖子,并不服软。
骨利再讥讽的道:“我知道你们郭家有以后的军需采购,有恃无恐。但是,郭老头,你们郭家去葱岭以西的马队,是不是不想要了?”
宋元后,丝路没落。海贸兴起。直到雍治十四年,大学士何朔下令重开丝路。敦煌这里才重新繁盛起来。郭纶的二弟带着族人、马队常年往葱岭以西进行贸易。
这是赤裸裸的拿人命在威胁!
郭氏三兄弟顿时脸色大变。郭灌紧紧的咬着牙,脖子上青筋暴露,强行的让自己将一口气吞下去。
郭纶呆了一下。他没想到,有人敢在他的家中,当着他的面,说要杀他的弟弟、族人。这种屈辱,让他这个年纪,都难以忍受。怒气在心头勃发!
但是……
他知道骨利的威胁是真的。吐谷浑人在敦煌周边都有族人,现在西域大乱的局势,吐谷浑人在敦煌附近截杀郭家的马队,抛尸大漠,谁有证据?
特别是留守的苗副将倚重吐谷浑骑兵。他找谁伸冤?贾参议,抵得过手握重兵的苗副将?
半晌之后,郭纶缓缓的道:“你想要我怎么赔偿?”
“哈哈。”骨利得意的纵声大笑,如同一个肉球在抖,“你们汉人有一句话,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伸出胖胖的,短的食指、中指,“二十万银元。”
郭氏长子倒吸一口冷气,“这……”好狠!郭家赚的全部赔进去,都还不够。
骨利志得意满的晃一晃手指,道:“别急。我还没说完。久闻你家小娘子是敦煌城中第一美人,我要她做我的第十二房小妾。”
郭灌一口气没憋住,冲口而出,“你欺人太甚!”
骨利不在意的扫了郭灌一眼,从椅子上走下来,往厅外走去,头也不回的道:“你们郭家可以试试得罪我的后果!”郭家若是不识相,等拔野古联军进敦煌,他杀郭家满门。
骨利走后,郭灌气愤的道:“父亲……”
郭氏长子亦道:“父亲,娥娘她……”
郭纶依靠在椅子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
或许,这笔生意做错了!骨利不允许别人挑战他在敦煌城中的商业地位。
……
……
敦煌城南,党河蜿蜒。沿岸沃野千里。杨柳沿着河岸蔓延。金秋之时,风景美丽。
约下午五点许,贾环、庞泽在黄观的保护下,一行二十多骑,纵马出敦煌城。前往立城三里的郭府赴宴。以马速,这个距离很快就可抵达。
因购买郭家七万石粮食,贾环和郭纶变得很熟悉。他昨日派人下了帖子,今晚前来吃酒。
除了商议因当前大战起而增加的军需物资采购之外,他还要额外的问一件事:骨利在敦煌是否有不法之事?
贾环来到郭纶的府邸前。郭家的仆人迎着、通报。片刻后,郭纶带着三个儿子迎出来,走到台阶下,拱手施礼,“欢迎贾大人前来。请。”
贾环见郭氏父子脸上带着忧色,并没有问,还礼道:“叨扰郭员外了。请。”
一路寒暄着入内。到大堂中,分宾客坐下。倒茶叙话。晚宴还要稍等一会。钟鸣鼎食,这是豪门大族的气派。郭家的财力自是做不到。
大堂中所见,雕梁画栋,陈设精美。
贾环主动地问道:“郭员外似有难题。若是方便的话,可否给我说一说?我作为军需官,要保证大军物资供应的稳定。”
贾环这个态度,令郭氏父子四人心中升起好感。郭纶还在沉吟时,郭灌委屈的道:“贾大人,骨利刚才还在这里,向我们索要二十万银元,就因为郭家卖粮食给你。”
第782章 需要证据吗?
以贾环沉稳的性情,都忍不住微怔。这太嚣张了点吧?不把他这个西征大军都转运使放在眼中啊!
面对贾环探询的目光,郭纶叹口气,承认道:“不仅如此,骨利还索要我长子的女儿为妾。否则,就要截杀郭家前往葱岭以西贸易的马队。贾大人不问,我是准备屈服的。”
坐在贾环下首的庞泽,拍着椅子扶手,愤慨的道:“胡儿欺人太甚!”要知道,郭家是卖粮食给朝廷大军。若是给胡儿这样肆意欺凌,落的是贾环的脸面,而且,如此行为而不惩处,朝廷在西域还有什么威严可言?
“子玉……”庞泽看向贾环。
贾环点头。
他早就对骨利有想法。这胖球很嚣张。在归云楼中,公然和他作对!当众和一个胡商“吵架”,这个逼装的很没格调。所以,他没和骨利直接“对话”。但这不代表他心里没有意见。
只是,整骨利整到什么程度,他得先确认下,骨利这个人在敦煌有无恶行。
这是他今天来郭家的目的之一。郭家是敦煌大族,对骨利肯定熟悉。另外,他还需要和郭家沟通下后续采购物资的事情。
胡炽已经从长安出发,当前整个大军的供应,都将有敦煌地区,以及河西走廊沿线的城市来完成。他需要郭家为他办事。
既然骨利如此嚣张、跋扈,那也没必要再问了。阻扰西征大军采购军需物资,这已经是死罪!
贾环下定决心,站起来,道:“郭员外,采购的军需物资的事情。我们就先压一压,回头再谈。骨利这件事我来处理。今日的酒就先不吃了。改日再领。”
贾环站起来,厅中的郭氏父子都站起来,面临感激之色。就在一个时辰之前,父子四人还是愁眉苦脸,准备屈辱的吞下“苦果”:付钱,送女儿。
但贾环一杯茶都没有喝完,即表态由他来解决此事。这对郭氏父子的心情而言,不吝于是坐了一趟过山车!瞬间,从低深的山谷冲出来。一扫阴霾。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郭纶歉然的道:“这……好吧。怠慢之处,还望贾大人见谅。”送贾环、庞泽一行出门。目送二十余骑风驰电掣的回敦煌城。心中长长的一叹。
他心中对贾环能否解决这件事,还存疑。吐谷浑部势大。但贾环愿意帮助郭家,这已经足够让他感激涕零!
……
……
马作的卢飞快!
贾环一行二十余骑,自城南飞驰入城内,径直到城中大街西端的总督府。
程攸正在总督府后的小厅中吃面,见贾环进来,笑道:“贾兄来的正好。坐。我这里叫厨子给做的敦煌特色风味驴肉黄面,正好你也来一碗。”
黄面是麦面制品。细如龙须,长如金线,柔韧耐拉。煮熟后,用驴肉熬的高汤,配着食用,香味溢口,别具风味。而因为,制作黄面的流程很讲究。等闲吃不到。总督府里请一个会做黄面的厨师,倒是很正常。
贾环此时对美食并无多大的兴趣,坐下来,说正事,“程兄,我今晚去郭家拜访。却听到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胡商骨利竟然到郭家威胁、讹诈,要求郭家赔偿他二十万银元,并送一女为妾。”
程攸停下吃面,看着贾环,沉吟着道:“贾兄的意思是……”他能理解贾环的心情。郭家是和贾环合作的。但,这件事,很难处理。骨利和苗副将关系密切。
贾环目光炯炯,声音坚定,“我的意思是,总督府行文,将骨利下狱,拷问。”
程攸禁不住一笑,这个想法很天真。但因为贾环完成大军粮草募集,以及那日在接风宴上耀眼的表现。他心中对贾环还是认可的。便劝道:“贾兄,这不行的。你没有证据……”
贾环笑一笑,道:“骨利吃里扒外,勾结拔野古联军,这要什么证据?”
程攸一愣。
忽而间,感觉到脊背上微微升起一股凉气。他不是蠢人,自然懂贾环的潜台词:把骨利往死里整。但,这是赤裸裸的诬陷吧?一个胡商,抗的住总督府的诬陷?
他们这些幕僚,以前听到关于贾环的传言:权谋机变,风姿无双。都觉得是夸大之词。这会儿,他倒是想起京城中对贾环的另一种评价:环阴柔诡谲、心机深沉。
这位前真理报主编,国朝闻名的神童,是真黑啊!心黑手黑。得罪不起啊。
他得庆幸双方是同一阵营。而,他并没有怎么得罪贾环。
……
……
八月二十二日晚,贾环前往郭家拜访的消息,并瞒不住人。但,随后整整一天,贾环毫无动静。
二十三日晚,骨利在城东的府邸中,召集敦煌城中的富商宴饮。这些富商同时还有一个身份,便是垄断着敦煌城中的粮食贸易:粮商。
计有五人。吐谷浑人三人,名叫:辟连,叶奚,乌纥提。月氏一人,鹰钩鼻子,蓝眼睛,名叫洛干。羌人商人一名,虬髯胡须,名叫阿才。加上骨利,正好就是六人。当日贾环在归云楼招标,所邀请的六名胡商。
花厅中,陈设的精美。两排蜡烛将厅中照射的明亮,铜炉中点着百合香。丝竹悦耳。
骨利居中而坐,身边两名穿着月白色薄衫长裙的汉女女奴跪在地上奉酒。他上下其手,无视着两名汉女痛苦的表情,志得意满的宣布道:“今日请大家前来,是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郭家答应赔偿我们二十万银元的损失。”
吐谷浑人辟连恭维道:“还有加上美艳的郭家小娘子。”敦煌只有这么大,消息,根本瞒不住人。
“哈哈!”
一众胡人纵声大笑。声音透着暧昧。花厅外都听得见。在夜色中,如同群魔乱舞。
月氏胡商洛干有些担忧的提醒道:“骨利,你要防着贾参议那边搞鬼。”贾参议年纪虽轻,但不那么容易对付。只从粮食采购一事,就可以看的出来。
阿才无情的嘲笑道:“就洛干你胆子最小。所以你最穷。怕什么。他贾环真有本事,这一天的时间,会一点动静都没有?郭家这笔赔偿我要定了。我的牛羊每天都在赔钱。”
骨利眯着小眼睛笑,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情,竖起两根胖、短的手指头,道:“我给苗大人送了一份厚礼。大家但可放心。我回头还要请你们参加我纳妾的酒。哈哈!”
然而……
在一干胡商,还没有来得及拍马屁,附和的谄笑时,一声巨大的响声,在骨利府邸门口轰然响起。
“轰!”
接着,又是数声炸响。
“轰!”
“轰!”
花厅之中,一片寂静。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
……
敦煌城东,骨利府邸的门口,数百名督标营的将士,突兀的出现在此。数门虎蹲炮平射,炮口冒着白烟。骨利府邸的大门,被轰倒,两边的砖墙坍塌。
而庭院之中,方才叫嚣着不开门的胡儿,被实心弹,开花弹,链球弹撕裂的支离破碎。满地的血水,残肢断臂,还有无数的呻吟声,仿佛修罗地狱。
带队的千总冷漠的挥手。在深沉的夜色中,身披重甲的甲士,拿着盾牌和钢刀,踏入府邸中,冰冷的钢铁,在月光下泛着幽光。仿佛幽冥的使者。稍后,身穿棉衣的火铳兵列队而入。
铁与火,这便是大周王朝的意志!
眼前的这一幕,令郭灌浑身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从心底升起,燃烧到每个毛孔!令他兴奋,颤栗,激动!
这便是如今的汉家王朝!
……
……
骨利府中的抵抗很快便消失。一干人等仿佛沸腾的蚂蚁窝,团团乱转。
而精锐的督标营用极短的时间就扑到骨利等人的花厅所在,将六名胡人并十几名仆人,堵在花厅中。
郭灌跟在庞泽身边,看着眼前的一幕,他从未想过的一幕:骨利瘫软在地上,胖胖的,臃肿的身躯,让他如同一头猪。辟连,叶奚,乌纥提三人仿佛小鸡一样的战战兢兢,跌坐在椅中屏住呼吸,大气都不喘一口。洛干、阿才两人已经自觉的跪在地上。
这就是敦煌城中,数十年,嚣张跋扈的胡商。这就是昨天下午还在他家中叫嚣着要杀他二叔、族人,要强纳他侄女为妾,要他郭家赔二十万银元的胡儿!
如今,如此!土鸡瓦狗耳!
好!
刘千总冷冷的指着地上的骨利,“带走!”
两名甲士上前,将他如同猪一样的拖着。骨利这时仿佛从炮声中回过神,发出杀猪般的尖叫,“你是何人?胆敢擅闯我的府邸?我要见苗大人。我要讨一个说法。我吐谷浑有骑兵万人,你抓我试试?等着被报复吧。”
刘千总不为所动。
庞泽哂笑一声,“我大周境内,胡儿亦敢嚣张?”
……
……
八月二十三日晚上,位于敦煌的临时总督府,突然下令,令驻守的督标营出击,将敦煌城中的第一富商、吐谷浑人,骨利从其城东的府邸中抓捕。
罪名是:勾结拔野古部联军,意图出卖朝廷大军。在场的还有数名胡商。有人被吓的尿裤子。有人则是被吓的连夜逃离敦煌。
敦煌城中,轰然炸开。一石激起千层浪!
第783章 我欲筑京观
一片孤城万仞山。
疏勒河边,瓜州城耸立。往北,是北山山脉,和茫茫的戈壁。瓜州城内外,军营连绵不绝。八月中下旬以来,周军和拔野古部的联军在瓜州城外多次交手。
城头,西域总督齐驰的大旗竖立,迎风飘扬。让全军将士可以看到。齐驰一身轻裘,在诸将的簇拥下,于城头,用“千里镜”观察着战场形势。
这是工部最新的产品。可扩展视野至数里外。据闻发明者是吴王的世子宁澄。
在千里镜的视线中,在瓜州城北的戈壁上,两支人数约百人的骑兵正在对阵冲杀。
大周的强盛,不仅仅体现在火器上,同样体现在骑兵上。昔日秦朝名将蒙恬,在阴山下,以骑兵对决骑兵,杀得胡人魂飞胆颤。不敢正视秦人。赳赳老秦!
汉朝名将霍去病,同样是用骑兵兵团大作战,杀的匈奴人丢盔弃甲!可惜,天不假年。
唐骑之利,自不待言。
明朝的名将常遇春,将十万众,横行天下,攻取元大都。驱逐鞑虏,光复山河。
所以,不要说什么胡人强于骑射。中土王朝的精锐骑兵,由杰出的名将率领,一样可以碾压他们。打的他们哭爹喊娘!
骑兵的对决,是在高速的运动中,瞬间即完成交锋。生死一瞬,异常的残酷。但非常的能凸显将士们的武勇!就像亮剑中,我骑兵部队,对日寇决死冲锋数次,宁死不屈。令日寇敬佩。
前军中指挥的副将乐白,是军中猛将。他麾下的京营,这几天连续的在与拔野古部联军在戈壁上,在两军对垒之间,进行百人骑兵的生死对决!
而拔野古联军应战。双方都试图用残酷的死亡,打击对方将士的士气!
在齐驰带着诸将观察时,北山山脉上的一处山头,拔野古土门、婆实、莫贺等大将同样在观战。
说时迟,那时快。两支骑兵如同高速奔驰的汽车,轰然的撞在一起。顿时,血肉横飞。有战马被杀,有骑士被挑飞。厮杀、吼叫、马鸣,在二十四的上午阴沉的寒风中,描摹出一副凄美、染血的画卷。
然而,令人心悸的是,冲锋一轮之后,双方剩余的骑兵再次调转马头,再次冲锋,对杀。
重复,再重复。
直到胡骑全部倒下。而京营还有四十多人,纷纷举起兵器。不愧是天下无双的精锐!周军营中一片欢呼声,正在观战的将士们高呼,“万胜!”,“万胜!”,“大周万胜!”
声浪阵阵,声震万里戈壁。
来自闻道书院的弟子,络腮胡子的易俊杰,同样在军营中,目睹了这一切。热血在胸膛中燃烧,用尽全身的力气,声嘶力竭地吼道:“万胜!”
“晦气!”
北山山坡上,拔野古土门调拨马头,下了山坡。几名各族大将面面相觑。这已经是连续第五天的失败。斥候战,他们不落下风。但这堂堂正正的战阵,确实打不过周朝京营。军中恐怕士气低落。
瓜州城头,齐驰放下千里镜,诸将恭贺道:“恭喜大帅。”参将荀阳道:“大帅,末将请求率部明日出战。”
齐驰一笑,道:“荀将军还要忍耐几日。不会少了你杀敌的机会。”
这时,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登上城楼来。头戴黑色四方平定巾,身穿黑领灰色直裰,身量中等,读书人装束。捻须而笑。军心士气可用啊!此人名叫杨渭,负责情报工作。
城头诸将稍稍议论了一会,就见副将乐白带着麾下的参将、游击前来拜见齐驰。行走间铠甲铿锵作响。虎虎生威。
乐白单膝跪地,道:“末将幸不辱命,扬我大周天威。前来向大帅复命。”
乐白是齐驰手下的大将,跟着齐驰在西南征战数年,含笑赞许道:“于盘治兵有名将之风。昔日隋朝名将杨素用兵,好以数百人击敌阵。屡屡破阵得胜。今于盘有古风。”
乐白却是没动,再道:“大帅,敌军士气已失。末将今晚带兵踹营,必定可击溃胡骑。”这是头功!
齐驰身边的大将们纷纷请战。
他们都意识到这是一个击溃敌军的机会。事实证明,正面交战,胡骑不过如此!现在胡骑士气低落,其营寨就在北山。但京营有火炮,并不畏惧仰攻。大破敌军,正当其时。
齐驰看着跪满一地请战的将校,朗声道:“诸位请起。今晚破敌军之后呢?再打追击战。接着往哈密、高昌用兵?”
四周无声。所有的将校都是单膝跪地,抬头看着齐驰。
齐驰手指着远处的北山山脉,轻声道:“本督欲在此筑京观,震慑蛮族诸部。若是胡儿人头太少,筑的京观可不够壮观啊。达不到本督的要求!”
筑京观,就是将敌人的人头垒在一起。
这番话刺激的诸将热血沸腾!将胡骑的人头割下来,叠成山,何其快意。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曾季高微微一笑,看向远处北山的白云。胡骑,插标卖首耳!
现在的问题,不是胜败。而是小胜和大胜的区别。他和齐大帅商议的策略是:一战成功,顺势夺取龟兹!
关键点在敦煌。
自古大军作战,断粮道,都是必选的策略之一。比如,官渡之战,曹操火烧乌巢。而西征大军的囤粮之地,便是敦煌。近日,军中斥候打探到许多情报。综合起来看,有一支人数数万的胡骑绕道瀚海,准备里应外合,攻击敦煌。
……
……
瓜州一线接战不停时,敦煌城中,正在因骨利被抓,而风云激荡。
别看敦煌的行政体系,采取的战时体系,以总督府最大。但整座城池的权力,并非只在总督府手中,至少,负责留守的副将苗骐就是实权人物。
同时,在敦煌城内外生活的胡人,特别是吐谷浑人,他们的首领,亦是一方势力。
二十四日上午,敦煌城中的名士,月氏人,慕延到副将府中游说苗骐,制止贾环胡来。
“苗将军,贾参议明显是泄愤之举,污蔑骨利。竟然率兵破府,抓捕骨利。无罪而捕,长此以往,西域诸部,谁敢来敦煌城?谁还敢信任朝廷?”
苗骐沉吟着。
第784章 压力袭来
八月下旬,敦煌气温约十七八度。中土金秋时节时,这里类似晚秋。天气初肃。
阳光落在精美大厅的金丝楠木椅上,长影拖地。慕延和苗骐分宾主而坐。
慕延目光炯炯的看着苗骐。
他并非吐谷浑人,而是月氏人。他对骨利此人并不感冒。这个胖子在敦煌城中很嚣张。而且,商人一身铜臭。读书人不屑与之为伍。但是,这件事,他不得不为骨利说话。
左参议贾环刚到敦煌,在其接风宴上,就表露出对胡人强硬的态度。现在,更是公然的挟私报复。这样的危险分子,令他很没有安全感。他希望苗副将能制止贾环。
苗骐四十多岁,外貌俊伟,五官犹若刀锋刻出来的一般。有一种凌厉的英俊。但他待人的风格却是很温和。这时,他的脑海中还在权衡着。
事实上,昨天晚上,他的宠妾就在床中哭泣,请求他为骨利做主。骨利是吐谷浑的贵族,他的宠妾便是由骨利牵线搭桥的吐谷浑贵女,自小便说汉语,识汉字,从汉俗。
但是,他担心这是一个陷阱。
现在的局面,谁都看得出来,贾环是故意泄愤,帮郭家出头。但是,名满天下的贾探花、国朝知名的神童,官场一系列最年轻年龄的记录开创者,真的如此肤浅?
慕延似乎看出苗骐的犹豫,再劝道:“苗大人,骨利是吐谷浑贵族,若你坐视不管。吐谷浑名王伏重如何想?生活在敦煌的诸部怎么想?下一次,苗大人再召集胡骑能否召集到?”
苗骐想一想,轻轻的点头,“嗯。”不管贾环的目的是什么,这确实会打击到他的威信。他必须要作出反应。
慕延心中松口气,微微一笑。有苗副将出手,必定可以压制行事“肆无忌惮”的贾环。
这令他的安全感大增。
……
……
慕延走后,苗骐背着手在厅中踱步。空气清冷。桌椅上的残茶已凉。
他虽然答应慕延,管一管贾环,营救骨利。但是这件事,并不好办。他和西域左参议贾环相互不统属。而贾环作为西征大军都转运使,还没有来他府上拜访过。
直白的说,他说话,贾环未必听。
那么,他应当如何给贾环压力,表明他的态度呢?他并不想一开始就和贾环爆发直接的冲突,搞的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他能当上副将,能和胡人关系交好,人际交往的水平自是不低。
苗骐想了想,叫道:“来人。”
一名五十多岁的老者自门外进来,跪着道:“老爷……”
苗骐吩咐道:“王伯,派人拿我的帖子,请杨游击他们今晚来我府上吃酒。”
他在军中的威信,都是由守住敦煌、瓜州一线的战役给他带来的。众将因而支持他。
……
……
二十五日的上午,位于敦煌城北军营中伸威营游击杨纪的营帐中,圆桌上摆着些瓜果、茶水。
杨纪招待着沈迁,笑道:“于乔,来,喝茶。今日找你来,是有些事情要和你透透底。”宽敞的营帐中就只有两人。杨游击摆出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
沈迁20岁的年纪,穿着月白色的长衫。身姿修长,容貌英俊。他年纪虽然年轻,但场面上的事情都会。这时,忙笑道:“杨叔,你说,侄儿听着。”
杨纪仰头一笑,拍拍沈迁的肩膀,道:“贾参议调兵抓骨利这事,你怎么看?”
当天晚上,贾环根本没有露面。露面的是他的同学、好友、助手庞泽。以及郭家的三爷郭灌。但,这帐,敦煌城中的权力人物们都记在贾环头上。
明摆的时嘛!
沈迁一愣,琢磨了一会,斟酌着道:“杨叔,这事,骨利不占着理啊。郭家和贾子玉合作,骨利却是去敲诈。贾子玉的脾气,怎么可能不管?”
杨纪目光盯着沈迁,缓缓的道:“于乔啊,这事你有你的立场、角度。但是,贾参议就这样把人抓在总督府中拷问,落的是苗将军的脸面啊。敦煌城内外五万将士,不会允许,一个文官,这么肆意的骑在主将头上!”
沈迁明显的怔住。心中升起极其不舒服的感觉!显然,有人将这件事的定性,牵扯到比较敏感的文武之争上。但是,骨利不该受到惩罚吗?当然应该!
在心中浮起不舒服的情绪之后,沈迁随即感受的极大的压力,忽而压在肩头!
五万将士!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激起兵变。追究起来,子玉在西域恐怕就呆不下去!
沈迁沉默了一会,苦涩的道:“杨叔,我懂你的意思了。我会将情况和贾子玉说明。”
杨纪笑着点点头。
……
……
敦煌城中,苗副将对于贾环抓捕骨利的态度,通过不同的渠道放出去:这是想要落他的脸面,打杀威棒。
军中不少将校因此而不满。甚至有人扬言要打贾环的黑枪。城中的一些名流,在不同的场合发声,认为贾环污蔑骨利,实在是人品卑鄙,罔顾国法,胆大包天。
贾环所居住的驿站门口,不时的有一些吐谷浑人骑马来叫骂。各种方言俚语,问候贾环的祖宗十八代,并他家中女眷。指名道姓,要把薛宝钗如何如何,要将林黛玉如何如何,言语污秽不堪。然后,猖狂的大笑离去。
贾环连续数日,都没有离开驿站住处,前往总督府办公。被胡人堵在驿站中。
而这极其丢脸的一幕,是展示在整个西域布政司的文官体系面前。撤下来的文官们大部分都住在城东的驿站中。流言蜚语,骤然而起。比如贾环的小厮钱槐,就听到隔墙的官员小妾在私下里嘲讽两位主母,嘲讽三爷。把他气的牙齿都要咬碎。但无可奈何。
城中,沉重的压力、大势、气氛,仿佛重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要令人窒息!
二十六日,抵达敦煌的胡炽,立即就感觉到城中的情况很不对劲。前往总督府和程攸见面后,回府洗漱,于傍晚时分,到驿站来看贾环。胡钱王早派人在总督府后的街中置办了大宅院。他不是官员,无须住在驿站中。
驿站,贾环的小院中。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土墙上。寒风吹拂着院中晾晒的衣服。
胡炽带着胡族侄,提着礼盒,走进贾环的堂中。
贾环此刻正在和一名黑黑的文士,谈笑甚欢!起身,笑着道:“胡兄,欢迎来到敦煌。我这些天,忙的焦头烂额。你来了,我要轻省许多。”
再伸手介绍道:“这是我在书院的好友,秦弘图,表字恭斋。雍治十七年己未科二甲进士。现为军中宣抚使,在乐副将帐下做文案工作。”
秦弘图皮肤黝黑,个子高大,孔武有力,猎户出身。乍一看,都认为这是武将。但却是非常内秀的一个人,两榜进士出身。他是跟着杨渭在昨天抵达敦煌。
秦弘图拱手一礼,“在下见过胡先生。”
“秦大人客气。”胡炽顿时对他大起好感,忙回礼。
寒暄后,坐下来,胡炽对贾环此刻的状态,大感诧异。在他的想象中,贾环极可能是郁郁难安!给人骂祖宗,骂妻子,早就给气的怒火中烧啊!他刚才进来时,还有十几个吐谷浑人在门口叫骂。
“贾兄,敦煌这里怎么回事?你……”
第785章 沉默的贾环
胡炽努力避免刺激到贾环,试探着问一句。
贾环知道胡炽想要问什么。神情平静,显示着他的情绪保持着冷静、理智。但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淡去。
如果有人企图用恶毒的骂声让他屈服,那么,这是妄想!以他的性格、意志,还有在这十年来所遭受的艰难困苦的锤炼,他对此无所畏惧!
用口水骂有用,那还要刀剑、枪炮干什么?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内!
然而,他心爱的女子,在他的星空中最璀璨的星辰、明月,被胡儿用如此污秽的语言辱骂,他心中如何不怒?须要知道,他不是忍者神龟!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接受!
除非他是怂包、软蛋!
贾环沉静的陈述原委:“胡兄,我抓了吐谷浑贵族、胡商骨利。安给他的罪名是通敌。黄千总正在总督拷问他。而此人和苗副将关系密切。苗副将对此不大满意,放出风声来:认为我是在落他的脸面。是文官在打武将的杀威棒!立规矩。军中亦有人扬言在背后打我的黑枪。将校不满。同时,敦煌城外的吐谷浑部落名王伏重,每日派人到驿馆门前辱骂我。情况便如你所见。但是,有些人需要明白: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这番话太平静。胡炽反而从中听出贾环平静的表面下所蕴含的如同火山般的愤怒!同时,他亦感受到贾环身上的压力,环反击的决心。贾环肯定有所谋划。
胡炽点点头,安慰的轻叹口气,“嗨!”他来敦煌有些晚,有些事情只能旁观。机事不密,则害成。这个道理他懂。所以,他不会去问贾环、程攸。
这些天,贾环都是通过庞泽来管理着大军军需后勤的事务。正好胡炽来到敦煌,便开始向他移交大部分事务。贾环目前的重心,已经不在军需运送上。
胡炽和贾环谈几句,安排好交接事宜。便告辞离开。
秦弘图亦起身,准备告辞。他是代表杨渭来和贾环沟通。杨渭固然低调,但作为西域总督齐驰幕府中负责情报工作的重要幕僚,只怕难逃有心人的眼睛。特别是贾环住在人多眼杂的驿站中。又是满城关注的人物。
秦弘图低声道:“子玉,些许苍蝇聒噪,不要在意。待来日,有的他们好受。”
当日,贾环选拔闻道书院的弟子到军中效力。秦弘图于雍治十七年初考中进士后,主动请缨来西域。在龟兹经历了西域的几场大败。雍治九年时,他是贾环麾下的护卫队队长。他心中对贾环很敬重。关系亲近。
他知道当前的情况。总督府中的拷问,已经取得突破性的进展。骨利和拔野古部联军确实有联络。别看现在外面那些胡人跳得欢,有他们哭的时候。
只是,看到他所敬重的院首,连妻子都被胡人辱骂,他心中有些难受,情绪起伏!
贾环站在窗户边,看着残阳,没有回头,轻轻的点点头,“嗯。”
秦弘图告辞离开。驿站门口堵门的胡人叫骂声,还在若有若无的传来。残阳如血,渐渐的在天边沉落。敦煌城中,肆意的恶意还在发酵,包裹着贾环。
然而,某些人并不知道,这种局势却如同薄薄的冰面,上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沉默的洪流,即将喷涌而出!
……
……
八月底,城中针对贾环的风波越演越烈。
大并泽位于敦煌城西南二十里。因为大并泽的存在,四周水草丰茂。吐谷浑一部占据着这里的牧场。
名王伏重的驻地便是在这里。一顶顶的帐篷,如同蒙古包一样,在草原上蔓延开来。
居中巨大的帐篷中,敦煌留守副将苗骐,正在和吐谷浑名王伏重饮酒。另有几名吐谷浑的贵族陪着。其中,便有苗副将宠妾的父亲。女婿和岳父差不多同岁。帐中美貌的歌姬跳着蹁跹的舞蹈。
伏重是一名五十多岁的胡人,方脸,穿着精美的小口袖胡服,左衽。带着大头长裙帽。痛饮着烈酒,嘴角带着戏虐的笑容,“苗将军,想必这几日那位贾参议焦头烂额吧?”
帐中诸人纷纷大笑。
贾环有兼怀宝钗之作,天下尽知贾薛氏之名。和黛玉的婚姻,是雍治天子赐婚,并嫡,天下奇事,近千年来未有。同样是天下瞩目。林氏表妹的闺名,亦是天下皆知。
这确实给他们提供骂人的方便啊!当然,这种士林之事。他们并不知道。是敦煌名士,月氏人慕延提供的。
苗骐笑一笑,抿着酒,道:“过犹不及。已经有几日了。本将打算明日和王爷拜访贾环。我已经派遣解判官拜访贾环,等他那边的消息。”
伏重微微沉吟,道:“苗将军的意思是逼和?”
苗骐呵呵一笑,道:“王爷,闹的两败俱伤,对本将并无好处。”这便是他全盘的打算。他给贾环很大压力,并非是要和贾环“死斗”。而是以打促和。
只要贾环放掉骨利,象征性的赔偿些损失,这件事便可圆满解决。当然,他会督促骨利不要去找郭家的麻烦。郭家毕竟是在为西征大军做事。
伏重轻轻的点头。对于某些事情,口风丝毫不漏。
……
……
八月二十九日,贾环被“困在”敦煌城南驿站的第四日。
解判官解参是牛继宗幕府中的核心师爷,春季时,龟兹兵败,他随着京营溃退到敦煌。在齐总督抵达西域前,西域最有声望的将领便是苗骐。解参便投在苗骐手下做事。
上午时分,解参拉着昔日的同僚秦弘图一起拜访贾环,说明来意,“贾参议,苗将军想做一个中间人,吐谷浑名王想和贾大人谈一谈骨利的事情。毕竟,以和为贵。”
贾环眼神微微凝视着解参,目光锐利,仿佛可以看透人心。令解参略感局促。
半晌,贾环冷冷的一笑,道:“好啊!”
……
……
八月三十日。晨光落在敦煌城中的大街上,拖出金黄色的影子。一行几十人的胡骑从城外疾驰而来。
这伙人分成两拨。第一拨前往城南的驿馆,继续叫骂贾环。
另一拨则是前往副将副中,和苗骐汇合。稍后,苗骐、解参、伏重、慕延一行近十人骑马前往城南的驿馆。
他们抵达时,吐谷浑部的胡儿正在高声大骂贾环。
“什么狗屁的贾探花?劳资草你祖宗十八代啊。有本事出来打我啊!”
“垃圾贾环。欺负我们吐谷浑无人吗?赶紧放了骨利大人。否则,我们骂死你!”
另有,若干辱及薛宝钗,林黛玉的言论,极其的不堪入耳。简直亵渎薛、林二人。山中高士晶莹雪,世外仙姝寂寞林。就这么被胡儿骂着!
而驿馆中,不少西域布政司的文官都在饶有兴趣的听着胡人骂人。这都是最近几日的例行节目了!胡儿骂人,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关键是用汉语骂。而且,还知道贾环妻子的名字,编造出各种污秽、不堪的恶毒言语!
苗骐、伏重轻提着马匹的缰绳,脸上带着笑意,自道路尽头,骑马缓步而来!
马蹄声敲击在石板路上。踏踏踏。
小院中,贾环一身石青色的长衫,坐在官帽椅中,神情冷峻,右手食指,轻轻的敲着扶手。咚咚咚。
第786章 俱是汉家臣妾
城南的驿站独占大半条街,三间开的门面,穿过大堂便是成片的院落。
晨光洒来。落在土砖黑瓦的院落中。门前的杨柳前,十一二名吐谷浑胡人正在叫骂。
苗骐、伏重等人骑马前来,正骂的欢的胡儿纷抚胸弯腰行礼,必须的很温驯。形成极大的反差。“参见王爷、苗将军。”越发凸显出苗骐、伏重的威势。
苗骐点点头,翻身下马。当先一步,走进驿站中。一行近十人在驿站驿丞的带领下,到贾环的小院。
小院厅中,贾环正坐在客厅中,并没有起身。手边放着一碗温茶。袅袅飘起茶香。身后侍立着庞泽、张四水、黄观、钱槐、胡小四。逆着光线,神情未明。
进门伊始,就有一种针锋相对的意味。
苗骐心中暗自皱眉,看向解参。
解参上前一步,拱手一礼,介绍道:“贾大人,这位是敦煌留守,副将苗讳骐苗将军。这位是吐谷浑部的伏重王爷。”
苗骐脸上浮起微笑。带着长裙帽的伏重,方脸上却是带着轻蔑的笑容。想也是,一个正常人,被骂了五天,还无动静,能有多大的出息、能耐?他看不起这种王八。
贾环面无表情,端坐在椅中,如青松挺直,刻意的一声嗤笑,“呵呵,王爷?哪里的王爷?可有我大周的封号?”
厅中的气氛,在泾渭分明的两拨人中间,瞬间冷冻起来!
伏重脸色沉下来,“哼,贾参议是故意找茬了!我吐谷浑部世代居住于西域敦煌、瓜州、哈密、高昌。本王与本部可汗乃是宗亲,如何当不得王爷的称号?”
“啪!”贾环拍着扶手站起来,目光直视着伏重,气势逼人,斥道:“宗亲?哪里的宗亲?皇周混一海宇,超三代而轶汉唐。西域之西,迤北之北,南洋诸番,东海之国,极天罔地,俱是我汉家臣妾!非我大周朝廷册封,安敢在本官面前称王?滚出去!”
贾环手指着伏重的鼻子怒斥,慷慨激昂!厅中的驿丞、小吏、将士心中无不升起强烈的自豪感!天下四方之境,俱是我汉家臣妾!
大周定鼎一百五十年,威压四方。只是近年来才开始衰落。牛继宗在天山南麓的姑墨之败,损京营两万,乃是国朝几十年的少见的大败。在此之前,大周威慑诸国!
谁不以身为周民为荣?
国家的强盛,国民自然有之荣誉感。比如,全球处在英帝国时期,英国人觉得自己是贵族。看别人都是乡下来的。而全球处在美帝国时期,美国人都以灯塔自居。认为美国的标准,就是应该是全球的标准。
然而,贾环的这些话,听在伏重的耳中,却是极其的嚣张!伏重冷笑道:“可惜你的大周,在西域接连遭遇失败,现在连最后的据点都要失去!”
伏重嘲讽完贾环,对苗骐拱拱手,“告辞。”他今天来驿站,本来就是苗副将的意思,出头谈一谈骨利的事情。但既然贾环如此嚣张,那他不奉陪了。等敦煌陷落后,看这小子是否还能如此嚣张?
一干吐谷浑的贵族跟着伏重身后离开。其中一名圆肚子的胡人,四十多岁,是苗副将的便宜岳父,讥笑道:“狂妄无知的小子!还以为周朝是以前的周朝吗?”
双方就此不欢而散。
……
……
小院中,人数减少,骤然间带着些许安静。
苗骐看看离开的吐谷浑人,再回过头,英俊无匹,如若刀锋的脸庞上浮起苦笑,拱手道:“贾参议,这是何苦?此事难道就没有缓和的余地吗?”
庞泽丑脸上浮起不屑的笑容。武将虚伪到这种程度的,他活了三十年未见。辱骂别人的祖宗、妻子,整整五天,还想善了?脑子里装的都是狗屎吗?智商余额严重不足。
贾环看了苗副将一眼。
实话说,此人的面目,到此时,都依旧是极其模糊的。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主张善待胡人,与胡人关系良好。一呼百应,短时间内可以纠集起2万胡骑。
被委任为并不重要的敦煌留守,却在危难之时,挽救西域时局。稳住敦煌、瓜州一线的战局,守到朝廷西征大军到来。因功升副将。
以副将的身份,和西域总督,朝廷重臣齐驰暗中唱反调。根源在于对胡的政策。致使军中意见不统一。
然而,这些身份、面目,都已经与此时大局无关了!他将是过去式。
贾环淡淡的道:“苗副将心中没点数?”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令苗骐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消失。眼神渐渐的变得锐利、犀利起来,流露出战阵上厮杀后的气息,盯着贾环的脸庞。这是什么样的一个青年?
名满天下的诗词大家,国朝的神童,时年十七岁。身姿挺拔,容貌普通,但神情沉静、坚毅。一看就知道心智坚定的人物。一身石青色的长衫,头戴唐巾,所配之物,俱是精美、华贵。自有一种摄人的风采。
贾环并不畏惧苗副将这种猛虎似的气息。男儿自有男儿行,胆似熊罴目如狼。岂俱猛虎哉?
贾环嘘着眼睛,扫他一眼,冷声道:“总督府行文,请军中将校、布政司官员,于今日上午辰时(8:00)到府学齐聚。违者军法处置。苗副将知道吗?”说完,不待苗骐有反应,便带着庞泽、张四水等人依次离开。
沉稳,朴实如张四水,此刻,眼中露出嘲笑的神色。或许,这位苗副将以为局势尽在掌握中,此时还假惺惺的推出胡人在台前,想要与子玉“和解”。
但是,子玉的布局已经完成,就差最后一步收网,怎么可能同意和解?
是想太多,还是太年轻?
再者,他和清楚贾环对他两位妻子的感情。西行时,时常挂念中病中的妻子。这样骂薛、林二人,真以为“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贾环做不出来?
且等着吧!
看着贾环一行人的背影,苗副将心中浮起极其不好的预感。总督府行文,他为什么没有收到?这不可能的。再往深里想一想,这行文,必然是在他和伏重等人往驿站来时,被送到军中的吧?
换言之,这意味着什么?今天早上的见面,根本就是早就设计好的。
再想一想,军中将校、文官齐聚在府学中,这又意味着什么?聚会上的任何一则消息,都将迅速的传遍敦煌城,并且,深入人心。
苗副将头皮一阵发麻!
刚才,贾环和伏重针锋相对。贾环在言语上占了些上风。但是,他心中并没有什么挫折感。和文官打嘴仗输了不是很正常?就说,贾环嘴上占上风,他能有多大的爽感?
然而,此刻,他发现,贾环的枪口,恐怕,自始至终都是对着他的!他后知后觉啊!
“走!”苗副将低喝一声,带着亲随急急忙忙的出驿站,快马向府学奔去。
额前冒着冷汗!
第787章 贾环的反击(上)
汉唐时期,设州郡。周朝随明制,设府县。敦煌为沙州府首府。城中两条大街东西向并行,呈“回”字结构。沙州府学位于城北。一片片院落、屋舍沐浴在晨曦中。
上午七点多,军营,城南的驿站中,不断的有人骑马或者坐马车前往府学中。如同一个个的小点,一条条细微的涓流,最终汇聚在州学明伦堂前的广场中。
天下州学的规模,布局大同小异。大门进入,便是文庙,文昌庙等。过仪门,石板铺就的广场后,就是明伦堂。堂前的广场,原为州学里学生齐聚的地方。可容纳一两百人左右。
此时,敦煌城中的文官武将们,正在不断的汇聚。月台上,总督府的幕僚程攸、杨渭都在,神情严肃。今日的结果,关系重大。若干随从侍立在月台旁。气氛微显凝重。
州学的学子们列队站立。这些年轻的学子们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神情。据闻,贾探花要来。他们充满了即将见到传说中人物的感觉。而更多的,陆续汇聚来的,文官武将们则是一头雾水。都大约能猜得到有大事要发生,却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
……
与此同时,伏重一行二十多骑正在纵马出城。马蹄声踏在街道上。随即,出城。
城外一片坦途,胡骑马速加快!但,胡人自小在马背上长大。并无任何不适应。
因军营中的动静,远远的看以看到不断的有骑兵进城。苗副将的便宜岳父慕容葱骑在奔驰中起伏的马上,开口道:“王爷,城中似乎出事。骨利那里……”
骨利在狱中会不会招供呢?
他作为部落里的贵族,知道一些事情。近日部落中来了一些特别的贵客!
虽然敦煌城所有的人都知道贾环是在污蔑骨利,勾结拔野古部联军。但他们这些头人其实知道,这件事只怕歪打正着!
伏重还冷着脸,养尊处优的他,何时给人骂过“滚出去”?冷冷的道:“他知道的有限。无所谓。回大并泽后,立即给本王召集族人。准备大战。敦煌要变天了。我们吐谷浑人将彻底的占据这片水草丰美的地方。哼,到时候,我要用那小子试试,究竟是刀利,还是他的嘴利?”
此时跟着伏重的,俱是部落中的贵族和他的亲信。他说话肆无忌惮,再不掩饰。
慕容葱等人都点头,纵马奔向敦煌城西南二十里的大并泽。心中充满了难以言述的豪情:敦煌即将被吐谷浑人占有!
吐谷浑人的野望,弥漫在这漫漫的戈壁上!
……
……
贾环带着自己的亲随,骑马从驿站抵达府学。随后,贾环翻身下马,走上月台,和程攸、杨渭几人轻轻的点头示意,再面向广场众人站立。八月底,清晨的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时值雍治十八年八月三十日辰时!
贾环所面临的局面,就是向看似强大的副将苗骐阵营,发起凌厉的反击!
广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贾环的身上。大约有数百人:将校、文官、学子、城中缙绅、名流。人群中,微微有些骚动。但大部分都在等待贾环宣布消息。
这里,相当一部分人因为苗副将的表态,对贾环很不满。但总督府行文召集这次聚会。相当于为贾环背书,大部分还是愿意听一听贾环要说什么。
微风吹过贾环石青色长衫的衣角。
贾环环视着月台下的众人,并没有令大家等待太长的时间,朗声道:“今日我们大家在这里聚会,是要讲明白一件事情。什么事情?吐谷浑胡商骨利的事情。”
话音一落,场中立即响起一阵微微哗然的声音。
毫无疑问,贾环说的太直白。而且,用的大白话,这对于一个文名满天下的人而言,实在有点自降身份啊!但,同时,迅速的抓住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胡商骨利的事情,是当前舆论的焦点。满城都在议论。
月台上,庞泽、秦弘图两人脸上都露出一抹会心的笑容。或许有些人都以为贾环最厉害的是他的诗词,无从模仿,天纵之姿。但他最拿手的,其实是白话文,演讲、鼓动。
两人似乎回到雍治九年,战天斗地之时!那激情燃烧的青春岁月啊!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
贾环吐气扬声:“我在二十三日晚,调动总督府的督标营,派我的好友庞泽庞士元跟着刘千总,打破胡商骨利的府邸,将其抓捕归案。罪名是通敌罪。
有的人讲,我这是污蔑骨利。还有的人讲,我是要打某位副将的杀威棒。
但是,我要讲一讲被大家所忽略的事情。郭家是我选中的,给大军供应粮食、军需的商人,而胡商骨利,悍然到郭家勒索,要求嫁一个孙女为妾,并且赔偿他二十万银元的损失。
为什么?郭家卖粮食给我,给大军做军需,触碰了他的利益。因为,骨利打算以:羊50银元一头,牛300银元一头的价格卖给我,卖给你们吃。
你们要维护这样的胡商吗?要吗?”
贾环高声质问,环视月台下广场上所有的人。月台下,总督府的小吏,在程攸的安排下,将当日投标的底稿,张贴在一张张木牌上,举着在台前,供众人观看。
白纸黑字,证据确凿!
广场中已经一片哗然!
如果此时,贾环开场就“攻击”苗副将,只怕现场已经造反。苗骐在敦煌留守的五万大军中,威望很高。
但是,只要智商正常的将校,都不会想维护高价卖牛羊损害自己看得见的利益的骨利。没有粮食吃,弟兄们打仗不得挨饿?除非是和其有利益关联。
在证据确凿之下,是不会有多少将校、文官会昧着良心说话的!
现场各种嘈杂的声音不断!
而骨利有罪,损害军中的利益,则意味着此前发声的苗副将,支持错了人。这将有损于他的威望。
场面正在向有利的方向行进。
……
……
此时,苗骐已经抵达府学。他并没站到月台上和贾环站在一起,以他的身份,当然可以。而他是选择和麾下的龙骧营、哈密卫、沙州左军营的将校站在一起。
“将军……”
“大人……”
追随着苗骐的将校们有些着急。他们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此刻,广场中虽然在争论,但是场中的风向已经不对。
贾环很阴险。
他回避了一个很明显的问题。骨利有罪,不错。但是,军中、郭家现在不是没有受到损失吗?而,贾环干了什么?他直接派兵,轰破了骨利的府邸,令其府中死伤数十人,将其抓走。并且,污蔑为骨利通敌。这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苗将军和骨利私交不错,难道不能说句话?至于,有传言说文官压武将,打杀威棒,谁敢保证没有?
苗骐点点头,对四周众人,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他刚才在驿站已经恍然明悟,贾环的终极目标是他。心中难安。此时,见贾环的手段,心中反而安定下来。
无非是想削弱他的威望!从而,达到帮助齐总督打压他的目的。但是,二十三日晚事发后,他立即就和伏重、骨利的家人都沟通过,骨利并没有通敌的行为!若是骨利通敌,他怎么可能为骨利发声?
苗骐走出来半步,站在所有将校的前列,仿佛军中的代言人,扬声道:“敦煌城中,众所周知,本将与骨利关系密切。贾参议言道骨利有罪。本将并不否认。但是,本将要问贾参议一句,为何以通敌罪污蔑骨利?破其府,杀其下人。好大的威风。恐怕,别有用心吧!”
第788章 贾环的反击(下)
苗骐一句“别有用心”,立即让在场的许多文官、武将都对浮起些许联想!
敦煌城中,之前便有传言:贾环是在立威!说的更深一点,是文官在试图压制武将!这个话题,很敏感。
当然,国朝之大,任何地方都缺乏明眼人:贾环恐怕不是自己立威,而是在帮西域总督齐驰压苗骐!
但是,不管贾环出于什么目的,一句“别有用心”,足以影响到此刻广场上众人的感官:贾环抓骨利,确实是诬陷!
骨利有罪,却非通敌之罪,别有隐情。那么,为骨利说话的苗副将自然不受此影响。你搞别人,还不许别人反击?天底下没有这个道理嘛!
否则,苗副将支持高价卖军粮的胡商,可知众将校心中的感受。他们嘴里或许不说,但心中,恐怕就不再拥护苗副将了。换言之,苗副将在军中的威望将跌落,影响力大减!
苗骐的一番话,迅速的扭转局势,化解贾环的第一波攻击。
……
……
苗骐说话时,全场喧闹的声音逐渐的安静下来。然后,众人的目光都落到贾环身上。
贾环站在月台上,距离苗骐约三五米的距离。神情沉静!
他抓捕胡商骨利后,所承受的巨大的压力有:其一,武将们的反应,要打他的黑枪;其二,敦煌城中名士们散步的言论;其三,吐谷浑人每日在驿馆前骂他,祖宗,妻子;其四,文官们看他的笑话。
这些压力压在他身上,根源便是这位苗副将!
当然,这是在他的预计中。他调动总督府的督标营出动,得了齐总督的同意,目的怎么可能只是一个胡商?这是一个连环扣。
站在贾环身后的张四水眼中带着朝弄。徒劳的挣扎而已!棋局走到现在,无论苗骐怎么做,都是错棋、臭着!因为,这个局的关键点,苗骐错了。这是一场不对称的战斗。
贾环看了苗骐一眼,翻出底牌,云淡风轻,“苗副将,你错了。我并非诬陷骨利。而是证据确凿。”说着,拍拍手。
“啪啪啪!”
声音,在上午的阳光、秋风中,很清晰,很清脆。有点想耳光的抽击声。
“嚯!”贾环的话激的,广场上的众人响起一阵轻微的诧异声。证据确凿?
这时,月台上,站在贾环背后,一直没有说话的杨渭上前半步,侧身做了一个手势。站在明伦堂屋檐处的几名黑衣人动起来。四人拖着几个麻袋到月台下。
这四名黑衣人俱是穿着精美的黑衣,衣袖口绣着一轮弯月。这明显是有组织的。
站在广场中的少数将校心中顿时有些恍然。隶属于总督府的密探,虽然隐蔽在暗中,但军中绝非没有人见过。而杨渭,更是有几个游击将军认出来。这和锦衣卫指挥使在京中很出名一样。
麻袋倒出来,却是几名血迹斑驳的尸体。俱是男子。血腥之气,很冲鼻子。
“哦……”
广场中的众人反应极其的强烈。一则是因为尸体的味道太重。这幸好是在秋季。然而,不少府学学生都有呕吐的感觉。二则是这份证据,够狠!
很多将校都在心中认为需要重新认识下这位大军的都转运使,总督府的幕僚。
杨渭环视全场,开口道:“本人杨渭,无须过多介绍。数日前追查混入敦煌的拔野古奸细。这几人便是。拷问之问,得知他们和骨利已经接触过。准备和吐谷浑部里应外合,夺取敦煌。而骨利本人随后亦在审讯中交代。审讯画押的文书俱在。铁证如山!”
杨渭的话音刚落,广场中的文官、武将们顿时一阵骚动,纷纷交头接耳。
这时,是没有人关注站在军中将校前面的副将苗骐的。此时,他已经满脸灰色。
而簇拥着他的龙骧营、哈密卫、沙州左军营的将校,有些人的脚步往后挪了挪,微微低头。
贾环看看副将苗骐,淡淡地问道:“苗副将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底牌掀开,局势转化。
贾环无意和苗骐如同玄幻小说中,来回过上几招。在进行必要的铺垫(展示骨利高价售粮的证据)后:直接动用杀手锏!
能用一拳“轰杀”,为何要用两拳?
整个敦煌的局势,那冰封的一层薄薄的、布满裂痕的冰层,在此时,完全的裂开!
……
贾环身侧,黄观一声哂笑,不屑的嘀咕道:“他还能有什么话说?”黄总旗身旁的庞泽、秦弘图,张四水等人都是轻笑起来。
证据这种东西,不是你说铁证如山,那广场中的众将校,文官们就都信事实如此。谁不是体制内的?不知道某些伎俩?拷问之下,什么口供拿不到。而当前西域的局势如此混乱,搞几具尸体很难吗?
但是……
要注意骨利犯的是什么罪?通敌。在当前严峻的形势下,可以换两个字:叛国!这是要夷九族的罪名。有总督府的背书,这就是铁案!西域的文官、武将们,没有人愿意和这种事情沾在一起。大家的身家、家族都在中土。
众人“抛弃”苗副将,则是必然的选择!
敦煌城中五万大军,支持苗副将的理由很多。比如:有的将士,想跟一个会打仗的将军;有的将士是出于被收留后的感恩;京营则是想复仇。有的是嫡系。
但是,没有任何人会愿意跟着苗副将造反!
……
……
庞泽看着苗副将黯然的神情,傲然的一笑。这是意料中的事情!
其实,子玉的计划是有所修改的。在一开始,抓捕骨利用的“通敌罪”,不过是一个高调的幌子!让敦煌所有的人都以为他在泄愤。令苗副将大意、发声。
阻扰大军采购军粮、威胁郭家,这已经足以定骨利的罪,打击苗副将的声望。
当然,届时不会采取今日这样激烈的方式:公开的大会。而是会采取别的方式。
贾环的计划,取得齐总督的强力支持,同意调兵抓骨利。而二十三日晚行动的结果传递到瓜州后。军中的谋士们分析:确实有一支胡骑在前往敦煌。
所以,杨渭、秦弘图的到来。接着几日,骨利招供,查出拔野古部的说客。并知悉,吐谷浑部的想法:欲叛,占据敦煌。
子玉的计划随即更改,采取了一个更为激进、大胆的计划!便是此时的大会。
苗副将确实大意了。他根本就没有仔细、认真的核实骨利通敌的事情,就发声。当然,也因为子玉用的是阳谋。若其不发生,受其庇护的骨利被下狱,抄没家产,只怕其队伍的人心就散了。到时候,用切香肠的方式,足以消弭其在敦煌军中的影响力。
这样的情况下,苗副将又早就发声,这就注定了今日的结果!
……
……
苗骐抬头看着月台之上的贾环。眼中射出仇恨的光芒。
阳光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贾环在此时,毁掉了他的权势根基,毁掉了他在军中的威望。让他再无可能和齐总督抗衡。
苗骐身边的十几个将校纷纷出声,道:“将军,就算骨利通敌,与你何关?”
“大人,骨利通敌这事没有这么简单。必须要查明,到底是真是假?这个时候,你不能认输。”
“对。我们不能任由贾环诬陷。若是制造假证据,我龙骧营、哈密卫、沙州左军营两万将士不服。”
苗骐目光没有移动,落在贾环的脸上,摆摆手,拒绝了众将的提议,恨声道:“本将识人不明。愧对诸位军中同袍。待齐总督回敦煌。本将自会向齐大人请罪。”说着,转身离去。
于他而言,人心已动!根基已毁!若骨利通敌为真,他此时多说多错!
而如果骨利没有通敌,但齐驰在瓜州前线大胜,威望上升。那他在军中,一样难以抗衡齐驰的影响力。等同如此时的情况!
而假设齐驰在前线大败,贾环又是造假、栽赃骨利通敌,他自然会让贾环好看。付出代价。
在此时,他何必再和贾环在这里扯淡?丢的是他的脸面。
……
……
苗骐郁郁的离去。很多人都意识到,敦煌城中的权力结构,恐怕立即要洗牌。而且,感受到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根据杨渭的话,吐谷浑部可能将反叛!
月台上,秦弘图微微一笑,这种边将,搞权术,怎么可能斗得过子玉?
网收!
程攸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事情办成!大帅在敦煌,想要收拾但来不及收拾的人物——军情紧急,上了瓜州前线——就这么被贾环“打掉”。
和一个要通敌的胡人牵扯不清,并且在大众广庭之下,为其辩护过,苗副将有麻烦啊!
程攸看向身前一米处,贾环挺拔的背影。目光钦佩。曾季高来信,说贾环甫一抵达敦煌,大帅就极其的高兴,现在看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
……
贾环镇定、从容、沉静的站在月台之上,目送着苗副将“退场”。这个退场,还包括退出敦煌的舞台,西征大军的舞台。二十多名嫡系、死忠的将校,跟着他离开。
或许,苗骐还想翻盘,且待日后?可是,怎么可能?
苗副将的离开、退场,并不是结束!冰面下的喷涌的洪流即将冲出来啊!
停了那么一会,贾环再次开口,吸引着广场中众人倾听。此时,谁敢忽略、轻视他的话呢?
贾环高声道:“我有一些感慨在心中,埋藏了许久,不吐不快。整个敦煌,因为某些人,某些被采取的政策,就如同一沟绝望的死水。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充满了丑恶,这里非我汉家乐土。今天我们在这里聚会,还要厘清,确定,说明一个问题:何为华夏,何为蛮夷?”
第789章 法令:汉儿不为奴!
闻一多先生在名篇《死水》中愤慨的写道: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这里断不是美的所在,不如让给丑恶来开垦,看它造出个什么世界。
揭露、讽刺、批判当时的半殖民地半封建主义的旧中国,流露出深沉的爱国主义感情!
而对贾环而言,敦煌,甚至整个西域,就是这么一沟死水!
自雍治十三年起,国朝对西域各地的征服,紧紧限于武功,而文治上,并未给西域带来翻天覆地的变:汉语、汉服、汉俗、汉民都没有成为主流。
还有很多功课需要补。
而五军都督府牛继宗的兵败,更是令西域唱起“胡道昌汉无人”的曲子!胡焰嚣张!
他并不想将这里让给“丑恶”来开垦!这里的每一片土地,都浸染着汉民的鲜血。这里的土地是汉唐故土,国朝曾经设置布政司,州县的地方。
自古以来,开疆拓土,便会因功封侯。而丧师失地,必将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青史昭昭!
他既然来到西域,就绝不会因为困难而退缩,放弃!当逃兵!
……
……
贾环目光环视着广场上的数百人。他们有着各自不同的身份:文官、武将、名士、州学学子、教谕。
此时,众人都在认真的听着他的演讲。
整个敦煌的局势,除了副将苗骐对军权的分割外,更重要的是思想上的破坏:苗骐主张对胡人怀柔!
然而,正确的政策,应当是什么?何为华夏,何为蛮夷?
他来到西域,目的是为日后的执政铺路,结交军中诸将。他至少要在西域呆上三年。三年后,三姐姐与沈于乔在京中成亲,他需要返回京中参加婚礼。
而这三年的开头,此时;西征的起点,敦煌,他当前的任务是协助齐总督彻底的握有兵权,废除副将苗骐在军中的影响力。他刚刚已经做到!
但是,这仅仅只是整合敦煌局势的第一步。兵权之争的背后,最核心的问题,实则是路线之争!对胡人的路线!
“昌黎先生作《原道》:孔子之作《春秋》也,诸侯用夷礼则夷之,夷而进于中国则中国之。
圣人作《春秋》的时候,凡是诸侯如果采用夷礼的,就把他看做夷人。夷人如果能够采用中原地区的礼仪,就把他看做中原地区的诸侯。
以圣人的标准,华夷之辩,核心的判断标准是:礼法。
那么,什么样的礼法?放在圣人的时代,遵守周礼者,则为诸夏。而在我们此时,应该遵守什么礼法?
左传-定公十年: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尚书正义》注:冕服华章曰华,大国曰夏。所以,我中土王朝,汉民,历来俱称华夏!
将评判标准,说的更简单些:说汉语,穿汉服,习汉俗!譬如我们的军礼:右衽之道,汉统至上。胡服左衽,即是蛮夷!”
自古以来,中国都是文化传承高于血脉。我们讲血脉,同时亦注重文化传承,文化认同。蒙元伪儒许衡有一句话,流传的很广:夷狄入华夏者华夏之,华夏入夷狄则夷狄之。
许衡的本意,是为蒙元统治中国张目。夷狄占据了中原,就可以统治中原。这是错误的!蒙元的君主、贵族,当然没有遵守华夏的礼法,当然不用适用:夷狄入华夏者华夏之。
但,这句话,去掉其糟粕,汲取精华:遵守华夏礼仪的,则为华夏。遵守夷狄礼法的,就是夷狄。
比如,一个认同美国文化的人,就算血管里留着汉家血脉,他算中国人?算华夏之民吗?当然不算!非我族类!
华夷之辩,争论不休。其中细微之处,论述起来非常的繁琐。甚至,每一个时代,标准都不同。比如,近代后,国家的概念,便逐渐高于民族!
贾环不可能在此时的演讲中,长篇大论,说明其中的细微之处,而径直给出了他的观点,简化后的评判标准:汉语,汉服,汉俗!胡服左衽,即是蛮夷!
满场寂静。不少人审视着四周的人群。这个标准,相当的清晰!
贾环申明华夷之辩,再宣布道:“自即日起,西域之地,凡我大周马蹄所至,枪炮之射程内,汉人不得为奴!违令者,籍没,下狱论罪。总督府稍后会贴出公文。”
敦煌城州学明伦堂前的广场上,瞬间,沸腾起来!
刚才贾环讲了很多句,但是加起来,都没有这一段话、法令,令人惊讶、震撼、振奋:汉儿不为奴!
当前国朝的情况,权贵、缙绅蓄奴,是普遍的做法。而活不下去的百姓,卖身投入权贵府中,是极其正常、普遍的情况。这本来就是逃避苛捐杂税。
比如,贾府自己,有大批的奴仆。从社会长远来看,发展生产力,需要废除蓄奴的制度!
然而,蓄奴制度,放在西域,破坏力就非常的大!朝廷征服西域,鼓励移民,开垦良田,为的就是治理西域,长治久安。若是汉民都被变成奴仆,胡汉人口的比例、自耕农减少,赋税就减少,就破坏了这一初衷!造成社会动荡,根基不稳!
同时,身为汉民,看着自己的同胞被胡人奴役,驱使,随意殴打,生杀予夺。在西域这种人人以族群划分的大环境下,会是何等的感受?
低胡儿一等!屈辱!
而今,总督府颁发法令,由贾环之口宣布,拨乱反正!汉儿不为奴。这会是何等的震撼!
广场上数百人,举止各不一样。有的人神情振奋,高呼询问;有的人和周围人议论;有的人感慨难言。种种反应,不一而足。这所有的声音、情绪激发、汇聚起来,在此时,仿佛山呼海啸一般!
但,这是支持贾环的力量!
这是汉家儿郎的力量、意志!
……
……
伸威营游击杨纪看着这眼前沸腾的场景,再看向月台上,平稳站立的贾环,情绪复杂!
先厘清华夷之分,再定制度:汉儿不为奴。这完全激发了众人的情绪。他不知道别的人是怎么想的,但他手下京营的儿郎,必定会很欢迎这个法令!喜欢这位军需官!
杨纪心中轻轻的叹口气,下定决心。他之前还通过沈迁向贾环施压。然而此时,大势如此!等会聚会结束后,他要厚着脸皮,再找沈迁谈一谈。
……
……
文官的阵列中,前翰林院学士汪璘,看着侧前方两米开外,皱着眉头的西域左布政使韩伯安,微微一笑。再看向,月台上的贾环。难掩赞赏!
这真的是一个为大场面而生的人啊!
在这样敦煌文武齐聚的场合,驱逐苗骐,再宣布政令,一环连着一环。贾环表现的极其精彩!换一个人来,同等条件下,能做到如此地步吗?未必!
自此,敦煌城中,对胡人怀柔的那一套舆论,怕是没有什么市场了!不愧是操纵舆论的高手。
汉儿不为奴。这条法令的背后,细思起来,大有深意。当前,西域的权贵府中,谁不用奴仆?若是大周马蹄所至,不得用汉人,那么用谁呢?
胡儿!
这必然会影响到整个西域的局势,在未来数年,产生极其深远的影响。
他选择和贾环结盟,是绝佳的一步妙棋!而贾环的政敌,韩伯安,此刻估计就难受了。
……
……
月台上,贾环等了等,等着众人消化他所宣布的消息。他没有立即走下来,因为,他还要宣布一则法令。
第790章 贾环版的杀胡令
自贾环取得齐总督的支持,调兵打破胡商骨利的府邸,抓捕其归案,强行开团,不管副将苗骐是否为骨利发声,贾环都有把握消弭其在军中的影响力。
当然,斗争的手段、方式和现在会不同!
八月二十三日万抓捕骨利后,事情发生了急剧的变化。这个变化,并非指贾环所承担的压力、恶毒的骂语。
而是,杨渭、秦弘图的到来。接着几日,骨利招供,查出拔野古部的说客。并知悉,吐谷浑部的想法:欲叛,占据敦煌。
这让贾环改变了计划和斗争方式,至有今日的聚会!
这是一个很激进、大胆的方案!因为,如果在公开的场合,和苗骐交锋,说错话,或者失败,局势都将无可挽回。但,同样的,如果成功,所造成的影响和效果,将迅速的传遍敦煌,震动人们的思想。
贾环要将轰动性的法令,聚在一起宣布!
……
……
“自雍治十七年来,拔野古部联军,包括同罗、薛延、回纥,自漠北攻进北庭,屠杀我大周军民,不计其数……”
整个西域的地图中,在敦煌以西,葱岭以东的范围来说,最富饶的两块土地分别是庭州、龟兹。
龟兹自不必说,为整个西域的中心。唐设安西四镇,这里便是都护府的中心。而庭州,一直以来就是北庭的核心区域。其中三县之一的轮台县,现名:乌鲁木齐。由此可知其土地的富庶。
唐征服西域,大量富有冒险精神的汉人随着军队至西域,最先的落脚点便是北庭。再向安西各地扩散。周朝征服西域,汉民们一样是先由哈密(伊吾),至庭州府,再向龟兹、碎叶、于阗,疏勒,乃至于葱岭以西的地区开拓。
这是一种地理上的必然!
从瓜州越过北山、大漠,便是吐鲁番盆地。在沙漠中的绿洲,名哈密。而哈密往西行,便是高昌(今吐鲁番)。往天山北麓行,便是富饶的庭州,设:金满、轮台、浦类三县。
这里居住着大量的汉人。
朝廷的官府报纸真理报上,对于拔野古部的进犯,描述是:征服铁勒诸部。随即越过天山,在天山南麓与大周会战,继而夺取龟兹。然而,在这简短的描述中,隐藏了多少汉家儿女的血泪?
生活在北庭的铁勒诸部被征服,那么居住在北庭核心区域庭州的数万汉民呢?
在外界盛传的拔野古部领军人物拔野古孝德,和国朝有着血海深仇。相当的残忍、嗜杀!
结局,不问可知!若非被杀,就是成了奴隶。这也是唐朝安西四镇丢失后,汉民们悲惨的命运、结局!
汉胡不两立,这不仅仅是五个字。而是历史书上,血淋淋的事实!教训!你不杀他,一朝虏夷乱中原。便是杀的血流成河,杀的神州几近沉沦!
东晋后期,五胡乱华,视汉人为猪狗,称两脚羊。五代十国后,宋辽金蒙时期,多少汉人被杀?多少汉家故土被杀成白地?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
……
此刻,贾环的脑海中,并无战乱后的图片、画面呈现,他并不知道,此刻正在胡骑蹄下,庭州汉民们的境遇。没有消息送到敦煌来。大战起,而消息阻隔!
但,这从过往的历史中可以推测,得出贴近事实的结论。因而,贾环在开头说了两句之后,声音低沉,喉咙里有些堵!
晚秋上午的微风中,广场上,微微有些沉重的呼吸声,在这白云蓝天中。
因为,贾环的话勾起许多人的不堪回首、痛苦的记忆!多少军中将校生死与共的同袍、手足、兄弟,死在胡人的屠刀下?自北庭、姑墨、龟兹,这一路败下来啊!多少文官的妻妾、儿女、亲族、学生死在这场战败的战役中?
太多,太多!
西域总人口约四千万,几十万汉民,于此浩劫中,成为白骨!君不见,天山头,累累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贾环深深的吸一口气,平复着胸腔中激荡的情绪,朗声道:“西域惨败,胡狄遍地,汉家子弟几欲被数屠殆尽。拔野古部手中沾满了我汉家的鲜血,血债累累!今日,我代表朝廷、代表总督府在此宣布:暴胡残虐,杀我大周百姓、子民。自即日起,西域汉民,皆有义务屠戮、杀尽拔野古部等四族!我大周兵锋所向,四族中,凡敢持兵器者斩之!西域诸民,凡斩此四族中人,以人头向总督府请功。每人头,赏10银元!”
杀胡令!
当前,西域在战乱的情况下,一头活羊,价值大周所发行的银币:10银元!而贾环开出的赏格,即是如此。千百年前,五胡乱华,以汉民为羊!今日,贾环返回给他们!
在这雍治十八年八月三十日的上午,贾环的话,清晰的传到在场所有人的耳朵中。是的。这一大段的文字,话语,转化起来,核心意思只有三个字:杀胡令!
杀拔野古部四族!
拔野古部四族,就算部族百万,计四百万,总计不过四千万银元!贾环要族灭其种。血债血偿!
贾环的话音刚落,广场上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万胜!”,紧跟着,响起如同巨大的声潮:“万胜!”,“万胜!”,“大周万胜!”这是压抑的火山,在喷发!
这种情绪、力量,摧枯拉朽!必将摧毁任何敢于阻拦的一切敌人!大周的刀剑、枪炮,本就是为了保护大周的百姓、子民而存在!
胡道昌汉无人。但这绝不是真正的情况。我们可以在一时战败,但我们一定会复仇!天道好还,中国有必伸之理;人心效顺,匹夫无不报之仇!
齐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
……
……
山呼海啸,地动山摇!
程攸看着广场上的数百人,呼喊的口号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以军中的将校和州学的学子们嘶吼的最为激动!而文官们略显矜持!
他看着贾环,仿佛又看到了当日接风宴上,贾环掌控舆论时的局面!现在同样如此!
当日,胡炽说,天下无人能出其右!这不是假话。与贾环这样的人站在同一阵营中,很令人安心!
……
……
西南钱王胡炽,今天同样在现场。他在月台下的侧面,跟着总督府的吏员们站在一起。
看着这令人震撼的场面,心中突然明悟!
一直以来,他对贾环,并不是以二把手、下属的定位。而是,有点审视的意味。毕竟,他更受齐总督信任,毕竟,在西南的军中,大军粮草都是他来筹集、运送。
然而,在此时,他明白过来:贾环是官员,搞的是政治;而他是商人,局限在钱财、算术中。
他所看重的东西,在贾环眼里,或许不算什么。粮草官,不是贾环在西域的终点!而仅仅只是一个起点!
胡炽看着贾环的侧影,释怀、敬佩的微微一笑。
……
……
明伦堂前的广场上,沈迁没有和黄观等人站在一起充当护卫,而是“厚着脸皮”,跟着军中的将校站在一起。
此刻,当身边的同袍们都高呼着“大周万胜”时,他突然想起诗经中,秦军的那首军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沈迁注目着月台上的贾环:高高的个子,容貌普通,一身石青色的长衫,头戴唐巾,腰悬玉佩,整个人,如同石雕一样的沉静,沉稳!气度、格局雄迈!
他记得,贾环的本经,便是《诗经》。
大丈夫当如是!
……
……
众人情绪的轰然爆发,如同洪流!
贾环在月台上,心情起伏不定。大周血性未失!换做伪清末年,怎么可能三言两语,就调动得起国民的爱国情绪,意识?当年,前贤们废了多少心血?
许久,贾环双手做了一个向下压的手势,再次开口道:“西域当前的困境、困局,有赖于诸君奋起,有赖于千千万万的汉家儿郎奋起、搏杀!环不才,有诗一首,赠与诸君,计今日之事。共勉之!万里乘云去复来,只身西域挟春雷。忍看图画移颜色,肯使江山付劫灰。浊酒不销忧国泪,救时应仗出群才。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诸位,明日辰初时,总督府在城南,公审胡商骨利!”
回应贾环的是沸腾的叫好声、欢呼声、还有“万胜”的声音!声浪冲天。
第791章 洪流、胡骑
八月三十日上午,在州学里的聚会结束了。其所造成的影响非常的巨大、深远!
当日是敦煌城内的军政学、缙绅、名士齐聚。西域左参议,西征大军都转运使贾环取得总督府的全力支持,宣布查出骨利通敌,颁布废汉奴令、杀胡令法令。
在这样的聚会上,这样震撼性的消息,自是随着众人的口,传遍敦煌城以及城内外的军营中!
接着,再向敦煌附近的区域扩散,信息所到之处,立即成为焦点,在当地造成轰动!
下午时分,加盖总督府官印的公文,张贴在临时总督府外的八字墙上。这使得城中的文武官员们更加相信,这是齐总督的意思!只是由贾环代为宣布。
敦煌城在贾环调兵悍然打破胡商骨利的府邸,抓捕其归案后,便沸腾起来。接着是苗副将表态,挑起文武官员对立的敏感议题,再有胡儿骂贾环,城中风云激荡。
而此时,贾环驱逐苗副将,颁布的法令,让敦煌城中的局势,如同海啸一般爆发!成为舆论汇聚、人们议论的焦点。这是脆弱的冰层,洪流的喷出!
接着,明日九月初一,公审胡商骨利!
……
……
中午,总督幕府的众人在总督府聚餐,庆祝、犒赏!
参与者有:贾环,程攸,杨渭,胡炽,秦弘图,庞泽,张四水。另有,总督府的书吏们都参与酒宴。
今天吏员们辛苦了。组织如此浩大的聚会,自然需要做各种保障工作。还有应急的预案!
而贾环“轰塌”了苗副将在军中、敦煌城中的威望。自此,军权将全部掌握在总督府手中,而且,对蛮族强硬的态度,得到确立。于总督府而言,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总督府二堂后的厢房中,酒桌摆满。贾环等总督府幕僚的酒席在正中的厅中。
八仙桌上,做工精致的陇菜,一道道的摆上。以面食、杂粮、牛羊肉为主。菜品少用配料,口味崇尚咸鲜酸香辣,重用香料,口味浓厚,肥腻。
有:雪山驼掌、玛瑙海参、烤乳猪、手抓羊肉、百花翡翠扒羊肚菌、天水浆水面、羊羔肉、热冬果、荞麦蔬菜卷、敦煌佛跳墙等。
厢房正中的主桌处,程攸站起来,起身给贾环敬酒,笑道:“贾兄今日的表现极其的精彩!最后一首诗,乃是精品之作!今此一事,贾兄必将名满西域。在下为贾兄贺!”
众幕僚都笑起来。
确实啊!不光是消息的传播。贾环最后的那首诗: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是何等的振奋人心啊!光凭此诗,后世当知他们的名字、事迹!
贾环忙起身,谦逊的道:“非我一人之功劳,没有诸位的支持,这次聚会无法取得成功。诗词是有感而发。”
胡炽一身精美的暗色员外长衫,笑道:“子玉才华横溢,杯酒成诗。不过,现在不要你作诗了。且陪我们饮酒!”
众幕僚都是大笑。相互敬酒,酒宴的气氛推进到高潮。
笑声亦感染到厢房内外的书吏们,酒到杯干,尽情畅饮。
贾环的长随钱槐在门外的走廊候着,满脸乐呵呵的笑容。他刚得到消息,驿馆们骂主母的胡儿们已经撤离。现在,更是与有荣焉!三爷,蛰伏这么久了,又成了中心人物。
……
……
酒宴至下午三点多才结束。
贾环、程攸、杨渭三人在总督府二堂后的一处幽静偏厅中喝茶,解酒,密谈。偏厅的庭院中,枯黄的树木在下午的阳光、秋风中摇曳。
这是一场密谈。人数很少,机事不密则害成。
贾环轻轻的抿一口茶,倾听着。布满蛛网般的裂痕的冰层已经裂开,喷涌的洪流,将会摧枯拉朽!他的初识目的,已经完全达到:斩断苗副将的影响力;统一对胡的思想。
但是,还有一件大事要处理:公审!
前几日,敦煌城中,给他的压力,根源在苗副将。但直接骂人的却是吐谷浑部伏重麾下的胡儿。这些人,令他极其的厌恶。这些人不受处罚,他心中的愤怒不消!
他要杀人。
为什么他当初捏着好牌,没有尽快的解决苗副将,而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原因除了杨渭、黄观在审查中出更多的情报,还因为要配合齐总督的大局:
在瓜州前线的拔野古部联军派了数万胡骑绕到大漠,准备与吐谷浑部里应外合,攻打敦煌。
瓜州前线的胡骑联军,在被京营挫败后,还不退走。没有发挥胡骑机动性高的特性,原因就是在等待敦煌的消息,等待西征大军的粮道被断。
而齐总督没有立即打败胡骑联军,亦是同样的在等待,诱敌之策。敦煌被攻打时,胡骑联军必然会出兵强攻瓜州城,策应、拖着大军无法回援。而这便是大胜胡人的机会!
程攸高高的个子,问道:“荀参将快到了?”
杨渭四十多岁,头戴黑色四方平定巾,身穿黑领灰色直裰,轻轻的点头。
……
……
下午时,敦煌城北的京营中,沈迁正在伸威营游击杨纪的营帐中吃酒。这是之前不曾有的待遇。
推杯换盏后,杨纪放下酒杯,笑着道:“于乔,杨幕僚在会上说,吐谷浑胡人欲反,不管此事真假,胡骑是否聚集,此言一出,简直是逼反啊!敦煌城中要早做准备。”
沈迁哈哈一笑,说道:“杨叔,这种事我哪里知道?子玉肯定不会和我说。”
杨纪微微责怪的一笑,道:“你是他姐夫嘛!胡儿叛乱,我京营伸威营上下责无旁贷,愿意为此出一份力。”
沈迁明白杨游击的想法了。这是转化立场了!心中虽然有些异样的情绪,毕竟前几日,杨游击还拍着他的肩膀说,敦煌城内外五万将士,不会允许,一个文官,这么肆意的骑在主将头上!
他亦是人情练达的人。心里的情绪不会表露在脸上。况且,收拢和旧武勋集团有关联的京营将士的军心,有益无害。承诺道:“杨叔放心!我会转告子玉。”
杨纪轻笑着点头,执壶给沈迁倒酒。
……
……
敦煌、瓜州,都是沙漠中的绿洲。只是,面积较大的绿洲,四周都是沙漠。
胡骑从北山山脉绕过瓜州,抵达敦煌,需要穿过沙漠。而这是大军斥候无法阻拦的事情。几日左右的路程,带走军需,茫茫大漠,如何阻隔?
大漠之中,距离敦煌城数十里外的一处沙漠中,长长的胡骑大队正在行军。前方的地平线上,已经是绿洲所在。吐谷浑部将会给大军提供遮掩,提供休整场所。
“塔布囊,我们快要到了。”
队伍中,一名胡将奔驰到中军中,向骑在高头大马的拔野古孝德汇报。
拔野古孝德点点头,眺望着南方,眼中露出残忍的笑容。他已有三个多月,没有如在金满,龟兹,焉耆,高昌,哈密尽情杀人那么痛快了!
嘿,敦煌!
第792章 战争开始。
时间缓缓的流走。从中午至下午,再到金黄色的夕阳斜照在敦煌城内南大街尽头的总督府的屋檐上。
府外八字墙处,大批的闲人正在聚集,听着读书人在那里解读最新的两条政令。众人振奋而满足!
临时总督府的偏院中,沙州府的马知府正和自己的绍兴师爷感叹,“贾参议够狠啊!”
这大约是整个敦煌城内文官体系中普遍的看法。贾参议年纪轻轻,但手黑心狠,属于惹不得硬茬子。
……
……
傍晚的时间,晚霞如火。浸染着敦煌城。城东的胡商骨利府中已被查封。辟连,叶奚,乌纥提、洛干、阿才五名胡商的家资,店铺一样被查封。
城西的副将府幽静的小院中,人生失意的苗骐在校场上舞动着兵器锻炼了小半个时辰,在宠妾慕容雪的服侍下,沐浴后,在小院中和幕僚解参说话。
小桌上,一壶黄酒,几碟冷菜。
苗骐独酌,沉默不语。
解参心中叹口气,这时候给苗将军找来,实在是个苦差事。他不愿意来。敦煌城中如此大势,他能有什么对策?斟酌着道:“大人,杨渭说从骨利和拔野古部口中审讯出吐谷浑欲反的消息。这只怕会促使吐谷浑聚集骑兵啊!”
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当众宣布,只会使得吐谷浑部离心离德。殊为不智。
苗骐冷笑一声,愤然的道:“随他们闹去。”他是敦煌留守。但敦煌的局面,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中。
解参轻轻的点头。届时,再由东主出面收拾残局,或者劝说吐谷浑人退兵,力挽狂澜。
……
……
此时,绕道的胡骑,已经抵达吐谷浑部安排的小绿洲中。满山遍野的胡骑或席地而坐,或正在喂马,或在擦拭着刀箭。夕阳落在绿洲的山谷中。
距离明日早晨七点的公审,又近了些!
……
……
天晚,无月。
瓜州城中,齐驰和曾季高在大帅府的书房中说话。
书房外的两侧厢房中,灯火通明,几十名官员、吏员、幕僚们正在紧张的忙碌着。前线大战中,岂能不忙?敦煌传来的消息:明日公审。今晚戌初时,胡骑袭营一次。
书房不大,摆放着一张书案,尽是来往的机密公文。临窗处,摆着一套座椅。
曾季高坐在椅子中,放下齐总督递给他的密信,笑叹道:“贾子玉和大帅配合的极为默契。他搞阴谋诡计,真是一流的人物!不愧是从朝堂上出来的人物!”
齐驰一身便服,五十出头的年纪,方脸长须,气度森严。这时仰头大笑,道:“季高这话是暗指本督很阴险啊!”
曾季高亦是一笑,他脾气如此,说话比较耿直的,道:“大帅,荀阳应该到了。就看明日。”
齐驰没说话,轻轻的点头,双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他要兑现斩杀胡骑,于北山筑京观的诺言。
……
……
当齐驰和幕僚们在大战前“闲谈”时,拔野古部联军的营帐中,拔野古土门一样亦和亲近的下属同罗大将婆实,在深夜里闲话。他娶了同罗部的贵女、漠北草原的明珠:乌尼日为妻。此时,便在他的大军后方。
拔野古土门五十多岁,须发半白,在山腰的大帐中,和婆实饮酒,道:“婆实,你向来心细,觉得我的计划还有漏洞吗?”
婆实高鼻深目,蓝眼睛黄头发,坐在毛毯上的桌椅后,端着一碗马奶酒,沉吟着道:“台吉,你的计划没有破绽。要说有,就是派拔野古孝德担任攻击敦煌城的主帅。”
拔野古土门呵呵一笑,道:“他是一头小狼崽子。那里不是问题。反倒是瓜州这里,我们明日要好好打!牵制住周人的主力。迫使他们无法回援。”
这个问题,下午的军事会议上已经讨论过,有各种应对措施。婆实亦说不出花样来。思考着。
拔野古土门眯着眼睛,看向帐外。神情渐渐的变得坚毅。
……
……
皓月当空。
在敦煌与瓜州的官道侧前方的戈壁上,一营京营8千人,正在从容的安营扎寨。他们距离敦煌还有二十里。
耀武营参将荀阳巡视着营寨,看向地平线的远方。不见敦煌城。
……
……
局势,就像紧绷的弓箭,在不断的拉力中,越绷越紧。在这深夜中,贾环亦没有睡。起于北山、瓜州,至敦煌地界,一处处的画面,连成一副紧凑的画卷。
西域画图的东角,大战一触即发!
……
……
九月初一的晨曦出现在天边,敦煌城西北二十里的大并泽中,人叫马嘶!近万民胡骑不断的从一个个营帐中汇聚,齐聚在吐谷浑部名王伏重的虎旗下。
“踏踏”的马蹄声震动着大地。
伏重驻马在山坡上,看着自己部族中的骑兵,兵马强壮,脸上露出笑容,徐徐的举起右手。
“嗬!嗬!”
胡骑们的长枪顿在地上,口中嘶叫,发出震慑人心的呼号!伏重身后的号手吹响牛角。“呜呜”的苍凉声响彻在大并泽中,飘荡在风中。这是战争的号角!
一座座蒙古包似的帐篷中,留守人们的目光注视着前方的军队,脸上带着希翼的神情。敦煌城内,汉人们有数不尽的财富,有身段娇软、肌肤娇嫩的女人。这些财富都将被带回来。充实整个部落。
伏重一提缰绳,踏出半个马头,扬声道:“吐谷浑部的勇士们!昨天,你们的王,在敦煌城内受到周人官员的侮辱。他叫我‘滚出去’。今天,我决定复仇!拔野古部的三万大军,已经抵达敦煌。他们是我们坚实的盟友!现在,拿起你们的刀剑、勇气,跟着我去敦煌。城中的财富、子女任你们取用。先祖们在天上看着我们。荣耀属于吐谷浑。出发!”
“嗬!嗬!”
草原上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而后成排的胡骑开始出动,如水银泄地般的从大并泽的草原上冲出!
战争,开始了!
……
……
九月初一,敦煌城还处在清晨的宁静中。城南的驿站中,文官们开始拾掇自己,准备出门。
昨天在州学中,贾环宣布今日早晨七点在城南公审胡商骨利。并没有说要那些人到场。但他们肯定是要到场。
晨曦中,敦煌城中的人流不断的向城南的街市口汇聚。
敦煌城内东西走向的两条大街呈一个“回”字结构。城南的街市口距离城门不远。地段热闹繁华。
晨光中,官吏、衙役们已经到场。正中的高台已经搭起来。
六点四十分,天地间还带着夜晚的清凉。装着胖胡商骨利的囚车,正从总督府缓缓的出发。
车声辚辚。
贾环骑在他的枣红马上,徐徐的走在囚车旁。
第793章 公审
骨利胖的如同一头三四百斤的猪,小头,短脖子,如同肉球。此时神情困顿的坐在狭小的囚车中。由两匹马拉着。
骨利蓬头垢面,小眼睛恨恨的瞪着贾环,咒骂道:“贾环,你不得好死!”
骨利被关押在总督府中审讯,与外界消息不同,但这并不妨碍他知道,他被抓的主谋就是贾环。
贾环昨晚在总督府,彻夜未眠。今日正好和胡炽一起押着囚车过来。庞泽、张四水几人则是从驿馆出发,此时已经在街市口。程攸、杨渭各有事情要忙。昨日代表总督府颁布两条法令后,贾环威望空前。
骨利看到、听到别人恭敬的喊贾环:“贾大人。”这还能错得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贾环头都没偏,看着街道前方的高台。还不断的有城中的百姓在汇聚。负责沿街“安保”工作的是黄观。
骨利恨声叫骂道:“贾环,你诬陷我通敌,实则是图谋我的家产。你一定会受到报应的。死后下阿鼻地狱。”
贾环看了肥胖的骨利一眼。
骨利再大声骂道:“丧尽天良的无耻之徒,双手沾满无辜良民鲜血的恶棍!天打五雷劈的贱种!我诅咒你,父母早亡,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贾环的长随胡小四拿起棍子,一棍子用力的抽在骨利的脸上,骂道:“嚎你马个比。你再叫一声试试?”
“啊……”骨利被打的一声惨叫,瘟头瘟脑,不敢再发一声。
贾环一声哂笑,道:“小四,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你打得轻了。”留给XX队的时间不多了。这种梗,估计没人听得懂。贾环心态放松。
胡小四笑哈哈的“诶”了一声应着,虎视眈眈的盯着骨利。骨利在囚车中,缩了缩脖子。
胡炽看得一笑。胡儿畏威而不怀德!记打不记吃。
……
……
敦煌城并不大。城南的街市口呈丁字型。勾连城中的南大街和南门。
清晨的阳光中,贾环一行,押着囚车,沿南大街而来。
而此时,南大街,囚车即将经过的一处酒楼的二楼。几名黑衣人正摆弄着手中的强弓,等待着押送囚车的队伍进入弓箭的射程。
为首的一人低声道:“姓贾的来了。大家伙儿准备!”
……
……
在城中的公审即将进行时,城外的吐谷浑胡骑正杀向敦煌城而来。
“轰!”
“轰!”
近万的骑兵,奔驰在草原、戈壁上。大地的地面都在震动。造成的声势极其的恐怖。
稍远十几里处,拔野古部的骑兵正在不断的汇聚成一个巨大的锋矢阵型。鼓角争鸣。拔野古孝德在三万大军中,看着地平线上奔腾向前的吐谷浑部骑兵,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
这只是炮灰!
拔野古部和吐谷浑部达成协议,吐谷浑部将占据敦煌以及附近水草丰美的土地、牧场。但吐谷浑部要率先攻城,让城中的吐谷浑人里应外合。
敦煌是周朝大军的粮草重地,当然不会没有防守。一共有五万大军。战力强悍的京营有约1万6千人。虽然他们士气低落。
他的战术很简单:由吐谷浑部夺城,调动驻守在城外的周军。他率精锐骑兵趁势掩杀。
这种大军的调动,指挥层面的命令当然是越简单、越清晰最好!而到具体的战术执行层面,当然是要非常的精细、复杂。各兵种的配合,细微的战术,这就要靠中低级军官和老兵发挥作用。
不可能一场仗打下来,和三国演义一样,几句话就搞定。谋士和武将的区别就在于此:谋士负责出主意,统兵的大将则要将其变成现实。称之为指挥艺术!
所以,周公瑾是军事家!天下三分的关键战役:赤壁之战是他指挥的。
拔野古孝德用力的勒着马头。骏马扬起马蹄,拔野古孝德举起手中的长矛,向前斜挥,“儿郎们,出发!”
据闻,打的他如同败家之犬,杀戮他的父亲、族人的榆林总兵王子腾是昨日颁布杀胡令的贾环的舅舅。
舅债甥偿!他正好报仇!砍下此人的头颅,叫他明白,想杀灭拔野古部,那是白日做梦!
……
……
大军向敦煌城杀来时,贾环、胡炽一行押着的囚车队伍正在徐徐的走在南大街上。
“嘭!”“嘭!”“嘭!”
这时,南大街上异常突兀的响起一阵火铳齐射的声音。厮杀声传来。贾环一行押送囚车的士兵们顿时紧张的手握兵器戒备,高呼道:“敌袭!”
街道尽头高台处的百姓都吓的四散逃散。高台附近的书吏们愕然。而街道两旁的酒楼中,文官们纷纷出声问自己的长随。场面显得非常混乱!
囚车之中的骨利顿时来了精神,仰头大笑,“哈哈!”振奋的道:“贾环小儿,公道自在人心。这里可不比中原。你敢作恶,敦煌城中的义士们就敢来杀你!”
胡小四狠狠的踹了骨利一脚,“傻逼!你特么长成了猪,脑子也变成猪了。火铳是你们胡儿能拿到的?这是我汉家儿郎的利器!枪声代表正义!”
果然,火铳声停止,便听到汉语的声音,“不用追……”
骨利微怔,然后,反射弧极长的抱着腿哀嚎起来。
胡炽身边的胡族侄,看着沮丧的骨利,忍不住笑起来。这胡商盼着人来救他都盼疯了。奈何啊……!
十几米开外,出事的酒楼的一楼,负责安保工作的黄观吩咐手下的将士,“不要追。且忍耐这些老鼠一会。”
火铳声响,火铳声停。这里面蕴含着胜负的信息。在敦煌城中,数百米开外的一处大宅中,几名胡人聚在一起。一人低声骂道:“晦气!动手!”
出师不利。若是能刺杀贾环,对汉民的士气打击可想而知。即便救不出骨利,亦是值得的。
……
……
来的途中发生了一点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公审。骨利被拖到高台上。公审之后,就是处决!
贾环和西域布政司的同僚们打过招呼,坐在高台上的主席台上。主位上坐着的是沙州府知府马知府,今日的公审由他主持。审一个胡商,并不需要太高级别的官员。
比如,左布政使韩伯安就在街市口处的一家酒楼中等候着。官员们基本都在这里。
“开始吧!”马知府对贾环笑一笑,看向场中,吩咐身旁侍立的吏员和衙役们。
公审的流程分为数步:第一,宣布骨利的罪名。第二,列举证据。第三,按照大周律宣判。第四,行刑。
马知府一步步的宣读时,大地剧烈震动的感觉传来。骑兵,唯有大规模的骑兵才能有这样大的声势!那么,来的是那一方的势力,却是不问可知!
胡骑!
被押着跪在地上的骨利,再次爆发出巨大的能量,放声大笑,张扬的道:“哈哈,哈哈!你们都死定了。我部落里的儿郎来救我了。”
与此同时,敦煌城中,突然起火。数处地段,黑烟滚滚。听得到城中,呐喊声震天,“杀啊!”
“杀汉狗!”
“杀狗官!”
第794章 以何种名义公审?
这种突如其来的局面,可谓称得上异变突起!敦煌南街街市口,一片混乱!
因刚才的火铳声,就吓散了不少百姓。而现在的马蹄声、烧杀声更是令剩余的百姓四散的奔跑。
文官们齐聚的酒楼中,同样微微有些混乱,各自派随从打听消息。这倒不是文官们心理素质好。
而是,国朝的文官和明朝一样,守土有责。若是逃跑,事后朝廷一定会追究。对于西域布政司的官员们而言,敦煌,就是西域最后的落脚点。再没有退路。城破,大家一起死就完了!
再者,他们都知道城内外总计有五万留守大军。吐谷浑部一万多骑兵想要破城,没有火炮,没那么简单。
西域左布政使韩伯安露出嘲讽的笑容,道:“好好的一个公审大会,现在变成了这么一个烂摊子!传出去,简直是笑料。我看贾环怎么收场。”
韩伯安原为有廷议资格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这是朝廷高官。但因贾环的缘故,被大学士何朔一脚踢到西域来。对于,贾环,他心中如何没有看法?
韩伯安身边聚拢着一批官员。这是必然现象。一名官员附和道:“沐猴而冠。简直是个笑话。”
酒楼中,又有官员叹道:“唉。昨日贾参议指控苗将军。搞的他在军中威望下降。这不是自缚手脚?现在可如何是好?”
“是啊……”
酒楼外的嘈杂声不断的传来,更增添众人的焦虑。嘲讽、指责贾环的声音占据着主流。
汪璘起身在酒楼的窗边,看着长街上的景象,心中对同僚们的反应微微摇头。
贾环怎么可能毫无准备?他不知道骨利是吐谷浑部的贵族?他不知道吐谷浑部在敦煌的力量很大?最明显可疑的地方:为何今日公审,总督府的幕僚杨渭、程攸不在场?贾环若要用公审提振士气,为何没有在全城大肆宣扬?
……
……
号角声、鼓声响彻在敦煌城外。城外的周军被马蹄声所惊动,正在做出应有的反应。
但军中的最高指挥官,敦煌留守,副将苗骐并不在军中。他清晨时还在自己城西的精美府邸中。
雕梁画栋的屋舍连绵,庭院中树木幽深。苗骐起居院落的厢房中,一名中年胡人正在劝说苗骐,“贤婿,你仔细想想,如果齐驰在瓜州大胜,你是什么结果?骨利可是被安上了通敌罪。你为他说话,只要齐驰上一本,朝中的御史会放过你?肯定是下狱论罪。最后,我看你被削职都是轻的。家破人亡啊!你忍心看着雪儿被发配到教坊司里去接客?”
厢房联通着主厅。厅中传来嘤嘤的哭泣声。哭泣的正是苗骐的宠妾慕容雪。
奢华的主厅中,一个漂亮的胡人美女坐在椅子中。她约二十出头的年纪,雪肤月貌。穿着一袭精美的水蓝色底深蓝绣花褂子。高鼻深目,五官很精致。身材丰腴,比例极佳。充满了异域风情。同时,通晓琴棋书画,知书达理。
苗骐扭头看了一眼正厅。珠帘阻隔着他的视线。“唉……”烦躁的来回踱步。
他知道眼前老儿的潜台词,劝他投降胡人。这怎么可能?但是,他守住敦煌,回头一样的要被下狱问罪,被朝廷冠一个罪名杀掉,都很正常。
苗骐的便宜岳父慕容葱再劝道:“贤婿,拔野古部联军二十万,如今有五万大军绕道而来。再将吐谷浑部的骑兵。城中还有内应,这根本守不住的。你要早做决定啊!”
苗骐摆摆手,低头沉吟不语。半晌,刀锋般雕刻的面容上露出坚毅的神情,沉声道:“慕容老丈,你不必说了。我意已决!我带雪儿去军中。你请回吧。等会战阵无情,我不会留手。”
他无意叛国!这是一条底线。他家世代都在大周军中。他与蛮族作战十几年,斩杀无数。累功升为副将。就算敦煌守不住,此时降了胡儿,他算什么?
再者,汉代李陵兵败投降匈奴,被汉武帝夷三族。母弟、妻子俱死。当今天子性情酷烈,未必做不出来。他亦有亲族在中原。
当然,该斗,还要斗!
他不会允许自己被下狱问罪,也不会屈服于贾环那个黄口小儿。现在,最重要的是拿到兵权,掌握军队。
五六万胡骑又如何?他先出城,守住营地,守住粮仓。拔野古部正面对决,打不过京营和他麾下的九边精兵。等贾环等人在城中被杀后,他再入城,收拾残局!届时,齐驰若有惩罚他,恐怕三军将士不服。
“走!”
苗骐心中计议已定,高喊着管家,转身就要去喊正厅中的宠妾慕容雪。
慕容葱看着便宜女婿的背影,心中冷笑。衣袖中,一杆短铳滑落下来,枪口黑洞洞的。带着冰冷的杀机。人无伤胡意。胡有杀人心。
这时,城中响起一声惊天的巨响!
“轰!”
……
……
苗副将犹豫的沉思,城外军营“仓促”的动静,大量的胡骑迅猛的逼近……
局面看起来,已经无可挽回!
此时,公审大会的现场,高台之下,空无一人。围观的百姓都已经逃离。看起来,场面很凄凉。只剩下一些维持秩序的吏员、衙役。有些人亦逃走。
主席台上还有贾环、庞泽、胡炽、张四水、胡族侄、马知府等人。马知府勉强的扶着条桌,腿都在抖,“贾参议,这……”同样反应的还有不少书吏。
而高台上,只剩下胡商骨利在纵声大笑,“哈哈!”他笑的极其的得意,张狂!
然后,他站起来。手上带着镣铐,其身旁拿着水火棍的两名衙役,此时正被吓的有些手软,没有阻拦他。
骨利看着条桌上后的贾环,眼中露出深刻的仇恨目光,恨不得要吃贾环的血、肉!
这时,敦煌城城南的城门大开。甬道上,一股胡骑如同旋风般的冲进来。“哒哒哒”。铁蹄连续不断的敲击在石板上。如同暴雨砸在地面上。声势极其的惊人。
“杀了他!”骨利手指着贾环,用尽全身的力气怒吼。
本来,他应当在自己的府邸中,享受着美酒美食美女。而他却在总督府的地牢中,被拷打了数日,吃尽苦头。若非贾环,他怎么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耻辱,终于要在此时洗刷!
……
……
贾环根本没有理会骨利,一个胡商谁在意,看着冲进来的胡骑,坐着,吩咐身边的家将,淡淡的道:“开炮!”
丁字型的街市口,连接着南城门和南街。而随着贾环身边的家将,发出信号。
长街上,正对着城门方向,高台侧面的帷幕被拉开,一排火炮,放平炮口,正对着长街的街道。
站在火炮后穿着周军火红军服的炮手们,对着狰狞而来的胡骑,面无表情的点火。
“轰!”
实心弹仿佛咆哮的巨龙,刺入胡骑中。它在怒吼中,将面前的一切物体都摧毁:高速运动的战马,嚎叫的胡儿。满天的血在飞洒。包括,头颅、残肢断臂,内脏。
“啊……”
胡骑的惨叫声子啊延迟数秒后响起。更多的胡儿是眼前一黑,便见了他们的祖宗去。冲入敦煌城内抢劫的兴奋念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惊惶!
前面的骑兵惊惶的勒住马头,想要减速,而后排的骑兵涌上来。堵在半里长的街道,城门口。
“轰!”
大周的火炮在怒吼!这场公审,并不是以正义的名义。而是,用火炮的力量来审判!
和胡儿、禽兽、强盗有什么道理可讲?杀!
第795章 战争之神
南城门的街道长约半里,宽度约可使得五名骑兵并行冲锋。两侧都是各种商铺、仓库、客栈、酒肆、青楼、赌馆等。
这样的地形,令周军平铺开三排的火炮得以尽情的发挥!胡骑伤亡不可胜计。火炮,是战争之神。
“不!”
骨利发出如若杀猪般的尖叫。他嚣张、霸道、贪婪。但是,看到部落里的男子这样被无情、毫无还手之力的屠戮,血流满地,心中极其的痛苦。此刻,他脑中一片空白。他刚刚在想什么来着?
复仇?洗涮耻辱?这是一个笑话!
他的公审,是一个诱饵!
“啊……”骨利仰头长嘶,恨欲狂。
但,光凭着吼叫、情绪,就可以改变战场上的局势?请不要那么的天真!
……
……
丁字街路口,侧面的酒楼中,身在二楼、三楼的文官们目睹了长街上一边倒的屠杀。
大地震动,硝烟弥漫。
顷刻间,满酒楼中寂静、无声。战争之神无情的怒吼,尽情的倾泻,完全掩盖、压制了近万胡骑扑来所造成的震动、声势。令酒楼中的官员们定下心。
但尴尬的是,刚才众官员们大部分都在讥讽、谴责贾环。讽刺他将公审大会办砸,搞得都没百姓来看,失去公审的意义,丢尽官府颜面。谴责他昨日打压了苗副将的威望,面对胡骑的进攻恐怕调度不畅。
然而,眼前所见呢?
公审只是一个诱惑,一个导火索,点爆当前的局势而已。
此时,城中显然已经布置完成。无惧胡骑和内应。若问胡骑与火器,谁更犀利,不言自明。
西域左布政使韩伯安脸色微微有些泛红。身边一圈十几名官员都闭嘴。屏住呼吸。唯恐引起别人的主意。
酒楼窗口,汪璘脸色则是浮起微笑!果然……贾环有备啊!
……
……
白烟飘散,空气中充满了火药的味道。南城门口,再无胡骑涌入。这一股胡骑数百人,被屠戮一空。
长街安静!只余惨叫、哀嚎、涉死的声音。但在震耳欲聋的炮声后,这些声音,仿佛飘忽的苍蝇的声音。
贾环坐在条桌后,脸色平静的对马知府道:“马大人,公审结束了。可以行刑。这胡胖子叫的有点吵。”
马知府腿有点发软,肚子里翻江倒海,几欲呕吐。他在敦煌当知府,哪里见过这样惨烈的场面?声音发颤的道:“好……好。”
高台上,看押骨利的两名衙役早就吓傻。直线距离没超过五米外,火炮齐射,这种场面他们哪里经历过?
贾环身侧的一名家将从耳朵里掏出棉花,拿着配发的优良火铳,走上前,扣动扳机。
“嘭!”
仰头嚎叫着的胡商骨利,应声软绵绵的倒下。就此结束他不光彩的一生。
贾环轻轻的吐出一口气,胡商骨利,从头到尾,都不在他需要关注的名单中。其不是目标人物。在昨天之前,他的目标人物是苗骐。今天,他的目标是吐谷浑部的骑兵。猎物已经入网。诱饵自是不再需要!
在这场战役中,属于他的部分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是大周将士们的舞台!
……
……
贾环起身,遥遥的对酒楼处的文官们拱一拱手。带着庞泽、胡炽、张四水以及随行的20名家将们登上南城的城头。黄观带着30余人在半里长街上补刀,清理。沈迁则是在伸威营营中,随军作战。
守城门的把总全身甲胄的过来见礼:“贾大人……”
“无须多礼。你忙你的。我们在这里看一会。”贾环微笑着回一句,对庞泽、胡炽道:“士元,胡兄,你们看!”
登上城头后,众人的视线骤然开朗。
敦煌城内,烽烟四起。有胡人作为内应,在搞事情,意图扰乱城中的守军。
而总督府留守的两千督标营正在分成若干小队,四处“灭火”。程攸在总督府内负责各种物资的调度。杨渭则是带着人直扑城中胡人叛乱的老巢。
敦煌城的四座城门都已经打开,诱使胡骑攻入。然后,拿火炮轰胡儿!
更细腻的战乱画面,无须去描叙。在这样仿佛一锅乱粥的局势中,周军明显占着主动、优势。
敦煌城外,还没有攻入敦煌城的胡骑,则是和城外调动起来的周军“纠缠”在一起。负责指挥周军的便是伸威营游击杨纪。他手中可以调动4000京营,这应对七八千胡骑,绰绰有余。
胡商骨利已是过去式,现在周军的目标是吐谷浑部。对这种喜欢当二五仔的胡人部落,无须留情!无须招降!留着做甚?
……
……
敦煌城外,大军纵横奔驰。
城北是最大的战场。
沈迁此刻就在杨游击身边,骑着马,带着20名庆国公府的老兵,跟着大军冲锋。
京营的骄傲,面对胡骑,根本不会在营地中驻守。满编的4千人,从营帐列阵杀出来。其中,一千骑兵列队完毕,径直冲阵。强势的很。而杨游击、沈迁便在骑兵队列中。
这时是上午8点左右,敦煌深秋的阳光,照落在茫茫的戈壁上。两股骑兵即将对撞!
吐谷浑人的野望,一度弥漫在整个戈壁上。然而,此时,他们遭遇到周军最强硬的攻击!
“杀!”
杨游击大吼。
“杀!”
锋矢阵冲锋的京营骑兵们大吼!
“杀!”
沈迁提起自己的长枪,用尽全力吼道。全身热血沸腾。
他已经无暇去考虑他等一会的生死。他脑中在想: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精彩,刺激。男儿当如是!这趟来西域,值了。
“轰!”
两股洪流对撞在一起。京营的骑兵,将吐谷浑部的阵型凿穿。
……
……
“万胜!”
“大周万胜!”
苗骐带着百余名亲兵出府时,城中已经开战。他这支队伍,自然不会是做内应的胡儿能拦得住的。而督标营同样不会拦他们。苗骐带着亲兵,城西的城门杀出城。就听到城北的欢呼声。
绕过城郭,远远的看到京营已经出战,吊打吐谷浑部的骑兵。
“唉……!”
苗骐骑在马上,一声长叹。他的计划破产了。
同时,心中一阵黯然。若非昨天贾环打击了他在军中的威望,这时,京营该听他的指挥。然而,城中公审、督标营灭火,京营出战,这明显是有关联的。
军事行动,他作为敦煌留守却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实在太过分。却令他感受到大局如此。
“将军……”
苗骐摆摆手,“走吧。我们先进龙骧营。”
骑兵卷起尘土。亲兵阵列中,慕容雪骑在马上。而苗骐的便宜岳父慕容葱则是被捆在马背上。
……
……
敦煌城北的一处小山坡上,吐谷浑部的名王伏重,驻马在此。看着场中一边倒的屠杀,肝胆欲裂,心中在滴血,“啊……”他的梦想,他的荣耀,他的野心。正在随着马背上的骑士被砍到,而消亡!
身旁的一名贵族劝道:“王爷,我们撤吧。完全打不过。要给部落留些种子啊!”
伏重呼吸粗重,咬着牙,“好。”
天际边,忽而响起一阵苍劲的号角声。黑压压的骑兵线出现在地平线上。统一的蓝色服饰。
拔野古部的骑兵到了。
第796章 京营抵达,杀胡
漫漫的胡骑,成排成排的越过戈壁滩,看不到尽头,如同奔涌的蓝色洪流,骤然的出现在地平线处!
带着无尽的暴虐、杀气而来。
数不尽的马蹄踏落在地面上,如同数级地震般。地动山摇,马蹄声急!
风声在掠过,马匹的四蹄翻腾,长鬃飞扬,胡骑吼叫,狰狞的脸上露出残忍的神情。这一切,正逐步的变得清晰,逼近!
“哦!哦!”
城北,被京营伸威营吊打的吐谷浑部的骑兵们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士气大振!
吐谷浑部的名王伏重在小山坡,看着漫漫用来的援军,振奋的振臂高呼,“儿郎们,援军到了。”
战场之中,鼓声愈急。
……
……
“集合!”
“集合!”
敦煌城北,数次将胡骑凿穿的伸威营骑兵,校尉们紧急的整队。散乱的阵型,面对大军的冲锋,必然是会被碾碎。这和个人的武勇无关。
这不是街头斗殴。而是战争:有秩序的用暴力消灭敌人的肉体和精神,使得敌人屈服。
京营可以吊打吐谷浑部的骑兵。一汉敌五胡!但,面对拔野古部百战余生的精锐,以近千骑兵冲击对方数万骑兵,那就不是武勇,而是脑残。
杨纪勒住马头,拿着手中的铜棍,狂呼道:“撤,都撤到军阵中去。快!快!”
京营在收缩。
更遑论其他的局部战场?
数万骑兵冲锋,如同奔驰而来的蓝色巨浪!所谓,波澜壮阔,大抵如此!而城北列阵而战的伸威营便是这惊涛骇浪的一块小小礁石。城外的军营、敦煌城亦如此。
……
……
敦煌城中,杨渭带着他的密谈,正将城中谋划反叛的吐谷浑、羌人、月氏贵族堵在城西距离副将府不远的一处朱红色大门的府邸中。府邸精美、宽阔。
此时,府邸中到处是残垣断壁,伏倒在地的尸体。大部分区域都被杨渭带着黑衣新月卫攻占,只剩下府正中最后一块核心区域、改造城堡垒般的正房,没有被占领。
城内反派的胡人贵族们都汇聚在此。
“大人……”
正房大门外的庭院中,一名黑衣新月卫听着城外剧烈的马蹄声,扭头向身边的杨渭请示。
杨渭四十多岁,微微皱眉。作为情报主管,他当然知道原委:拔野古绕道瀚海的骑兵到了。那么,他的捕鼠行动有可能增加伤亡。
这时,正房中响起话语声,“外面的周军听着,我们决定投降!”
杨渭和身边的数名新月卫顿时都感到奇怪。对答两句,片刻后,就见月氏人,敦煌名士慕延从堡垒里面出来。
慕延从容的走出来,脸上带着微笑,拱拱手道:“杨先生,城外的动静,想必你们已经听到。拔野古部的五万大军已经抵达。我们决定投降。请你弄些酒菜来。方才我们喊的又累又渴。”
趾高气扬!
潜台词:你现在好酒好菜招待我们,我们等会为你美言几句。
“你……!”几名黑衣卫顿时横眉怒目。这太嚣张。到底谁被困在这里,被揍得像儿子一样?他们的兄弟难到白死了?还得伺候着这些人?
慕延傲然的抬起下巴,无所畏惧。城外的铁骑就是他的底气。
杨渭还带着眼袋的脸上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道:“好。你且回去等着。”
“大人……”几名黑衣卫忍不住齐齐劝谏。大周何时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就算死,也要拉这几个夷狄赔葬。
杨渭摆摆手。不发一言。等慕延一脸得胜的神情得意的返回堡垒中,面无表情的吩咐道:“酒菜中下毒。”
几名黑衣卫顿时转怒为喜!
……
……
数万精锐的胡骑冲锋,场面极其的震撼!声势壮观!
拔野古部的三万骑兵不仅仅是攻击着城北出战的京营,同时分兵攻击城外的营帐。亦有少量的骑兵试探的冲向敦煌城。
一时间,在这方圆之地的战场上,火炮声,火铳声,鼓声,嘶喊声,汇聚在一起,血肉横飞。
这就是战争!
拔野古部的骑兵开始冲锋后,原本在队伍最前列的拔野古孝德,便坠后。这是战场上大将不会轻易阵亡的原因,他始终被亲兵、部队包围着。
小半个时辰中过去。战场上厮杀声不绝。年仅15岁的拔野古孝德带着亲兵驻马在城北的一处小山坡上,脸上露出欢畅、残忍的笑容。他们占据了战场的上风。
吐谷浑部的名王伏重带着部落中的四五名贵族陪在一旁,赔笑着道:“孝德驸马,拔野古威武!伸威营被打的缩成一团,苟延残喘。覆灭只是时间问题。城外周军营帐,亦压制。在下在此恭贺驸马得建奇功。”
骑兵占据着战场上的主动,将步兵围住。这意味着什么,不问可知。宋时期,辽、金的骑兵屡次上演这样的战役。
“哈哈!”拔野古孝德仰头大笑。他只有十五岁,但在拔野古部的习俗中,这已经是成年人,可以娶妻生子,独自上战场,猎取人头、战利品来养家。
拔野古孝德相貌秀癯,干净。鼻梁挺拔,眼眸深邃,带着蓝色。很典型的胡人容貌。身材略显修长,力量出众,宛若矫健的豹子一般。显得很有英气勃勃。漠北的拔野古部伊林可汗第三女宛国公主的青睐。
身边的众人俱是大笑。伊林可汗雄踞漠北。拔野古孝德此番得胜返回漠北,迎娶宛国公主,将来必定是位高权重的王爷。
拔野古孝德抚摸着腰间锋利的弯刀,嘴角流露出冷酷的笑容,问道:“伏王爷可愿意告诉我,敦煌哪里的汉人最多,哪里的女人最漂亮?”
伏重脑中瞬间浮起两个名字:敦煌留守副将苗骐的小妾慕容雪、敦煌城豪强汉商巨贾郭家的孙女郭娥娘。一个少(和谐)妇,一个少女,代表两种不同的风情。
然而,就在他正要说话时,身后突然传来遒劲有力的金鼓声。
“咚!”“咚!”“咚!”
“砰!砰!砰!”
鼓点震动,脚步整齐,仿佛有一颗巨大的心脏在跳动。随之,便是一整排整排的军队陆续的出现在地平线上。鲜艳的火红色的旗帜,鲜明的火红色服饰,昭示这支军队的身份!
大周无敌于天下的战营:京营!
相比于不久前,胡骑出现时如同洪流所带来的雷霆万钧之势,踏入战场的周军,气势更加的逼人、森严!他们的军阵更加的严密、整齐。如同泰山压顶!
堂堂正正的战阵!无畏的射杀一切阻拦在面前的敌人。谁敢挡其锋锐?
鼓声、整齐的脚步声、齐整的口号声,士兵们手中拿着的制式火铳!在京营的三段式射击下,一切骑兵,都是浮云!不管是重骑,轻骑,弓骑!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拦他们的步伐。
如同方块般的军阵中,前排那一张张年轻的脸庞,黄肤黑发的轮廓渐渐的清晰:有十五岁的青年,有三十多岁的壮年。都带着冷硬、寒冷的神情!
冷漠如同万古不化的硬冰。杀气如同当年的大秦帝国横扫天下的秦军将士。
刚才,在远方,他们目睹了胡骑气焰嚣张,击杀大周将士,而今是他们踏入战场!
耀武营参将荀阳在军阵后的骑兵队伍中,缓缓的抽出宝剑,没有任何的命令。
因为,京营足以在行进中保持队列,并可以停下来执行三段射击的战术。足以面对任何骑兵的冲锋而面不改色的列阵。他们已经是在进攻!
“杀胡!”荀阳剑锋斜指,奋力的喊道!
“杀胡!”八千儿郎齐怒吼!天翻地覆动颜色。
“杀胡!”
战场之中,尽是此声!
第797章 捷报(一)
“杀胡!”
敦煌城南的城头,贾环胡炽,庞泽,张四水亦各自拿着“千里镜”注目着城北爆发的大战。此时,都是心情激荡。
不久前,在胡骑杀入时,他们都是默然,心情压抑。而此时,耀武营参将荀阳抓住战机,带着京营切入战场。这种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出!
千里镜,是工部的最新产品,发明者还是贾环的学生吴王世子宁澄,以贾环和纪尚书的私交,自是可拿到很多货。
“杀胡!”
贾环拿着“千里镜”,轻声呢喃。心绪起伏激荡。这就是大周的京营!
这支军队的组建,并不是依照明朝京营的模板,同样不是依照宋朝的禁军模板,也不是依照唐朝的禁军龙武军、羽林军。而是仿照汉朝的禁军:南军、北军来建立的!
当年汉军强盛时,一汉当五胡,乃是寻常事!大将军卫青,骠骑大将军霍去病,面对匈奴时,常常人数并不占优,而常用的战术却是分兵抄袭匈奴的侧翼。无他,汉军强!
时人在《后汉书》中感叹:国恒以弱灭而独汉以强亡!
大周京营与汉军南北军的唯一区别在于人数。南北军人数不过数万,但可以随时扩军,他们都是军官级的精英战士、职业军人。而大周京营,编制十万,计十二营。
几千年下来,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进步,使得周朝的人口总数和汉朝时自是不一样。
庞泽放下手中的千里镜,吐出一口气,笃定的道:“赢了!我们赢了。”
贾环轻轻的抿嘴,点头。
胡炽已经笑起来。
这时,城西的军营驻地中响起一阵号角声。那里是副将苗骐统领的龙骧营、哈密卫、沙州左军营的营地。方才,防守的密不透风。坐观伸威营等京营苦战。现场出战了。
战局,继续向周军倾斜。
……
……
营地中,副将苗骐心中发苦的穿戴着战甲,准备出战。他不得不出战。
按照他的原计划,他是要等一会,牺牲伸威营等京营消耗拔野古部的精锐,再由他力挽狂澜。而耀武营的出现,打碎了他的美梦。
拔野古部号称大军五万。旌旗众多。然而,他麾下的将士都是久经战阵的军人,只从声势、攻击强度,就大致判断的出对方的人数,力量:三万左右。
而新的京营加入战场,并且还是从侧后方袭击,这就注定了将是一场大胜!
他不得不出战。因为,大周以人头论功。他要是不出战,麾下的将士必定是离心离德:阻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走!”
副将苗骐带着亲兵出营。
而营地中的另一间小帐中,被捆绑起来的慕容葱,正在唉声叹气,劝说女儿慕容雪跟着他逃走。
作为吐谷浑的军事贵族,他对战场的号角、鼓声都很熟悉。大致推测的出来目前的局面。战局恐怕已经脱离了他那位便宜女婿的掌握。他再无法脱身,下场不问可知。
慕容雪雪肤月貌,蓝眼睛如湖水,一身白色的短窄袖口的胡服,上裳下裤,越发凸显她丰润的身姿,风情非常。而此时这名深受汉化的美人低头啜泣,“呜呜……”心中天人交战。
外面的战场上,枪声大作!
……
……
雍治十八年九月初一上午七时,贾环公审吐谷浑胡商骨利,吐谷浑部叛乱,胡骑近万。随即拔野古部来袭。然而,京营耀武营自侧后方来袭。
大战自上午打到下午,然而,结束。吐谷浑、拔野古两部胡骑死伤无数,随后四散,大部分遁入大漠。周军随后追击,扩大战果。并攻占吐谷浑部所占据的大并泽。
“砰!”“砰!”“砰!”
大漠落日,红彤彤的在天际边。身后的枪声依旧零星的响起。这令正在休息饮水的胡骑们立即跳上马,继续往大漠深处逃跑。风声鹤唳。场面极度的慌张、混乱。
“呜呜……”
跟在拔野古孝德身边的吐谷浑名王伏重,伏在马背上痛哭,哭的撕心裂肺。
他一度以为他即将实现自己的梦想:占据敦煌这片富饶的土地。然而,却连遭打击。周军京营残酷的将他的野望撕裂的粉碎。而他丢失的,不仅仅是部众、还有牛羊、女人、财富、地位。一切都完了。
骑在马背上的拔野古孝德这时依旧全无在敦煌城外的意气风发,回头看看跟在自己身后零零散散的队伍,满脸的沮丧、愤怒、还有恐惧。这份恐惧,不仅仅是周军的屠杀所带给他的,还有他偷袭周军粮道失败,面临着拔野古土门残酷的处罚!
如同丧家之犬的队伍,继续在落日的余晖中,逃往大漠深处,躲避追杀。
……
……
晚秋时节,明月如钩!敦煌城中,枪声已经停止。四处都是庆贺的军民。敦煌本来就没有宵禁。大街上,随处可以听见歌声,喧闹声。月华倾泻在街道上。
在今天这样大胜的夜晚,伤亡的事情暂时可以不谈。满城欢声笑语不断!到处都是庆功的酒宴!
敦煌城近五万人口,大部分都是汉民,不少缙绅都捐赠酒食、牛羊。敦煌城的汉商首富郭家捐赠了价值2万银元的牛羊犒军。
而之前城中负责指挥叛乱负隅顽抗的吐谷浑、月氏、羌人贵族全部被擒。下毒的酒菜,不可能一下子毒死所有人。没有人笨到那种程度。俱是关押在总督府。
贾环在总督府参加西域布政司的酒宴后,回到驿站,倒头就睡。他昨天晚上熬了一夜。今天一天亦是极其的损耗脑力、体力。而总督府中,灯火通明。书吏们还在忙着。
敦煌的胜利,只是局部战场的胜利。还不足以让整个总督府都松懈下来,走出战争的氛围。
捷报在傍晚时就已经送抵瓜州城。由耀武营参将荀阳、杨渭、程攸连名报上:赖明公虎威,敦煌将士用命,连溃吐谷浑部、拔野古部偏师。阵斩胡骑万人,俘获无数。报与大帅。
……
……
瓜州城,大帅府。
书房和厢房中一片欢腾。
齐驰含笑着放下捷报,对曾季高点点头,“季高持我的手令走一趟。”
曾季高潇洒的拱手一礼,笑道:“敢不从命!”显得心情极佳。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后,瓜州城外,秣马厉兵的副将乐白,率麾下京营出城,在白天激烈的大战之后,趁夜出击北山!
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北山。山川萧条极边土,战士军前半死生,将军金甲夜不脱。
第798章 捷报(二)
九月初一晚,新月如钩,挂在暗蓝色的苍穹中。风吹过敦煌城内外的屋舍。
城南的驿馆中,贾环在自己幽静的小院中,酣然入睡。他满心的心思都尽去,放空思绪休息。
于整个战局而言,敦煌这里击溃来犯的胡骑,是局势转化的关键,但不是结束。最终要看瓜州前线的战况。
但,对于贾环而言,这场战役中,他的任使命已经完成,重担卸下。等待着预料中的大胜结果即可。敦煌城破的危机解除,他便可安然入睡。
睡梦中,贾环梦到了很多人:宝姐姐、林妹妹,薇薇,诗诗,韵儿她们;还有他的那些娇俏、美丽、可人的丫鬟们;还有柔媚、温柔、如水的可卿;还有三姐姐,云妹妹她们;还有师生、朋友;还有他这十年来所经历的艰难、困苦、美好的事情。
他在疲倦、劳累之后,彻底的放松下来。
西征的开局,很完美!
……
……
驿站中华灯初上,灯火点点。喧闹声不断。钱槐和胡小四轮流守在院落的门口,挡住了一众拜访者。
敦煌城外的大胜,已经足以使得贾环早前获取的威望可以“兑现”:若是敦煌城破,胡人占据,贾环的威望自是无用。现在,很多人想“投资”。
约晚上七点多,和驿丞带着两名心腹小吏过来,想给贾环还一个最好的院落:三进的小院,有一个小花园,挨着街边,方便进出。
钱槐道:“等我家三爷醒了,我报给三爷知道。和大人先请回吧。”
接着,郭家的族长郭纶带着三个儿子前来下请帖,请贾环去郭家吃酒,“当日贾大人说解决骨利的事情后再到郭府吃酒。一直未曾有时间。老朽特来相请。”
稍后,便是汪学士来拜访,但因为贾环已经睡下,留下几句话,便告辞。
紧跟着,便是西域布政司的同僚。
小院门口,拜访的人们络绎不绝。都被钱槐挡回去。此时,贾环还在熟睡中。敦煌的月夜,静谧、怡人。落在小院正房床榻的浅灰色帷幕上。
……
……
相比于敦煌城内战胜、喜庆、欢乐、兴奋的氛围,数百里外的瓜州城则是充满了紧张、忙碌的氛围。
敦煌周军大胜的消息,早就由信使快马送到。而拔野古部的联军还没有收到这个消息。傍晚时分,周军大将乐白便率麾下的京营趁夜出战,仰攻北山的胡人营寨。
总督府中,信使不断。
大堂里,幕僚们齐聚。齐驰一身暗青色的常服,居于大堂主位中,缓缓的喝着茶。
他对自己的定位有着清晰的认识:治政文臣。因而,从不干预前线的指挥。战阵之事,尽数托付给大将,只掌握全局。
瓜州城距离北山不远,炮声、火铳声,在城内都足以听到。但总督府这里,衙门深,屋舍多,只是隐隐听到些许声音。但,从攻击的时间,可以推测出战局并不顺利。
乐副将已经率军仰攻了近一个时辰,还没有攻占北山的野马峰。北山山脉呈一个雁行状。野马峰是其西北段的一处山峰,扼守着通往哈密方向的要道。
简而言之,若是周军攻占了野马峰,以火炮的射程为周长,可以掐断拔野古部联军的主要退路。
一名幕僚忍了忍,还是出声道:“大帅,要不要派信使催一催乐将军?”
齐驰想一想,摆摆手,沉稳的道:“再等一等!”
……
……
北山,常年都是棕色。只有低洼的泉水处,生长着植被如:假木贼、霸王、麻黄、小盐生草、针茅、锦鸡儿、蒿属等。
然而,在这平静的山脉中,九月初一的夜晚,战火纷飞,血色浓郁。
野马峰下不远处,副将乐白的大旗已经插到这里。月夜中,十几名将校围着他,“将军,火炮已经运过来。”
乐白一身铠甲,脸上带着血污,他是阵上的猛将,刚才斩杀了不少胡骑。眼睛中露出锐利的光芒。
而在间隔数百米外,山峰背后的一处山坡上,拔野古土门的中军大帐设在此地,此时,不少胡骑将领正跪在地上请命。一名大将哀求道:“台吉,撤吧!从早晨打到现在,我薛延部已经死伤了数万儿郎。再这样下去,大军就要崩溃。”
同罗大将婆实亦单膝跪地,劝道:“台吉,周军正在猛攻野马峰。而敦煌那里还没有消息传来。再这样下去,大军就将被堵在北山、瓜州、大漠之间啊!”
拔野古土门坐在胡杨木大案后,沉思了一会,痛苦的叹口气,不得不无奈的放弃他心中的想法:他寄希望于敦煌那里获胜。但是,已经这个时辰,还没有消息传来。
拔野古土门低声下达命令,道:“婆实你带本部两万人先撤,保护大军后路。其余各部依次与周军脱离接触。先撤离北山。”
他在事实上,承认偷袭粮道的计策失败。而经过一天的鏖战,拔野古部的联军不敌周军:在白天主动发起进攻后,被打残五万人;夜间时,防线正被不断的被突破,至有后路被断的风险。他不得不下令撤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拔野古的战略意图:在今年冬天到来前,将周军赶回到嘉峪关内的战略目标已经失败。
作为二十万大军的统帅,他心中如何不痛苦?心都在滴血。但,他不得不面对现实。若是还心存侥幸,只怕手中这十几万大军都回不到北庭。
大帐中的众将松口气:幸而大帅没有固执,纷纷领命而去。然而,就在小半个时辰后,一则消息传遍胡骑联军:野马峰丢失,被周军火炮封锁。大军退路已断。
对于拔野古不而言,局势一溃千里!
……
……
北山,九月初一的深夜,战争之神:火炮的怒吼,贯穿了整个夜晚的主旋律。将无数狼奔豕突的胡儿的哀嚎都遮掩住。映红了整片北山山脉!
炮声令北山后的拔野古联军的后勤部落,惊疑不定。而后信使赶来,痛哭流涕,赶着牛羊,往后撤退,准备跨越大漠撤往哈密。这炮声,对于周军,对于西域被屠杀的汉民而言,是华丽的乐章!
山坳间,低谷处,无数的胡儿在慌乱的奔走,逃跑。更有数不清的大周军人扑过去、追杀。
瓜州城内外,在得知野马峰被攻占的一刻,万胜之声,不绝于耳。那一夜的风华,已经无须再过多的描述。这场激烈汉胡的碰撞,至此,已经毫无悬念!
“呱!呱!”
天明时分,微风吹过略显寂静的战场。惨败的旌旗,无主的野马,战死的尸体伏倒在荒野、山沟、戈壁上。秃鹰、乌鸦在空中盘旋。
数万征调而来的民夫,在清理着战场。统计着数据。还有,执行齐总督的京观命令。
大战已经结束,战争的余韵,正在飘散。
在瓜州城中,总督府的书房中,城中喧闹的声音还可听闻。西域总督齐驰,在书桌上,亲笔起草给朝廷的奏章:
大周天威,十八年九月初一,臣齐驰率军与蛮族战于瓜州、北山、敦煌,大胜之!斩首五万余,俘获近十万,牛羊、骆驼、马匹百万头。报捷于陛前……
九月初八,西域捷报至京师。朝野轰动。
第799章 九月初二
“恭喜!恭喜!”
九月初二,贾环自驿馆出来,耳边、街上都是贺喜之声。瓜州战胜的消息在一夜之间,已经传到敦煌。
瓜州位于敦煌偏东北方向,自瓜州出发的报捷文书,往东是发往京城。但,战胜的消息自是会传给数百里外的敦煌的。敦煌是后勤粮草基地。犒赏将士,自是加大供应。
庞泽和贾环在大街的食铺中,吃着面汤,笑道:“子玉,军民士气可用!拔野古联军二十万大军,斩首五万余,俘获近十万,畜牧百万,只剩下三两个小猫逃回去。自此,攻守之势异也!大军夺回龟兹指日可待,我们在这敦煌怕是要待不久了啊。”
说着,环顾四周。
食铺临街,并不大,店内支着三五张胡杨木的方桌。老板带着两个小二正忙碌着。贾环的随从钱槐、胡小四并几名家将在另外的两张桌子上。街上数名读书人高谈阔论的走过去,话题不离昨日的大战、大胜。
“嗯!”贾环微笑着点头,心情放松,夹起碗中炖的酥烂的牛肉,惬意的吃着。
是啊,他们还在这美丽的敦煌能待多久?或许,明年春天,他们就将前往龟兹。这里是他西行的终点,却是西征的起点。西域,还有更广阔的地域,需要光复。
“士元,这些时日,战事公务繁忙,我们连敦煌这座美丽的城市都还没有游览过!改日我们约二三青年士子,一起游览这大漠风光。”
敦煌最有名的其实不是沙漠,而是沙漠的利的月牙泉,以及雅丹地貌。还有,预计埋在黄沙中的莫高窟,那些没有被盗走的经书!文化瑰宝!
庞泽哈哈一笑,欣然的道:“理当如此!你我来西域,当踏遍西域的名山大川。最终,勒石燕然,方不负来西域走这一遭!”
贾环亦笑道:“士元这话说的情绪激荡啊!壮志凌云!”
算下来,雍治天子不过三四年的寿命了。晋王登基,他肯定要回朝。而要在三年的时间,打到漠北去,勒石燕然有难度啊!
但,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
……
……
吃过早饭,钱槐用银元会帐。约十银元。还要找几分银子,老板找不开,记在帐上。明日再来。
贾环心中微微一动。中原地区随后发行的银角货币,还没有流通到西域来。
当日,汪学士和他说过,工部调拨给西域的一套铸币模具,被他从龟兹带回到敦煌。
他早就上心。否则,亦不会有杀胡令的颁布。这道命令,没有那么简单的!只是,现在,整个西域估计没有几个人能看得出来。
敦煌是有金矿、银矿的!
敦煌城并不大。贾环一行步行到城西的总督府,顺便感受中城中军民的欢庆情绪。昨夜的庆祝,在瓜州的消息传来后,再次推行一个顶峰。这份喜悦,在短时间内不会消退!
扬眉吐气!
自雍治十三年,国朝征服西域以来,胡儿气焰嚣张。当街,都敢持刀耀武扬威。但到此时,贾参议发布废奴令,杀胡令,又有军队的大胜作为支撑,城中胡儿偃旗息鼓,遵守律法,唯恐一个不慎,人头落地!
贾环一行抵达总督府,同僚、书吏、衙役们相互道喜。程攸、杨渭、贾环、胡炽四人在偏厅中喝茶叙话,商议着事情。
胡炽率先笑道:“大帅的捷报传来,令敦煌这里转运牛羊、美酒至军中犒赏将士。子玉昨日不胜酒力,先回驿站休息,我已经处理好。”
贾环随和的一笑,表示自己知道。都转运使,从来就不是他所看重的权限。
程攸瘦高的个子,道:“还有一事,和子玉有些关联。昨日,季高兄提议,调敦煌守军一万精锐,出大漠,直逼龟兹,趁机夺城。耀武营参将荀阳昨夜追杀胡虏,已经整军出发。伸威营被调遣。沈于乔随军。”
贾环微微的皱起眉头,心情升起很复杂的情绪。喝着茶水,然后,舒展开。
他是很担心沈迁的安全。这关系到他三姐姐的终身大事,一生幸福。到西域以来,一直都将沈迁带在身边。然而,这时,他怎么派人将沈迁追回来?
他知道沈迁的理想:大丈夫当带三尺剑,纵横天下!
雄鹰终究是要翱翔在九天上的!能不能飞起来,直上云霄,要看沈于乔自己的能力。他只能祝福!
贾环道:“沈于乔酷爱兵事。有杨游击,荀参将的照顾,希望他能平安归来。”
程攸笑了笑,“这在情理之中。”敦煌城内,稍微消息灵通点的人都知道。宣大总兵,庆国公的次子沈迁是贾环的准姐夫。贾环的意思表达的很明确:有担忧,但是同意。或许,还有无奈吧。他还以为贾环会发怒。
又道:“好了,昨日的事情说完,接着该讨论下对城内叛乱的吐谷浑,羌人,月氏的处理。”
程攸、胡炽、杨渭的目光都落在贾环身上。
杨渭看着眼前的青年,心中微微有些感慨。实际上,大帅的幕僚之间,并无地位高低之分。但显然,贾环已经成为总督府的核心人物。胡炽,程攸都很尊重他的意见。结果,搞得畅所欲言的碰头会,向给贾环做汇报一样。
而他是情报主管,对内政事务并不擅长,这件事,同样要听贾环的意见。
贾环早有腹稿,冷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然有些人不想当大周子民,那么,我们就应当顺应他们的意愿,尊重他们的意思。让他们把土地留下,人都滚蛋!敦煌的银矿里,想必很缺人。”
这话提神,解气!杨渭忍不住脱口而出,赞同的道:“好,理当如此!”他同样是鹰派。
程攸、胡炽都点头,“嗯,稍后我们按子玉这个方案,报给大帅。”
贾环补充道:“吐谷浑部占据的大并泽,水草丰美,土地肥沃。不能再给胡儿。应设乡村,用于安置、奖赏伤残,退伍的士兵。这事,我亲自去大并泽走一趟。问一问,谁赞成,谁反对。”
杨渭、程攸、胡炽都是笑着摇头。别看贾环说的很在理,真要做什么,他们都心知肚明!
吐谷浑部不少部众,前几日时常来城南的驿馆骂贾环,涉及到贾环的祖宗,妻子。言语污秽不堪。贾环不展雷霆手段才怪?
第800章 自我起
在敦煌、瓜州处在一片欢腾中时,敦煌北面的大漠中,一行行驼队、马队,正在艰难的行军。
向导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从敦煌出发,前往焉耆、龟兹,是大片的沙漠。物资转运困难。这条路线,是丝路中的路线之一。但只适合商队、小股的军队前进。根本不适合大军的行进。
大军行进,最理想的路线,应当是先进吐鲁番盆地,沿哈密、高昌再往西行,进入焉耆、龟兹地界。
但,在此时拔野古联军大败,或杀或俘大半的背景下,这时无疑是抄后路,夺下龟兹的最佳时机。总督府下令,令一万京营将士出击。
兵部主事、庆国公嫡次子沈迁便在这支队伍中。
烈日正盛。沈迁浑身裹着白布,感觉嘴里、鼻子中全是沙子,看着蜿蜒的队伍,跟着袍泽们前进。
成功之路,从来便没有捷径。非得历经艰辛不可。
……
……
同一时间,北山山脉外的戈壁中,副将乐白指挥着麾下的将士,轮番追击,扩大胜果。
拔野古联军的损失非常大。但各族大将、贵族,统帅拔野古土门全部都在北山战役中逃脱。
零星的战斗,在这一昼夜间,从未停止。周军的兵锋直指哈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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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在西北塞外,已是晚秋初冬。天空澄净的一如碧海,平整的草原上,枯黄两色交替。形成杂乱、美丽的弧线。牛羊在吃草。
一队骑兵沿着井泉河边奔驰而过。看着汉人的骑兵,草原上放牧的蛮族牧民们眼中露出畏惧的神色。
近日,吐谷浑部战败,拔野古部来犯,亦被击溃。城中大批的贵人、富商受到牵连,或被抓,或被杀,家产充公!消息早就传遍整个敦煌地区。就算是最懵懂的牧民都知道!
新掌权的贾参议对胡态度极其的强硬。往日的苗将军则受到排挤。今时不同往日了!
大并泽位于敦煌城西北二十里。贾环一行上午出城,半个小时左右即抵达。
这里曾是吐谷浑部名王伏重的驻地。在胡骑大败后,当日便有周军攻占、接管此地。俘获大批的牛羊,胡人子女。
九月初六时,大并泽这里十分热闹。用木栏围起来的简陋营地中,到处是人。官员、吏员整理着战后的收获,分门别类,登记造册。商贾们则是钻营门路,希望低价拿到胡人奴隶,牛羊等物资,再向中原专卖。
当然,守在这里的商贾,财力都并非雄厚。属于中小势力。真正的巨商,都是直接和军中的权力人物们交谈,切下战后商贸最大的蛋糕。
“踏踏!”
一水的红胖袄,百余名骑兵的声势,立即引起营地入口处,所有人的主意。
有眼尖的人喊道:“是贾参议!”贾环前几日在敦煌多次露面,见过他的人不少。而在西域,贾参议这个名字,比“贾探花”更出名!
一名二十多岁的男子,看着队伍中被簇拥的青年,羡慕的叹口气,“我这二十多年算白活了啊!”
贾环作为敦煌的权力人物,连蛮族牧民都知道。消息灵通的商贾,怎么可能不知道?临时总督府中,现在贾环说话算数!当即,便有心思活泛的商人关注:“贾参议来这里做什么?”
北山大胜,真正的财富,其实在两处:其一,在北山之后,缴获的供应拔野古联军的后勤队伍:牛羊百万头。其二,敦煌城内的吐谷浑、羌人、月氏贵族、富商的财富。
大并泽这里的几万人口,牛羊,反倒不是最多的。吐谷浑部的金银、宝石等财富,早就被运往敦煌。按理说,贾环处在敦煌权力金字塔的顶尖人物,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关注这点蝇头小利。
营寨门口的商人们,相互交谈着,少顷,便有最新的消息传来:贾参议前来惩处当日在城中辱骂他祖宗、妻子的吐谷浑族胡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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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吹过草原。正午时,烈日高照。肃杀的氛围浮现。
大并泽草原的北端,一排排,约100多名胡人被绑着跪下,不少人痛哭流涕,用汉语求饶道:“贾大人饶命,当日我等不过是奉命行事。并不敢冒犯大人。”
还有人道:“贾大人大人大量,何必与我等小人计较?冤有头,债有主。这事是伏王爷、慕延、苗将军商议的。我等愿生生世世念贾大人再生之德。”
敦煌归附汉家一百五十多年,而大并泽这里距离敦煌城并不远。吐谷浑部落中,很多人都会说汉语。不然何以八月底的那几日在城南驿馆门口堵着贾环骂?
贾环端坐在条桌后,不为所动。神情冷漠。
道歉有用,要法律干什么?求饶有用,要军队干什么?
身边秦弘图、张四水、黄观、钱槐、胡小四簇拥着贾环。另有十几名府学的学子追随。百余名将校手拿火铳,正准备行刑。一名九品小官带着几名书吏在一旁核对着名单。
这时,吐谷浑部的一名宿老在一名小吏的带领下,走过来。约六十多岁。这个年纪在胡人中算高寿。孙大使过来道:“贾大人,这是吐谷浑部的宿老穆萨。在部落中威望很高。他这几日非常的配合我们。”
贾环便点点头。
穆萨跪在贾环面前,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如今我部族子民尽归天朝所有。望贾大人网开一面。赦他们一命。罪民之罪,割舌刺面,非死罪。”
这话说的很有道理。但这个道理只是吐谷浑部的道理,而不是贾环的道理。
沙州府府学里的学子,因仰慕贾环的文采、名声,追随在左右。当然,更深层次的原因是敦煌这里的豪强、缙绅,开始在贾环身上下注。派族中子弟追随在他左右。
有几名学子,脸色微动。确实,罪不致死。
贾环冷淡的驳斥道:“胡儿率性如禽兽,不知礼法,子继父妻,不敬祖宗。我汉家子民,子孙祭祀,世代不绝。你部落的族人,用恶毒的语言辱骂我的祖宗、妻子,如何不是死罪?自我起,凡胡儿敢当众辱我大周官吏者,死!”
穆萨沉默无语,伏在地上,叩头。看似可怜。然而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在吐谷浑的首领伏重出征的那个早餐,多少吐谷浑人期盼着部落里出征的男子能带回来大量的财富,汉人奴隶,女子?包括此老。作为宿老,他亦有儿子。
一名学子心中不忍,从人群中走出来,拱手作揖,劝道:“大人,一次杀百余人,此举恐于大人日后的名声不利。”
贾环做个下压的手势,拒绝,直白的道:“无功,不必多言。行刑!”说什么辱骂祖宗,其实只是托词。
树立朝廷的威严是其一。
最重要的,他如何能忘记这些胡儿强加给他的屈辱?他挚爱的两位妻子:宝姐姐、林妹妹,被这些人指名道姓的辱骂,满城皆知。都成了西域布政司的笑话。
一个男人,若别人这样恶毒的辱骂你的妻子,还要谈仁慈,那完全是傻逼!
宁教万人切齿恨,不教无有骂我人!
设计此事的月氏人慕延,已经被斩杀。非文士,怎么可能留意到他妻子的名字?直接指使此事的伏重,正如同丧家之犬般的逃进大漠。根源,苗副将,他的日子,不会好过。
韩无功轻轻的叹口气,这真是贾大人的风格:很贾环!
“砰!”“砰!”“砰!”
硝烟弥漫,恩怨两清!
接下来,贾环当众宣布了大并泽将设乡,分配土地给伤残、退伍的士兵的消息。在一百多人命面前。谁赞成,谁反对,这个问题,答案很明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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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敦煌城的路上,贾环骑在马上,神情落寞。
在惩戒了那些胡儿后,他心中郁积的情绪,宣泄一空,再无滞碍。然而,如今紧张的局势缓解,空闲下来,他越发的想知道,江南家中的情况。
他写了数封家书,暂未收到回信。他接到上一封家书时,宝姐姐还在病中。
她,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