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GET 51
陶青梧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跌跌撞撞逃离香榭酒店的, 她实在没勇气去听傅庭肆那些离经叛道的话。
她怕她忍不住想要道明她陪叶识檐跑这一趟的实情。
原本乘地铁一个小时的路程,她硬生生转了好几趟公交拖长了半个多小时才到家。
屋内漆黑一片,陶青梧借着外边霓虹的灯光到沙发前坐下,被丢在包里的手机振动了一次又一次, 皆被她冷落掉了。
直到最后一次, 她才摸出滑动接听。
叶识檐的声音染了几分急切, “到家没?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她屈膝坐着,将下巴抵在上面,眼睫压到了快阖上的程度,胸口闷胀到几近窒息,“刚到。今天真的很抱歉, 没有帮到你,我走后你的家人有没有为难你?”
“你是说你和傅庭肆的事吗?”叶识檐永远都是礼貌温和, 连提及这个话题都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陶青梧眼底闪过慌张, 顿了几秒才道:“抱歉, 我不知道你跟他的关系。”
“不算太意外。”
闻言,她忽地抬头, 然后很快释然, 今晚她反常成那个样子,叶识檐看穿只是早晚的事情。
“EvoLens全京市大概只有他才有定制权限, ”叶识檐说完后声线忽然哑了几分, 瞬转话锋, “要不要跟我试试?”
陶青梧不解,“试什么?”
“试着帮你忘记他。”
她攥着手机的指尖一颤, 抿唇, 压着哭腔,“可我还不想忘记他。”
明明才见过不久, 她又想他了。
“可他要结婚了。”
察觉到电话那端的人在哭,叶识檐本该安慰两句,可潜意识里他又不想这么做。
再度有了这一次当头棒喝,陶青梧却不如前几次那般难以接受,低笑出声,“我知道。”
“那你”
她好似麻痹了,迅速打断了叶识檐要说的话,“那就等到他结婚。”-
京市,Bessie。
未包场的酒吧鱼龙混杂,人人手上都捏着有着奇异色彩的酒杯,在昏暗的灯光下释放着颓废的气息。
傅庭肆倚着吧台坐着,混着冰块的威士忌喝了一杯又一杯。
他从不贪杯的,可今晚又偏偏忍不住。
分开一个多月,他以为再没机会见到陶青梧,老天显然是眷顾他的。
可当她和叶识檐同时出现在家宴时,他又觉得老天是在跟他开玩笑。
他比叶识檐年长三岁,明明一起长大,这人却比他长了一个辈分,按道理来说他还得叫叶识檐一声小舅舅。
太可笑了,陶青梧竟然和叶识檐在一起了。
手头的杯子又空了,服务生很会察言观色,逮着空儿又给他添了些。
傅庭肆微抬眉梢,修长的指尖悠哉地敲在杯壁上,那冰凉的触感让他顿觉身心舒适。
陶青梧如果和叶识檐结了婚,那他是不是可以一直看见她了。
这个想法一旦在脑中浮现,他就觉得离谱。
忽地,一只长臂搭上他的肩头,夏向聿挨着坐下,用鞋尖踢了下他的,“好几次叫你都不来,怎么今儿反常到来借酒消愁?”
傅庭肆表情冷淡地再次捏起酒杯一饮而尽,姿态被酒意染上了几分随意,“我们这个圈子虽大,但我不信这些人这次嘴巴这么紧。”
夏向聿不敢再幸灾乐祸,之所以姗姗来迟就是因为在群里看热闹。
傅庭肆的前任即将和傅庭肆的小舅舅订婚,这个消息不亚于平地惊雷,炸得整个上流圈都为之轰动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坐视不管,还是”他接过服务生递来的酒杯,思忖了会儿才问了句。
然而傅庭肆却一直故作淡定,仿若自己就是个局外人,扯唇一笑,“你觉得呢?”
价值上万元的威士忌被傅庭肆当做白开水一样来喝,沾了心事的酒液比往常更要醉人。
夏向聿未来得及阻拦,这人就将自己灌得人事不省,让他一度以为被叫来一趟就是来买单还有想办法送这人回家的。
临上车前,傅庭肆倏地拽住了他,迷迷糊糊道:“我回璟玺那边,你待会儿记得过来,这里的酒不如我珍藏的那几瓶。”
他惊道:“还要喝啊?”
“记得过来。”
车门被迅速关上,然后疾驰离开。
座椅被放到了最舒适的角度,傅庭肆阖眼倚着,还是头一回坐这辆路特斯的副驾。
犹记得上一次,坐在这里的人还是陶青梧。
秋音桐求他去学校给陶青梧撑腰,他却是存了私心的。
一方面是他想找机会和陶青梧见面,另一方面是他想让追求陶青梧的人知难而退。
细数所发生的种种,陶青梧能如此肆无忌惮,其实自始至终递刀子的那个人都是他。
晚上的那场家宴,他很轻易就读懂了陶青梧每一个动作里所蕴藏的情绪,知道这人一旦走了就不会再回来,所以他随便找了个由头就离席了,还特地在她必经的路上等着。
扣上手腕的那一刻,他只能用弱不禁风来形容陶青梧,怎么离了他还是没学会照顾自己。
他的本意只是想听她说说话,可她一言不发,看着他的眼神无波无澜,比他席间装的淡定还要胜出几分,所以他怒不可遏,没忍住说了许多失分寸的话。
明明当初为了接近他,赖皮的那个劲儿在巧舌如簧的加持下,让他都没法子应对。
车子很快驶入他在龙湖璟玺购置的这套房产,独栋别墅的每一处都是他让设计师从温馨和宜居的角度来装修的。
从代驾的手中拿过钥匙,醉酒后的他不免会脚下踉跄。
艰难走到了客厅,所有的灯光应声接二连三地跟着亮起,巨大的奢石茶几上摆放着从公寓搬来的他曾经送陶青梧的那堆礼物。
没有他的属意,鹤叔和房屋管家都不敢乱碰。
周围实在是太静了,恍惚间能听见外边仿佛有淅淅沥沥的下雨声,而后越来越大,尽数都砸在客厅的玻璃墙体上。
靠近开放式厨房的右手边,有一片特地开辟出来的空间做了下沉式酒窖。
傅庭肆踏着旋转楼梯往下走,自最下方拿到了曾经被秋音桐和陶青梧喝剩下的那瓶麦卡伦,经妥善保存拔开盖子后醇厚的酒香扑鼻而来。
他从中岛台后的橱柜拿出水晶杯,随手往台面上一放,倒酒时就没忍住捏起酒杯浅酌了一口。
屋外的气温因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变得湿热无比,让周围的排风系统再度转换了模式。
伴随着短暂响起的声音,傅庭肆径直回了客厅,在舒适柔软的羊毛地毯上席地而坐,入眼的是被埋在最下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扁方塑料礼盒。
他抽出打开搁在脚边,一手捏着酒杯,另一手轻拂在质感极佳的西装衣料上。
兀自沉浸在难以言说的情绪中时,掉落在一旁的手机弹出了一条消息提醒,是他之前随手打开的邮件通知。
直觉告诉他,他该调出详情看一眼,即使是封垃圾邮件。
下一秒,傅庭肆很熟练地将ZIP文件按照步骤解压,指尖落下再次碰上亮着的屏幕时,响起的却是一直垂挂在客厅的白色幕布。
7.1.2声道搭配4K影像画质,陶青梧纤细曼妙的身影出现在了上面,竟是他曾经有幸亲眼看到过的画面。
他清晰记得陶衍安那日问陶青梧,将这段视频发给他会发生什么。
这人轻飘飘地丢下两个字——随你。
搁置了这么久竟兜兜转转真到了他的手上,不用细想都能猜到是陶家的人发来的。
他和陶青梧分开的消息在圈内不算秘密,因此这段视频才在陶青梧和叶识檐即将订婚的消息一传播开就得以重见天日。
对方的目的显而易见,不希望陶青梧过得太舒坦罢了。
影音开了循环,明明是他想念的声音,可沾上那些词就变得刺耳起来。
——是。我就是在利用他,不然呢?你以为我真的在跟他谈恋爱
没来由地,傅庭肆拿过茶几上的遥控,自虐般地倒回去只听这一段,一遍接着一遍。
还真的是彻头彻尾的小骗子。
不喜欢他却又能坦然自若地在离开前一晚对他说了那么多遍喜欢,一句比一句郑重,如果不是他知晓实情恐怕真的会相信。
这一刻,傅庭肆竟意外地想起了几个小时前在香榭酒店包间里发生的所有,都跟着来参加家宴了,那么陶青梧喜不喜欢叶识檐?
不是说别太轻易相信感情吗?
忽地,他蹙着的眉眼舒展开,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长臂一伸挥落了茶几上的所有物品,礼盒散开碰掉了一旁边柜上燃着的香薰。
酒后的眩晕感彻底席卷了他,浑身上下都疲软到没有任何力气。
不知何时,傅庭肆嗅到了一股令人窒息的刺鼻味道,灼热舔舐着他伸直的那条腿的肌肤。
他抬起半倚在沙发里的上半身,香薰沾了酒液迅速引燃了地毯,然后蔓延至各处。
火势愈来愈大,屋内安装的报警系统发出让人脑内嗡鸣不止的警笛声,傅庭肆酩酊着站起身,用搁在身后的薄毯扑灭了燃了一半的裤腿。
他顾不得太多径直冲进那堆散开的礼盒里,着急翻找着陶青梧做给他的那套西装。
如此紧急的情况下,傅庭肆竟然半点慌张都没有。
隔着规模颇大的花园朝里看,浓烟开始从半敞着的窗户散了出来,隐约还能看见别墅内闪烁着的火光,
夏向聿一应付完在Bessie过生日的好友就急忙赶了过来,穿过一心围观的拥挤人群,看到是体积庞大的消防车还有救援人员。
他下意识扫了下古铜门牌,在确定这就是傅庭肆的那套别墅时,闯入眼帘的是正哭得撕心裂肺的秋熹苓。
还下着雨的夏夜,所有灯光都朦朦胧胧的,密密麻麻围着转的一群飞虫是此时独有的光景。
“阿肆阿肆”秋熹苓声音几近沙哑,好几次差点脱离秋音桐的怀抱跑进别墅。
夏向聿眉头微颤,一颗心如坠冰冷的深海。明明一个小时前傅庭肆还约他来璟玺喝酒,怎就好端端变成了现如今这幅模样。
救援人员还在努力地扑着火,他刚往秋熹苓的方向挪动两步,安抚的话还未说出口,紧闭着的铜铝大门从里打开,傅庭肆失神般踩着用方形石板铺就的小路走了出来。
这人埋着头,垂落在侧的右手紧攥着一个被烧到面目全非的礼盒,身上板正的西装早已破烂不堪,然而最骇人的却是裸露在外的右小腿,仿若一朵失了保护层的花,鲜红到触目惊心。
啪——
待人走近,秋熹苓用着十成十的力道甩了一巴掌,“傅庭肆,你混蛋。”
秀丽端庄了几十年的人头一次在雨中彻底湿了妆发,声嘶力竭埋怨时眼泪还在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秋音桐看着傅庭肆失魂落魄的样子,霎时就反应了过来。
家宴上这人借故离开,结束后她和秋熹苓放心不下先是跑了趟公司楼上的那套公寓,没找到人才来了璟玺,岂料刚下车看到的就是滚滚的浓烟,还有一群在卖力救援的消防员。
她闭了闭眼,咬牙道:“哥,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
秋熹苓微抬了下手中的雨伞,仰头看着眼前的人,被她掌掴过的地方已经浮现出通红的掌印,语气没了方才的严肃,多了几分心疼,“阿肆,她现在是你舅舅的女朋友。”
终于,这句话让傅庭肆死气沉沉的一双眼有了别样的情绪,右手再度攥紧,哼出一声诡异的笑,“她不是。”
秋熹苓从随身带的包里抽出方巾,边擦拭着傅庭肆脸上的脏污边啜泣道:“阿肆,你循规蹈矩这么多年,过去的就让它彻底过去,好不好?”
然而沉着一张脸的人充耳不闻,继续执拗着,“妈,对不起,可我只要她。”
在酒精和所有积压在一起的负面情绪的冲击下,傅庭肆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个冘长而又荒谬的梦。
在那梦里,陶青梧穿着华丽的拖地婚纱,朝他缓步而来,可在他恍神之际,那只戴着蕾丝手纱的纤长右手挽上的却是其他人。
心悸使得他陡然转醒,洁白简约的天花板,还有充斥在鼻间的消毒水气味,让他瞬间反应过来自己此时身在何处。
病房内不时会有脚步声响起,穿着白大褂的医务人员立在床前察看,半眯着的眼睛忽被掀了下眼皮,瞳孔笔点亮后缓慢靠近,在得到反馈后才作罢。
“已经没大碍,静养就好。”值班医生直起身,冲着候在旁边的秋熹苓说了句。
秋熹苓长舒了一口气,“好的,谢谢医生。”
宽敞的VIP病房重回安静,傅庭肆想要出声才发觉自己的嗓子竟如此沉哑干涩。
他略显吃力地坐起身,右腿弯曲时不小心蹭到了覆在上面的被料,不由吃痛了一声。
秋熹苓闻声急忙踱到床边,察觉到他的意图直接端起水杯给了他,“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方才梦中的场景还是让傅庭肆心有余悸,他怔忡着,半晌后才将水杯递到嘴边,喉间的痛感稍稍缓解后才道:“都可以,您看着吩咐厨房做吧。”
声音虽有气无力,但听起来比前几日刚出事时的情绪好了些许。
秋熹苓眼眶红着,轻拍了下傅庭肆的肩膀,紧接着跟鹤叔多叮嘱了几句,才带着司机离开了病房。
一直倚在床头的人掀眼看了下不远处的鹤叔,低声吩咐,“把我之前从璟玺带出来的那个礼盒拿过来。”
鹤叔很快了然,那套西装在前几天的那个雨夜遭了殃,后在秋熹苓的授意下送去清理了,早上刚刚拿回来。
傅庭肆昏迷了许久,躲过了不少人的探望还有长辈们的斥责。
他将身上的病服换成了那套剪裁得体的西装,慢条斯理地系好袖口的纽扣后,又从边柜上拿过眼镜戴上,借着这得来不易的一点清净时间带着鹤叔出了住院楼。
鹤叔本想劝说两句,被傅庭肆一个布满阴翳的眼神逼了回去。
夕阳西下,凯洛斯蓝的劳斯莱斯车身泛着格外耀眼的光芒,就像是镀上了流彩的艺术品。
傅庭肆正襟危坐在后排,身上的病气难掩,双腿优雅交叠,声音沉着却又充满磁性,“去保利科技城。”
第52章 GET 52
周末, 劳斯莱斯下高架后驶入城区汇进车流,便开始走走停停。
保利科技城在京市五环开外,距离CBD、秋榭园,还有傅庭肆所住的医院足足有三十多公里。
等到达天色渐晚, 车子顺着小区外的马路往前行驶, 沿途会经过许多刚营业不久的新餐馆, 门外摆放着颜色繁杂又不失精致的花篮,不少人会驻足多看两眼。
傅庭肆倚在后排,指尖弹开面前的储物收纳盒,拿出里面泛着幽光的东西,视线很随意从上面掠过, 而后落在外边。
窗外的街景很生活化,几乎每一家店铺都在外摆放了桌椅, 供进不去堂食的其他客人使用。
他看得专心, 直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闪过, 登时直起腰背急道:“掉头,去便利店旁的那家餐厅。”
鹤叔反应很快, 往前驶了些距离才掉头回去, 又在傅庭肆的授意下靠边停在了马路对面。
隔街望过去,人潮熙攘的江湖菜馆内, 印着巨大招牌字符的玻璃墙紧挨着摆放了六七张餐桌, 上面摆放着的铜锅冒着袅袅热气, 拂面而来。
傅庭肆后排的位置视野很好,陶青梧笑靥如花的模样, 还有相对而坐着的叶识檐不禁被逗乐的神态, 皆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半阖眼眸,将一旁盛着威士忌的酒杯拿起, 摇晃时冰块碰在一起,清脆作响。
鹤叔从后视镜往后看,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劝了句,“少爷,您腿上的伤还没好,不能饮酒。”
“鹤叔,你说,我是不是不该来?”傅庭肆搁回酒杯,望着那琥珀色的酒液,稍显疲惫地咕哝了句。
鹤叔低头短叹一声,前几日在家宴上见到陶青梧,他的震撼不比任何人少。
他一直跟在傅庭肆的身边,很轻易就能看出当时傅庭肆那看似镇定自若的神态是故意佯装出来的。
如此正式的场合,即使心里波澜再甚,自幼以来该有的规矩都不会丢。
车厢内静谧无比,傅庭肆自虐般又侧头望了过去。
陶青梧今日身上的这件连衣裙好像就是那日家宴上所穿的那件,杏黄色的衣料上满是红粉相间的花朵,像是铺在白纸上的水墨画。
仅一个多月没见,他差点没认出来,在灯光下辨不出颜色的头发卷成精巧的波浪,散落在肩头,跟橱窗里的洋娃娃无异。
一直等到叶识檐起身去了收银台,傅庭肆才收回视线,唇角的弧度迅速敛起,“开车。”
鹤叔从一开始就知道跑这一趟究竟是为了什么,在保利科技城门口做好登记,将车径直开到了东南角的那栋居民楼下。
小路两旁的路灯刚刚亮起,暗黄的灯光在地上投落一片片小小的光影,很轻易就能看清周遭的环境。
傅庭肆从鹤叔的手上接过购物袋,里面装着的是他来的路上顺便在生鲜超市买的一大堆东西。
他抬腕看时间,语调无波无澜,“在这里等着。”
鹤叔颔首应下,心里不免还是会担忧-
偌大的小区内,搬进来的业主不算多,每一栋楼都只亮了零零星星几户。
跟叶识檐在门口告了别,陶青梧边回复着苏峥平安落地滨城的微信边往回走。
前几天苏峥回来,她有意想要挽留,但从只言片语她很容易就猜到苏峥大概是在滨城认识了个很不错的人,有了牵挂不好再像以前那般轻易做决定。
每个人的生活都在慢慢步入正轨,她也该往前看了。
那晚的家宴终是被她搞砸了,第二日她打算离开Cybele,却被叶识檐拦了下来,轻飘飘地用“公私分明”四个字打消了她的念头。
至于傅庭肆,明明吃饭的时候都没正眼瞧过她一次,就好像两个人从未认识过,可最后却拦在她必经的长廊上,跟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怒气。
一开始她好奇,最后转念一想,这种事情不管放在谁的身上都会失控吧。
暗自思忖了良久,陶青梧绕着花园里的小径到了楼下。
入了夜难免蝇虫出没,短短几分钟她就被叮了好几个又痒又肿的红色斑块,弯腰下去抓挠了两下,再起身闯入视线的是一道散发着奇异蓝的暗光。
耳边瞬间嗡鸣不止,怔愣在原地的陶青梧大脑一片空白,眼里满是震惊和错愕。
目光在车子和矗立在旁的居民楼间逡巡着,她悄然攥紧系在腰间的蕾丝飘带,每一步都迈得格外艰难。
电梯直升到十二层,她迟迟不敢出去,长睫随着沉重的呼吸接连颤动了好几下。
两梯三户的格局,独属于陶青梧的那户在最中间,此时她只需稍稍侧身就能看见。
她迟钝地扫了几眼,铝制入户门周围一如出去前那般,没有任何变化。
就在她刚舒了口气后,一道温和低沉的男声自侯梯厅右手边响起。
“还不出来?”
陶青梧几度沉溺在这熟悉的声音里,敞着的电梯门慢慢阖上,又被外边的人触着按钮打开。
她垂着眸,仅能看见整齐挺括的裤腿,还有闪烁着莹润光泽的手工皮鞋,下一秒开始趋步靠近。
“出来。”这次的语气多了几分命令。
陶青梧心底的慌张难以平复,只能乖顺听话地照做,步子不禁迈大了些,就驻足在那双皮鞋的正前方,鞋尖几乎抵在一起。
“吃饭了没?”
她觉得傅庭肆有些反常,耐心比起往常心情好的时候还要多,让她渐渐敢抬头去看,那双隐在镜片后的瞳眸仿若蕴藏了似水的月光,让她一言不发痴痴望着。
打破她入迷的契机是那修长挺拔的身上穿着的西装,是她当初从公寓离开时顺手丢掉的那套。
她本打算当做生日礼物送给傅庭肆,可只要一想到他有了别人,以后会跟其他人结婚,她不禁会担忧自己此举会不会给他带来困扰。
明明是她粗略估算出来的尺寸,穿在他的身上竟意外得很合身。
几秒后,傅庭肆伸手牵她,带着她的手指解锁入户门,顺其自然到让她一阵恍惚,开始思考这里到底是谁的家。
玄关的感应灯亮起,她换好拖鞋才从鞋柜角落里拿出一双搁在傅庭肆的面前。
这人一动不动,眼神扫向她时多了点锐利,她只好又从最下方拿出一双未拆封的拖鞋换过来。
傅庭肆满意了,释然一笑,将手中的购物袋往陶青梧的面前递了递。
她接过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琳琅满目全都是新鲜的食材,面露不解。
他言简意赅,“想吃我生日那天你做的那几道菜。”
陶青梧还没从震惊里缓过来,各个感官都变得迟钝,直到那踏在木质地板上轻缓的脚步声愈来愈远,她才堪堪回过神。
她失了最基本的思考能力,彻底被今夜突然出现的人支配了,一举一动都沾了蛊惑,下意识朝着厨房走去。
客厅内未亮灯,便显得不远处那忙碌着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傅庭肆倚回沙发,一瞬不瞬地望着那边,似是猛兽攫住了猎物完全挪不开目光。
他渐渐放松了下来,小腿处的刺痛都跟着缓解了不少,弥漫在周围的花果皂香逐渐被油烟味所替代。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庭肆听见厨房内的抽油烟机停了下来,双开玻璃门内的人开始端着精美的瓷盘进出,慢条斯理地一一搁在圆桌上。
陶青梧说不出话,用眼神示意他过去。
他淡笑一声,不动声色地拉开椅子坐下,执筷夹了块葱爆龙虾放入盛了米饭的碗内,而后瞥了眼陶青梧,“没吃饭的话坐下来一起吃。”
陶青梧慢吞吞落座在他的对面,思绪乱成一团,根本抽不出心神去理。
她抿唇,听他说了句,“夹片和牛给我。”
直径不足一米的小餐桌只需抬抬手就能夹到,这个请求显然有些无理取闹。
蜷着的手指松开,她一手拿着筷子探入珐琅锅,另一手用汤勺兜着,伸直手臂小心翼翼添到傅庭肆的碗里。
软硬适中、粒粒分明的米饭浇上番茄汤,呈现的色泽让人的味蕾得到了最大限度的满足。
傅庭肆吃得很沉默,余光里瞥见陶青梧拨了半碗米饭进肚后扯了扯唇。
很简单的三菜一汤被两个人一扫而光,饭后陶青梧想要清洗餐具被傅庭肆拦了下来。
骤然拉到如此近的距离,他盯着咫尺内的那张脸,喉头滚了下,语调染了玩味,“家里有人做饭,总得有个人负责洗碗。”
陶青梧再度怔忡,交缠在一起的热息半刻后分开,她咬唇看着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进到厨房,抬起水龙头涮洗时还很熟练地按压了点油污洗洁精出来。
她只好转而从茶几抽了几张湿纸巾来擦拭餐桌,一下又一下擦得格外缓慢。
等傅庭肆从厨房再回到客厅,她收好靠背椅,一声不吭端坐在单人沙发上。
陶青梧知道傅庭肆陡然造访一定不仅仅只是为了吃一顿晚餐,可她又实在琢磨不出来。
忽地,客厅内刚亮了不久的顶灯被揿灭,一只温热的大掌扣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到了那张长沙发。
昏暗中,她看不清傅庭肆究竟是何表情是何情绪,心脏猛地缩紧,呼吸不畅。
傅庭肆适应得很快,隐约能看见陶青梧煞白的脸蛋,还有抿紧的红唇。他抬手从滚烫的侧颈滑落到胸口,最终停在陶青梧上腹部的位置。
陶青梧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每一处的肌肉僵住,像是一具空壳。
她听见傅庭肆伏在她的耳边,轻声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一双澄亮的眸没有任何焦距,她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他只好又补充了一句,“我看见你和叶识檐一起吃饭了。刚刚又吃了那么多,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陶青梧傻眼,这一刻顿悟,眼前的人是来找她秋后算账的,那一丁点短暂的温馨只是在酝酿一场即将来临的暴风雨。
她唇瓣翕张,想为自己辩解的话竟一句都说不出来。
傅庭肆面无表情地拖着她的腰抱入怀中,声音平静到像是没有半点涟漪的湖面,“这一个多月,想我没?”
她想出声,被他抬手止住。
他看着那张被他研磨过无数次的唇,明明那么柔软,却说过那么多不中听的话,实在是可恨。
感知到怀里的人在发抖,他抚着她的背不断安抚,殊不知正是他一直贴着唇的那根手指在让她发怵紧张。
傅庭肆又抱紧了些,“可我想你。”
陶青梧没忍住被这句话动容,右手撑在他的肩头往后撤了点距离,似是想要探知他话里的真假。
他声音低了好几度,像滚过耳膜的大提琴音,“想你变着法子接近我,想你达到目的后开始敷衍疏远我,想你在陶衍安的面前说我们没有谈恋爱。”
她垂着的头倏地抬起,被他最后一句话弄得再度紧张起来。
他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
傅庭肆在这一刻仿若赋予了能读懂她心思的能力,笑着开口,“差不多跟陶衍安同一时刻听见的,你那天很洒脱,我竟不觉得意外。”
陶青梧抵在他胸口的手虚握着,眼泪开始不受控地往下掉,说了两个人自重逢后的第一句话,“傅先生。”
“我说过,我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他气场骇人,但帮她擦眼泪的动作却又反常得轻柔。
她伴着哭腔,“傅庭肆,对不起对不起”
以前他最喜欢看她哭,似撒娇又似娇嗔,尤其是在他身.下.抽抽搭搭的时候,最让他着迷。
可这会儿,傅庭肆觉得头疼,咬咬牙一鼓作气,“陶青梧,你倒是不让自己吃亏,离开前一晚都没忘了占尽我的便宜。那算什么?分手.炮吗?”
她情绪激动起来,只会摇头。
傅庭肆悟错了意思,自嘲一笑,“不算,是我说错了,毕竟我们没在一起过。”
陶青梧呼吸慢了些,眸色染上委屈,疲软的上半身彻底埋入他的怀里。
他拧眉,骨子里的痴念差点被勾出,扣在另一侧的手探入西装的口袋摸索了半瞬。
细白的手腕碰上一片冰凉,陶青梧眼皮一颤,仅因那熟悉的触感。
“别怕,知道不是你。这块腕表没人敢买,一旦流入市场我就会收到消息,”傅庭肆很轻松就戴在了她的手腕上,指腹摩挲在上面像是在把玩一件珍贵的艺术品,“收好了,毕竟是你花了一百万买的。”
曾经的所作所为被他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来,陶青梧闭了闭眼,无地自容。
可他显然没打算放过她,继续将宛如利刃的话语全砸在她的心上。
“刚才吃饭时我在想,叶识檐一直住在秋榭园,你如果跟着他一起回来,那我们岂不是可以抬头不见低头见?”
傅庭肆顿了下,接下来说的话让陶青梧一度觉得他是不是疯了。
他语气格外轻佻,“我依旧可以抱你,吻你,可以在秋榭园的每一处进.入.你。”
陶青梧双目圆睁,不再老实地待在他的怀里,很迅速地挪开窝入到沙发的角落里。
从气息里她可以探到这人没喝酒,那怎会说出如此荒唐的话。
她睇他一眼,怒不可遏,“傅先生,你不能这样。你是不是忘了你也要结婚了?”
也?陶青梧用了也?
他脸色铁青,眸中闪过暴戾,一字一顿:“你跑了,我跟谁结婚?”
第53章 GET 53
僵持中, 时间不自觉就走得越发快了。
傅庭肆从沙发上起身,居高临下命令:“去收拾你随身要带的东西。”
陶青梧思绪不太清明,被他这又突如其来的一出弄得莫名其妙。
他慢条斯理整理西装的模样太像衣冠楚楚的禽兽,从容不迫地低身靠近, 以往最不屑用的手段在这一刻发挥得淋漓尽致。
“陶氏我能弄垮就能救活, 还有你那一直挂在嘴上的舅舅, 陶衍安能做的,我也可以,要试试吗?”
陶青梧心跳骤停一拍,被他的话震慑到了。
果然,他不会放过她的, 一字一句,一举一动都是在满足自己的报复欲。
他不甘被她利用, 不甘被她用完就丢, 所以他想讨回来。
默了会儿, 她回了卧室,拿出几件换洗衣服塞入常用的手提袋内, 而后又将桌上的文件和笔电收好, 拎着沉甸甸的两大包跟着傅庭肆下了楼。
鹤叔大概是收到了傅庭肆的指令,此时候在车旁, 看见陶青梧时眼神温和了几分, “好久不见, 陶小姐。”
她点头,“鹤叔晚上好。”
后排两边的车门接连打开关上, 陶青梧和傅庭肆一左一右沉默着倚在定制座椅上, 惹得鹤叔不禁来回吞咽了好几次,眼神不时会瞟向后视镜。
傅庭肆眉眼一扬, 升起隔断挡板前厉声撂下一句,“认真开车。”
前后隔绝开后,陶青梧又开始紧张起来,攥在电脑包上一双手用力到指节泛白,被木质花香包围的这一刻,她才发觉身旁的人竟又换回了以前常用的那款香水。
以前她觉得后排有扶手箱的阻隔很安全,可那仅限于傅庭肆理智尚存的时候。
现如今能如此费心机威胁她的人,从头到脚都在散发着不让她好过的气息。
直到车子驶上高架,逐渐平缓起来,傅庭肆侧身瞥她一眼,“坐过来。”
她跟着他视线,望向他微曲着的两条腿,柔顺的衣料包裹着独属于男人的肌肉线条,彰显着无尽的威压和危险。
陶青梧慢悠悠地挪上去,指尖抵着他,摆明不想靠他太近。
傅庭肆没动怒,右手搭在她的腰上,左手把玩着她的手指,滚烫的呼吸尽数洒在她的侧脸,悠哉笑着,“我记得你走的那天京市下了好大的雨,你跟叶识檐认识是不是也在那天?”
她讷住,没出声。
“你跟他的这段姻缘算是我促成的,那天是我让他来公司找我,”他蹙眉,低头用唇蹭了下她的耳垂,“既然是我促成的,也该由我来斩断。宝贝,乖一点,跟他分手。”
陶青梧牙关打开,溢出一声长叹。
如果是在一个小时前,听着傅庭肆一遍又一遍提起,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解释她和叶识檐之间真实的关系。
傅庭肆盯着她,转了话锋,“记不记得我带你去陶氏那次,你销毁了公关方案,我很生气。青梧,其实那些负面新闻也是你做的吧?卖了房子给别人报酬,真是一点儿都不心疼。”
“陶氏能在京市屹立不倒数几十年,你以为仅凭那几个人动动嘴就能拖垮的?宝贝,是我在帮你,可你太不乖了,差点打乱了我的计划。”他勾着她的手指,十指相扣时眼底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陶青梧耷着两条腿,触不到底的感觉让她只得依赖眼前的人,可今晚的傅庭肆反常到让她害怕。
她知道他聪明,也清楚自己的那些手段在他的眼里破绽百出,就像是在老师傅面前班门弄斧的愣头青。
大概是说累了,接下来的半个小时路程,傅庭肆只抱着她,没再开口说过一个字。
到达傅誉楼下,傅庭肆从鹤叔的手里接过她那个装着衣服的手提袋,就直接让鹤叔下了班,转而牵着她进了专用电梯。
踏出集团大门的那一天,陶青梧没想过竟然还有再回来的机会。
明明只过了短暂的一个多月,心境却完全不同了。
她紧盯着显示屏上跳跃的数字,被身旁人紧攥着的那只手不由蜷了起来。
他完全没有松开的打算,任由那原本可以摩挲到软肉的掌心变成拳头被他包裹着。
几分钟后,电梯叮声停下,门缓缓朝两边打开。
陶青梧一踏出怔在原地,原本连接露台的那条长走廊的墙面上,那几幅有着诡异美感的油画被撤掉了,就连中华白大理石都被砸掉,换成了亚马逊奢石和木饰。
这一晚她深陷无数种怀疑,是那间她住过半年之久的公寓,可每一处每一寸都不再是她曾经所熟悉的那样。
很冷硬的装修风格,将以前仅有的一丁点温馨掩盖得分毫不剩,黑灰两色搭配在一起。
相邻着的两间卧室被打通改成一间,浴室、衣帽间和小厅用暗纹夹丝玻璃彻底隔开,宽敞到让人有种潜入深海的感觉,阴冷、恐惧。
极简的深灰色丝绒沙发,坐下去不再会有那扰人的咯吱声,她带着警惕心窝在沙发的角落,打量着这跟主人同样陌生的环境。
傅庭肆挂好外套,回身望着她或是惊愕或是害怕的面庞,强克制住心口剧烈的异动,艰难沉出一声,“去洗澡。”
她闻言身子僵住,蹙眉磕磕巴巴,“我我自己洗。”
“想什么呢宝贝,没打算跟你一起。”他自鼻间哼出不明意味的低笑。
陶青梧不知道自己怎就鬼使神差悟错了意思,心头颤到她脸颊霎时烧了起来,故作轻松地从茶几的手提袋里摸出睡衣钻进了洗手间。
与外边别无两样的风格,她每一分每一秒都待得格外煎熬,尤其是墙上那副半面人的雕刻画,让她无形中总觉得有人隐在暗处紧盯着她。
以往都会磨蹭一个小时的地方,这次她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结束了,以至于在次卫的傅庭肆都还没出来。
她没听傅庭肆提起过要重新装修,想必是在她离开后才有了这个念头。
酸涩迸出,她收回视线,落寞垂头,明明把她存在过的痕迹都抹干净了,为什么还要带她回来。
想到这里,陶青梧头脑发昏,端坐着的双腿僵到不敢动,连悄然朝自己袭来的热气都没注意到。
傅庭肆带着浴后的清香,一改往日的习惯,着了套墨绿色丝质睡衣,落座在她的身旁,指尖捏起她来不及打理的乱发,“我抱你进去休息?”
脑内的神经再度绷直,她没有拒绝等着他双手抄过膝弯抱进卧室。
床面塌陷的那一刻,两个人随着惯性往上弹了下,而后落到实处。
她习惯性挪到了最里侧,屈膝面对着落地窗睡。
这次她的感官灵敏了许多,那缓慢贴上来的滚烫胸膛让她心跳猛滞了好几次。
刚沐浴过的人,身体往往会散发着不正常的温度,尤其是混着各类香气,就像是一杯盛着醇厚苦涩的酒液,一旦入口理智就会彻底被侵蚀。
她半阖着眸子,努力酝酿睡意,也在努力说服自己接受这一切。
傅庭肆长臂伸过她的肩头,冷不丁往回一揽,就将她整个人都揉进了怀里。
如此亲密的肢体接触,那僵直的腰背让他笑了下,嗓子哑着,“睡吧,这次你不愿意我不会碰你。”
话虽如此,可陶青梧依旧睡不踏实,保持着一个姿势睁眼到天蒙蒙亮,再醒来已是中午十二点,身后空着的那半边床位早就被冷气吹拂到一片冰凉。
她活动了下酸痛的上半身,赤脚踩着地毯出了卧室。
鹤叔不知在外边等了多久,手边的食盒隐隐约约还能闻到饭菜的香气。
“陶小姐要现在用午饭吗?”鹤叔问了句。
陶青梧沉思了下,“鹤叔,您方不方便下次帮我买些食材送来?之后就不用给我送餐了,您跟着他,不用理会我。”
鹤叔本还有些犹豫,但早上少爷说过要事事顺着陶小姐,他就不好拒绝了。
陶青梧洗漱完将食盒里的饭菜全都腾了出来,又洗好装进去,递给鹤叔时说了句,“鹤叔,您去忙吧。”
等人离开,她换好衣服忙从手提袋的夹层里摸出了傅庭肆以前给她的那张门禁卡,探上感应区的那一刻竟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她只好又连续贴上去好几次,均没得到任何反馈。
果然,鹤叔能如此轻易答应,是因为傅庭肆早就做好了打算,她的这张门禁卡被删除了使用权限,此时此刻就是个毫无用处的摆设。
傅誉集团大楼足有百层,走安全通道显然是最不理智也不聪明的做法,可现如今她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
她闭了闭眼,又深吸了好几口气,到了走廊最深处的安全门。
吃力推开后,一直守在外边的人齐刷刷地将视线全放在她的身上,原本还有些懒散的神态瞬间收起,而后一字排开将她拦在里面。
陶青梧被吓得哆嗦了下,对于自己所看到的画面有些难以置信。
五六个西装革履的保镖块头很大,用来守着她实在有些屈才了,其实一个都够了。
她不好为难同为打工人的保镖,扭头又回了客厅。
被丢在包中的手机振动了一次又一次,都是叶识檐打来的,这会儿早就过了上班时间,没等到她打电话来催也是情理之中。
有些话她实在不知该怎么说出口,等手机恢复安静发了条短信过去。
三言两语就将她想要离职的意愿叙述完了,也意料中再次接到了叶识檐打来的电话。
这次她接了,电话那端的人先她开口,“怎么没来工作室?是生病了吗?”
离职的事情就这么轻飘飘被绕了过去,她只好再提,“我有些急事,不在京市,短时间内都去不了,所以只能辞职。”
叶识檐沉默了会儿,倚靠回软椅,“昨天我给你的那沓图纸,你先改,改完扫描发给我,不用这么急着辞职,居家办公和我线上沟通也可以。”
陶青梧翕动唇瓣想要多说两句,叶识檐却率先切断了两个人之间的这通电话,根本没给她反应的机会。
整间公寓,大概唯一没变化的就是那几块巨大透亮的落地窗,阳光洒进来,室内像镀了层金纱,让她稍缓了下思绪。
仅隔了四米的次顶层,傅庭肆用完午餐去了办公室里边的休息间,拉开床头的抽屉从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而后小心翼翼地挽起西裤的裤腿,露出大片裹在上面的纱布,久未更换药油已经渐渐渗了出来,气味也浓郁了不少。
昨晚带着陶青梧回来,他就让鹤叔回医院办了出院手续,凑巧就遇见了从秋榭园忙活了一通回来的秋熹苓,气到差点掀翻那几道丰盛又养身的饭菜。
发火归发火,倒也没来斥责他。大概是被他前几日吓到了,生怕管太多起到反作用,开始放宽心任由他折腾,最后只是拖秋榭园的医生跑来公司看了下他的腿伤,留了一大堆敷药。
换完小憩了会儿,傅庭肆重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手机通知栏除却几条APP推送的财经新闻,再无其他。
这么能耐得住性子,他是万万没想到的。
如果是以前,陶青梧这会儿早就把他电话打爆了,还会委屈着说一大堆话让他心软。
他轻嗤一声,拉开抽屉把手机丢了进去,眼不见心不烦。
桌上堆了许多住院期间没批的文件,林秘书按照轻重缓急早就做好了排序。
傅庭肆旋开钢笔,强行让自己进入工作时一丝不苟的状态,只是笔尖刚刚触上,董事办拨了内线进来。
林秘书言简意赅,告诉他叶识檐在楼下会客区,想见他一面。
他没犹豫,直接让林秘书开通电梯权限将人放了上来。
两个人之间隔了张胡桃木长桌,上面错落摆放着许多东西,办公氛围很浓厚,却难抵周围那难以言说的暗流在涌动。
傅庭肆翻阅文件、签字的动作一气呵成,头自始至终都没抬起来过,静等着对面的人出声。
“青梧是不是在你这里?”叶识檐往前挪了几步,开门见山。
他手上动作一顿,不满面前的人如此熟稔的称呼,脸一沉,不假思索问:“怎么?她告诉你的?”
叶识檐心系陶青梧,顾不得其他,“难道不是?”
甚少会有人居高临下以睥睨之态看他,傅庭肆手掌撑在桌上,起身后从不远处的冰箱里拿了瓶宝路兹搁在了叶识檐的面前,嗓音淡着应声,“看来是猜的。”
不过几秒钟,叶识檐顿悟,暗自感慨傅庭肆实在是太聪明了,明明是很简单的一段对话,却总爱纠话里的漏洞,轻而易举就将别人带到了自己的世界里。
他定了定神,语调略带责问,“你不觉得你做的这些很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傅庭肆语气里含着不悦,眼神里满是不容分说的压迫,笑道,“你和她不是还没结婚?”
叶识檐怔着抬头,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十二点那会儿,他跟陶青梧一打完电话就跑了趟保利科技城,确定人不在后他最先想到的就是傅庭肆。
其实昨天傍晚跟陶青梧在外边吃饭时,他不经意间扫到了停在马路对面的那辆劳斯莱斯天魄,偌大的京城恐怕就只有这么一辆。
饭后他想要送陶青梧回去,然而这人执意不肯,他只好作罢,没想到还真出了事。
过了一整晚,他不清楚傅庭肆是否已经知晓他和陶青梧假情侣这件事,所以方才他每一句话都说得很没底气,毕竟他没那个立场。
然而从傅庭肆的话里,陶青梧显然没告诉他实情。
对视片刻,他敛眸笑出声,“傅庭肆,我没想到你还有插足别人感情的癖好。”
傅庭肆不以为意,很冷静地驳了回去,“我跟青梧在一起半年多,闹了点小矛盾你就趁虚而入,难道插足的人不是你?”
他没再给叶识檐说话的机会,右手抄进口袋,老神在在地踱到了这人的面前,视线一寸寸扫过,“从小秋女士就告诉我,凡事别太和你计较。可是小舅舅,您毕竟比我长了一辈,不然这次换换”
叶识檐被他迫着蹙眉,感知他所剩无几的耐心。
他停顿了半刻,冷冰冰地撂下一句,“你把她让给我?”
第54章 GET 54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内, 淡淡的沉香浮动在每一处,公章盖在文件上的声音接连响起。
林秘书半蹲在茶几前,动作熟练,看似注意力很集中, 实则耳朵早就竖起来了。
自从老板开始分心注意自己的私生活, 董事办都比往常热闹了许多, 很多人拐着弯儿来找他探知八卦,都被他想法设法挡了回去。
实则是他完全不知情,毕竟他只对公不对私。
而这会儿对私的那位,正站在老板的办公桌前,将装着让人垂涎欲滴的饭菜的食盒放在了桌角。
傅庭肆闻声从电脑上挪开视线, 扫了一眼,“她不吃?”
鹤叔也很为难, 被闹别扭的两个人夹在中间实在头疼, 喉咙发紧, 老实道:“陶小姐吃过了,她自己做的。”
“她这几天都在做什么?”傅庭肆滑动鼠标从上往下浏览邮件, 不时还会用钢笔在纸上标注一两句。
鹤叔甚少会在傅庭肆的面前发牢骚, 可这几天他都快被逼疯了,一不小心就将心里的os说了出来, “好奇不会自己上去看吗?反正每晚都会偷偷摸摸跑上去。”
对面的人咕哝时声音不大, 但碍于整个次顶层都安静到太诡异, 傅庭肆还是一字不落全都听见了。
他松散的眉眼紧敛,用锐利的眸光斜睨了一眼, 低叱:“鹤叔, 你话太密了。”
鹤叔登时站得笔直,双手背在身后, 宛如一个没有感情的报幕员,“陶小姐差不多每天九点起,吃完早餐就忙工作,然后十二点准时进厨房,结束会睡一个小时的午觉,下午要么会去露台要么就坐在客厅窗前的地毯上继续忙工作。晚餐后的时间您应该比我清楚。”
傅庭肆强忍着火气,抬手让桌对面的鹤叔走了。
前几日他想法设法恶心走了叶识檐,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情绪同样受到了影响。
目前在众人的眼里,陶青梧确实是叶识檐的女朋友,而他不小心放火烧了那套别墅这件事,早就被传播得面目全非。
他不气陶青梧利用他,不气她不告而别,可这人短短一个月就有了其他人,让他怒不可遏,所以这几天他只有在晚上陶青梧睡着后上去,翌日又在这人睡醒前离开。
傅庭肆以为自己如此做,陶青梧应该会质问反抗,岂料竟一条短信一通电话都没有,将“既来之则安之”发挥到了极致。
他被气笑了,余光里林秘书手上的工作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扬声,“拿着公章出去盖。”
林秘书假意低头,一双眼完全不敢乱瞟,抱着厚厚两沓就朝外边走,还很识时务地帮忙带上了门。
办公室内霎时恢复到死寂。
傅庭肆捏了捏眉心,仰回软椅转了半圈去看窗外鳞次栉比的大楼,乌云穿梭其中,好似随时都有下雨的可能。
顶楼的露台微风阵阵,吹拂而过很是舒爽,与傅庭肆不谋而合的是,陶青梧的情绪同样不佳。
长而宽的庭院岩板桌上零零散散摆放了十几张颜色各异的图纸,时不时会跟着风扬起。
她半趴上去全护在胳膊下,澄亮的一双瞳眸里映着的是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还有栽种在周围水培的郁金香。
第五天了,傅庭肆一次都没回来过。
陶青梧以为他或许会变着法子折磨她,可他只是将她关在这里,依旧好吃好喝供着她,其余的不管不问。
一开始她会觉得落寞,时间久了竟也习惯了,目前的情况其实跟她知晓傅庭肆要和盛怀宁联姻的那段时间区别不大。
大雨来临前,气温降低了些,陶青梧一直在露台待到天色全黑才回了客厅。
她还是不习惯如此沉冷的装修风格,几乎一入夜就会钻进卧房,无要紧事坚决不会出去。
伴着砂砾的凉风吹了小半天,陶青梧觉得浑身上下都黏糊糊的,一收好白天清洗的衣服就直接去了洗手间。
中午吃完饭,她接到了苏峥打来的电话,聊起来不自觉就忘了时间,睡午觉的机会也没了。
这会儿陡然被温热的水包围,陶青梧觉得舒适的同时疲乏更甚,不知不觉间竟睡了过去。
洗手间内开了换气,时间久了总有种阴森森的冷。
她歪斜着脑袋靠在浴缸的边缘,惊醒的那一刻跟着打了个寒颤,忙不迭拿过台架上的浴巾裹住赤脚踏了出去。
在镜前打理头发时,陶青梧模模糊糊间发现自己的颊边泛着不健康的红,像是饮了酒,又像是浴后独有的被热气蒸腾的。
吹风机的嗡声在周围不断回荡着,在这样的环境中,人心难免会浮躁。
她蹙眉,头痛无比,急忙收了起来,用一旁的干发帽包住半湿的长发径直爬上了床。
不知是不是寓所内恒温开太低的缘故,陶青梧睡了会儿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习惯性地摸了摸额头,察觉不到一丁点异常,但这种不适感又实在熟悉。
渐渐地,不适的症状愈来愈明显,她很艰难地从枕下摸出手机,给停留在通话记录界面最上面的那个拨了过去。
悦耳的彩铃声在这一刻变成了扰人的催命符。
直到沉稳的声音响起,陶青梧语调颤着,“鹤叔,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我好像着凉了,您能不能帮帮我?”
鹤叔又多问了几句才挂了电话,而后紧跟着就去联系了秋榭园的医生,在往傅誉赶的路上才想起来给傅庭肆打招呼。
高耸入云的傅誉集团大楼,目前仅有最上面的两层亮着灯光。
次顶层的傅庭肆忙着加班,刚完成收购仪式的陶氏目前就是一盘散沙,许多积压在一起的文件看起来颇费功夫。
手里的Princeps钢笔在指尖转了好几圈,再准备落笔时一旁的手机很不懂事地响了起来。
他腾出一手滑动接听,另一手还在平滑的纸张上面进行批注。
焦急到几近声嘶力竭的声音从听筒传递过来,傅庭肆越听眉头拧得越紧。
搭在椅上的外套来不及穿,被扯开的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他大步流星地出了办公室,差不多跟带着医生赶来的鹤叔同一时间到达顶层。
几个人前后脚进了卧室,屈膝侧躺在床上的陶青梧早就烧到不省人事,额间满是细细密密的薄汗,往常红润的唇瓣因为极度缺水变得干裂起来,毫无生气。
傅庭肆身形一颤,面上懊悔的情绪只增不减。
如果他像往常那样早一点上来,或许会第一时间发现陶青梧的异常,可以让她免受这么久的不适和痛苦。
他往后挪了几步,给医生腾出方便察看的位置来。
量了体温留了药,鹤叔才带着医生离开。
傅庭肆长舒了一口气,坐在床边守着陶青梧挂水,煞白的一张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可那双紧盯着他的眸子却仿佛没有焦距,怔愣得像是可以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帮忙掖了掖被角,没忍住短叹了一声,心里的那一丁点火气早就被心软取而代之。
回复他的是静默无声。
陶青梧眨了眨眼,空洞的眼眶瞬间盈满了水光,胸腔处随着情绪的转变而剧烈起伏着,抽抽搭搭道:“我头好痛,身上也痛。”
傅庭肆垂在身侧的左手被忽然攥住,而后被拉过去贴上因发烧还烫着的脸颊,温顺地连蹭了好几下,让他几度觉得不真实。
每个人生病后难免会变得脆弱,会更需要有人陪着。
陶青梧恍惚着,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想了这么久的人终于回来了,还这么温柔地关心她,被她拉着手也没甩开。
她不禁沉溺其中,生怕扰了这来之不易的踏实连啜泣的声音都压低了些许,语气软糯,“你以后别再凶我了,我害怕。”
咫尺的距离,傅庭肆闻到的是洗手间内新换的沐浴乳的柠檬草香,被眼前这人灼烫的体温挥发到浓郁了好几分。
他无奈轻笑一声,一寸寸拭掉了手边的薄汗,“好,你乖一点,不凶你。”
良久,陶青梧默默感慨老天是不是看她生病太可怜了,所以特地给她编织了一个如此美好的幻影,让她又喜又痛。
哭了这么久,她觉得头更痛了,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让她此时此刻非常依赖的身影竟越来越远,而后消失在门口。
她伸出手臂想要拉回来,费力半天终是一场空,那种已经失去的实感渐渐清晰起来。
视线一瞥,陶青梧看到了手背上正往血液里输送冰凉液体的静脉针,思绪逐渐与从傅誉离开那天的场景重叠在了一起。
钻心的痛让她窒息,她又开始发出细微的哽咽声,喉间的刺痛让她说出的话都变得不清不楚,“叶识檐,叶识檐,我又是一个人了,他要结婚了。”
啪——
从客厅接了半杯温开水的傅庭肆去而复返,价值上万块的水晶杯在他听见陶青梧那接连叫出的名字后从指尖滑落,清脆的声音让他没机会听清后面的低喃。
他双目赤红,长腿迈开绕过那堆摔得四分五裂的碎片,自嘲的笑从微抿着的唇间溢出,青筋虬起的左手猛地扣住了陶青梧抹眼泪的手,“陶青梧,你就这么想他?”
这突如其来的一遭让陶青梧快速从情绪里抽离出来,腕处的力道让她吃痛了一声,懵着嘟囔,“你怎么又凶我?”
傅庭肆不敢想床上的人究竟在透过他看谁,兀自松手后离开了卧室。
里面的人需要换水和去静脉针,即使再气他也不能甩手不管。
这几日怕吵醒里面的人,他一直都是在沙发上将就一晚,可这会儿他只觉得如坐针毡。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作多情”竟会成为他的代名词。
方才的陶青梧有多让他心软,此刻就有多心痛。
傅庭肆仰靠在沙发上缓了半晌,他叹出冘长的一息,而后起身到厨房的酒柜里拿出一瓶威士忌,扫了眼缺了一只的杯架,开始慢条斯理地倒入。
深金色的酒液在头顶射灯的映照下泛着细碎的光,他从制冰区捏了几块放进去,晃动两下直接一饮而尽。
心头的烦躁难消,他从中岛台底部的雪茄柜抽出一根,那里面存放着上千根,是他以往去各国出差带回来送给外公的,只不过养护的时间不足还不够醇化,被他暂时放在这里。
傅庭肆没有抽烟的习惯,但刚毕业压力大时还是会偶尔吸上一两根。
这会儿他很熟练地剪掉雪茄帽,倾斜着慢慢旋转用喷.枪点燃,放入口中时苦涩味霎时蔓延开来。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要疯了,竟有些贪恋这个味道。
直至午夜,医生留下来的那两瓶注射液才挂完,傅庭肆站在床边,陶青梧眼睫耷着,恢复到正常体温后不再哭闹了,看着又乖顺又恬静。
他犹豫了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叶识檐发了条短信出去-
陶青梧这一觉睡得格外漫长。
醒来时她先是抬手抚上脸颊,去回忆那温热的触感,唇角不自觉勾起。
待身体的机能渐渐恢复,她从床上爬起来,披着外套出了卧室,想去厨房找点速食来填饱肚子。
只是右脚刚刚迈入客厅,陶青梧就闻见一股诱人的粥香,眼皮一抬闯入视野的是在厨台前忙碌着的身影,穿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休闲西装,也不怕弄脏连围裙都没穿。
这一刻,她被喜悦冲昏了头,小碎步跑到了中岛台边,“你终于回来了。”
不远处的人动作一顿,过了会儿才转过身和她面对面站着。
嘴角的笑意霎时滞住,陶青梧双手垂放在身侧,语调掺了落寞,“你怎么在这里?”
叶识檐端着珐琅锅放到隔热餐垫上,一勺一勺地将排骨山药粥盛入瓷碗,接着放到她的面前,“你发烧打电话给鹤叔,我刚好在旁边。”
“昨晚是你一直在这里吗?”她不死心又问了句,“那他知道我生病吗?”
一屉冒着热气的烧麦推至她的面前,叶识檐径直岔开了话题,“我多蒸了会儿,你尝尝。”
陶青梧不再出声,强迫着自己进食了不少。
一顿饭两个人吃得都很煎熬,结束后叶识檐让对面的人去沙发上坐着,自己则留在厨房打扫。
陶青梧疲于去争,边系着薄衫的纽扣边往客厅去,脚步顿时停下,扑鼻而来的是浓郁的木质花香,茶几旁的垃圾桶里丢着的是一方白色手帕。
她揉了揉眼睛,确定没看错后直接拿了起来,无所谓手上是否沾到了污秽,急匆匆跑回厨房,问:“叶识檐,傅庭肆是不是回来过?他是不是有来看过我?”
叶识檐阖上洗碗机的柜门,鼻息一重,回身答:“手帕是我丢进垃圾桶的。傅庭肆出差了不在。”
“好,我知道了。”
陶青梧眼中刚燃起的亮光瞬间熄灭,她将手帕放到一边,双手探入温水中搓洗。
为了抑制住那摇摇欲坠的眼泪,她不由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白嫩的手背很快变得通红无比。
叶识檐觉得眼前的这个画面过于刺眼,压着火气伸手攥住了那还在动作的一双手,“陶青梧,不痛吗?”
“痛,痛”她喃喃了好几遍,继而失神落魄地往卧室的方向走。
“我有些累,再去睡会儿。”
看着那房门慢慢阖上,叶识檐咬牙切齿地甩开了手里的餐巾。
早上他看到傅庭肆发来的短信就急忙赶到了傅誉,这人不修边幅地出现在眼前时,他竟一时有些恍然。
毕竟往常在公众的面前,傅庭肆永远都是一副沉稳得体的样子。
茶几上摆放着雪茄和未饮完的酒液,终是让他没忍住斥责了两句,岂料这人根本没当回事,开始跟他交代如何照顾好躺在卧室内的人,药吃几颗,何时吃
如若不是傅庭肆面对他时依旧抱有敌意,他快要怀疑这人是不是没睡好或是吃错了什么药。
叶识檐百感交集,疑道:“你不是想挽回她?这绝佳的机会好端端让给我做什么?”
傅庭肆没理会他的话,淡着声继续别的话题,“别告诉她我回来过,其余的你想怎么做都可以。不过她这次病得很重,让她多休息几天你再带她走。门禁卡放这里了,用完放公司前台。”
愣神之间,眼前的人洗漱完换了套衣服出来,再次恢复到往日里衣冠齐楚的模样。
望着那即将迈入电梯的身影,叶识檐拔高语调问:“你要放弃?”
傅庭肆掀眸,静静地凝了他一会儿后,哂笑着幽幽道:“是知难而退。”
第55章 GET 55
“真不跟我一块儿走?”
叶识檐弯着腰, 整理着厨台旁垃圾桶里的厨余垃圾,刚用完午餐的余香还在周围飘荡着。
陶青梧今日精神头好了许多,病毒性感冒的所有不适症状都已经彻底消失。
这几天鹤叔带着秋榭园的医生来过很多次,挂上水都是叶识檐在一旁寸步不离地守着, 每到饭点还会配合着她的口味准备各式各样的饭菜给她吃。
期间她觉得难为情, 加上Cybele刚踏入国内市场, 正是最要紧的时候,很怕耽误叶识檐的工作,便接连强调自己一个人也没问题,可这人实在尽心,说什么都不愿意走。
这会儿她刚挂完最后一瓶注射液, 正站在控制区前调整室内恒温的温度。
有了这次教训,她格外注意起来, 生怕一不小心又着凉。
借着头顶水晶线灯斑驳的光芒, 陶青梧轻触按钮往上升了两度, 再转过身时薄唇轻启,呼出一口气, “先不了, 我有不少东西还没收拾。不过,明天我可以准时去上班。”
叶识檐拎起垃圾袋, 修长的手指在空中绕了两圈就打了个精细的活扣结, 歪头迎上她的视线。
原本还有点肉感的轮廓因为生了场病变得越发瘦削, 看得人心口一紧。
他扯出一抹微不可察的笑,嗓音又缓又慢:“好, 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告诉我, 我买来带给你。”
陶青梧步履不停,越过宽敞的客厅到了开放式厨房, 跟叶识檐就隔了块用奢石岩板做成的岛台,低头时垂下一绺长卷发,语气随意,“不用啦,冰箱里还有点食材,我得在离开前处理掉。”
叶识檐欲言又止,许多话在喉咙里转了好几个来回,终是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他无声弯唇,点了点头。
望着电梯阖上后开始缓缓下降,偌大的公寓内再次陷入连根针落下都能听见的死寂。
陶青梧水盈盈的一双眼迅速暗了下来,强绷了一整天的腰背顿时变得软趴趴的,倚回沙发时不由地长舒了一口气。
半个月的时间不算长,但足以让一个人静下心来思考许多事情。
一开始她或许可以理解傅庭肆是生她的气,所以不想见她,可她生病后,鹤叔既然能带着秋榭园的医生来,就证明傅庭肆肯定是知晓这一切的,却还是一次都没出现过。
某一刻,她真的很希望傅庭肆带她回来是为了报复,总好过被圈在这里。
顷刻后,陶青梧伏身去拿丢在茶几上的手机,攥在胸口前斟酌好用词就拨了通电话出去。
出乎意料是那端的人接得很快,可传来的声音却是另外一个熟悉的人。
林秘书望了眼里间正在开高层会议的傅庭肆,其他董事对于陶氏最新的人事安排颇有微词,都暗暗觉得位居高位的几个人年纪太小,经验太少,足足僵持了快一个小时。
他只好找了处僻静的地方接电话,依旧是公事公办的态度,“陶小姐,您好,董事长现在在开会,不方便接电话。”
陶青梧不知突然从哪儿来的勇气,径直问:“你们什么时候回京市?晚一点您让他给我回个电话,好不好?”
林秘书沉思了下,“新分部还有许多事情没处理,归期未定。不过您的话我会全部告知傅董,您放心。”
她礼貌性地溢出一声笑,轻声道完谢才慢悠悠地挂了电话。
既然决定明天要走,陶青梧照例要将这里好好打理一番,虽然她清楚傅庭肆一定会安排其他人来,但她实在闲不下来。
方才她随便找了个借口应付叶识檐,实际上她只有两三套换洗衣物,不出五分钟就能收拾完。
她只是想见一见傅庭肆,郑重其事地道一次歉,然后竭尽所有补偿他的损失,好尽快结束两个人之间的所有牵扯。
不知不觉间,等陶青梧打扫完,落地窗外的湛蓝渐渐被夕阳染成了金黄色,整个京市都沉浸在这温暖和煦的氛围里。
陶青梧盘腿坐在窗前的地毯上,眺望整个CBD商业区,隐约能看见那在夕阳下宛如金色绸带的道路上车流如织,很是繁华热闹。
她瞥了眼手机,沉寂了四五个钟头还是一通电话都没响过。
早该想到的,傅庭肆都不愿看到她,又怎会愿意多听她讲话。
离开前的最后一步这么快就遭遇滑铁卢,她又没有使用专用电梯的权限,只好另觅他法。
犹记得秋音桐一直都可以自由出入傅誉,想必一定也可以直达顶层的这间公寓,况且她也很想找个机会给秋音桐道歉。
毕竟这人是真的将她当做朋友,她能跟傅庭肆发生这么多的事,有许多机会都是她拐着弯儿从秋音桐那里套来的。
沉思了小半晌,陶青梧转了个方向靠上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玻璃,从通讯录翻出号码打给了秋音桐。
秋音桐显然很诧异会接到她的电话,让她心里的愧疚更甚。
她揉捏了下坐了许久酸痛的后脖颈,酸涩开口:“音桐,你晚上有时间吗?”
秋音桐刚刚下班,车子都还没从傅誉的地下车库驶出去,闻言回道:“有时间的,你在哪里?”
“方不方便一起吃晚饭?”
“好啊,约哪里?”
在得到对方的答允后,陶青梧猛地起身,走到厨房去看冰箱里剩的食材够不够两个人吃,清点完后才道:“傅先生在傅誉顶层的这间公寓,可以吗?”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思索好以后才回了她,“好,我就在楼下,等我停个车,大概十五分钟应该可以到。”
陶青梧应声就直接在厨房忙碌了起来,跟秋音桐相识这么久,她大概了解对方的口味和喜好,不需要多纠结就轻松备好了菜。
她轻触手机看了眼,在时间的分秒跳到整数时,电梯到达顶楼的“叮”声就从宽敞的走廊传了进来,紧跟着就是高跟鞋踩过大理石地砖的清脆声响,愈来愈近。
陶青梧来不及摘围裙,清洗过沾着菜叶的双手后急忙就出去迎。
秋音桐今日的穿搭很是职场,米白色套装的腰间系了条同色系的腰带,将腰身勾勒得尤为修长匀称,脚上的那双高跟鞋足有七厘米高,步伐却迈得又稳又利索。
刚刚的那通电话,她听不出秋音桐的语气,对她的态度更是摸不透。
这会儿她站在原地,难免会有些局促,还是在对方那双纤嫩的双手挽上她时才稍稍轻松了些许。
秋音桐面上虽笑着,但语气还是带了点怒意,“你终于想起来联系我了,真没良心。”
陶青梧一股涩意涌到心口,艰涩开口:“抱歉。”
秋音桐抓着她的力道不禁加重了些,似是不满她说的话。之后跟着她到了厨房后直接落座在了中岛台前的高脚椅上,托腮看着她忙碌的背影。
她从橱柜里拿水晶杯,每每看到那缺了一只的杯架就会不自觉地顿一下。
下午打扫卫生时,她还刻意留意过公寓里的每一处,无奈就是找不到。
倒了小半杯温水,她回身放在了秋音桐手边的那张白色碎花杯垫上,一抬头这人正用满是探究的眼神看她,让她浑身发毛。
秋音桐直接抓住了她的手,求知若渴时情绪异常兴奋高涨,“青梧,你是不是跟表哥和好啦?他居然瞒得这么好。”
陶青梧没挣扎任她拉着,眉眼一垂,语气满是失落,“没有,我好久没见过他了。”
“那你”秋音桐支支吾吾没说完。
她走神了几秒,老实道:“半个月前他送我到这里后,删除了我那张门禁卡的权限,安全出口那里也一直有人守着,我走不掉,但他也没再出现过。”
秋音桐越听越糊涂,更是搞不懂傅庭肆这又是在发什么癫。她是百分百确定表哥是喜欢陶青梧的,可这神龙不见收尾的做法实在有些离谱。
这种桥段她往常倒是在电视剧里见过许多,不是绑回来变着法子欺负,就是圈起来各种酱酱酿酿,才不会像傅庭肆这般不上道。
她顿了顿,仰头问:“青梧,其实我有些好奇你和我小叔叔是怎么认识的?”
“你说叶识檐?”陶青梧温声。
秋音桐是不信陶青梧跟小叔叔在谈恋爱的,虽然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一件事,但多半年的时间,足够她了解陶青梧的脾性,根本不可能会如此快就投入一段新的感情。
她眼巴巴瞅着对面的人,奇道:“你跟他是假的吧?”
陶青梧没什么情绪,回过身继续刚才没忙完的事情,慢悠悠道:“从傅誉离开的那一天,我生着病,是叶识檐送我去的医院,还照顾了我十多天,后来出院他又给我提供了工作的机会,我欠了他很多的人情,所以那天他提出希望我能陪他演一出戏,我就答应了。”
秋音桐忽然失了声,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实在精彩,任她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猜到。
珐琅锅内的浓汤下了新的食材进去,掺杂在一起的味道让人不禁食指大动。
陶青梧试了下味道,而后调到了小火就又去忙其他的事情,眼神抬起,空洞得很。
她淡淡出声:“音桐,你还记不记得你之前问过我一个问题?你问我是不是对傅庭肆一丁点喜欢都没有。”
“其实不是,我喜欢他。可就是因为喜欢,我才发现自己和他有着这么大的差距。于他而言,我该算是他人生中的一抹污点,如果我从没自私自利地去接近利用他,他就还是众人心目中出类拔萃、端正到一尘不染的傅家继承人,不会像现在这样被人议论。”
秋音桐捏在杯壁上的手指倏地收紧,其实这些话她不止一次听到过,上流圈内许多人都在唏嘘,可她不认同,感情重在两人相爱,与家世无关。
然而她的这一想法落入到其他人的耳中,都会讽她一句太天真。
短瞬的安静后,陶青梧端着颜色材质都很精美的瓷盘放入到保温餐垫上,被刻意摆过盘的几道家常菜霎时变得高级了不少。
她递出筷子,还给那刚空出来的水晶杯里添了半杯刚榨的果蔬汁,余光里秋音桐久沉浸在她的话里还没出来,她不得已道:“吃饭啦。”
秋音桐凝着她,片刻后,继续坚持着自己的想法,“我不赞同你说的,这些话你完全可以直接告诉傅庭肆,而不是憋在心里一直否定自己。”
陶青梧唇角微抬,摇了摇头,“其实中午我打过电话给他,是林秘书接的,那会儿他在开会,我托林秘书告诉他忙完后回个电话给我。”
“你看,到现在都没响过。”她拿起一旁的手机,触亮屏幕示意对面的人看。
秋音桐急了,“我可以向你保证,表哥是喜欢你的。”
她受这句话影响,眸光微动,抿唇克制忽而鼓动的心跳,半晌才闷出一句,“也许吧。”
“所以啊,你再等等,然后跟他好好聊一聊,我就觉得你俩之间一定有许多误会,解决了就好了。”秋音桐这才接过陶青梧递过来的筷子,语速不自觉加快。
陶青梧埋着头,用筷子捣碎汤碗里的嫩豆腐,改勺子连带着鱼汤一同喂入口中,心神飘着,很小声说:“音桐,我该回去上班了,你明天可不可以让前台在早上八点给我开半个小时的电梯使用权限?我不知道傅庭肆什么时候会回来,我也联系不上他。”
鲜嫩的鱼汤在白瓷碗里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端到嘴边时热气熏蒸着秋音桐的鼻头。
她忽地一怔,然后直接挑明,“你又要跑。”
被拆穿后的陶青梧没忍住笑出声,嗔着咕哝:“不算,走之前我会告诉他,但其他的事情我不打算让他知道,不想徒增他的烦恼。半个多月都过去了,说不定他都忘记我人还在这里了。”
自那日璟玺别墅的大火扑灭后,傅庭肆性情大变,秋榭园是一次都没回去过,可照陶青梧的话,这人也没住在这里,那就只能是在傅誉旗下的酒店或者办公室旁边的休息室了。
她实在爱莫能助,只能干着急,现如今傅庭肆忙完工作,除了会接姑姑姑父还有鹤叔的电话,其余人是一概不理。
话题就这么自然而然地结束了,之后两个人再聊就是跟工作有关,偶尔还会多聊两句宋方稚刚谈的那个男朋友,到兴头上还直接拨了个视频电话给宋方稚。
果不其然,这人正和男朋友在约会,一颦一笑都冒着幸福的粉红泡泡。
末了,几个人还约了下周六一起去庆灵山泡温泉。
夜渐渐黑了,秋音桐来之前忘了给家里人打招呼,一到九点就接收到了夺命连环call。
不敢再多耽搁,这人收好东西就急急忙忙跟她道别要回去。
陶青梧跟着一起到了侯梯厅,目送着秋音桐迈入电梯后,这人忽然对她说了句,“明天我会跟前台打招呼,但过了时间我可就不管了。”
她看着她,原本无波无澜的眼底终于起了涟漪,“好,知道了。”
送走了人,陶青梧重回厨房,将冰箱和橱柜内之前托鹤叔买的那些东西收入塑料袋中,又将带来的手提袋和电脑包放在了客厅沙发旁的地毯上,方便明天离开的时候一同带走。
大病初愈的头一天就过得如此充实,陶青梧这才后知后觉,浑身乏累急需休息补充能量。
她抱着睡裙去洗手间简单冲了个澡,而后将换下来的衣服塞入洗烘一体机便回了卧室。
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来时陶青梧习惯性地从枕下拿出手机。
摁亮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十二点。
下一秒,屏幕上突然弹出电量不足的提示,她伸直手臂去床头摸充电器,摸索了半天才想起来下午好像是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掀开薄绒被下床后陶青梧还顺便套了件外套,趿着拖鞋迷迷糊糊走到门口,右手刚刚搭上门把手,底下从缝隙溢进来的灯光让她一怔。
看来真的是困昏头了,进来前居然忘了闭灯。
她缓步到了客厅,指尖还未触上操控按钮,身后不远处陡然响起的窸窣声吓了她一跳。
陶青梧顿在半空中的手慢悠悠垂下,回过身瞠目对上那长久未见的人的视线。
她面上全是难以置信,“抱歉,我不知道你回来了。”
傅庭肆显然也没想到她睡到半夜会突然出来,同样错愕了瞬,然后很快恢复到古井无波的神情,淡淡地“嗯”了一声。
陶青梧好不容易沉寂下去的情绪再度起伏,她垂着眼,片刻后猛然反应过来傅庭肆方才的动作有些古怪,好像是急于遮掩什么。
她一动不动,试探着问了句:“你是受伤了吗?我好像看见了。”
傅庭肆见藏不住了便小心翼翼地掀开了遮在小腿上的睡袍边角,袒露出来的部位血红一片,好似是治疗不当化了脓,看着十分骇人。
陶青梧瞳孔骤缩,定神后加快步伐到了沙发旁,语调带着轻微的颤音,“看着像是烧伤的,怎么会这么严重?”
她弓着腰背,伸出的手想碰又不敢碰。
傅庭肆身形顿住,抬眼看她微蹙着的眉头,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他眸光沉了沉,吃力地用棉签沾着药膏往上涂抹。
陶青梧下意识急道:“我我帮你吧。”
他闭了闭眼,将手里还未用过的棉签递了出去。
她接过后坐下,放轻力道慢慢地涂过那大片烧伤的每一处,然后又在眼前这人的指导下去拿纱布来包裹。
动作的时候,陶青梧不受控制地开始胡思乱想,上一次她帮傅庭肆上药还是在春节的时候,这人受她牵连被打,背上那些纵横交错的鞭痕跟这些烧伤差不多,只要看见就让人心口一紧。
她放慢包裹的动作,眼眶瞬间热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开始扑簌簌地往下掉。
傅庭肆很轻易就听到了那短促的啜泣声,他叹了声,上半身前倾从陶青梧的手里扯回纱布,哑声道:“怕就别弄了。”
陶青梧手指攥紧,不愿松开,故作平静弄完了最后一步。
她把玩着小半卷纱布,任由眼泪全砸在上面,待快平息下去时腾地起身就想离开。
只是她还未转过身,手腕就被沙发上的人扣住,一个巧劲拽着她带入怀中。
木质花香掺着浓郁的苦药味,让她一时觉得无比心安,头一回如此依赖这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怀抱。
傅庭肆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哭什么?”
陶青梧抽噎着,不答话。
他渐渐失了耐心,迫着怀里的人抬头迎着他的视线,又问,“是不是心疼我?”
她被他眼底的愠色吓到,那近乎侵略的气场更是让她一度喘不过来气。
傅庭肆面无表情,语气里全是压迫,厉声怒喝了一句,“说话。”
眼眶内又盈满了泪,陶青梧心脏倏地一紧,颤着肩膀用哭腔自喉间硬憋出几个字,“是,是,是”
话音将落未落,傅庭肆强忍了半个月的情绪瞬间外露,扣着眼前这人那不堪一握的细腰,大有要揉进骨血的趋势。
他很贪恋地深吸了下她身上独有的馨香,久违的温软让他心里的防线全然崩塌,柔声吐出认命的一句。
“这就足够了。”
第56章 GET 56
环绕式灯带在头顶常亮着, 细碎的光点在光洁透亮的地面上闪烁着,仿佛星辰的碎片。
丝绒沙发上紧拥在一起的人,让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变得粘稠起来。
陶青梧闭着眼睛,双颊在一声声啜泣中变得愈发绯红, 不自觉地歪了下头, 使自己上半身的受力点全在眼前这人的怀里, 像是得来不易的珍宝,又像是荒漠里独有的一小片绿洲,疯狂贪恋,不停地汲取。
“这段时间过得开心吗?”
傅庭肆伸出手,轻轻抚着她的后颈, 似是觉得不满足又用指尖衔起一片细嫩的软肉。
下巴触到一片冰凉,是被她眼泪浸湿的衣料。
她自然蹙眉, 往左稍稍挪了点地方, 而后摇了摇头。
傅庭肆腮颊蹭过她头顶的碎发, 痒意蔓延开来直达心口。
他实在不敢想陶青梧跟叶识檐在这里独处的这几天究竟发生过什么,是不是要比以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要快活, 要更轻松自在。
止不住的好奇心让他下意识问了出来, “为什么?”
陶青梧略抬下巴,小半张脸全埋在他的肩头, 瓮声瓮气, 因为委屈再度溢出哭腔, “想你。”
他苦笑一声,双手绕过摁在她细嫩的肩膀缓缓推开, 迷惘的眼神扫过每一处, 落在那张太会讨好他的红唇上,凑近后浅尝辄止地轻吻了一下, 继而意犹未尽地用指腹抹过,轻叱:“小骗子。”
陶青梧喉间泛出涩意,接连摇了好几次头,似否定又似不满。
眼前的人以前吻她的时候从来不会如此,此刻仿佛是在等她应允,又仿佛是在看她是否会厌恶或抗拒。
他永远都是我行我素,一旦做了就会将自己的渴望尽数付诸于行动。
这一刻,她有些读不懂自己的情绪,可她唯一能证明自己的做法就是继续方才的那个吻。
纵使傅庭肆未来依旧不属于她,依旧会与其他人出双入对,但此刻她还是想要他。
反正做过那么多违背本心的事,不差这一次,堕落就堕落吧。
那双乌黑水润的眼睛宛如波澜不兴的湖,轻而易举就掀起了陶青梧脑海中的浪。
她倾身靠近,用啄吻来描摹他的唇廓,舌.尖探.入的时候竟显出一丁点的生涩来,好似两个人第一次在订婚宴休息室里的那个吻。
傅庭肆紧凝着她动作,眼睫颤动的幅度轻微到生怕搅了这场如梦般美好的亲密。
他咬牙错开唇,吮上那羞红到极致的耳尖,微喘的语调掺着点恼意,“你知道叶识檐带你出现在家宴的那天,我在想什么吗?”
“除夕那天,我本也打算带你回去的。”
陶青梧难以掩饰内心的波动,浑身上下都跟着战栗了下,不知是因为这句胜过万物的情话还是因为研磨在耳尖上的唇齿。
在认识傅庭肆以前,她自知自己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可现如今每每独处,以泪洗面几乎是常态。
她从一片濡.湿中抽离,边在那坚毅的轮廓上落下细细密密的吻边小声喃喃:“对不起,对不起”
一句比一句郑重,压得傅庭肆快要喘不过来气。
他认命了,那么多的混账话都说过了,做出来又能怎么样,总好过别人说他是只会纸上谈兵的胆小鬼。
然而怀里的人比他要更大胆,将他腰间睡袍的带子悄无声息地扯开后,纤嫩的右手在他不设防的时候开始变得肆意妄为。
他哼出短促的一声,短暂地闭了闭眼后猛扣住那细长的脖颈,热吻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在这个闷热的夏夜,偌大的公寓里冷气长久开着,却被这旖.旎甜蜜的情意蒸腾到让人难以自持的温度,灼烫到需想尽一切办法褪去束缚才能稍稍得以缓解。
吻持续了很长的时间,两个人的理智早已所剩无几。
往常习惯性主导别人的人头一回落了下风,脑中松散的弦猛然绷紧。
傅庭肆错愕一瞬,被陶青梧的胆大妄为骇到,就像是一场没有安全措施差点步入野兽牢笼的未知冒险。
他托着她的腰,往上抬起揉入怀中,紧贴在一起时心跳瞬间就失了原有的节奏。
陶青梧从混沌中还未抽离,还在妄想着继续,被他用大掌攥住乱碰的一双手。
如若不是意志力强大,他真会遂了她的愿,可他不能。
又吻了会儿,他说:“我是很想,但你还小,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而后,他强忍着小腿处细密的痛,抱着怀里汗涔涔的人到了落地窗前的奢石办公桌前,很熟练地拉开抽屉翻出了两个人以前用剩下的小半盒。
陡然腾空这么久,陶青梧越发收紧了攀在他肩上的双臂,直到后背碰上冰凉的落地窗才堪堪从迷.乱中获取到一点的理智。
这块此时可以俯瞰到大片夜景的地方,她曾独自一个人待过许久,有掰着手指数他多久没回来,有靠在上面盯着直通走廊的那扇门等他回来。
可现如今,他回来了,她还是会难过。
她不知下一次又要等多久。
傅庭肆很艰难地递到嘴边,塑封扯开的脆响声刚落,就被塞入到了她的手中,啜泣声是在顿觉酥麻的那一刻溢出。
他偏过头,入眼的是陶青梧正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慌乱中染了几分心疼,“是痛吗?”
陶青梧抿唇摇了下头,为了探出是虚是实用修剪得圆滑的指尖抓过坚实的臂膀,让他感受她的疼。
分秒一点一点地转到深夜,她甚少会给与他反馈,却在今夜将表演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程度
饶是傅庭肆再冷静,也被激到失了轻重,一举一动皆在宣泄自己的想念和渴望。
往日里让陶青梧心慌到不敢独处的地方,皆有了两个人停留过后的痕迹。
客厅、厨房、洗手间,再到卧室,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直到晨光乍泄,两个人才相拥着进入睡眠。
傅庭肆有着强烈的生物钟,几乎头沾枕头还没两个小时就自然醒来,左手小心翼翼地从颈下抽出,临下床前还用指腹拭了下身旁这人哭到红肿的眼角。
大病了一场,看着好似比他刚接回来那几天又瘦了些,昨晚又经他这么一折腾,孱弱到几乎一碰就碎的程度。
他倾身吻了吻,刚依依不舍地侧过身,撑在床上的胳膊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搂住,脸颊来回蹭了蹭,又迷蒙着咕哝了好几句,摆明了还没睡醒。
“再睡会儿,时间还早。”他用另一只手安抚性地摩挲了下陶青梧的发顶,等着彻底没了声才下床出了卧室-
陶青梧困归困,但她心里藏着事,没多久也跟着醒了过来。
她先是摸了摸身侧,又侧耳听了听周围,寂静到让她再度怀疑昨夜的一切是不是又是幻觉。
好在的是,床头的垃圾桶里还未来得及收,那是最好的证明。
等换好衣服洗漱完,她抬眼看了下时间,距离秋音桐让前台开启的电梯使用权限仅剩下不到三分钟。
陶青梧打算去冰箱里拿两片吐司填填肚子,经过中岛台竟看见加热餐垫上摆放着的早餐。
她犯了难,如果吃的话,那今天就又走不了了。如果不吃,这是傅庭肆给她准备的,浪费了实在可惜。
沉思了小半晌,她终是抵不住直接坐下来享用美食。
糖油饼被保温得很好,没有失了原有的口感,味道也很熟悉,应该是秋榭园的厨师做的。
饭后,她顺便打扫了下厨房的卫生,而后就在客厅的沙发上静坐了会儿。
视线不时会瞥向远处的走廊,她拎起茶几上的帆布包,迈着小碎步到了侯梯厅,指尖触上后良久都没有反应。
陶青梧只好寄希望于安全出口,想着这么久了傅庭肆或许早就撤走了守在那里的保镖。
她推开厚包门,宽敞的平台间仅有一束照明灯光亮着,其余地方昏暗又冷清,仿若再往前一步,踏入的会是无边无际的深渊。
深吸了口气,陶青梧抱着赴死的气势一步一个台阶往下走,岂料到了次顶层,这一楼安全出口的大门竟是从里面扣着锁。
她只好作罢,转而又跑了回去。
只是在经过那部专用电梯时,她下意识就停了下来,鬼使神差地从帆布包的夹层摸出门禁卡搭上感应区,长暗着的显示区竟瞬间被启动,发出“滴”的提示音。
没来由地,陶青梧觉得心口一阵酸胀,她清晰记得她昨天有来试过,并未收到任何的反馈,可今日却偏偏有了。
她很想问问傅庭肆究竟是何用意,是给了她出入的自由,还是彻底放她走了。
上一秒,陶青梧以为有了昨晚,两个人的关系应该是再次回到了之前那样。
可转念一想,她一开始从未想过逾矩,只将那当做顺从本心的沉沦,像是道别。
原来,这样想的竟不止她一个人,傅庭肆与她不谋而合。
又在侯梯厅待了会儿,直到显示区自然熄灭,陶青梧的思绪才渐渐回笼。
她望了眼通往客厅的廊亭,外面的强光经由长而宽的客厅径直投落了出来,扑簌的光影左右晃动。
陶青梧发觉,自从明白对傅庭肆的情意后,她再也做不到像以前那样。
违心地去讨好,违心地去道歉,违心地去耍赖皮。
总要在傅庭肆的心底留下一点纯粹,起码在下一次她再说“想你”的时候,他能信她。
最后她还是拎着沉甸甸的几个手提袋离开了公寓。
从傅誉到Cybele之间的距离仅有不到五百米,陶青梧选择了步行前往。
在如此精英汇聚的地方,她的一举一动都显得格格不入,每一步都迈得格外艰难。
等到达工作室,她径直将东西丢在了前台,还去洗手间简单打理了下自己。
经过打版工作区时,往常最热闹的地方今日竟只有寥寥几个人。
半个多月没出现,为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陶青梧深埋着脑袋,默不作声地朝办公室的方向走,却恰好和刚从里面出来的沈羽撞上。
这人手上捏着一沓文件,图纸上的色彩有些熟悉,是她生病前修改过后传真给叶识檐的那部分。
“呦,来了,身体好些了没?”沈羽怔了下,似是被她吓到。
她撇头,有些难为情,“已经没事了。羽姐,你这是”
沈羽指尖划过图纸,示意给她看,“Tido今天带着甄睿跟棚,我去送修改图纸。”
陶青梧停顿了片刻,“我刚好没事做,我去送吧?”
“行,我把地址微信发你。”沈羽乐得自在,简直求之不得。
陶青梧将文件小心放入帆布包,边在手机里导航地址边往外走。
晌午十点多,日头还没到最晒的时候,所到之处都有茂密苍翠的国槐,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像是无数条金黄色的丝带在微风中飘摇。
陶青梧背光站着,棚拍的位置同样在CBD商业区,她双指滑动屏幕放大地图熟记路线,余光里却在扫着附近哪里有共享单车。
此时正好有人停靠在路边锁车,她等人离开后才去扫码使用。
等到达摄影棚已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陶青梧穿梭在园区内。
不消片刻,她驻足在棚外,一双眼紧盯着门口的易拉宝海报。
很高清的画质,上面的人蓄着及腰的大波浪卷发,比她的看起来要娇媚,更要大气。
往下看是露肩的法式亮片花朵泡泡袖礼服,神秘优雅的淡紫色点缀了许多繁杂的亮色。
看似最死亡的搭配,在那人的身上却仿佛有了生命。
陶青梧看了一遍又一遍,从发型妆造到一旁简单明了的文字介绍语,都让她挪不开步。
——大提琴演奏家·盛怀宁(港)
这一刻,望着眼前这张笑靥如花的面庞,她莫名想起了昨夜和傅庭肆亲密无间的种种,心虚的情绪瞬间席卷了她。
看样子,叶识檐今天跟的是盛怀宁的棚,怪不得在她提出要去的时候,这人犹豫了会儿却选择了甄睿跟着。
一双脚好似灌满了铅,她一步都挪不动。
原本紧闭着门忽然从里面打开,叶识檐正低着头在手机屏幕上敲击着,隐约看见咫尺之近的熟悉身影时忽而陷入怔忡。
陶青梧艰难地往后撤了点距离,似是怕叶识檐的身后会不会还跟着其他人。
“别怕,只有我。”叶识檐扫了眼身后,很迅速地带上了门。
工业园区内有一家很小众的咖啡甜品店,冷清中透着一丝惬意,垂落在周围的纱幔随着出风口拂出的冷气而轻微摆动着,像是在演绎一场轻盈的舞蹈。
陶青梧和叶识檐相对而坐,满是民族风装饰的桌布上摆放着飘着幽香的榛果拿铁。
她轻抿一口,继而从帆布包拿出文件递了出去,“我帮羽姐来送。”
叶识檐没理会,视线落在她的脸上,“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掀眸一笑,“已经没事了,不然绝对找你请假。”
气色是比昨天好了很多,可是叶识檐还是觉得眼前的人有种说不上来的别扭。
他瞥了眼手旁亮起的手机,又抬腕看了下时间,“我得回去了。下个月Cybele有一个设计展,你出套作品。”
陶青梧原本还在看窗外的风景,闻声双目睁到最大,“我吗?我可以?”
叶识檐被她正襟危坐的姿势逗乐,腰板直挺挺得像是个认真听课的好学生,“对,你。这次你改的图纸都用上了,总不能一直让你做我的小助理,总要出来独当一面。”
不多时,陶青梧乱了良久的思绪瞬间豁然开朗,面色都跟着红润了好几个度,俨然是一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的样子。
“好,我会认真准备的。”
她急忙挎起丢在身旁的帆布包,品了一半的拿铁也不喝了,着急就要走。
叶识檐点头,“回去吧,晚上带你去吃饭。”
从园区到工作室,陶青梧单车都比来的时候踩得要卖力了许多。
一到办公室,就拿出所有的工具投入到设计稿的怀抱中,直接错过了午饭,晚饭还是叶识檐从棚拍的地方忙完回来叫她去吃的。
饭后陶青梧回了工作室取行李,又被叶识檐开车送回了家。
都到门口了,她只好将人迎了进来,空了半个多月的房子直饮水没开,她只好从冰箱里拿出矿泉水烧给叶识檐喝。
一米多长的沙发只能容得下两个人,叶识檐接过陶青梧递来的杯子,目光略抬径直落在了眼前这人微敞的领口处,一对如薄翼般漂亮的锁骨周围被人啄吻过留下的青紫痕迹若隐若现。
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该反应过来那些代表着什么。
他喉间一涩,捏在马克杯上的指节泛白,没忍住脱口道:“你和傅庭肆重新在一起了?”
陶青梧显出一丝茫然,不明白话题怎会转得如此突然,头一偏刚好捕捉到叶识檐从自己身上紧急挪开的视线。
犹记得早上从傅誉离开前,她费了好大的劲才用多色遮瑕盖住了锁骨处傅庭肆留下的吻痕,想必那里被高温蒸腾了一整天早就化开了。
她埋头,不由地拢了拢散开的领口,似是觉得不够还往后扯了下,溢出很难堪的一声笑,“应该不算。”
叶识檐霎时明白昨儿这人为何非要多待一晚,强压住眼底的黯沉,经过几秒钟恍惚后,才缓缓出声,“你既然见到了他,那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半个多月前他险些出事?”
陶青梧眸光闪动,一脸认真地凝着他,显然能看出来是不知情的。
他自嘲一笑,修长的手指停在喉结处,慢条斯理地扯松了顶在那里的装饰领结。
叶识檐承认他对陶青梧存的心思不单纯,想得到,也想掠夺。
可他自幼接受的都是高素质教育,懂得成人之美,不忍看明明相爱的人却在互相折磨的桥段。
沉思了会儿,他放下手中的杯子,淡淡出声:“傅庭肆在龙湖璟玺的那套房子闹了火灾,他在里面差点出事。”
话音刚落,陶青梧刚拿到手里的手机倏地滑落到腿上,而后掉在地毯上,微抿着的唇轻微抖动着。
傅庭肆那满是疮痍的小腿,下一秒便出现在脑海里。
她有猜到应该是被高温烧伤所致,只是没想到这其中竟有这么多的隐情。
入了夜的京市本该是闷热的,可陶青梧却觉得自己如坠极寒之地的冰窟。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跌跌撞撞地从家里跑出去的,被潮湿的热风拂过挂着两行热泪的面庞,又滑稽又狼狈。
陶青梧在街边奔走了足足半个小时都没等到车,最终还是拗不过姗姗来迟的叶识檐,而后踏上了前往傅誉的路途。
她脑中纷乱,对于窗外迷离又梦幻的夜景视若无睹,独有方才在家里叶识檐的话在耳边不停循环播放着。
——就是在我带你去香榭酒店参加家宴那天出的事。
——我不在现场,只在偶然间听到音桐告诉姐夫。那晚火势燃得很大,傅庭肆从浓烟滚滚的屋内出来,手上拿着的礼盒被烧得面目全非,只露出里面休闲西装的一点边角料。
——音桐说那是你亲手做给他的。
——他说他只要你
陶青梧故作镇定冷静,然而心脏处的钝痛仿若被最锋利的利器划过,让她沉着发出的桀桀之声如同寒夜里刺耳的悲鸣。
她歪头靠着,生怕眼泪砸在昂贵的真皮座椅上,一直不停地用手背蹭过。
不止是污点,她更是傅庭肆平安顺遂人生里的灾星。
他为了她受了鞭打,健硕的背脊现如今还有着深浅不一的痕迹,然而旧伤刚愈又添新伤,依旧跟她有关。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终于驶到傅誉集团的楼下。
陶青梧抹了把眼泪,侧身下车时忽地被一旁的人拽住。
叶识檐声音哑着,“你想好了?”
她轻咬下唇,在竭力抑制自己剧烈波动的情绪,答非所问:“我也一样。”
模棱两可的一句话,叶识檐却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陶青梧,同样非傅庭肆不可。
第57章 GET 57
陶青梧急匆匆略过保安处, 步伐直冲着傅庭肆的那部专用电梯。
她很熟练地自包中摸出门禁卡,搭上的那一刻还在暗自祈祷一定别失了使用权限。
好在的是,显示区一如早上她离开时那般,很迅速给出了反馈, “滴”声让她又惊又喜。
迈入轿厢内, 她半倚在扶手栏杆上, 正对面不停运转的钟表正指在晚上九点的位置。
这么晚了,不知道傅庭肆在不在,他会不会又像往常那般根本没打算回来。
那如若回来,看到她不在又会是怎样的心情,开心, 还是失落。
几分钟后,电梯终于到达顶楼。
随着“叮”的一声后, 陶青梧脱力般离开栏杆的支撑, 趋步朝里走的时候心乱如麻。
她怕自己跑这一遭会给傅庭肆未来的生活依旧带来影响, 更怕狼狈的自己每一个举动都是自作多情。
室内廊亭在这一刻变得越发长了起来,她每一步都迈得格外煎熬。
等金属夹丝玻璃门推开后, 陶青梧嗅到的是浓烈的酒气还有被冷气吹散得到处都是的药膏味。
她操控着打开了客厅内所有的灯光, 晃到她和沙发上的人同一时间将手臂搭在了眼前。
待彻底适应这陡然亮起的强光,入眼的是傅庭肆扯松领带、衣襟大敞的模样, 是她往日甚少会见到的那一面, 用不修边幅来形容可能更合适。
两三个软丝抱枕整齐摆放在一起, 使得傅庭肆窝在上面的姿势很是别扭,却又因醉酒没空去理会。
陶青梧下意识移动视线, 直直地落在那扯掉纱布后暴露在外的大片烧伤, 看样子应该是刚处理过,之前那些看似骇人的脓疱已然消失, 但隐约间好似能看见皮肉,惹得人心口一颤。
她顿时来了火气,小碎步过去半蹲在沙发上,正好可以与傅庭肆的视线平齐,怒喝道:“傅庭肆,你伤没好怎么可以喝这么多酒?”
经她这么一声,原本半阖着眼眸的人慢慢睁开,意识迷离到完全不知晓此情此景究竟是真是假,不然他怎会看见大清早就拎着行李着急忙慌离开的人。
傅庭肆略抬手臂,指尖先是划过她的脸颊,而后落在那被手背蹭到通红的眼角。
他低低问了一句,“你怎么没走?”
陶青梧一时怔住,她不懂他此时话里的情绪,究竟是诧异还是不满。
然而下一秒,她整理好思绪,将手里的门禁卡示意给眼前的人看,“我猜你不想让我走,不然你不会留着这张卡的使用权限。”
话音刚落,那浸了酒意的唇舌就落了下来,缠着她掠夺掉她所有的呼吸,似是觉得不够又将手扣在她的颈后,越吻越深,仿若再进一步她就会被拆吃入腹。
分开时扯出晶莹的涎液,视线却始终黏连在一起。
傅庭肆用指腹抚过她被吻到红肿的唇,酒意渐失,清醒了不少,“这次怎么这么聪明?”
犹记得早上他正在会议室参加高层总结会,鹤叔的短信突然闯入他的视线。
他最善察言观色,怎会不知道昨夜陶青梧的状态与上一次离开时别无两样,每一个吻每一次触碰都好似是在道别。
所以他恢复了那张门禁卡的使用权限,还撤走了守在安全出口的保镖。
也算是重新短暂拥有过一次了,他心甘情愿放她走,可他终是抱着幻想,万一她以后还愿意回来,又或是他又有了用武之地。
只是他没想到,前一夜两个人折腾了那么久,她竟那么早就离开了,好像很是迫不及待。
因此到了晚上的应酬,他不自觉就喝多了些。
自从出院后,他没怎么注意忌口的事情,使得腿上的伤发脓发肿,也不知自己此举究竟是因为什么,有的时候几乎痛到麻痹,都不及想起陶青梧时的那一点不甘心。
但好在的是,她回来了,老天还算是眷顾他的。
如此静默了良久,傅庭肆看着身旁的人忽地盘腿坐在了地毯上,抓着他的手腕将掌心紧贴在侧脸上,薄唇嗫嚅,似乞求又似哀求,“那你可不可以每天都回来?”
他何尝不想回来,殊不知陶青梧生病的那几天,只要每每想起与她在这里朝夕相处的人不是他,他就嫉妒得发狂。
抑制住酸涩的情绪,他缓声回:“可以。”-
翌日早,陶青梧难得跟傅庭肆同一生物钟,醒来后双手环抱住一旁刚准备起身的人,像只树袋熊似的手脚并用。
傅庭肆被缠得没办法,只好又陪着眯了会儿。
他实在觉得煎熬,早晨常有的状态被陶青梧用腿侧蹭得越发难耐。
等着平缓的呼吸声起,他小心翼翼地拨开腰间的手臂还有搭在膝上的腿,顾不得全敞着的衣襟有多不雅观,径直到了厨房从冰箱拿出瓶矿泉水猛灌了好几口,才稍稍缓解了些许。
像以前他还可以冲个澡想办法自己宽慰,现如今腿伤未好不能如此频繁地进出洗手间。
刚长舒了一口气,那离了还没五分钟的双手再度自身后环了上来,惹得他苦笑一声。
“才六点,可以再去睡一会儿,”说完他抬眼看了下时间,“鹤叔大概七点半送早餐过来。”
陶青梧还未从熟睡中彻底苏醒过来,头来回摆动着蹭过他的后背,小声咕哝了好几句,听不清到底说了些什么。
傅庭肆一时恍然,回身拥住,垂头轻嗅着眼前这人散发出来的淡香,“以前没发现你会这么粘人。”
缓了会儿,陶青梧慢慢抬头,迷蒙的一双眼泛着潋滟的水光,试探着问:“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他呼吸一滞,目光扫过她红润的双颊,“没有,不太适应。”
“我这段时间要准备设计展的作品,可能会居家办公,你如果有空的话可以经常回来吗?我做饭给你吃。”她抬手捻着他最上方的纽扣把玩,还时不时用头顶的碎发蹭过他的下巴,似在点火。
傅庭肆来回吞咽了下喉头,闭了闭眼后咬牙推开了怀中的人,转而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水龙头抬起的那一刻,陶青梧自半敞着的门缝钻了进来,冲着他眨了眨眼睛,精准地把住了他的命门。
沉重的呼吸和压抑的低吟持续到七点才堪堪停下来。
用奢石打成的洗手台前,傅庭肆捉着陶青梧的一双手探入温水中,认真搓洗了好一会儿。
余光里,他清晰看见亮了一圈氛围灯的镜子里,身旁的人羞红着一张脸,埋着头看他动作,还有那被她吮到满是痕迹的锁骨,算是他惦念了这么久最好的战利品。
又在洗手间磨蹭了良久,再出来时鹤叔已经带着人把餐送到了。
简单的一顿早餐,两个人胃口大好,素粥和小菜都被享用得干干净净。
傅庭肆九点半有个海外线上会要开,陶青梧则要回工作室收拾未来一段时间所需要的工具。
侯梯厅处燃着线香,乌木沉香充盈在鼻间。
陶青梧一双手全挽在傅庭肆的肘间,似是怕他下一秒就跑掉似的又施了点力气,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他伸手理了下她乱了的长发,很利落地滚了下喉结,“你不用这样,只要不出差,我会每天都回来。”
陶青梧今日未施粉黛,洁净的一张脸上不似往常那般有攻击力,很是乖巧恬静,“晚一点回来也没事,但应酬的时候不能喝酒。”
他立着的时候腰背都挺得笔直,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成熟精英的味道,视线掠过她,嘴角一弯,“好,听你的。”
电梯终于运行上来,临分开前,陶青梧抬了抬脚尖,嗔着:“要kiss。”
话刚出口,傅庭肆瞳孔骤缩,自眼角的余光瞥了眼紧跟在身后的鹤叔和林秘书。
这是一个极具侵略性的眼神,极致骇人,原本一脸看好戏的两个人瞬间敛好情绪,刻意做出朝四周张望的动作来。
随即,很清脆的啄吻声响起,蜻蜓点水,却又激起层层涟漪。
鹤叔简直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年纪大了,不然怎会眼花到这种程度。
昨日还悲悲戚戚的少爷这会儿突然变得生龙活虎,弥漫在周围的恋爱气息还有粉红泡泡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没忍住长叹了一声,惹得前面的两个人同时回头看。
傅庭肆把玩着陶青梧根根分明的手指,问:“怎么?有心事?”
鹤叔攥拳放在嘴边咳了声,故意拖着长音,“天——气——不——错!”
这一说法在陶青梧迈出傅誉集团大楼的那一刻就得到了验证,确实是一个艳阳天,天空碧蓝如洗,微风徐来,花坛里的花香气阵阵袭人,让人闻之欲醉。
陶青梧今天心情很好,婉拒了鹤叔执意要送她去工作室的请求,选择了步行前往。
经过一家连锁咖啡厅时,她从包中摸出手机翻找以往工作群里的聊天记录,转而又切换到备忘录记录下来。
职场请客是很常见的事情,陶青梧入职这么久,每每想要找机会犒劳一下同事,众人就会用她刚入职的理由来婉拒,对她很是照顾。
为了担心众人觉得她先斩后奏,或者跟其他打算请客的人撞上,她还特地在群里打了声招呼,无一例外还是被小规模地说教了一通,但不妨碍所有人又跟着发了好几条跪地感谢的表情包。
足足十几份她都在备忘录里备注了多冰少冰还有糖分的选择,她微阖了下眼眸,依稀能嗅到醇香的咖啡香气还有甜腻的奶油香。
又从上往下检查了一遍,陶青梧从店外的藤椅上起身,边埋头查看微信群里还在不断弹出的新消息边伸直手臂去拉大门的扶手。
岂料,正好与从里面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扑鼻而来的是很馥郁的玫瑰香气,陶青梧蹭了下撞得肿痛的鼻头,刚准备出声道歉,猝不及防地和对面的人碰上了视线。
她怔在原地,心慌和紧张同时涌上心头。
两个人离得很近,带着浓香的温热鼻息喷洒在她的面上,使得她完全不敢抬头继续去看。
“抱歉。”她咬唇,喃喃出声,故作轻松地又往下埋了埋头,往后撤开几步方便里面的人出来。
高挑俏丽的女人扶了下架在鼻梁上的墨镜,弯唇轻吐出一句,“没事”。
即将擦肩而过时,陶青梧扣在衣摆的手指攥得死紧,忽闻身后的人唤了一句,“Hold on.”
她脚步顿住,静等着只有咫尺的女人迈开长腿靠近,高跟鞋踏出有节奏的声音,似是踩在她的心口,让她愈发紧张。
“你是陶青梧?”女人慢悠悠地取下墨镜,捏在指节分明的右手把玩,侧身跟她视线平齐时来回打量了好几下。
陶青梧只与面前的女人有过一面之缘,其余都是在娱乐新闻或者杂志上有幸见过。她点了点头,礼貌道:“你好,盛小姐。”
盛怀宁微诧,似是很惊讶她居然认识她。
大提琴演奏者与流量明星不同,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机会少之又少。
“好巧啊,居然会在这里遇见,”她漾起笑意,环顾四周后又道,“你还在傅董的公司工作?”
陶青梧视线定格在盛怀宁的身上,语气客气又疏离,顺嘴道:“不是,在Cybele。”
“你在Tido的工作室?我待会儿刚好要过去一趟,”盛怀宁笑得柔媚,扫了眼一旁的助理后冲她说了声,“方不方便聊会儿?”
咖啡厅内的装潢简约而又不失格调,桌椅都是由橡胶木制成,显得很有韵味。
这会儿正是上班高峰期,几乎所有人都是即拿即走,堂食就冷清了不少。
陶青梧庆幸自己没有提早在手机上点单,不然这会儿十几杯咖啡恐怕早就失了原有的口味。
她乖巧端坐着,明明对面的人又温柔又漂亮,却让她总有一种面对豺狼虎豹的错觉。
盛怀宁刚用过早餐,这会儿示意服务生送了杯温水上来。
她斜睨了眼身侧,支走了助理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你和傅庭肆”
话未说完就被陶青梧及时打断了。
她边用指尖剐蹭着手心里的嫩肉边说:“抱歉盛小姐,我知道你和傅先生的关系,缠着他是我不对。”
话毕,盛怀宁了然,没忍住低笑出声,“你在说什么?我只是想问问你们和好了没。”
陶青梧茫然抬眼,被这句话弄得一头雾水。
静了短瞬,盛怀宁拧眉,严肃了点,“果然,就知道你会误会,我跟傅庭肆只是合作关系。”
半个多小时晃眼而过,陶青梧拎着沉甸甸的牛皮纸袋往工作室走的时候,盛怀宁还在她的旁边娓娓而谈。
吃味了这么久,竟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笑话。
傅庭肆从一开始和盛怀宁来往就是利益共同体的关系,前者是想要收购陶氏却遭到了傅霄则的阻拦,后者则是一直在跟一位圈外人热恋却得不到家里人的支持。
傅庭肆想要借太和集团的力成功拿下陶氏的收购权,盛怀宁则需要用筹码和父母做交换,获取恋爱的自由权。
两个人同进同出酒店不假,但每一次见面盛怀宁的恋人都在场,聊到的话题也从未偏离过正事,而娱乐记者发表之前从来不会去证实新闻的真实性,都一心只为了赚流量抢首发。
不知不觉中,两个人走到了Cybele的门口。
盛怀宁扫了眼一旁失魂落魄的人,又及时补充了一句,“你难道没发现,每一次新闻发酵的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就被紧急撤下了,都是出自傅庭肆的手笔。”
陶青梧半天没回过神,“他没对我说过。”
盛怀宁失笑,“你有问过他吗?或者说你在意吗?陶小姐,恋爱不是这样谈的。换位思考,如果是我喜欢的人跟其他女人有了花边新闻,我一定是要去当面问他的。当然,傅庭肆也是个木头,你们两个半斤八两。”
短短几句话,陶青梧和傅庭肆被强行绑定在一起,被盛怀宁拐着弯儿吐槽了好长时间。
不过,话糙理不糙。
忽地,她又陡然想起了一件事,“盛小姐,之前傅先生有送过我一瓶定制款的香水和腕表,新闻说”
盛怀宁及时出声打住,恨铁不成钢道:“那天我只是陪同。他说不懂你的喜好,想给你准备毕业礼物。”
言语间,打版工作区的人察觉到了一直停留在门口的盛怀宁和陶青梧,一小部分出来帮陶青梧拎咖啡,一小部分带着盛怀宁去改演出服饰的尺寸。
陶青梧回到办公室收拾工具和设计稿时,才反应过来叶识檐不在。
她搁下手里整理了一半的物件,转而去了隔断另一边的办公区,桌上整洁如初,手背覆上电脑并未有开启过留下的余温。
两天的时间,经由两个人的口中得知了这么多的隐情,陶青梧才发现自己对于傅庭肆的了解竟如此片面。
她以为他薄情清冷,不会轻易对任何人和事上心,可私底下却为她做了那么多。
如果说早前她嘴硬傅庭肆帮她是为了给生活添一味调剂,现如今是如何也忽略不了了,毕竟这世上哪有比她还不省心的调剂品。
整理好未来一个月需要的必需用品,陶青梧接到了叶识檐打来的电话。
她听到了那头有广播语音播报的声音,熙攘的环境好像是在机场。
叶识檐对她的态度和语气与往常无异,同样热情同样熟稔,不仅给她推荐了好几个设计方案,还答允如若需要什么材料可以随时告知,他出差回来一定会带到。
陶青梧笑着婉拒,实在是欠叶识檐太多人情了,再如此心安理得地继续接受叶识檐的帮助和照顾,就算是圣母玛利亚也会觉得难为情。
打版工作区一直热闹到晚餐的时间,盛怀宁托助理去隔壁的商场买了许多吃食,炸鸡日料、炒菜面食样样俱全。
不少人聚集在一起,谈天说地、高谈阔论,头一回来的盛怀宁很轻松就融入了进来,丝毫没有港城豪门千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在。
陶青梧期间一直待在样衣室,好不容易逮到样衣师组长在,这是她学习的好机会。
虽不需要坐班,但是打样和修改都得在操作间完成,不然手工操作实在费心费力。
以前在学校接触得很片面,许多机器的使用步骤都得亲自上手才能渐得要领。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最后还是沈羽来敲门才停了下来。
一心忙公事时间就会过得格外快,陶青梧收起记得满满当当的笔记本,回到办公室拎起两大包东西就打算离开。
途经打版工作区,盛怀宁从周围大快朵颐偶尔发出的咂嘴声中低唤了她一声,语气很是熟络,“青梧,不来吃点东西再走吗?”
陶青梧扭头扫了众人一眼,小声道:“我约了人。”
声如蚊蚋,却还是被所有人精准捕捉到了。
杨玫见她双颊绯红,笑着打趣,“这么着急,难道是去约会?”
闲聊的时候总有人跟不上道,甄睿就是其一。
这人抬眼看了下不远处的石英钟,自顾自地咕哝了句,“Tido不是飞国外了吗?”
周围霎时陷入死寂,沈羽收着劲儿甩了甄睿脑后一巴掌,唇角轻勾起冲着陶青梧的方向笑,“快去吧,注意安全。”
盛怀宁原本也是笑着的,闻声滞住,紧跟着陶青梧的步伐出了工作室的大门,“陶小姐。”
陶青梧脚步顿住,被这突然变得生分的称呼骇到。
盛怀宁踩着高跟鞋靠近,忽而一笑,直言:“前段时间我有听说Tido要订婚的消息,那个人难道是你?”
僵持了半刻,她下意识偏头,“这里面有误会。我如果一早知道他和傅庭肆的关系,不会答应陪他去演这出戏的。”
盛怀宁了然,瞬间反应过来半个多月前傅庭肆忽然住院的真实缘由。
她甚少在京城上流圈活动,许多事情都只能听到个大概,只知那日秋家有家宴,秋老爷子的小儿子带着未婚妻一同出现,席间傅庭肆提前离开,当晚就在龙湖璟玺的别墅里出了事。
“那傅庭肆知道吗?”她又问了句。
陶青梧半天没出声,盛怀宁霎时就明白了,收回视线轻笑出声,“就说你俩半斤八两。你说你今天要是没碰见我,是不是打算一直这么别扭下去?不会说话要嘴巴干什么!”
盛怀宁今天画了个很漂亮的妆,精致到即使这会儿几度快要爆粗口都对自己没有丝毫影响,红唇一抿反倒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陶青梧想要为自己辩驳几句,又实在没有底气。
“原来做助攻是这种感觉,改天我得跟傅庭肆联系一下。”盛怀宁作势就要从口袋里摸手机。
她歪了歪头,一脸茫然。
“你俩结婚,必须给我包个大红包呀,”盛怀宁收回手机,面上神情突然严肃了几分,“没谈过恋爱这种话都是借口,根本就是在自以为是。如果是我,不管对方是谁,我一定要问问他是不是喜欢我,既然喜欢我,那就只能有我。爱能迎万难,占有欲也是。”
陶青梧呼吸不自觉放慢,听得认真,也记得认真。
见她没搭话,盛怀宁嘴上含笑靠近她,“学会了吗?陶同学。”
她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个称呼了,此时竟莫名觉得有些亲切,眼底很迅速地掠过一抹笑。
盛怀宁眉眼一弯,再度掏出手机,边回复着短讯息边对她说,“大红包不够,记得让傅庭肆交学费。”
似是觉得不够,又补充了一句,“记下来,到时候一起包给我。”
陶青梧哭笑不得,“好。”
第58章 GET 58
短短一天下来, 陶青梧快要不认识“半斤八两”这几个字了,往常宋方稚常会用一些特别浮夸的词句来夸赞她,因此陡然间在一天内被同一个人如此说竟觉得有些新奇。
和盛怀宁又闲聊了几句,鹤叔的电话拨了过来, 说车子已经停在工作室门口右手边的胡同口。
陶青梧冲着对面的人摆了摆手, 盛怀宁则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 惹得她是一头雾水。
从Cybele到傅誉只有短短一公里,如若不是她要用到的工具太多,是坚决不会麻烦鹤叔跑这一趟。
车子到达地下停车场时,陶青梧和鹤叔前后脚迈入专用电梯。
她很吃力地放下怀里的硬板纸箱,“鹤叔, 傅先生今晚有应酬吗?我给他打电话没有人接。”
鹤叔侧着身,将另外一箱搁在扶手栏杆上分担了点重量, 沉稳的声音带着一丝喘, “少爷本打算亲自去接您, 结果海外合作商临时提前了线上视频会的时间,这会儿还在楼下加班。”
陶青梧点了点头, 视线掠过显示区不断跳动的数字, 软着调子问了句,“鹤叔, 傅先生的腿伤按理说得有快二十天了, 怎么越来越严重了?”
鹤叔想起这段时间以来所发生的种种, 短吁长叹了好几声,“少爷在饮食方面一点儿忌口都不注意, 加上休息又不规律, 难免的事情。”
她不由失了下神,咕哝了句, “秋阿姨该多骂他几句的。”
鹤叔不禁失笑,蓄了点胡须的下巴接连抖动了好几下,“少爷怕被骂一次都没回过秋榭园,先生和太太还不知情,这几次找医生来都是藏着掖着的。”
陶青梧似是能想象到傅庭肆打电话到秋榭园时的场景,一定是沉着声音威逼利诱鹤叔保密。
蓦地,她怔愣地问了句,“他没回过家?”
静了短瞬,鹤叔笑着望向她,没察觉到她的异常,“对啊,白天忙完工作,晚上就上去陪您。不过现在有陶小姐在,可以多劝劝少爷,想必他会听的。”
被这么一说,陶青梧原本红润的脸色渐渐褪去了血色。她边躬身去抱纸箱边等着电梯门开,转而侧头很刻意地勾唇笑,“好,我一定时时刻刻盯着他。”
原来他回来过,不止一次。
她忽然想起前天晚上傅庭肆穿着睡袍半倚在客厅沙发上的样子,身后放着软枕,一旁还摆放着薄毯,看着像是要宿在那里。
陶青梧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心里更多的是觉得庆幸。
还好,都不算晚。
两个人很艰难地将一大堆工具全都搬进了客厅,整齐摆放在落地窗前的那片空地上,生怕磕到碰到还从衣帽间拿了条薄毯铺在了最下面。
鹤叔走后,陶青梧转头就去了厨房,早上临出门前她顺嘴让傅庭肆经常回来,可以做饭给他吃,这会儿冰箱和橱柜里就已经被塞满了。
不知道傅庭肆的线上会要开到什么时候,她只好按照对方喜好先拿出各样食材备菜,折腾完外边的天色已经黑透了。
陶青梧清洗了下手,边用乳霜纸擦拭边往客厅的方向走,指尖即将碰到手机时屏幕忽然亮起,自状态栏的上方弹出了一条微信消息。
【傅先生:大概半个小时结束,会在八点准时回去。】
陶青梧拿起手机直接盘腿坐在了茶几旁的地毯上,犹豫着要不要回复的时候又一条消息弹了过来。
【傅先生:饿了吗?我让鹤叔送餐过来。】
她急忙起身小跑到厨房,将手机镜头切换广角拍了张厨台的全貌,把炉灶上用珐琅锅炖的猪蹄汤,还有分类摆放的菜品一同收入画面,然后发给了傅庭肆,还适时补充了一句。
【陶青梧:认真开会!】
次顶层办公室里的傅庭肆双指捏着照片放到最大,在擦得透亮的橱柜玻璃上隐约看到了穿着软纱连衣裙的陶青梧,半弓着身子找角度拍照的样子有些别扭,惹得他不禁低笑了一声。
咫尺近的台式电脑常亮着,林秘书就坐在办公桌的另外一端,闻声后和视频会对面的所有人同时一怔,一时静谧到能听见彼此轻缓的呼吸声。
跟傅庭肆交好的一位海外高管用着拗口的中文打趣了一句,“傅董看着就像是怀春的毛头小子。”
伴随着众人嬉笑的声音,傅庭肆从手机上抬眼,头一回如此豁达地直视其他人的玩笑话,带着和煦的笑抬了抬手,“Sorry.Go on.”
跟他估算的时间差不多,视频会结束时距离八点还有不到十分钟。
傅庭肆接过林秘书记录的会议要点从上往下简单浏览了一遍,确认没问题后才放走了林秘书,而后从衣架拿过外套搭在肘间,着急的样子跟毛头小子确实差别不大。
电梯门开的那一刻,隔着长而宽的廊亭,傅庭肆就嗅到了从厨房飘出来的浓郁香气,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飘了整天的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他不自觉加快了脚步,迈入金属夹丝门后就看见在开放式厨房内忙碌的瘦小背影,正拿着长勺品尝锅内的浓汤,又怕烫到只能放在嘴边慢悠悠地吹着气。
陶青梧尝完咸淡就回身去拿隔热餐垫,视线刚好跟不远处的傅庭肆撞上,眼底漫过浓重的笑意,语调也很愉悦,“你回来啦!”
傅庭肆点了点头,继而落座在中岛台前的高脚椅上,隔着宽敞的奢石岩板去看珐琅锅里沸腾的热汤,“都做了什么?”
“有水煮牛肉、红烧鸡块、干煸豆角,还有黄豆猪蹄汤,应该够吃吧?”陶青梧用汤盅盛了份搁在了傅庭肆的面前,抬下巴示意对面的人尝尝看。
他扫了眼,轻哂一声,“这么清淡?”
陶青梧娇着嗔了一眼,“自己腿痛不痛,没有感觉吗?”
傅庭肆作势移动视线到小腿上,“你不会觉得不合口味?”
瓷盘被一一送上桌后,陶青梧又从橱柜拿了瓶剁辣椒出来,盖子掀开时辣味冲得人忍不住想打喷嚏。她晃了晃手中的玻璃瓶,“我可以拌着吃。”
傅庭肆被气笑了,故意道:“你吃了,我亲你同样对我有影响。”
她一时恍然,不明白对面的人怎就好端端将话题扯到了这里,耳后慢一拍变得灼热起来,红晕逐渐蔓延至全身各处,像个煮熟的虾米。
缓了会儿,她不服输道:“我可以刷牙的,多刷几次也可以。”
傅庭肆不动声色地弯唇笑了下,长腿一迈绕过中岛台到了陶青梧的面前,右手抚上她的侧颈,来回摩挲了好几下,倾身靠近时低声道:“吃之前可以先亲一次。”
她懵着眨了眨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蜻蜓点水了一下,然后撤开身子在她脸上逡巡了番,似在努力捕捉她是否会有抗拒的小表情。
傅庭肆等着她反应,最后是在她主动攀上后颈时才重重将唇压了上去。
两个人身子不稳往后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倒。
这是一个极近爱意而又缠绵的吻,他吮着她的唇瓣,舌尖撬开贝齿探入口中,搅弄着她的每寸甜蜜,直到彼此都气喘吁吁才意犹未尽地分开,然后将脸埋在她的侧颈处深吸了几口,贪婪地汲取属于她身上那种独有的清香味道。
陶青梧被吻得七荤八素,浑身酥软无力地靠在他怀里,双手紧搂住他精壮结实的腰肢,心跳怦怦加速。
他垂眼凝着她,眼底有着难以掩饰的渴望之意。
她伸出手轻拭掉他嘴角的涎渍,耳根子比方才又红了好几度,“吃饭了,不然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见状,傅庭肆笑意更浓,捏了捏她细嫩白皙的脸颊,“好,先吃饭。”
两个人的胃口一如既往得好,筷子时不时会在每一道菜上停留,除却那锅黄豆猪蹄汤,其余皆被扫荡得干干净净。
餐具放入洗碗机后,便被打上了“滴”的电子音,随即传来洗洁精的香气。
傅庭肆半倚在沙发上,看着陶青梧从茶几的柜子里拿出医生留下的药包,慢条斯理地磕出两片消炎药放入他的掌心中,又用水晶杯接了小半杯温水给他。
吞药的时候,他的视线一直跟着陶青梧在动,就连眼睛都不曾眨过一次。
一旁的沙发很快塌了下去,陶青梧用指尖捏着他的裤脚往上挽,每一个动作都轻柔到了极致。
旧纱布揭开还有不少药膏残留在上面,掺杂着还有一星半点的血迹,让人看了不觉会心口一紧。
她笑着斜睨了对面的人一眼,边动作着边不紧不慢道:“傅庭肆,我有些话想对你说,你不许插嘴。”
语气不容置喙,让傅庭肆猛然一怔,意外中又有些哭笑不得,犹豫几秒才出声,“好,你说。”
陶青梧用棉签沾上药膏,擦过肌肤的力道轻到像是在他的心上挠痒痒,语气更是柔到过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点点的郑重。
她说:“从傅誉离开那天,我坐在这里等了好久雨都没停,后来怕你会突然回来就急匆匆走了。那天京市的雨真的好大,淋在身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附近实在不好打车,我都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久,再醒来我就见到了叶识檐。”
“朦胧间我觉得他和你好像,或许这就是外甥肖舅?”陶青梧没忍住笑了笑。
傅庭肆数不清自己今天这是被气笑第几次了,眉眼一敛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她半阖了下眼又睁开,伏身从茶几又重新拿了根棉签,“他大概是看我可怜就在医院照顾了我很久,陆陆续续低烧了半个月我终于有了点力气。音桐给我打了好多电话发了好多微信,我不知道该怎么回,但刚好我在她朋友圈看到了你的照片,有的是你在吃饭,有的是在品茶,偶尔还有你忙工作的侧影,我无一例外全都保存了下来。”
傅庭肆嘴角的笑稍瞬即逝,一开始他以为面前的人要讲自己和叶识檐的感情史,可话题却突然间转到了他的身上,让他不禁蜷起了双手,紧攥着身后抱枕上的流苏穗子。
陶青梧始终低着头,手上包扎的动作比上一次熟练了许多,“出院的那天,叶识檐提供了份工作给我,还让我多休息几天再去工作室。他很照顾我,我欠了他好多人情,很想找个机会报答他,所以那天他说希望我可以假装他的女朋友陪长辈吃顿饭时我才没拒绝。”
“可我没想到会遇到你,当时你几乎没怎么正眼瞧过我,我既觉得如释重负,又觉得失落,所以我只能选择落跑。”
“今天我碰到盛怀宁了,她还是一如既往得漂亮,跟当时和你一起出现在娱乐新闻上面时一样吸引人的眼球。我知道你要和她结婚,所以我以为那瓶定制的香水还有那块腕表,是你和她购入情侣款时顺便给我准备的。我当时笑你好会雨露均沾,边给未婚妻准备婚房边给我安排了去处。”
“你生日那天,我看到了你和她在一起,那时觉得你们真的好般配,你就该和那样优秀的女孩子在一起。虽然我妄想着离开前能将所有东西都还给你,但我知道你对我所做的那些我根本还不清。”
“为了赌气,所以我不愿意告诉你我和叶识檐真正的关系,可今天盛怀宁告诉我,你跟她只是合作关系。”
说到这里,陶青梧长舒了一口气,隐在刘海后面的一双眼早就噙满了泪花,轻飘飘地溅在紧攥在一起的手背上。
傅庭肆见她不再出声,估摸着应该是说完了,双手扣在她的侧腰带到了怀里,指腹揩过她水痕深重的衣襟,迫使她抬头,问:“解释这么多,所以呢?”
她睁着眼睛,任由眼泪滑落到鬓角浸湿发根,一时之间竟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他扶着她的肩膀,“陶青梧,你是不是想追我?”
陶青梧没忍住溢出一声轻微的啜泣,咬唇问:“那可以追吗?”
“可以,”傅庭肆答得爽快,似是觉得不够又及时补充道,“求之不得。”
话音刚落,陶青梧眼眶里含着的热泪决堤般全滑落了下来,她知道他会答应,毕竟他曾经无数次答允过她的所有请求,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没有一次例外。
他将她抱得越发紧了,右手摁在她的下巴微微抬起,不自觉拧眉,眼里极近柔情,“要追我,该说什么?”
她觉得下巴有些痛,往后仰着救回,似以往那样受了蛊惑般去竭尽全力满足他的所有恶趣味,“喜欢你,我喜欢你。”
傅庭肆眼睫落下一瞬,洒下小小的一片阴影,很满意她说出的话,只是下一刻却又变了脸色,闪过狰狞,“这一次是真的?”
陶青梧有时候会震撼自己反应的速度,几秒钟前吐出那两句话的场景与她离开那晚重叠在了一起,她咬牙兀自摇了摇头。
他不懂她在否定什么,只知看到那颗脑袋轻微摆动的幅度时一颗心瞬间坠到了湖底,然而这种感觉仅持续了短瞬。
她慢悠悠开口,“你生日那晚,也是真的。”
经过一段长时间的静谧之后,两个人终于从方才的氛围中抽身出来。
陶青梧哭了这么久身上早就出了薄薄的一层细汗,尤其是身前的胸膛实在滚烫,让她到了简直如坐针毡的程度。
她右手撑在傅庭肆的胸口,从那曲起的双腿跳了下来,来不及趿上掉落在旁的拖鞋就小跑着进了洗手间。
门阖上的那一刻,她听到了沙发上忽而响起的笑声,让她不禁觉得有些感慨,小女生的心思油然而生。
她刚刚居然给傅庭肆告白了,而且她的态度好像真的很诚恳。
恍神之际,房门从外边被敲响了,吓得她哆嗦了下。
那熟悉的男声递了进来,拂过她的耳膜,“我不方便,你帮我?”
陶青梧陷入迷惘,思维跟着无限发散,“帮帮什么?”
又是低低的一声笑,“不是要追我吗?我腿伤怎么洗澡?”
她倏地拉开门,探出脑袋,不自然道:“是要追,但没在一起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傅庭肆嗤了声,“那我现在答唔”
一只滑嫩温热的掌心顿时捂住了他未说完的话,继而赧着道:“不行,你不能这么快答应我,太好追会显得我眼光不好。”
这都是些什么歪理。
傅庭肆稳了稳心神,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信你现在喜欢我了。”
陶青梧卷翘的眼睫轻颤,扫过他抚在那里的指尖。
他摩挲了下她的眼角,那里还是红通通的,一瞬不瞬地欣赏瞳眸里自己的影子,淡声:“这里——有我。”
又僵持了数十几分钟,陶青梧还是被傅庭肆连哄带骗拐进了卧室内的洗手间。
热气氤氲在周围,镜子上雾蒙蒙的水汽弥漫着,让人看不清楚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低沉而性感的短叹从里头传了出来,带动着怀里的人也跟着颤抖起来。
两个人都穿着宽松的衬衣,只是作为主导方的那一个胸口有几处明显被抓挠过的痕迹。
而被动承受的那个颊边绯红,一双手紧扣在浴缸的边缘,闭眼任由身后人的侵占。
在陶青梧的视野里,傅庭肆微微抬起的下颌轮廓绷到了锋利的程度,被冲动和难耐激起的汗珠划过留下一道道蜿蜒的痕迹。
她不禁回身凑近伸出舌尖舐过,咸湿入口后惹得眼前的人终是忍无可忍,拖着她抱离了地面。
她失声惊呼了下,从头到脚都跟着绷紧,这一举动恰好满足了傅庭肆的需求,反倒被他掠夺得更甚。
末了,傅庭肆那充满磁性的嗓音滚过她身上每一处,诱哄道:“宝贝,刚刚教你的,再说一次。”
陶青梧觉得自己被彻底吞噬掉了,眼神迷醉着,不熟悉的粤语本就说得磕磕绊绊,又被撞得带出呜咽,“老公,我好中意你。”
他将气息逼近了些,目光深邃,嗓音低着,“我也是。”-
傅誉集团大楼矗立在CBD商业区,是层楼最高、设计最独特的一栋,不管何时都是一派静谧的景象。
听着室内恒温系统运作的声音,陶青梧蹙眉活动了下酸软的腰,又痛又麻的感觉像被细针扎过似的。
她慢悠悠睁开眼睛,后知后觉自己竟是一丝.不.挂地窝在傅庭肆的怀里,烫到仿若置身于火炉之中,让她下意识往前挪了挪,而后又被捞回去,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次,没火都被带出火了。
傅庭肆与她不同,身上披了件真丝睡袍,这会儿早被扯松了,呼吸重到胸腔处剧烈的起伏她都能感知到。
他紧箍着她的双臂,细密的吻自耳后慢慢往下落,辗转在她散发着馨香的光洁肩膀,让她情不自禁就乖乖地翻身转过来和他面对面。
陶青梧本就不太清醒,这会儿更是被面前的人磨得更加迷.乱。
说好的保持距离,怎就变成了这幅局面,她在心里掰着手指,四次还是五次?
下一秒,她伸直手臂制止对面越发没规矩的手,羞窘着嗔道:“傅庭肆你克制力好差!”
傅庭肆嘴角勾出意味深长的笑,慢吞吞拨开她的手,带着她一起没了规矩。
良久,陶青梧平时为了上班定的闹钟响了,捂在两个人身上的鹅绒被在此时此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蒸笼,让人喘不过来气。
掀开的那一刻,陶青梧眼前起了层水雾,有些埋怨地伸出自己的手,示意傅庭肆快点帮她擦。
她委屈的样子让傅庭肆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只是食髓知味的感觉让他仅反省了几秒钟就又恢复到一脸坦然的样子。
陶青梧还是觉得掌心黏糊糊的,想要往床边挪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同样酸软无力,一手很自然地关掉还在歇斯底里震动的闹钟,另一手戳了戳傅庭肆的肩头。
“抱我去洗手间。”
眼前的人用着命令的语气,傅庭肆硬生生被逼出了逆反心理,坐起身拢紧睡袍的衣襟,又系好了腰带,“都没追到就开始使唤了?”
陶青梧讷住,望着他缓步往外走的背影,怒喝了声,“傅庭肆,你王八蛋,管杀不管埋!”
等她骂完,傅庭肆去而复返,从客厅拿回眼镜戴上,将她腾空抱起的时候唇角的笑痕深了好几分,任她打任她骂。
两个人前后脚从洗手间出来到客厅时,鹤叔刚跟林秘书从外边的廊亭进来,恰好看见不远处浴后有些衣衫不整的傅庭肆,直接错开了视线,生怕下一秒眼睛不保。
陶青梧前两天都将行李放回了家,根本没有换洗的衣物,身上这会儿仅真空裹了件傅庭肆的睡袍,宽大到动一动就会往下掉的程度。
“现在还太早,晚一点衣服会送来。我去拿早餐,你就在卧室里吃。”傅庭肆按着她的肩膀坐在小厅的单人沙发上,居高临下的角度隐约能看见那若隐若现的风光。
陶青梧平静地顺着他的视线扫了眼,哼声捂在胸口,趿着拖鞋的脚轻飘飘地踢了下他的脚尖,“流氓,不许再看了。”
傅庭肆用指腹蹭过她的下唇,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目光越发大胆了些,不紧不慢地打趣她,“昨晚还‘老公’、‘亲爱的’换着叫,今天就骂这么脏?”
她心脏不受控地加快了许多,跟着他的话不自觉回想起了昨晚所发生的种种,明明是面前的人诱哄着她说出口的,不是自愿。
过了会儿,客厅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是林秘书在变着法提醒屋内腻歪的两个人。
陶青梧推了一下,“你快去忙工作。”
傅庭肆蹙眉,“没事,林秘书缺乏锻炼,多站五分钟不碍事。”
“”
她瞬间觉得自己特像妖妃,眼前的人是突然无心早朝的昏君,简直就是打工人心目中的噩梦。
陶青梧猛然回神,又连推了好几下,“我饿了,要吃饭,吃完我还要忙工作。”
不消片刻,傅庭肆右手端着餐盘进来,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左手紧抱着粉色花束,散发着馥郁的香气,大大掩盖住了空气中让人垂涎欲滴的粥香。
陶青梧一双眼睁得溜圆,默默震撼眼前的人是会变戏法吗,不然怎么会短短几分钟就抱着花突然出现。
她用指尖轻捻了下还沁着水珠的粉色花瓣,“送我的?到底谁追谁。”
傅庭肆“嗯”了声,又把花往前递了递。
陶青梧一刻都不敢犹豫,急忙就接了过来,低着头猛吸了一口,“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粉荔枝?”
“猜的。”
傅庭肆故作出一副巧合的样子,竭力隐藏自己在爱丁堡那半个月来时不时会点开陶青梧朋友圈还有聊天框的小心思。
然而事与愿违,陶青梧顿时想起自己微信里那成套的头像和背景图,简直就是在昭告着自己喜欢什么。
只是她诧异的是,傅庭肆竟然会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静了短瞬,陶青梧猛扑上去抱住了距离咫尺的人,双腿灵活地盘在腰间。
傅庭肆伸出手臂,牢牢地托住她。
她捏着他的双颊,扯了下又松开,“傅庭肆,你把我的活儿都抢光了,我还怎么追你?”
第59章 GET 59
Cybele设计展是品牌在国内起步打响的第一战, 除却自签设计师,其他独立设计师也在争相努力这次可以展示的机会。
观展受邀人更是涵盖整个时尚圈,甚至有来自全球各地的媒体记者,当然还少不了商界翘楚, 傅誉就在受邀名单中。
准备作品期间, 陶青梧琢磨了整整一周, 简直日夜颠倒,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一整套设计作品在工作室评选中成功过稿。
傅庭肆特地订了餐厅给陶青梧庆祝,岂料这人急匆匆吃完就抱着整整一沓图纸又跑回了工作室进行打版,弄完一件就要送到样衣室排队。
看着小碎步跑进胡同的身影, 傅庭肆直接坐在车里一封封地回复起了海外分部的邮件,时间转眼就又到了凌晨。
陶青梧好不容易抽出点心神, 才发现偌大的工作室竟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入了夜的打版工作区处处摆放着人形台, 上面裹着颜色各异的衣料, 在暖光灯的照射下透着一丝诡异。
她吞咽了下,视线扫过石英钟, 还有不到五分钟就到午夜十二点了, 许多离奇古怪的故事不停地往脑中钻。
就在她开始手忙脚乱收拾图纸还有拆多余衣料的时候,有脚步声自远处传来, 最后停在了她的身后, 鼻息带着室内的冷气一起拂在她的颈后。
啊——
陶青梧不禁失声尖叫了起来, 下意识蹲下身紧紧地抱着膝头,哆嗦个不停。
“胆子这么小, 还敢熬到现在?”
低沉的男嗓让失魂落魄的人终于缓了过来, 她从膝上仰起头,不满地拽了下身后人的裤脚。
傅庭肆按了按耳根的位置, 总觉得再不制止恐怕会一直耳鸣下去,急忙伸出手捞起了蹲在面前的人,率先声明道:“我是来接你回去的,不是来陪你熬夜的。”
陶青梧哀怨地撇了下头,双手环在他的腰间,“回去不照样还是要熬夜。”
傅庭肆眸中闪过一瞬惊讶,下一秒赞同地点了点头,嘴上却转了话锋,“要么跟我回去,要么你在这里慢慢熬。”
“那还是回去吧。”她的脸埋在他冷硬的西装衣料上,咕哝的声音特别小。
傅庭肆眼底蔓上笑意,躬身拿过她刚收好的那一大袋东西,另一手牵着她出了工作室,还很贴心地帮她锁上了大门。
两个人回到公寓后一冲完澡就爬上了床,傅庭肆还算有点良知,只折腾了她一次就让她休息了。
次日醒来,陶青梧直接睡到了晌午十点,伸了个懒腰后顺手勾回了睡裙滑了半边的肩带,往洗手间走的时候还扯过床头丢着的外袍披在了外边。
房门半掩着,就在她伏身洗漱的时候,廊亭内此起彼伏的喧嚣声远远传了过来。
脸上挂满了水珠,她抽出一张棉柔巾匆忙抹干净就跑了出去。
自来这间公寓这么久,除却健身房还有露台,其他房间陶青梧从未进去过。
这会儿有七八个人搬着外形颇为庞大的东西进了靠近露台的房间,她扒着门眺望了几分钟就没再去管了。
外边的嘈杂持续到午餐才彻底停了下来,陶青梧在电脑上过着作品的效果图,实则早就神游太空外了。
她懒得做饭直接叫了外卖,然而刚打算下楼去取的时候电梯突然运转,几分钟后傅庭肆从里走了出来,迎面看见她的时候稍稍诧异了下。
“去工作室?”他问了句。
陶青梧轻咬下唇,“点了外卖,没有你的份。”
她不是故意吃独食的,只是午餐的时候傅庭肆回来的次数寥寥无几,这人要么不在公司要么就是跟好友或者合作商在外边吃。
“那怎么办?”他俯身和她视线平齐。
话毕,外卖放置取餐柜的短信弹了出来,她一把拨开挡在面前的人,趁电梯阖上前侧身钻了进去,“等回来我煮面给你吃。”
不消片刻,陶青梧回来后从橱柜摸出一包速食面煮进了珐琅锅,颇有种小题大做的感觉。
傅庭肆长腿一伸落座在高脚椅上,边把玩着水晶杯边适时补充了句,“我辛苦了一早上,你就给我吃这个?”
陶青梧用筷子搅动的动作一顿,慢吞吞地挪动到冰箱前,“那我放两个鸡蛋进去,再把那块死贵死贵的火腿切两片。”
傅庭肆抬了下眉就算是默许了。
半晌后,她端着珐琅锅放到隔热餐垫上,等对面的人开始享用后才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自己的外卖,好在不是什么放久了会黏糊的东西,一直搁在加热餐垫上还保持着原有的口味。
冥冥中,陶青梧总觉得傅庭肆的视线在不停地往自己这边瞟,试探着问了句,“要不要尝尝我这个?”
傅庭肆摇了摇头,他只是觉得陶青梧敞开的打包盒上的品牌标志有些熟悉,好像是他头一回去夜市街陪陶青梧吃的那家麻辣烫。
陶青梧刚好咬开牛肉丸,汁水溅入口中的时候才堪堪想起来,“还有一个,可以勉为其难给你吃。”
他静静地凝着对面的人好一会儿,无声地弯了弯唇,让她是一头雾水,还不禁觉得胆寒。
而后傅庭肆默不作声地解决完了一整份速食面,还帮着陶青梧收拾了中岛台上溅着的油渍。
等彻底闲下来,陶青梧刚窝回沙发就想起了那扰了她好几个小时的噪音,腾地将搭在傅庭肆身上的腿收回,抬手指了指廊亭的方向,“你是找人重新装修了外面的那个房间吗?”
话音刚落,傅庭肆抬腕看了眼时间,带着她径直出了客厅,朝着廊亭最深处的房间走去。
房门推开的那一刻,陶青梧的视线从身旁人的脸上慢悠悠地挪了进去,而后瞳孔骤缩,对于所看到的一切先是惊诧再是惊喜。
短短一个早上,傅庭肆就找人将Cybele工作室里的打版工作区和样衣室一比一地复制粘贴了过来,有些设施更是比工作室里的更要齐全和先进。
陶青梧趿拉着拖鞋踩上塑胶地板,步调欢快地穿梭在房间内的每一个角落,还十分新奇地这里碰一下,那里摸一下。
她娇声娇气地缠着傅庭肆说了许多感谢的话,这人佯装出一脸淡定的模样,美其名曰说是不想让司机每晚陪着她一起在工作室熬夜。
陶青梧不再多话,才懒得陪傅庭肆一起别扭。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心里头滚过的暖流让她一时觉得恍惚,实在是太不真实了。
傅庭肆不慌不忙地踱到她的身后,伸直手臂揽着她的腰肢转过来和自己面对面,入眼的是她泛红的眼圈,还有蓄在眼眶要落不落的眼泪。
他轻柔地抚了下她的发顶,眼底的情意化成水,“哭什么?怎么高兴也哭不高兴也哭?”
她呜咽一声,指尖触在他的胸膛推了下,语气多了点怨怼,“你烦死了,这是感动。谢谢你。”
他敛起笑,低身用唇碰了碰她的额头,认命道:“每天抱着一大包东西跑工作室太累了,这样比较方便。而且这里是自己家,晚上你也不用觉得害怕。”
家?
陶青梧目光一怔,妈妈去世后,在舅舅长久离开京市的情况下,她又有家了,还是喜欢的人给她的。
仅这一句,她强忍了良久的眼泪终是滑落了下来,在双颊留下两道浅淡的痕迹,很是楚楚可怜。
傅庭肆头一回觉得自己嘴笨,更何况眼前的女孩子还是被他惹哭的,他越发手足无措,大脑迅速运转半天只能选择平时哄秋女士时用的法子,径直岔开了话题。
他短暂回忆了下近期的工作安排,问:“这周末我比较空,有没有想去玩的地方?”
陶青梧脑子里本一团乱,闻声瞬间就被转移了注意力,鼻头红着,双唇翕动没来得及出声揣在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她摸出滑动接听,宋方稚的声音从那端传了过来。
“宝贝,这周末出去玩的事情别忘了哦!”
周末?
陶青梧迷惘地琢磨了下,后知后觉上一次确实有跟宋方稚约好要去庆灵山泡温泉,猛拍了把脑门,回道:“啊啊啊!我真的忘了。”
宋方稚顿了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脏话强行咽了回去,“陶青梧小姐,我们原本的计划是上周末,因为你忙设计展所以特地推到了这周,你要是敢鸽我就跟你绝交!”
陶青梧眨眨眼,因为心虚笑了下,歉声道:“不鸽不鸽,晚一点我们拉个群讨论一下。”
倏地,她一抬眼撞上对面紧盯着自己的视线后,连忙补充,“那个,我多带一个人可以吗?”
电话那端沉默了下,很快传来带着八卦的腔调,“带谁?男朋友?你又恋爱啦?”
这一连三问打得陶青梧有些措手不及,不自觉地往后撤了一步,离开了滚烫的怀抱,忸怩着回:“不是,就一朋友。”
话刚说完,她还没来得及挂电话就被柔软的唇瓣覆上,灵巧的舌钻入搅动发出细碎的靡靡水声,使得她顾不得打招呼就直接收了线。
傅庭肆摩挲着她耳边的软肉,吻她时始终睁着一双眼凝着她,很是不满地缠绕着她,完全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直到她因为窒息伸手推搡时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了她,热息从嘴角喷洒至耳边,含着笑问她,“你跟朋友平时都会共浴共眠?”
陶青梧故作轻松,“我跟方方确实是。”
“其他人呢?不分性别?”傅庭肆声音温温柔柔的,眼底的情绪却容不得她再作乱胡诌。
她赧着咕哝,“不是不是,只有你。那你要不要去啊?”
傅庭肆笑而不语,因着她刚说完的话还是淡着态度,拿腔拿调,“看情况,未必有空。”
这下轮到陶青梧急了,绵软的双手挽着眼前的人,嗔着:“傅庭肆,求求你了。”
眼底的笑慢慢晕开,傅庭肆滚了下喉头,“好。”-
周五晚高峰,从京市到庆灵山车本该两个小时的车程,硬生生堵到晚上九点才到。
温泉度假山庄车来车往,不少人趁着周末的闲暇时间出来放松。
秋音桐驾着那辆樱桃色的帕拉梅拉在露天停车场转了快半个小时才等到位置,停下时车内的其他三个人同时长舒了一口气。
宋方稚从男朋友的肩上挪开脑袋,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我的天呐,我感觉自己的腰快断了。”
陶青梧刚松开安全带,回头望了眼后排,“那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了,回去肯定还得堵。”
“我待会儿一定要饱餐一顿,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自上了山气温骤降,宋方稚从随身背的包里拿出外套穿上,而后冲着旁边坐着的人说道:“段琛,你先下去把后备箱里的行李拿出来。”
段琛笑着应下,还顺便叮嘱前排的两个人注意保暖,经过短短几个小时的接触已经熟稔了不少。
秋音桐一开始还挺兴奋的,这会儿也被堵车折磨得头疼,闷不作声地拿包、锁车一气呵成,跟着往上走的时候同样是哈欠连连。
用鹅卵石铺就的马路上人来人往,两旁栽种着的黄金槐随风微微摆动着枝叶,借着引路灯散开的光芒隐约能看见许多应季而放的鲜花,沉浸其中时浑身的疲惫都跟着烟消云散了。
那晚拉了群,几个人就商量着提前订好了房间,为了玩得舒适些,都是有着私汤的和式庭院房,可惜的是院外的樱花已经过了花期,不然也不会如此轻易就抢到。
山庄的登记处排着长队,宋方稚提议去旁边的餐厅用点简餐。
四个人相对而坐在依窗的餐桌前,等餐的间隙宋方稚扫了眼正用手机玩得起劲的陶青梧,疑惑道:“青梧,你不是说要带个朋友来吗?人呢?”
陶青梧熄屏放下手机,侧头望向远处在此时变得模糊渺小的马路,“应该晚一点会到。”
“那天问你是谁怎么突然就把电话挂了?”宋方稚接过段琛递来的可乐,边往里扎吸管边问。
言及此,她又蓦地想起那日让她此时无比羞窘的画面,傅庭肆当时显然是故意搅动出声音,深吻让她溢出的吟声只要多听几秒就能猜到是在做坏事。
思绪回笼,她觉得双颊发烫,埋着头猛吸了好几口冰可乐,“就手机突然没电了。”
秋音桐托腮缓了缓,精气神终于回来了些,语气带了点失落,“那你今晚跟你朋友一起住吗?”
“不不不,我要跟你住。”陶青梧连连摆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因她的话,秋音桐心情好了许多,然而这种好心情持续了没有一个小时就没了。
用餐结束后,登记处只剩下寥寥几个人,生怕待会儿再迎来小高峰,宋方稚提议先登记把行李放回房间,然后舒舒服服地泡个温泉再继续出来觅食,反正明天不用早起,熬个通宵都没问题。
轮到陶青梧的时候,她接过秋音桐递来的身份证,连着自己的一起递给了前台服务员。
置办房卡前需要先扫脸识别,秋音桐弄完才是陶青梧。
她低了低身,将小巧的脸蛋跟识别框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识别成功”四个字弹出前她忽然听到身旁的几个人接连惊呼了好几声。
好奇心起,她不得已中断了识别,循着几个人的视线回身望向大门外的长阶。
宋方稚:“天天天,我不是眼花了吧。”
秋音桐的反应对比起来就有些激动了,原本半倚在大理石台面上的动作瞬间收起,腰背很乖巧地挺直,支支吾吾半天才吐出一句话。
“傅傅表哥怎么会在这里!”
第60章 GET 60
持续旋转的玻璃门被擦得透亮, 在大堂垂坠着的水晶灯的照耀下,闪着细碎又耀眼的光。
用鹅卵石铺就的长阶上安装了引路灯,使得傅庭肆高大的身影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他今日穿了件很宽松简约的半袖衬衫,是垂坠感很强的冰丝质感, 下摆像往常那般, 一丝不苟地束进休闲西裤内, 通体的黑色,只有脚下那双轻快的板鞋是独有的一抹白。
秋音桐怔在原地,忽然觉得这样的表哥未免有些太有型了。
往常她生怕口无遮拦惹了傅庭肆,都只敢在心里暗自吐槽表哥也就刚三十岁的年纪,怎么除了西装就没再有其他的穿着搭配, 而且西装也是清一色的暗色,一点儿朝气都没有, 比她爸爸还老土。
可今日, 她才清楚感知到, 上流圈许多千金大小姐垂涎傅庭肆是有一定道理的。
简直是拎出去丢入娱乐圈会让所有人黯然失色的长相。
“这位是”出声的人是段琛,他实在好奇远处正朝着这边阔步走来的人究竟是谁, 不然怎会惹得身边三位女士全都双目圆睁, 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宋方稚迅速回神,拽着段琛的衣领带到面前, 伏在耳边压低声音说话时都没忘了掩唇, “傅誉集团的董事长, 是音桐的表哥,还是青梧的前男友。”
段琛静静地听完这段话, 原本微抿着的唇越张越大。
段家产业几乎都在临海城市, 是近几年才慢慢在京城发展起来,对于许多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是知之甚少, 但傅家不同,算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想不知道都难。
只是这傅誉的继承人怎么跟传闻中的不太一样,印象里许多人都用雷厉风行、手段了得来形容这位年纪轻轻就掌权的太子爷,可这会儿步子迈得又轻又缓,遥遥望去隐约能看见嘴角那若有似无的笑,处处都透着温文尔雅的气度。
愣神之间,脚步声停在了四个人的面前。
秋音桐陡然回魂,视线从头到脚又扫了遍傅庭肆,“表哥,你怎么会在这里?难不成你在这里有工作要谈?”
傅庭肆的视线直接掠过秋音桐,落在陶青梧的身上,而后悄无声息地抬了抬下巴。
陶青梧垂着头,一双手心虚地绞在一起,笑眯眯地咕哝了句,“是我邀请他一起来的。”
“啊?”
宋方稚和秋音桐异口同声惊呼了句,一时之间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傅庭肆满意了,点头应下了她的话,还因她没刻意和他撇清关系的做法弯了弯唇,身上霎时洋溢着往常少有的得意。
偌大的山庄大堂内,此时再度迎来一波小高峰,傅庭肆绕过几个人在前台简单交涉了几分钟,就跳过所有步骤拿到了张闪金色的房卡。
陶青梧来之前做足了功课,有在某个APP里看到安利,靠近庭院房的位置有好几栋温泉洋房,汤池种类繁多,面积更是比其他的足足大了好几倍,用精致的古风屏风隔开单独享用,一晚上房费高达五位数,是许多商务人士的第一选择。
秋音桐顿时觉得即将要入住的和风庭院房不香了,三步并作两步到傅庭肆的面前,晃着胳膊撒娇,“哥,我记得洋房内有四个房间,不然你收留一下我们,浪费可耻!”
傅庭肆顿了下,正愁找不到借口哄骗陶青梧过来住,秋音桐就上赶着送来了机会。他若无其事地咳嗽了一声,故作出刁难人的姿态来,视线瞥了眼秋音桐手上的银白色房卡,“你这个难道就不算浪费了?”
像往常,如果听到这话的人是陶青梧,她一定会思索几秒反应过来,然后轻声细语地说一句“对哦”,然后就乖乖地一个人跑去住。
可显然秋音桐是相反的处事风格,再说现在本就是淡季,十间庭院房都比不上一间温泉洋房的价格,她深谙各大资本家的秉性。
在这种情况下,狐假虎威最好用了。
下一秒,秋音桐顺手抽过宋方稚手中的房卡,连带着自己的一起递向前台服务员,笑得尤为明媚,“你好,我想问一下刚开的房间现在可以退吗?”
前台服务员一怔,按理说一旦正式办理入住就不能再退,即使协商成功也该扣除一定的违约费用,然而方才拿走洋房房卡的这位客人从字里行间就能知道身份有多尊贵,不然老板也不会特地打来电话叮嘱要好好招待。
她犹豫了瞬,拨了内线给值班经理,在得到首肯后很迅速就办理了退房。
秋音桐一副胜利者姿态,双臂环在胸口,洋洋得意地望着傅庭肆。
傅庭肆不经意低了下头,被气笑了,没再理会秋音桐而是扫向陶青梧身旁的两个人,很礼节性地颔首,“你们好,我是傅庭肆,是”
他沉思了下,在秋音桐和陶青梧之间反复斟酌,几秒钟后接着道:“是陶青梧的朋友。”
宋方稚瞬间从段琛的怀里撤开身,还适时迅速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仪态,拉着身后的人一同点了下头,“您好,又见面了,我是青梧和音桐的好朋友,宋方稚。这位是我男朋友,段琛。”
段琛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却还是秉持着常有的行事风格,颤巍巍地伸出右手用握手礼来表达友好。
手仅在半空中停顿了半刻,傅庭肆就很轻微地搭了上去,没了公事公办时的冷漠态度,看上去比平时柔和了许多,脸上的笑意让他显得更加成熟稳重,有着别样的魅力。
秋音桐不禁哧了声,气陶青梧瞒得好,嘲傅庭肆绕过她做的那个自我介绍,拿腔拿调,“前段时间还一副随时要吃人的样子,这会儿就又生龙活虎了,男人果然善变。”
在场的两位男士同时中枪,除了段琛的无辜,傅庭肆就坦然多了,很顺其自然地拿过陶青梧手中的行李箱,“走吧,房屋管家已经准备好了吃食。”
秋音桐小声咕哝了句,听不清楚,转而强制性地把自己那包装着常用物品的老花旅行袋塞到了傅庭肆的另一只手,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整座温泉山庄的灯光在此时暗了下来,只剩下房前一盏盏孤零零的路灯在散发着柔和而昏黄色的光芒,将周围映照得更加朦胧神秘起来。
五个人前后脚迈入一栋集花园和温泉为一体的三层小洋房,随后驻足在一楼的客厅。
宋方稚和段琛去了顶楼放行李,秋音桐则去了餐厅觅食,只留下陶青梧和傅庭肆沉默着相对而立。
“房间很多,你想住哪间?”傅庭肆伏身看向眼前的人,挑眉问了句。
陶青梧红着脸,右手不自然地搭在颈后摩挲了下,“二楼那间室内温泉房吧。”
“好,我也住那间。”傅庭肆先斩后奏,完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半晌,秋音桐去而复返,咬牙切齿地抱着旅行袋,边往一楼的房间走边碎碎念,“烦死了,又要当超大瓦数的电灯泡了。”
傅庭肆本还担心秋音桐会不会故意捣乱,没成想竟如此懂事,当即决定给秋音桐的零花钱再涨三倍。
他抽出抄在西裤口袋里的那只手,牵着一旁的人上了楼。
门打开迅速阖上,灯都来不及点亮,陶青梧就被一股蛮力摁在了门板内,温热的唇紧跟着落下,研磨着经过耳尖再到锁.骨,而后用牙齿咬着她肩头要落不落的细肩带褪.去了外层的薄纱。
为了出来玩,陶青梧今日特地打扮了番,不止化了淡妆,连挑衣服都下了不少功夫。
她垂眼看了下落在脚边的外衫,那是一件抹.胸.式的连衣裙,上面缀满了颜色各异的立体花朵,使得里面未过膝的素色内衫精致了许多。
陶青梧情不自禁捂了下胸口,黏黏糊糊地说:“冷。”
洋房内的恒温系统都是单独控制的,房屋管家只开了除房间外其他的地方,便显得两个人此时身处的地方在入夜凉风的吹拂下冷了好几度。
傅庭肆隔着内衫抚弄了会儿,意犹未尽地啄吻着她的唇角,“怕冷怎么泡温泉?”
陶青梧将掌心覆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上,弯了弯唇,“所以我选了室内温泉呀。”
他嗤了声,发觉自己现如今真是拿面前的人没办法,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了她,摁亮所有灯带后去了小厅,找到遥控器打开了室内恒温。
陶青梧跟着走过去,端坐在沙发上,看他放平行李箱后敞开,很熟练地拿出了她的常用物品,只是在面对那几套款式别致的泳衣时犯起了难,“穿哪件?”
“要那套粉色蝴蝶款的。”
这次出来,她带了三套泳衣,是她闲暇时间网购的,漏肤面积不大,比较适合在公共温泉浸泡时穿。
然而话音刚落,傅庭肆却绕过她整齐摆放的那堆东西探进了最里侧的夹层。
明明是她的行李箱,她竟不知道有这么多隐藏使用袋。
随之被拿出的是一件她从未见过,也不是她亲自放进去的新泳衣,淡蓝色花朵刺绣款,胸.口点缀着一颗散发着碎光的蓝色宝石。
大镂空的地方都用蕾丝连接着,最让她瞠目结舌的是最底下的暗扣,就很方便脱下来。
房间内的恒温终于起了效果,陶青梧双颊红得不像话,整个人都仿佛是已经浸泡在高水温的温泉,看起来娇艳欲滴。
傅庭肆温柔地哄骗着,“这件怎么样?”
陶青梧软绵绵地倚在沙发上,被蛊惑了般眼神迷离着,“好看。”
下一瞬,原本距离她几步远的人半蹲在她的身前,与她视线平齐,“我帮你换。”
不知过了多久,傅庭肆抱着怀里的人踏入汤池内,被热水包裹的那一刻陶青梧不禁收紧了攀在傅庭肆肩上的手。
室内温泉不如室外景观好,却也小资得很,水面上铺满了花瓣,白色的水汽中夹杂着清淡的玫瑰香气。
陶青梧看着傅庭肆扯掉浴袍的腰带,露出精壮有型的胸.膛,往下是肌肉线条分明的长.腿,踩着池底靠近她的时候眼神深邃如海,让人看不透,只能感知到一点点的侵略性。
傅庭肆一把揽过她的腰,继续方才在进门后被中断的事情。
她被托出水面坐在最上面的台阶,指腹在底部的暗扣上辗转,让她羞赧到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臊的还是被热气蒸腾的。
咔哒一声,暗扣分开。
汤池连接的露台减弱了私密性,陶青梧眼睫耷下,一双手紧扣在台阶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泛白。
她仰头,强忍着别溢出声的同时右手抓在了傅庭肆的发顶,软着声调催促。
似是觉得足够了,傅庭肆提着她按在最左侧的大理石墙面上,使两个人的上半身全都露出水面,沉着嗓音慢慢再度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
私汤不如公共的面积大,却也容得下两个人毫无节制地折腾。
短短一个小时,花瓣被扑出的水带入到池面上,陶青梧意识迷离间瞥了一眼,总觉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住,到了濒死的边缘。
她深呼了口气,声音软绵无力,“站站不住了。”
傅庭肆没退出,不情不愿地松开唇,再度托着她的腰出了水面,嵌得更深。
纱帘随风飘逸,隐约能看见洁白的绵软大床上严丝合缝的身影,不远处两个人遗留在私汤水面上的衣物成了这个夜晚独有的风景。
陶青梧直到翌日清早都恍惚觉得自己还漂浮在无边无际的海面上,不然她为何会在天色刚亮就浑身湿漉漉的。
她下意识推了下,那唇就换了地方,沿着她的腰线往上在侧颈落下细细密密的热吻。
等唇被封住,她眯着眼睛喃喃:“不要。”
哑声的笑滚过耳膜,“嫌弃自己是吗?都是你的味道。”
她“嗯”了声,侧过头将细长的脖颈递到了呼出热气的唇边。
直到天光乍泄,屋内镀上一层金色的薄纱,陶青梧才从睡梦中慢慢转醒,目光扫过每一处,竟没找到傅庭肆的身影。
她趿着拖鞋出了卧室到小厅,低沉又不失严肃的男嗓幽幽传了过来。
傅庭肆端坐在沙发上,面朝着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正用着听起来拗口的德语进行视频会议。
陶青梧很自然地退回了房间,换上傅庭肆一早摆放在床头的衣服,洗漱完再出去时那在周末依旧忙得昏天暗地的人还没结束。
她边在小群里回复其余几个人的艾特边往门口走,刚准备躬身换鞋傅庭肆竟悄然来到了她的身后,低声:“楼下餐厅有早餐。”
“才不要,网络上说温泉山庄的自助早餐特别丰盛,我才不要跟你一直待在房间呢。”陶青梧自顾自地换掉了脚上的拖鞋,期间连回头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傅庭肆失声半刻,扫了眼过来前闭了麦的笔电,没忍住笑出了声,“那好,要我送你过去吗?”
在陶青梧的视野范围内,恰好可以看见亮着的电脑屏幕,小窗口里几个小人还在不停动作着,显然还没结束,“不用,我在餐厅等你,你忙完了早点来。”
她这么说,傅庭肆也就不好坚持了,送她出了洋房的小花园就又回去继续线上会。
去餐厅的路上,绿野植被茂密,阳光透过枝叶洒落,斑驳点缀在青石地板上,远处的山脉绵延起伏,如同一只蛰伏着的巨龙。
临出门前,傅庭肆在陶青梧的头上扣了顶遮阳帽,漫步在山庄内还真有种度假的感觉。
她一手扶着宽大的帽檐,一手滑动着手机屏幕,全然没注意到迎面走来的人。
无可避免地,两个人擦肩而过时撞在了一起,陶青梧夹在指缝内的房卡打着旋儿落在了地上。
冲击颇大,陶青梧眼前一黑,还未反应过来对面的人就先她一步捡起了房卡。
遮阳帽实在影响视物,她索性拿了下来,一抬眸径直撞入了对方的瞳眸内。
不知是该感慨世界太小还是缘分太奇妙,陶青梧愣了良久,嗫嚅道:“时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