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气质
灵山大会提前, 将灵心宗所有人的计划打乱，但唯独不包括一个地方。
被两座山以掎角之势拱卫着的龙首一山上，视野开阔的小院里, 白色的山茶花刚刚吐蕊, 淡淡的香气飘在空中，极是怡人。
树下，一个青黄色的蒲团上，陈默正在闭目内视, 查看自己那新鲜出炉、还没来得及好好查看的识海。
在三坛山上筑基的时候，陈默便感觉到那个之前只能隐隐约约触摸到, 却不能清楚直视的特殊空间彻底对自己开放，却因为三坛老祖等事情，一直没来得及看。
此时静心凝视, 才发现自己的识海好像和宗门发下来的典籍所述都不一样。
一般的识海, 随着主人修为的提高日益扩大，筑基期识海刚开，只有三丈长宽, 大约相当于凡人住宅的一个小房间, 里面如无特殊，便是一团盘旋着的小星云, 那便是筑基修士的灵力基础——筑基灵旋。
等到金丹时期，那灵旋会进一步收缩，凝结成丹, 那便是金丹修士的标志。
但陈默的识海，刚刚筑基便已是一望无际, 仿佛一片无垠的宇宙。
识海中，《祭神诀》金色卷轴、陆红月之魂、羽衣甘蓝残魂、魔魂投影、三坛山山灵、十八只妖兽战魂、极乐世界石山门……
以一种陈默看不懂, 但分外和谐的方式陈列在各个方位。
陈默看着那些形态不一的魂魄，能感觉得到那些祭品还差一个契机，才能彻底结合在一起。
但遗憾的是，在灵机一动、抢了别人供桌上的祭品之后，陈默又回到了只能看到、却无法真正读懂《祭神诀》卷轴的状态。
他猜测或许只能等到时机到来时，才有可能领悟这神秘的道诀。
陈默睁开眼睛，准备再看一看契约空间的小兔子，忽而听到院门传来一阵清脆风铃声。
金延玉快步走了进来，慌张道：“小默，不好了！你带回来的那个魔修，不愿意接受丹器院长老的治疗，正在万殊山上大发脾气！”
陈默眉头微皱，问道：“月德和那只小麻雀呢？没惹什么麻烦吧？”
他和风竹从极乐世界回来后，将月德、蓝羽雀、和没办法进入识海中的魔修一并带了回来，交给了宗门。
月德和蓝羽雀他本就没打算留在身边，魔修则是迫不得已。
因为是实体，他没办法把对方藏起来，好在对方入魔后也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所以经宗门长老以黄阶高级法器问心拂尘扫过之后，允许他住了下来。
因为身上有伤，负责审查的战争院长老还将他送到了丹器院，免费为其治疗。
听到魔修出事，他其实并不担心，因为接收祭品时就感受到了对方性情；但是月德和蓝羽雀就不同了，这俩可是为三坛老祖办了好长时间的事，品行如何，真不好说！
“他们俩？没听到消息。丹器院负责管理妖兽的长老似乎还在研究他们能在早早化形、说人话的原因，目前好像没什么进展。”
陈默放下心来，跟着金延玉一起去了万殊山，在半路时，陈默忽然道：“延玉，你还记得碧潭洞穴的位置吗？我现在筑基了，就算打不过也可以跑，咱们或许可以过去看看，和桃红姑娘谈一谈。”
筑基期，陆红月附身时他就有金丹中期的实力，以白骨桃红金丹初期的实力，即便有什么底牌，他也可以及时逃跑。
主要是他刚刚筑基，很想找人真正打一场，而一直困扰着金延玉的白骨精，他或许可以帮上忙。
金延玉吓了一跳：“那可是金丹期的妖怪！你才刚刚筑基，还是算了吧……我已经求了德鉴长老，等他有空下山一趟帮我彻底收服她，不用你冒险。”
从殊道城回来后，金延玉一度不敢修炼，因为一旦突破筑基白骨桃红就能锁定他的位置，以后下山都要小心对方偷袭。
但实际修炼后，他发现自己其实天赋没有那么好，至少三四年的时间是决计修炼不到筑基的，所以金延玉也就放心修炼了。
不过，发现自己能放开手脚修炼后，金延玉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他当初那么想修仙问道，真正能修炼后自然不愿满足于一个筑基期，那么白骨桃红的问题迟早要解决。
但就像他自己意识到的那样，他的修炼天赋并不算出众，修炼三五年白骨桃红也不会对他造成威胁，所以他的师尊对这件事并不上心，只劝他用心修炼。
金延玉自己不甘心，才找了德鉴长老以仙桃为诺，想要请对方助自己提前收服桃红，但实际上，对方也认为他太过心急，虽是答应了，却并没有那么在意，一直没能抽出时间陪他下山。
但即便如此，金延玉也不希望陈默去冒险，那可是金丹期的白骨精，连三师兄当初都只能以白玉佛骨笛压制对方趁机逃跑，陈默修为比他低了一个大阶层，更为危险。
陈默仔细观察金延玉神色，确认他其实还是希望尽早收服白骨桃红的，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看着前方道：“我们到了。”
万殊山是丹器院的一座药草山，山上有数十处丹药炼制所，其中以三长老和杨小六师徒所在的药庐最为人流密集，因这里是治疗任务归来受伤同门的地方。
魔修也是在这里接受治疗，说是大发脾气，其实也没有做些什么，只是将药庐院子里的汤药罐子掀翻了而已，并且不允许任何人靠近那滩药，神情警惕。
陈默过来之后，看热闹的众人便分了条道路让他过去，陈默看了眼地上那滩药的颜色，顿时明白过来，看向对魔修怒目而视的杨小六：“小六师兄，有颜色清澈些的汤药吗？或者是药丸也行，你也知道他身上那些腐蚀性伤口从何而来，估计是对这类黑色液体有阴影了。”
秦香海那一大片被污染的海水，便是浓郁浑浊的黑色，三坛老祖一直拿魔修做渡海实验，将他腐蚀得遍体鳞伤，从此对黑色液体敬而远之也很正常。
只是行为有些过激。
杨小六本来很生气魔修不仅不配合治疗、还守着打翻的汤药不准人收拾，听了陈默解释后，再一看那剩下的半罐子汤药，确实和秦香海的海水颜色一样，顿时恍然大悟：“他不让我们靠近这汤药，是不是怕我们也和他一样被这酷似秦香海水的汤药腐蚀？”
陈默看了眼固执守在原地、不让人上前的魔修，叹了口气：“应该是的。”
三坛老祖的实验给魔修造成的心理阴影太严重，使得对方一看到和秦香海水相似的东西，瞬间应激，心智都退化了。
听了两人对话，药庐众人也从对魔修的畏惧和厌恶变成了同情，那目光过于直白，竟让魔修清醒了一瞬，看到地上狼藉，表情微变，看了眼特意赶过来的陈默，嘴唇嗫嚅：“抱歉……”
陈默怎么会怪他？反而问道：“现在清醒了感觉怎么样？要让小六师兄给你换个治疗方法吗？应该也不是非得喝药。”
小六看了眼地上那滩黑色汤药，也跟着点头：“确实，你要是受不了，我们可以换个治疗方式，用药丸也行，只是药效上可以要差一点，治疗时间会久一点。”
魔修看了眼汤药，眼神下意识露出畏惧嫌恶之色，但还是强自忍了下来，看了眼自己惨不忍睹的身子，摇头：“不、延长……我、可以……”
小六听着他那费劲吧啦的声音，啧啧摇头道：“也是，至少先把你这破锣嗓子治好，说话都费劲，交流起来真困难。”
魔修顿时闭紧了嘴，不说话了。
陈默瞥他一眼，道：“别听他的，让他自己被秦香海水污染一个试试，别说言语了，只怕喘气都困难，你已经很不错了。”
魔修幽蓝色的眼睛深深看了他一眼，却还是不肯说话，只是弯腰伸手，将被他推倒在地的火炉子扶了起来。
杨小六连忙道：“没关系没关系，放这儿吧，有仆役会来收拾的，你浑身是伤，进屋里休息一会儿就好，我重新熬一炉。”
魔修还是将地上的残渣收拾完，这才起身，没有休息，而是来到陈默身前，认认真真介绍道：“我、叫……月奴……”
“月奴？”陈默念了一遍，声音有些惊讶，“是奴隶的奴吗？为什么会起这个名字？”
“因为是、别人家……奴隶。”月奴说。
“但你现在不是了啊！你现在是……”陈默说到一半，想起来《祭神诀》收受祭品的方式，好像就是让对方侍奉自己为主，顿时尴尬地干笑两声：“咳……那什么，名字是可以改的，没必要一定加个‘奴’字，就叫月怎么样？月亮的月，很适合你的眼睛。”
虽然只剩一只眼睛，但陈默仍觉得对方的眼睛很适合这个名字，那幽蓝剔透的瞳仁，嵌在如水的眼眸之中，就如天穹明月一般。
“适合、吗……好、我以后……就叫月。”月的眸子明显闪了闪，看向陈默的目光越发深邃，好似高山深潭。
陈默受不了那几乎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内的目光，避开了对方的视线，忙道：“你伤势那么重，还是听小六师兄的话，好好休息吧……小六师兄，月的伤势就拜托你了。”
月看了他一眼，没再坚持留在院子里，走进了药庐的主屋之中，消失在草墙后。
几乎是他一走，院子里其他人便松了口气，虽然他们是因为好奇赶过来，但不知为何，比起对方维护地上汤药时的凶狠，冷静下来的月反而更让人害怕。
小六挥了挥手，让看热闹的众人散开，又单独对陈默道：“你要小心，我查看了他的伤势，发现他那身腐蚀伤不仅仅是秦香海水污染之故，要么是那什么三坛老祖还在他身上做了以身渡海以外的惨无人道的实验，要么是他的身世有问题，那是诅咒的反噬伤！”
陈默没想到还有这内情，但想到对方向他敞开心扉时自己感受到的灵魂品质，还是选择相信月：“没事，我有分寸，谢谢师兄提醒。”
小六点点头，慢悠悠走到药炉旁，也不要药童帮忙，自己起了火，重新烧起一罐子药。
陈默和金延玉看了眼药庐草墙，离开了这里，但却没有回龙首山，而是驱使着仙鹤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仔细看去，那地方有一座山，山顶一棵翡玉树迎风而立，像一块偌大的翡翠镶嵌在山上。
赫然是翡翠山岭、碧潭洞穴所在之处。
“小默，你真的太冲动了！咱们怎么可能打得过白骨桃红，现在回去还来得及赶上宗门午餐，你不饿吗？”金延玉察觉到的时候，两人已经下山了，但他还是试图劝陈默回去，大声道。
“很饿，但是没办法，我更想找人打一架，你看到了吗？月只是站在院子里，药庐的师兄师姐们便连靠近也不敢，我作为他的……他的朋友，总不能连对付一只白骨精都不敢吧？”陈默同样大声回答。
“那不是一只白骨精……那是一只金丹期的白骨精！”金延玉强调。
陈默毫不畏惧：“都一样。”
有陆红月在，金丹筑基对他来说没分别，有危险的时候及时让陆红月附身就好，更何况除了陆红月之外，他识海里还有那么多新东西，他都可以用一用试试。
两人很快来到了碧潭洞穴，正打算进去，陈默耳廓银光一闪，忽然停住了脚步。
“等等……先别进去。”陈默拦住了金延玉。
“怎么了？”到了这里，金延玉也不由得心潮澎湃起来，想着如果真能收服白骨桃红，那他就真正有了一个契约妖兽，这可比其他师兄弟的什么丹药法器都酷！
陈默脸色古怪，小声道：“里面有两个人，一男一女，懂了吗？”
金延玉瞬间反应过来：“难道……”
他的脸色瞬间爆红，随即想起白骨桃红的本体，血色又瞬间褪去，变得古怪起来，也跟着小声道：“你说里面那个人……知不知道……”
陈默也正想象着里面的情况，一具白骨，一个男人，那画面有点刺激过头了，摇头道：“不好说……有些人，不是很讲究……”
“什么不讲究？”一人走出洞穴，理了理身上略微凌乱的衣领，看向二人。
陈默视线掠过对方俊美脸庞，脱口而出道：“屠玉大哥！”
屠玉整理衣服领子的手一顿，好看的眉头皱起，奇怪道：“我这次身上明明没有伤口，你怎么看出来的？”
陈默也觉得奇怪，他明明第一次见到这张脸，但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屠玉的刀疤脸，一下子就代入进去，喊了出来。
他思考片刻，给出了答案：“大概是一种……独属于大哥的气质？”
第042章 鞭尸
眼见屠玉表情凝固, 陈默连忙转移话题：“屠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屠玉这才继续整理衣衫，一边将袖口的褶皱扯平, 一边道：“听说这碧潭洞穴中有一只四百年的白骨精, 来见识一下。”
陈默朝洞穴里瞄了一眼，里面还在传来暧昧的声音，他看向明显刚刚穿好衣服的屠玉，欲言又止, 止言又欲：“那……屠大哥你看见里面的桃红姑娘了？她是不是很漂亮？”
“以一具骨架的标准来看，还不错, 骨质坚硬、色泽鲜亮，保养得很好。”屠玉说着，忽然看见了陈默的表情, 他忽然顿住手, 语气变得沉着起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和她聊了两句，现在洞穴里和桃红在一起的是另一人, 恰好遇上了而已。”
“哦……”陈默漆黑的眸子看向他腰间刚刚重新系了一遍的丝绦, 不说话了。
屠玉低头看了一眼，意识到陈默又误会了, 他果断换了话题：“你们呢？来这里做什么？一个筑基、一个连筑基都不曾，就敢来闯金丹期的白骨桃红洞穴？”
“我朋友和桃红姑娘有点渊源，我和他一起来解释一下。”陈默说着, 看向洞穴内。
里面的声音终于停了，甚至还能听到桃红姑娘一声满足的叹息。
“解释？你真的觉得——”屠玉下意识觉得不妥, 就见陈默觑着这个空隙，拉着人就闯了进去, 不怕死地扬声道：“桃红姑娘，金家后代特来拜会，还请桃红姑娘一见。”
“找死！”不出意外，洞穴里传来一声怒喝，紧接着，一根携着破风之势的簪子自洞穴中射出，直取陈默咽喉。
陈默推开金延玉侧身避过，刚要继续说话，就见那簪子竟是顺势转了个弯，以一种更凌厉的速度向他射来，簪身金光锋锐！
“这可是桃红姑娘先动手的！”陈默不惊反喜，抬手伸向金簪，似是想要徒手抓住金簪。
洞中桃红冷笑，纤指微动，那金簪之势再强三分，驰行间已是将两侧墙壁都刮出一道浅浅的凹槽，如果不是怕毁了自己的洞穴，只怕这金簪能直接将墙壁撕裂！
却见陈默手指在距离金簪两尺之距时，竟然就此攥紧，如同已经握簪在手，修长手指瞬间凌厉如刀，猛地向后一扯！
金簪竟是硬生生被拉偏了轨道，从陈默身旁堪堪擦过，狠狠钉入碧潭上方的倒悬石锥之中，碎石砸得潭水四溅。
“这《紫竹诀》果然与一般仙法不同，小小牵引术用出来竟然这么强力！”
陈默原本只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不行赶紧以身法避开，却没想到那簪子直接被他术法牵引，生拉硬拽离了轨道！
“无知小儿，闯我洞穴，休怪我无情！”
原本只用了三分力不到，见自己的金簪竟钉入石锥中，桃红也不由得怒由心起，猛地将金簪召回来，簪子赫然化成一柄玉剑！
玉剑横出，不再留力，那剑势如虹，一瞬间将地面犁出深深刻痕。
陈默甚至还没来得及直面那玉剑虹光，便已经感受到迎面而来的锋利剑势几乎要将自己撕裂，连忙腾跃而起，避开正面。
但没等他彻底站稳，那剑势已经劈斩过来，仅仅是剑光边缘，便将他的手臂割开一个大口子，再深便要入骨！
“三坛！”陈默厉声喊道，一座晶莹剔透的小山顿时自半空中浮现。
那山虽是玲珑，却将剑光一力挡下，青光如同虹日大盛，照得碧潭洞穴一片绿莹莹，甚至隐隐照出桃红衣下白骨。
白骨身旁，那原本还沉浸在与貌美女子共度一晚的书生见状，大叫了一声，晕了过去。
“这是什么山？怎么从未在东灵山见过？”
白骨桃红在这翡翠山岭生活多年，又曾经随着金家祖先去过修真界，却从未见过这样一座山，不由得心生疑惑。
但疑惑归疑惑，本能告诉她这山恐怕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于是她很快换了策略，将玉剑召回，变回簪子插回发髻之中，转而身影虚化，竟是消失不见！
“幻术？”陈默疑惑了一瞬，忽而心有所感，猛地向前三连翻跃，竟是站在了那白骨桃红与书生云雨的石床旁。
而正是在这时，一只白骨爪子凭空出现，向陈默原来的位置上猛地抓去。
洞穴正中央的青碧潭水翻涌喷出，地面裂开大缝、空中传来裂帛之声，如果陈默还站在原来的位置，甚至是跑得不够远的话，这一爪子必然可以将他撕成碎片。
“提前跑了，怎么可能？”
桃红再一次震惊了，她的幻术与她的剑术造诣完全不可同日而语，那是她修炼了四百年、在这洞穴中安身立命的本钱，但这小子躲她幻术，看起来竟比躲那玉剑还轻松！
陈默也惊呆了，他原本只是想避开一个身位而已，谁知脚底下的碎石块、石潭中的水、角落摇曳的野花……一瞬间几乎小半个洞穴都在尖叫，于是他也赶紧再挪了数个身位。
一直到那面桃红和书生刚刚滚过的石床旁，那满耳的尖叫声才堪堪停下，然后转头便见到了小半个洞穴塌了。
眼见桃红眼眶中鬼火越发旺盛，陈默可不敢再惹怒对方，连忙道：“陆红月，出来！”
一瞬间，金丹中期的强横气息自陈默体内溢出，四处积水的地面顿时响起连绵不绝的结冰之声，洞穴内温度急剧下降。
桃红的气势顿时矮了一截，惊疑不定地看着陈默。
“好了，回去吧。”见桃红收敛，陈默很快让陆红月回去，打算好好谈论一番。
桃红见他气息又跌落下去，倒也没有再度发难，只因桃红作为一只金丹初期的白骨精，能感觉出来对方刚刚那一下绝不是虚张声势，所以还算冷静。
“桃红姑娘，这下你能相信我们，真的只是想过来谈一谈了吧？”
陈默友好地笑了笑，眼下一对弯月般的卧蚕看上去真挚无辜级了，一点看不出他刚刚还亮出金丹中期的气势震慑桃红。
桃红定定看了他一眼，双目鬼火跳跃，随即冷笑：“只是想谈一谈，毁了我半个洞穴？”
陈默顿时道：“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可没有动手，一直被动防守！我一个筑基期的小修士，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他说着，看了眼洞穴内的狼藉，露出心有余悸的神色——幸好避开了啊！
桃红怒目而视：“那也是你这无知小儿挑衅在先，竟敢带金家子弟来见我！”
听桃红主动提到了金家，陈默顿时明白过来对方也想偃旗息鼓了，顿时厚着脸皮道：“你看！这都是没有好好谈一谈的后果啊！如果我那朋友与桃红姑娘之间没有误会，又怎么会引得你我斗法，这都是误会，所以我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解开误会。”
桃红看他一眼，撇开视线，看向洞穴外，冷声：“人呢？”
陈默将金延玉带进来，确定桃红没有再把他当做自己相公的意思，顿时将金延玉往前推了推：“桃红姑娘，想必你也感受到了体内重新激发的妖兽契约，所以才大动肝火，但实际上，这契约实乃意外……”
“那就解开！不然我就杀了你！”
“话不是这么说，如果我没有猜错，桃红姑娘这么长时间一直守着洞穴不离开，除了等待你那位情郎以外，还因为自身作为碧潭洞穴孕育的白骨精，没有外力，无法离开洞穴太久的原因吧？”陈默说着，无视对方陡然凌厉起来的眼神，笑道，“契约重新激发，谁言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该是桃红姑娘走出洞穴的时候了，我这位朋友，就是桃红姑娘的机缘啊！”
桃红眼中鬼火闪动，并未言语，只微微昂了昂下巴，似乎在等着他说下去。
陈默于是继续道：“桃红姑娘的执念无非是四百年前，金家先祖抛弃了你。既是金家先祖的事，桃红姑娘守在洞穴里纠缠一个早已出了五服的金家后人有什么意思？更应该出去，找那位先祖才对。”
桃红姑娘此时眼中鬼火却是一跳，厉声道：“你以为我没找过吗？我与他之间早有契约，还需要你来提醒？可你不如再猜猜，我为何至今还被困在这洞穴里不可擅离？”
说着，桃红没等陈默接话，自己声音已是凄厉无比：“他死了！废物一个！傍上了修仙家族大小姐，也不过延寿了两百年，如今只怕早已魂飞魄散，渣子都不剩了！”
桃红最愤怒的便是这一点，她早已从那满是欺骗的情爱中清醒过来，奈何当她想要为自己做个了结，奔向新生活时，那个人死了，她一腔怨气便这样积在了心里，久久无法散去。
陈默等她说完，才道：“桃红姑娘，首先你可以这样想，一个背信弃义也要倒贴修真家族大小姐的修士，心中对修道必然是无比渴望的，但最后却早早死在你前头，这是报应——”
“我想过！我怎么没想过！可我还是不甘心！我不甘心他死得那么痛快！”桃红打断了他，骨骼咯咯作响，瞳孔中鬼火跳跃。
“……其次——你可以鞭尸。”陈默缓缓说出了后半截，无视对方错愕的视线，接着道，“死的是一个修士，而不是凡人，是不会投胎转世的，就算魂飞魄散了，理论上来说也可以找出残魂拼拼凑凑，再打散一遍。”
桃红震惊地看着他，下巴抖得咔哒作响：“你是魔鬼吗？”
第043章 灵犀一指
桃红对金家祖先倒也没有恨到那个地步, 但要就此放下也十分不甘心。
于是陈默给了个折中的方案，那就是先把金家先祖残魂找出来，到时候看心情是再打一遍还是粘起来当个随身手办。
陈默向桃红解释随身手办意思的时候, 对方目光明显发亮, 显然非常中意后一点。
他和桃红谈好，看向洞穴外一直没进来的屠玉，问道：“屠大哥，你还有什么要和桃红姑娘说的么？我们要下山去延玉家了, 看看能不能从族谱之类的东西里找到金家祖先的踪迹，找一找他残魂可能散落的地方。”
洞穴里的书生被桃红用术法送出了山, 大概以后山下还会流传一个白骨精化人吸食书生精气的传说，但众人都没管。
如今只剩下屠玉还站在洞穴外，似乎有所犹豫, 并没有进来亦或是离开。
桃红觑了他一眼, 重新变得娇俏可人的脸庞不屑翻了个白眼，撇嘴道：“他就是想过来看一看白骨精怎样吸食人气的！明明自己癖好独特，给他看了还嫌弃上了, 跑出去换了身衣裳！真是矫情！”
“我只是没见过白骨精, 更没想到吸食方式会这么……”屠玉眉头皱了皱，似乎在找词, 但最后还是吐出了两个字：“露骨。”
陈默顺着屠玉的眼神想象了一下，竟也有几分好奇，但多少还是忍住了, 没让桃红给他也演示一遍，说道：“对了……屠大哥, 上次的戒指，你落在我这儿了。”
“不用了, 你拿着吧，我用不上它。”屠玉瞥了一眼，他早已看到陈默手指上的紫狐戒指，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虽然是“师门”分发的重要任务法器，但屠玉本身幻术就不俗，根本用不上这戒指，放在陈默手里或许还有两分用处，毕竟……
屠玉瞥了陈默侧脸一眼，没再想下去，转而道：“魂飞魄散后的残魂我也没有见过，如果不介意的话，同去如何？”
“好啊好啊！”陈默也不想和对方分开，谁能拒绝这样一个关键时刻靠得住，临走还给他送东西的小伙伴呢，“一起去！”
一行人于是奔去了金延玉的老家金陵城。
金陵城是一座凡间王城，俗世皇宫便坐落在此处，不过众人此来并非为了看皇帝，因此也就径直落在了金延玉家里。
金延玉府上不愧是金陵富贾，假山流水、亭台楼榭，进了院子仿佛进了一座巨大的庄园，仆人们衣衫鲜丽，举止从容。
“少爷，这两位是？”管家走上前来，看了眼金延玉身边的几人，男的俊俏出尘，女的娇媚可人，竟都不似凡俗之人。
“魏叔，这些是我在灵心宗的朋友，你有事忙你的吧，我只是回家找几本书，很快便会离开。”金延玉简单介绍着，并未详述。
管家本就觉得这几人生得灵秀逼人，闻言更是恭敬了几分，垂首领命退下。
金延玉便带着众人来到他平日翻阅话本典籍的书房，书架上满满都是《王仙论道》、《愚人传》、《仙宫论》、《蜉蝣问术》等等与修仙问道有关的书。
见大家目光落在那些杂书上，金延玉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将那些书本挪开，翻出了塞在角落里的《杨叟见闻》，拍了拍灰尘，放在书桌上：“这本，应是我金家仆人所写，里面记载了我金家历年来的奇闻异事，我本来只当是话本故事看，现在想来里面有些事未必不是真事，可以翻翻看。”
他说着，又从其他地方翻了几本书出来，分予众人，都是些陈年旧书，看得出来金延玉是真不知道自己祖上还有修仙之人，否则这些书不会被搁置在角落蒙尘。
几人于是分别查看，大约半个时辰后，桃红首先有了发现：“九莲城芳悦楼，一公子豪掷千金，与花魁同游秋娘渡，花魁落水，至今尸体下落不明。这便是金文镜的事迹，花魁实则是修真大家族的小姐，隐匿身份人间游玩而已，那地方也不是什么九莲城，相反那里的花楼名为九莲才对。”
金文镜便是金延玉那个负心祖宗的名讳，桃红如此说，众人便都凑过来看了一遍。
屠玉沉吟片刻道：“这豪奢公子的名字我在刚刚一本书上看到过，我再翻一遍。”
豪奢公子在《杨叟见闻》里自然不叫金文镜，但“杨叟”仿佛也不是信口开河，这化名竟然还在另一本书中出现过。
屠玉记性很好，很快找到了印有“柳万财”名字的书，再细细翻去，果然又是一件与金文镜有关的事迹，只是这一次倒没有别的联系可供参考，众人的进度缓了下来。
陈默忽然道：“桃红姑娘，这金家祖先和你分别前，与这修真家族大小姐关系如何？可有破裂之势？”
桃红立即愤怒道：“没有，那金文镜惯会甜言蜜语，那修真家族的小姐根本没看出他的本性，可恨我身为契兽，无法亲口言明，那大小姐还用延寿之物吊了金文镜数年性命，真是暴殄天物！”
“这么说来，两人感情还算坚固，所以金文镜死前，那位修真家族的大小姐极有可能在他身侧？”陈默再度看向桃红。
桃红也是眼前一亮，顿时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那修真家族大小姐在金文镜死后便离开了东灵山，她临走前参加了修真界十分有名的大战，金文镜残魂极有可能也在那里！”
“什么大战？”金延玉好奇看过去。
“白鲸之战！”桃红目光灼灼，显是对那场大战记忆犹新，“两百年前，元婴真人吕季青以灵犀一指重挫白虎赤纹鲸，强逼其出海，以一人之力创造渡海水道，跋涉秦香海，实乃我辈之楷模！只可惜，我并不知道那一战发生在何处，否则定要去那大战之地观摩一番，元婴强者之战，哪怕是战斗遗迹，观之也能对修行有莫大好处。”
“灵犀一指？”陈默觉得这个技能有点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哪里耳熟……
【灵犀一指！灵犀镇啊！那不就是你醒来时的小镇吗？】重明使劲提醒。
陈默恍然大悟，忙道：“我知道那地方在哪儿，我带你们过去吧！”
“小默知道？”金延玉意外看了他一眼。
“对，那地方其实不难找，就是你捡到我的那个小镇——灵犀镇。”陈默说。
“竟这么巧？”金延玉也想起来了，忍不住道，“原来那名字是由仙人遗迹而来，我当时走得匆忙，该好好问一问的。”
他当时一进小镇就遇到刘姓富商欺负陈默，只想着把人抓了报官，又急着去翡翠山岭，竟是错过了这里。
陈默也觉得奇妙，兜兜转转竟又要回去了，他还记得灵犀镇的镇民们都很淳朴善良，自己虽然沦落到讨饭的地步，但也没有真的饿死，刘富商想抢他做书童的时候，大家伙儿还出了一把力，阴差阳错让他被金延玉看上了。
“这么久过去，回去看看也好。”陈默说着，有些感慨。
虽然只在那里待了一个月，但毕竟是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地方，还是有点感情的。
金延玉也对这元婴真人战斗过的镇子有些好奇，没耽误太长时间，众人很快来到了位于青鱼城附近的灵犀镇。
灵犀镇还是老样子，陈默一进镇子，立即就有镇民认出了他，亲切地和他打了招呼，得知他是来带雇主参观灵犀镇有名的遗迹的，热情地做了引路人。
“喏，就是这里，看到那两枚圆形小洞了么？哎哟喂！可了不得，这都两百年过去了，整面墙都被杂草淹没了，就这两枚指印，最显眼！”王婶介绍着，也不免啧啧称奇。
众人凑近看了看，还没近前，便感觉到一股莫大的剑势在与体内灵气相抗，等到彻底走过去之后，体内灵旋竟然压缩了少许。
“竟真是当年遗迹！”桃红本来还有些怀疑，毕竟各地民俗传说数不胜数，谁知道灵犀镇这个传说是不是真的，谁知凑近后竟真的感受到了术法遗痕，心中大喜。
“那是，这可是我们灵犀镇名字的由来，这还能有假？”王婶不知几人是真的修行者，将这遗迹大夸特夸了一番，说了许多关于这遗迹的传说，众人也是听得津津有味。
王婶走后，几人绕着石墙看了大半圈，确定将其中术法遗痕消化完毕，这才看向陈默：“这里有那姓金的残魂吗？”
陈默闭眼感受了一番，耳边银龙不断汲取着需要的信息，再睁开眼时，他眸中露出一丝诧异：“不仅有，还很多。”
“什么？”桃红错愕不已，“这里？很多？”
“是的，这金文镜……似乎并非寿尽而绝。”陈默说着，目露困惑，“他应当是死在当年那场大战之中，并且……”
陈默突然住了口，神情愕然。
只因他从那飘散的无数魂魄中听到了一个无比震惊的消息：【那绫香一族的大小姐死得真惨，连心脏都被人捏碎了……】
那个修真家族的大小姐，死了？！
……
就在陈默一行人错愕于修真家族那位大小姐早已死于两百年前时，掩月宗的山脚下，一位蓬头垢面的女乞丐站在山门前。
守门弟子拦住了对方，眼神嫌恶：“哪来的小乞丐，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女乞丐也不恼，舔了舔嘴唇：“灵心宗新收了两个徒弟，一个修魂法一个半年筑基，还有一位在十年前的灵山大会上全程销声匿迹、却突破了金丹的可疑弟子；筑林宗新收了一个悟道之体的弟子，还与被上级仙门看重的林红英结了生死之契，谢忍冬更是刚从秘境归来，疑似契约了一群火焰兽宠；掩月宗呢？既无优秀弟子入门、柳清漓又再次被乾元宗盯上、扬言要让掩月宗再也翻不了身……我很好奇，贵宗打算如何应对此次大会之争，再上《修真门录》？”
“小乞丐，你说什么！”守卫原本还以为她在自言自语，并不打算理会，可没想到对方最后竟是提到了掩月宗，言语之间还颇有讥讽之意，守卫顿时提.枪横指。
“你不懂没关系，有人知道我在说什么。”女乞丐虽然形容狼狈，却丝毫不显怯懦，仿佛自己面对的不是修仙宗门守卫，而是与她别无二致的凡人一般。
“你——”守卫刚想进一步威胁对方，却在下一秒被一股清风吹开，耳边传来女子清浅却不失威仪的声音，“让她说下去。”
守卫只好愤怒收.枪，看向这个不知所谓的乞丐。
女乞丐灿烂一笑，脸上污渍都没法掩盖那双眼睛里的傲然：“收我入门，灵山大会，保掩月宗进前两百名！”
第044章 规则
指印之墙旁边, 众人皆震惊于绫香仙子已死、却又于大战之后跟随家族一同离去。
如果不是绫香族在东灵山这群他们根本看不上的低阶修士面前做戏的话，那就是当年随着绫香一族离开的，并非绫香仙子！
“这金文镜, 若非自然死亡, 且残魂多聚集于此处，应是死于灭口。”
屠玉扫了四周一眼，目光在某处微微一凝，随即毫不在意地移开。
墙角一片绿叶微微摇曳了一下。
“有道理, 那金文镜与绫香仙子一同惨死于此，如果不是绫香仙子拉他垫背, 那便是一同被那杀灭绫香仙子之人杀害了。”陈默分析着，补充道，“并且极有可能正是因为他与绫香仙子的亲密, 所以那残忍杀害绫香仙子之人也没有放过他。”
桃红怔愣了一瞬, 随即便是一阵大笑：“竟是死得如此憋屈！果然，贱人自有天收！这便是他四处欺骗感情的代价！”
陈默却是没有桃红那么乐观，因为他用一双异耳仔细听了听, 竟是没听到属于绫香仙子的残魂意识。
这说明要么对方已经碎得连灵魂碎片都拼不起来, 要么对方根本没死！
可如果对方连心脏都碎了，以桃红之口吻, 那绫香仙子当年也才金丹期的修为，怎么抵抗得了？应是必死无疑才对。
【其实，不是必死无疑。】
重明在陈默心里偷偷出声, 顿时让陈默想起来，对啊, 他不就是心脏被子弹穿透却还活蹦乱跳能吃能喝的典型例子吗？
那绫香仙子未必没有手段。
陈默有心探寻，只是不知是不是这些残魂意识残缺之故, 无论陈默再怎么听，残魂们再没吐露更多信息。
他只好放弃探究，不断收集残魂，期间屠玉竟真的一直盯着他，陈默都快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动作快了不少。
半个时辰后，陈默将那枚承载着金文镜残魂的玉佩交给桃红。
桃红倒也爽快，收了玉佩直接看向金延玉：“金家祖先之事一笔勾销，只是我与你之间的兽契并不公平，你我之间并无情意，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从今天开始培养感情；又或者你更希望我当一只听话的兽宠，我会护你敬你，但不会忠于你。”
金延玉沉吟片刻，认真向桃红作揖：“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金延玉，灵心宗弟子，日后还请桃红姑娘多担待。”
桃红顿时甜甜一笑：“奴家小桃红，最喜欢金公子这等细皮嫩肉的小公子了～”
金延玉面皮微紧，神情紧张。
桃红呵呵一笑：“开玩笑的，金公子既然选择第一种方式，我小桃红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我们既签了兽契，你就是我的主人，只要你真心待我，我也会尽一名妖兽之责，不会让你后悔签了我的。”
桃红说完，含笑化作一股青烟，钻入了金延玉手背之中，那是妖兽的契约空间所在。
见事情解决，陈默看向屠玉：“屠大哥，我们要回宗了，你可有去处？”
墙角处，一片草叶摇曳的频率忽然加快。
屠玉没有朝那里看过去，而是向陈默点头道：“看到那些残魂，我也有些感悟，准备回去闭关一段时间。”
“那屠大哥，下次再见了。”陈默语气有些遗憾，本来还准备请他去灵心宗做一做客的。
他向屠玉示意了一番手上戒指，表示感谢，随即便与金延玉一道离开。
而在他离开之后，屠玉却是依旧站在指印之墙附近，看向墙角：“出来吧。”
“没有想到，竟真是您，您与那两人是何关系，为何要保他们？”
绿叶化作一个女人的虚影，如果桃红在此的话，会发现这人竟与绫香仙子长相一模一样，只是气质略显阴沉。
这便是杀绫香仙子而代之的女人，名为月萍，原本只是绫香一族的旁支子弟，地位与绫香仙子天差地别，两百年前不知从何处寻了一法可以幻化容貌，于是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在屠玉面前，她显得很尊敬，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她那幻形之法，正是自眼前男子的身上学来，所以才一眼认出对方。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她本来想杀了那能听魂魄之音的小子及其同伴灭口，这位却一直有意无意拦着她的视线，如今更是亲自看顾着对方离开。
“我不管你用我教你的的幻术做什么，但我希望你记得当初答应的要求，不论何时何地，不可用我教你的东西伤害我的朋友，这两人，便是我的朋友。”屠玉冷漠地说。
月萍仔细看了一番他的表情，确定他并没有问罪于自己利用幻术夺人性命的事情，顿时松了一口气：“放心好了，兰先生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之前是月萍不懂事，现在知道这两人是先生的朋友，自然不会再动他们。”
屠玉看了她一眼，并未二次强调或是警告，以意念唤出飞剑，以筑基期的速度向远方飞去，没再回头。
月萍看了眼屠玉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忌惮，又看了眼陈默等人离开的方向，沉吟道：“算了……一个筑基修士而已，晾他也没机会接触到绫香家的人，大不了偷偷找人跟着他们，找个兰先生不在的时候不知不觉杀了。”
月萍思考完对策，化出数只蝴蝶飞出，自身则重新化成一株绿色的叶子，藏在墙角下，静静等待着下一位可能的泄密之人……
而后，一举杀之！
**
陈默和金延玉回宗之后便分开了，一个是要回去与桃红培养感情，一个则是迫不及待重新试探《紫竹诀》的威力。
在进入筑基后，他的实力明显提升了一个档次，就连基础术法都携带着莫大的威势。
他翻看典籍，确定这是《紫竹诀》独有的提升，愈发如饥似渴地看起了新的竹叶图。
当然，他主要是看。至于理解什么的，全靠脑海里陆红月的身体力行以及彼端陆寒枫的保姆级解析，因此速度还挺快。
不过，即便如此，筑基期的《紫竹诀》比炼气期要复杂得多，哪怕有陆寒枫分析，他也只是半个月看一页的速度，再多脑子就开始罢工。
把今日份的《紫竹诀》看完，陈默的注意力放在了识海中那道极乐石门上。
自从那日从极乐世界回来，这石门每天都要提醒一次陈默试炼开始。
然而说着开始，自身却没有什么变化。
陈默有心想再进一遍极乐世界，但又怕自己实力不够跑去送菜，此时练了一遍《紫竹诀》，又亲手跟金丹期的桃红过了一次招，内心已是蠢蠢欲动。
“打不过我总可以跑吧？金丹后期的陆寒枫附身，哪怕是元婴初期的高手也能及时逃跑，而元婴中后期的高手，极有可能根本无法在极乐世界中停留。否则的话，三坛老祖完全可以真身来见，何必以元婴初期的分.身与我们周旋良久？嗯……够保险！”
陈默说干就干，在检查了一遍储物袋中的丹药法宝和识海中的各个保险之后，陈默沉入了识海之中，对着那扇门默念：“开！”
石门大开，陈默的人影也消失在房间之内，竟是连肉.体也进去了。
一落地，陈默睁开眼，只见一座黑红的火山不断喷发着岩浆，附近空气十分灼热。
【陈默，快跑！】
陈默还没来得及打量四周环境，重明已经率先听到了不祥的声音。
一大批蝙蝠模样的红色小兽振翅而来，浑身浴火，长着长长的吸血獠牙，爪子是黑中带金，铺天盖地的一大群，十分震撼。
陈默看了一眼，转身就跑。
“试炼开启：火焰山试炼，击杀十只火焰小兽，奖励白火区修炼一天。”
白火区？什么东西？
陈默心里想着，脑海中竟立即出现了一幅画面，那便是一大群人身着红袍，盘膝坐在白色的火焰中，面朝着火焰山的方向，可以感觉出来他们的修为是筑基期。
而随着时间流逝，大约四年时间，所有人身上气势都提升了一截，竟是从筑基期升到了筑基中期，并且赤脚踩在普通火焰中不受伤。
筑基期的晋升比炼气期慢得多，通常十年五十年都不一定能结成金丹，很多人筑基用了十年，从筑基到筑基后期却用了七八十年，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至死未能成丹。
而画面中这些人，仅仅四年时期便从筑基初期到中期，已经是极为惊人的速度了，更遑论修炼完之后还不怕普通火焰，这是非火属性灵根的筑基期修士绝对无法办到的事情。
“白火区这么厉害？”陈默边跑边想，又回想起刚刚的奖励，“可是十只小兽才奖励一天，那得杀多少火焰小兽才能得到奖励四年的时间？这和老老实实修炼有什么区别？修炼慢一点没什么，至少它不累啊！”
大约是被陈默的内心想法气到，那画面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严厉的声音：“试炼一旦开启，非过关不得退出，第一批火焰小兽总数一百只，现在开始！”
“什么玩意儿？杀十只奖励一天，一百只起杀，这么会捆绑，你不去做生意真是屈才了！”陈默刚想退出，听见这声音顿时气得吐血。
眼看着火焰小兽气势汹汹接近，陈默不得不拿出了长剑，心想杀完一百个这辈子都不开试炼了，正要提剑冲上去砍杀之际，眼前大群火焰小兽骤然散开。
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站在了陈默对面。
“我认得你，灵心宗的小弟子，你从外面进来的，你知道怎么出去？”
胡子拉碴的男人紧紧皱着眉，衣服上满是火燎的痕迹，但意外的是裸露在外的肌肤居然没有一处烫伤，仿佛那筋骨是铁做的似的。
陈默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他四周明显害怕得不敢靠近的火焰小兽，缓缓开口：“是这样的前辈，这是一座试炼之山，它有限定的规则，杀掉十只火焰小兽可以在白火中休息一天，杀光一百只火焰小兽才能出去。”
“可我都杀了一千多只了……”男人死死皱着眉，看向那群小兽，有种杀吐了的感觉。
“哦……那是因为这个试炼比较特殊，必须两方人马合作，由里面待了三天以上的人负责杀，外面刚刚进来的人负责补刀，这样杀死的火焰小兽才会召唤出联通内外的大门，双方一起出去。”陈默轻飘飘地说。
第045章 心动
“你当我是傻子吗？”男人皱眉看着他。
既是试炼之山, 又何来补刀之说法，自然是谁击杀谁通过试炼。
陈默面不改色：“那你要不要出去？”
男人沉默许久：“一百只是吧？跟紧点。”
男人说着，向后转身, 脚尖微点便腾跃而出, 甚至不见他用什么武器，赤手抓向那喷火的小兽，手掌进入火焰范围，毫发无伤。
“哇哇……”火焰小兽拍击着翅膀, 试图摆脱男人的钳制，却被其扼住了腹腔, 火焰一瞬间悉数喷出，却伤不到男人分毫。
“杀了。”男人将火焰尽灭的小兽扔到陈默面前，陈默下意识拔刀斩杀。
男人看了一眼, 抓小兽的速度骤然加快, 几乎是陈默一只斩完便扔来另一只，陈默这个专门补刀的速度竟还不如男人将火焰小兽抓来的速度，最后不得不用上了身法。
竹影萧疏, 落叶纷纷, 陈默的身形渐渐带上了《紫竹诀》的味道，男人赞了一句：“好身法！”随即速度越发快了。
因为男人的速度, 两人竟是不到半天便斩杀了一百只火焰小兽，陈默的耳边传来了让他选择继续或是退出的声音。
男人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什么，眸子瞥了陈默一眼, 竟是道：“继续。”
陈默于是选择了继续，两人一扔一杀, 地上很快堆积了不少火焰小兽的尸体，片刻后被灼热空气点燃, 空中弥漫着一股灰烬的味道。
两人杀了将近六百只火焰小兽，这才停了试炼，男人看向陈默：“有什么奖励？”
陈默老老实实道：“白火变橙火了，在里面修炼一天相当于在外面修炼一个月，并且此后不用惧怕黄级异火。”
“这倒是有点意思。”男人点头，从腰间摸出了一个酒囊，拧开塞子喝了一口，看向陈默，“你叫什么名字？”
“陈默，耳东陈，缄默不言的默。还未请教前辈名姓？”陈默对他抱拳，其实已经从三师兄口中知道了对方姓名，但毕竟不是从本人口中得知的，还是问了一遍。
男人看了他一眼，摇头：“萍水相逢，不必知晓姓名，打开试炼大门吧。”
陈默点头，心中默想着极乐石门，两人面前便出现了一座大门，男人向陈默摆了摆手，喝着酒摇摇晃晃走了出去。
陈默自己却是没有出去，而是在橙火区修炼满了奖励时间，这才出了极乐门。
一出门，院门口的风铃便轻轻响起，平日里负责送饭过来的杂役李旺敲了敲房门，在外面恭敬道：“师叔，持令院六长老唤您过去一趟。”
“持令院？”陈默有些疑惑，但还是赶紧动身，记得对方上次出现还是那位笑眯眯的院长，给他们发了殊道城的任务。
说起殊道城，陈默想到自己如今筑基了，确实也该回去看一看。
嗯……等见完了持令院长老就去。
持令院主院在九天山上，是灵心宗最高的一座山，因其山悬挂九天瀑布而闻名。
每日辰时，托着长长尾羽的彩色仙灵鸟会飞过瀑布上空，那道绚丽霞光，整个灵心宗都能远远看到，所以灵心宗的长老弟子都习惯看仙灵鸟估算时辰。
陈默到的时候，发现主院的道场上竟停了不少人，以陈默的修为，能看出场上大部分是炼气弟子，少许几个筑基期正倨傲而立。
聚集这么多炼气、筑基期弟子，陈默对持令院长将要宣布的事情有了底。
“小师弟！过来过来！”三师兄在一旁招手，陈默看了一眼，四周人都在看他，他无奈走过去，行了一个晚辈礼：“三师兄。”
三师兄今天穿得格外正式，雪白的银杏外袍、深紫色的内衫，最里面是颜色稍浅的淡紫衬底，腰间束着白玉带，白玉佛骨笛也老老实实挂在腰上，整个人正经了不少。
“师兄今日看起来十分精神。”陈默先是赞了一句，便见三师兄剜了自己一眼，撇嘴道，“你不知道，今天筑林宗那人带队过来了，要和我们宗门弟子切磋交流。”
“筑林宗？谢忍冬？”陈默诧异，难怪三师兄穿得如此正式，又疑惑道，“可是持令院长老叫我们过来的时候没有特别叮嘱啊？”
如果要切磋交流，肯定要让弟子面貌精神一点，一般带话的时候会交代一番。
“哦，这个啊……不用担心，长老们肯定不会接的。”三师兄一脸淡定，“那不是自取其辱吗？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陈默险些被自己口水呛到，看了眼三师兄，发现他是认真的。
“这样做……好吗？”陈默不太理解。
“没事儿，筑林宗早习惯了。”三师兄说出了一句比刚刚还让人吐血的话，“每次灵山大会将近，同为东灵山修仙宗门，几大宗门总会带弟子走动一番，互相认识一下，到时候进了秘境好互相关照，期间免不了要切磋交流一番，不过我们灵心宗一般不会接下，但是会默认弟子私下切磋，这样到时候输了也不会太难看，一般也不会特意穿宗服。”
“那师兄你这是？”陈默看着他极为正式的衣服。
“如果不出意外，三年后的灵山大会就我一个金丹期，这时候不硬气一点，到了灵山大会上，就连人家衣角都摸不到了。”三师兄极为坦然，看得出内心早有成算。
陈默：“……考虑得真周到。”
就在二人谈话期间，持令院的大门开了，六长老引着一队身着青底竹叶纹长袍的年轻人笑容满面地走出来，为首之人眼瞳银白，发丝末尾略微透明，赫然便是谢忍冬。
“长老留步，九天山晚辈还算熟悉，有什么事情晚辈会及时和师兄们说的。”
谢忍冬对长老点了点头，带着众人走进了道场，吩咐众人不可失礼也不必拘礼之后，便走向了正和陈默聊天的风竹。
作为筑林宗大师兄，谢忍冬虽然被长老推却了切磋一说，但私底下肯定得找灵心宗这一辈的领头人“交流”一下的，众人也知晓这一情况，纷纷给谢忍冬让了路。
“风师兄，你我交流一番如何？”谢忍冬站定，并未废话，做出了“请”的姿态。
风竹将腰间笛子接下，笑容如沐春风：“好说好说，这里还有弟子们修炼，我们去后山如何？那里地方空旷，无人打扰。”
谢忍冬眼角抽了抽，为对方那堂而皇之的避人眼目，但还是点了点头：“好，就依师兄所言，还请师兄带路。”
两人要去后山比试，众人虽然有心跟上，但既然三师兄都说了让他们修炼，众人也不好明目张胆，只好遗憾看着二人离开。
筑林宗剩下的弟子对两人离开的原因心知肚明，不屑轻嗤：“至于么？连比试都要挑个没人看得见的地方，这么见不得人？”
说话之人声音不大，但对于此地普遍炼气五层以上的弟子来说，还是能听得清的，但如果以为众人会打抱不平那就错了。
当即便有弟子笑容满面回复：“师兄们避开我们也只是希望交流得更彻底一些而已，毕竟是金丹期的修为，打起来难免飞沙走石、乱术伤人，何况师兄想去看的话也没有人拦着，只是我们更希望好好修炼，早日追赶上师兄们的步伐而已。”
嘲笑的那人被噎住了，他们自己去看有什么意思？当然要灵心宗弟子亲眼看到自家师兄被打败才精彩，这种胜负已分的决斗，就是看下面观众错愕的脸色才够味。
“胆小鬼！”筑林宗弟子只能不痛不痒地骂了一句，灵心宗弟子微笑，假装没有听到。
筑林宗弟子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非常不爽，左看看右看看，场上弟子竟大半都是炼气期，提出决斗难免有欺负人之嫌，愈发憋气了，正在憋闷之时，他的目光突然扫到了一个人，似乎正准备下山。
“你，与我决斗一番！”筑林宗弟子指着那人的背影，以气机锁定，对方绝对能感受到。
但没想到，那人跟什么都没注意到似的，脚步一点停留都没有。
筑林宗弟子不知道对方是真迟钝到这个地步，还是故意不回应他，直接飞身而起，几个腾跃翻到了对方面前：“你，跟我决斗！”
陈默还在思考着回殊道城该带些什么礼物回去，就见一人拦住自己去路，张口便是要决斗，他下意识想要拒绝，忽然瞥见对方腰间悬挂的一物，顿时点头：“好，彩头就是你腰间的玉佩！你要什么？”
“彩头？”那人没想到这灵心宗弟子答应得如此迅速，一时没反应过来，意识到对方想要自己腰间的龙首衔珠佩，顿时找回了自信：“你有什么东西值得我惦记的？看你浑身上下除了对耳骨夹没有一件法宝灵器，也敢要我的玉佩？”
“谁说我浑身上下没有一个法宝，我敢保证有一样东西你绝对无法拒绝。”陈默比他还自信，抱臂睨之。
“什么东西？”那人还真有些好奇。
陈默暗暗扭动紫狐戒指，白光闪过，当着对手的面大变活人，红唇微勾：“这等化形之物，精细程度天下罕有，你敢说不心动？”
螓首蛾眉，肩若削成，一双秋水剪眸，薄唇似笑非笑，声音带着浓浓的调笑之意：“……你敢说不心动？”
第046章 唱歌
筑林宗的弟子一时不察被眼前殊色糊了一脸, 呼吸都停滞了一番，随即大骂道：“你耍我？”
陈默变回了男身，唯独那双漆黑眼眸仿佛还保留着些许秋光水意, 无语道：“我耍你什么了？要不要比？不比我走了！”
筑林宗弟子一张脸涨得通红, 看着眼前看不出先前绝色的男子，脸色白了又红，眼里情绪几番变换，半晌说不出话来。
陈默“啧”了一声, 转身便走，结果手臂竟是被人死死攥住, 身后幽幽冒出一个声音：“当然要比！但我们换个条件。”
“什么条件？”陈默转身，他还是对那人的玉佩很感兴趣，那是修真界极为少见的聚魂玉佩, 殊道城里只剩魂体的大家肯定会很喜欢。
“若我赢了, 我不要你的戒指，但我要你发誓，这辈子都不许用那个戒指！”男子极为愤慨道。
“？”陈默满脸迷惑, 对方如果把那戒指赢走, 不还是相当于这辈子不能用戒指吗？把戒指留下来提这么个要求是怎么回事？
不过无所谓了，他本来就不打算把戒指输给对方, 所以很干脆道：“可以，若你赢了，我这辈子都不用这个戒指了。”
男子看他一眼, 眼底似幽似愤，他从腰间抽出剑, 指向陈默，大声道：“决斗！”
陈默被他吓了一跳, 下意识后退一步，随后也是抽出腰间佩剑，一剑挑过去：“打就打，喊那么大声做什么！”
四周众人见两人说着说着就打起来了，连忙将场地让来，道场上顿时只剩两人对峙的身影和四周纷纷而落的银杏树叶。
男子剑被挑起，并未试图反压回去，而是借力将剑抬起，左手却是抬起一物，似是长钉一样的东西，出手前还大喊：“小心了，这钉魂钉一旦上身，全身僵硬不得动！”
“管好你自己！”陈默险些岔了气。
他早在对方长剑退却就想到对方要出手，正准备唤出三坛老祖的战兽魂咬开对方储物袋，结果这人在出手前竟然还喊招式、还让他小心，他那些没什么神智的战兽魂都傻眼了，滞留在他识海内要出不出，堵得慌！
好在就这一瞬，战兽魂下一秒破体而出，铺天盖地将整个道场塞满，也不咬什么储物袋了，径直向对手撕咬而去。
这等神经病，还是早点结束战斗吧！
金色的定魂钉也在战兽的冲击中逐渐消弭，到陈默身边的时候已经彻底消失，陈默的剑在漫天兽影中飘忽来到男子面前。
男子一惊，没想到陈默看着身无长物，体内竟有这么可怕的东西，当即横剑挡住，并念诵口诀，地上顿时出现了一道耀目火线！
火焰如橙色巨蛇、张开獠牙向陈默后心咬来，如果他不撤回兽影防护自己，那么这一击便是双双重伤之局，看来男子也终于认真了。
但陈默的反应却出乎男子意料之外，他不仅没有召唤兽影回护自己，并且也并未施展身法躲避火蛇，而是嘴唇无声蠕动，手中长剑顿时变得足有十倍大小，力量骤增！
“你不要命了？”男子看见巨剑的力量斩向自己，第一时间竟不是慌乱于自己的性命，反而忙将陈默推开，掐印向他后方指去，“退！”
可以看出，想要让正在进攻中的火蛇退散并不容易，施印瞬间，男子的脸色便瞬间苍白下来，口中溢出血线，但后方火蛇仍是散了。
只剩下巨剑贴脸劈斩下来，男子根本没有任何防御能力，准备咬牙硬抗。
谁知，那巨剑在落下时竟也消散了，露出剑后陈默几欲杀人的狰狞脸：“你他妈有病啊！”
因为男子那一推，他那全力为之的剑也不得不中途停止，灵力滞涩于腹，疼得他龇牙咧嘴，恨不得杀了对方。
男子没想到那剑没伤到他，一愣之间，被陈默狠狠拽走了腰间玉佩：“你那火我根本不怕，但是我的剑落下你死定了！所以我赢了，东西是我的了！”
陈默说完，根本不等男子恢复，提着剑蹒跚下山，神色还是骂骂咧咧的。
男子的是师兄弟们顿时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询问，并且还问他要不要将对方玉佩抢回来，毕竟对方是不是真的能抗火并没有人能论证，说不定只是吹牛。
男子看着陈默背影，那火蛇其实还是贴到了他身上，以至于在其背后衣服上烫出一个洞，但那洞后面，却是光洁如玉的肌肤，他根本没被火焰伤到，对方说的是真话。
男子盯着那一点玉色，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颊忽然一红，大声道：“别问了！我输了！”
说完，也不管师兄弟是什么反应，御剑而起，飞速遁去，看那方向，竟还是陈默离开之地，看来他还没死心。
山下，陈默却是在离开九天山之后迅速恢复唤来仙鹤，飞也似的离开了灵心宗。
他又不傻，停了剑之后立即就意识到那个不知道叫什么的筑林宗弟子是看上他的女装了。
没想到修真界如此开放，连男人化形的女子也被人能看上，但他这玉佩可是凭本事赢来的，他不想将东西还回去，又不想和那修士纠缠，只能脚底抹油，飞快跑路了。
临踏上仙鹤之际，陈默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山上果真有一线银光飞速追下来，顿时吓得头也不敢回，对仙鹤大喊：“快快快！快跑！”
仙鹤被他一吓，几乎发挥平生最快速度，一溜烟出了灵心宗。
陈默下了山，先是找了个地方把衣服换了，又从山下城池中买了些魂魄也能品尝到一丝滋味的烈性灵酒，这才往殊道城而去。
殊道城中，草色枯败，断桥滴火。
接天池中，满池枯黄映衬着浑浊水色，早已脏污得不成样子，但就是这样的水中，竟有人影在水中掠过，随即浮起。
其人长发蜿蜒，遮住光洁无暇背部、腰臀、大腿，一直垂落至水中，竟不沾染一丝污秽，如水中圣灵。
只可惜，细看之下，会发现那雪背、那长发都有一丝透明，这只是一个魂体。
断桥上，有魂魄凝聚成型，向池中人影躬身行礼，询问道：“宗主，可要唤醒老宗主？”
老宗主？是殊道仙宗曾经那位叱咤天下的宗主吗？他竟然还没死？
“不用了，等那小子元婴了再把人叫起来吧，见一面少一面的，还是别折腾了。”
宗主微微向后伸手，两片衣角便被其捏在手中，披在了身上，唯有长发依旧松散未束，随意披在身后，拖地而行。
“好的，癸剑道的宗主已经在青华殿等着了，不过，他手中的剑似乎已经沾染了死气，怕是不适合少主了。”
“没关系，人还在就好。”宗主微微一笑，并不在意，脚下步伐不曾有丝毫变化。
那桥上魂魄不再多言，跟着宗主一同往青华殿走去，沿途尽是残景，两人却并不在意，一直行至一座塌了大半的宫殿前。
断柱上犹自缠绕着黑色的腐蚀雾气，壁画被人整墙壁剥去，尤其是塌了半边的屋顶，使得天光泄露，将满室狼藉照得越发清晰。
宗主视而不见，跨过门槛，走到了殿内最高的座位上，却并不坐下，只是转身看向下方：“癸剑，还不见我？”
殿中一阵雾气翻腾，却半天不见凝出人形，隐约间，可见那雾气中一丝丝灰黑死气缠绕，将凝聚的人形打散。
宗主含笑看着，并不出手帮助，也并未呵斥对方半晌无法现身。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那含着死气的魂雾才凝出一个透明得几乎看不见的老头形象，他面色枯槁如朽木，唯独执剑的一双手修长分明，连带着手中剑也形状分明。
一经现身，他立即跪下，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双手奉剑前伸：“癸剑来迟，请宗主恕罪。”
“你来迟了不要紧，你的剑还在就行。”宗主并未如何斥责，却也未叫他起身，只是道，“将剑呈上来。”
癸剑未得起身的命令，也丝毫不敢怠慢，只是将手中长剑再度抬高些许，那剑便自发脱手离去，只是脱离之时，仍能看得出那剑与老者手掌之间丝缕相连，两者竟是一体的！
殿内仅三人，谁也没为这一幕惊叹，宗主更是无视那丝丝缕缕的魂丝，直接将剑握在手中，仔细端详，发现剑刃上确实多了一丝极浅淡的灰色死气。
宗主叹息一声：“不过千年而已，你的剑就沾上了死气，若是少主再晚些时候出现，你岂不是连剑都拿不起来？”
癸剑闻言，不仅没为自己辩解，反而大感羞愧，伏地的身子几乎凹陷下去：“癸剑无能，再给癸剑一点时间，癸剑必将剑上死气洗去，哪怕魂飞魄散也绝不吝惜！”
“当真？”宗主把玩着剑，似乎并未将此话放在心上。
“当真！”癸剑声音悲壮。
“那好，你现在便魂飞魄散吧，计划有变，白虎赤纹鲸提前上岸，秦香海可渡，少主现在就需要你的剑。”宗主淡然道。
癸剑身子一颤，低头久久不语。
“怎么了？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壬骨道的食骨百灵鸟送来的消息，不仅是东灵山，择梦洲、蛮荒沼泽附近的海道都开了，少主马上要踏上寻仙之道，你这把老骨头留到现在，正是奉献之时。”宗主笑吟吟地说。
癸剑身子颤抖，似是激动难抑。
“你还在等什么？等少主走出秦香海，追寻成仙大道，便可唤醒我宗内圣物葬仙树，稳固宗主圣体，重振殊道仙宗指日可待，还不快快献上魂魄！”
一旁的魂魄比他还激动，几乎想要以身化剑魄去喂宗主手中之剑，见癸剑还跪在原地呆呆不动，气得上去踹了他一脚。
没想到癸剑竟是侧身避开，缓缓站起身，一双眼睛黑沉沉的，看向上方：“宗主，等你复活，魂飞魄散的我们，真的还能回来吗？”
“一千两百年前，老宗主从葬仙树中醒来，直到灭门那日，十大护道宗门依旧死寂，无人归来；一千年前，与你办了合道大典的银朱仙子魂飞魄散，宗内至今没有人见过她身影；六百年前，与你关系最亲密的甲魂道主消亡，你连消息都不敢放出去……这些人，这些真正魂魄消散的人，从来没有复活过……”
癸剑神色惨然：“葬仙树只是一个谎言，一个历代神主为了复活自己的谎言！我、十大护道宗主门下弟子、包括外面那个不知哪里来的倒霉鬼，都只是你复活的工具而已！我说得对不对？”
癸剑说着，手中竟又化出了一柄袖珍小剑，此剑不及宗主手中长剑华丽，却锋利异常，带着叛逆杀意，向宗主刺去！
宗主眼中没有一丝诧异，抬剑横档，没想到这华丽长剑竟比不上小剑坚固，剑身刚碰到小剑便被拦腰斩断，碎成两片。
而那小剑剑势不止，向他咽喉袭来！
宗主眼中终于多了一丝波澜，笑道：“好剑！”他竟是没有丝毫动作，只是身子微微后仰，慵懒坐在了身后座椅上。
与此同时，他的身侧出现一人，瘦骨嶙峋手指却颀长，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了小剑，指骨微微用力，竟是将剑倒射回去！
癸剑应对不及，狠狠被这一剑刺中，只是到底剑与魂相连，倒退几步之后，捂着胸口震惊道：“壬骨！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该在外面驱使食骨百灵鸟吗？
“我不在如何得知你已叛主？”壬骨的语气十分生硬，有种十多年未曾开口说话的滞涩感，但不影响他身上金骨光芒对癸剑产生的威胁，癸剑甚至下意识后退。
“想跑可以，把剑留下。”宗主从壬骨出来的那一刻便不再向癸剑望去，而是盯着殿内那一墙被剥得干干净净的墙皮，好似能在上面看出花儿来似的，只是在癸剑想逃的时候提醒了一句。
癸剑脸色微变，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神主，你汲取我们的鲜血够久了！只有壬骨那种傻子才会死了还被你驱使，我今日就要杀了你，解放所有人！”
宗主神色未变，只是听到“解放”二字的时候眼波微漾，壬骨那冷面竟立即捕捉到了那丝痕迹，顿时道：“神主，那都是癸剑这等进化不完全的残次品才有的念头，我们其他魂奴都很乐意为神主效劳，并无丝毫‘解放’之意，神主明鉴，我这就将癸剑魂魄打散！”
壬骨语速飞快地说着，似乎是害怕对方心中起了什么了不得的念头，用比刚刚小剑还快的速度飞至癸剑面前，一拳锤了出去！
癸剑持剑相抗，抬脚化剑向壬骨的筋骨接缝处切去，那是骨修极少被人知晓的弱点，他也是和对方共事多年才稍有了解，此时毫不留情朝那里袭去。
壬骨见状，腰身后拱避开剑势，同时眼底愤怒更甚，第二拳刚刚打下去，第三拳便已落下，并且左腿迅速顶向对方腹部。
癸剑避开腹部要害，强行接下第二拳，却不料第二拳刚入体内，竟并非横冲直撞，而是蜿蜒向下，依旧往他腹部游走，直至找到一处藏锋气海，猛地锤击！
“噗——”癸剑吐出大口魂力，身体突然透明不少，而最为明显的变化，则是他手中小剑竟然忽而不受控制，进攻角度偏离了一丝。
壬骨见状，眼中嘲讽更甚：“我说堂堂神主之剑怎么会短短千年便沾染死气，原来是你这废物到死都没能将神主之剑炼化，真是白占了一个‘癸’字！炼不化就给我吐出来！”
壬骨攻势不减反增，一拳比一拳重，并且每一拳劲气都朝着气海冲击，硬生生打得癸剑人间分离，那小剑上沾染的魂丝寸寸断裂，直到彻底摆脱癸剑控制。
“不——”癸剑大叫不已，抬手便要朝着小剑抓去，哪知小剑跑得比他还快，飞速驰行至宗主面前，上下左右晃了一圈，最后将沾了灰色死气的一面对着宗主，轻轻颤抖着。
本宝宝沾了脏东西～需要神主摸一摸才能好～神主快来摸一摸～
宗主伸手，刚准备接住小剑，那剑忽然一阵风驰电掣，歘地一下飞出了殿外。
本宝宝真正的主人来啦～本宝宝要去那里找安慰～神主你好～神主再见～
宗主一阵错愕，随即猛地站起身来：“壬骨，你的鸟干什么吃的？小默过来了！”
壬骨连忙松了手中已经打成一团雾气的癸剑，侧耳倾听，随即急切道：“宗主，确实有一批食骨百灵鸟，主动切断了与我之间的联系，我用另外的视角再看——”
壬骨说着，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了？”听到壬骨不说话，宗主还以为陈默在殊道城外出了什么事，魂体几乎是一息百里，移动飞快。
壬骨下意识跟在他身旁，嘴巴几下张合，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所见所闻，虽然他感觉那像是幻觉：“宗主，它们在围着少主唱歌……”
“什么？你没看错吧？”宗主错愕看过去。
“不好说……因为这两只食骨百灵鸟也与我切断联系了，好像是去唱歌了。”壬骨说。
第047章 任务
殊道城外, 黑色的骨墙绵延千里，吹来的风都带着肃杀的气息，四野寂静。
忽然间, 一柄几乎看不见形状的飞剑自城墙中穿出, 原地自转一周后，果断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那里，一群羽毛翠绿、鸟喙雪白的鸟儿正围着一个青年叽叽喳喳，那声音并不吵闹, 反而清澈空灵，歌唱般悦耳。
青年脸上带着笑, 耳朵上的银龙耳夹闪过流水般的粼光，衬着对方精致的面容，有种奇异的圣灵感, 令人望之敬仰。
“好啦好啦, 我知道了，以后会多回来看看的，仙桃没吃完也回来。”
陈默上次过来的时候并没有遇到这群百灵鸟, 但对方却远远看到过他, 本来想打个招呼的，但陈默出去得太匆忙, 没来得及。
因此这次看到对方过来，食骨百灵鸟们第一时间过来和他打招呼，还让他以后多回来几次, 因为宗内很少有活人，太无聊了。
陈默走到门前, 一柄浑身雪白、剑身上隐隐有雾气萦绕的缩小版长剑竖在他面前，剑身微微倾斜, 露出一截被灰色污迹沾染的刃身，微微颤吟着，似乎在说些什么。
“很痛吗？”陈默愣了一下，伸手碰了碰，小剑立即颤抖起来，陈默吓得松开。
那剑顿时不敢颤抖了，又把自己往陈默手中递了递，速度略缓了缓，似在试探。
“好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掉这个东西，我摸一摸。”陈默手指附在那处被灰色污迹洇染的瑕疵处，轻轻抚摸了一下。
剑身立即停止了颤吟，连周身缠绕的雾气都跟着沉静下来，好似在静静享受。
“小默，你还要在外面站多久？”
宗主的声音自门后响起，沉重的大门微微震吟，似在催促。
“殊道城要开了？”一个路过的修士惊讶看过去，发现城门依旧紧闭，顿时难掩失落。
见陈默还站在门外，善意提醒道：“殊道城已经关了很久了，如果你想进去的话，还是过段时间再来看。”
陈默笑着道了谢，看了眼高耸的城墙，走到了墙角下一处偏僻的角落，默念《祭神诀》叩响城墙，果然感觉到一阵吸力。
他站在原地，竟是从骨墙中穿过。
这便是上次宗主所言，想要回去的话，便以《祭神诀》叩门，原来是这么进去。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到了一处极为宽敞的院落中，庭中流水淙淙，假山玉树，风吹桃花纷纷落，花瓣散发着淡淡灵光。
“小默，这么快就筑基了？快过来让我看看。”
宗主坐在院内桃花树下，桌上放着热气腾腾的花茶，鼻尖能闻见淡淡茶香。
陈默走上前，才发现地上的桃花落地便化作虚无，竟是幻象。
宗主一双眼睛看向陈默眉心，陈默顿时感觉识海中《祭神诀》微微亮起光，似乎是与什么东西共鸣一般，很是特殊的感觉。
“不错，又契了五个魂奴，并且还不是极限，看来你确实很适合这门功法。”
宗主收回目光，看向他身旁的雪白小剑，微笑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陈默摇摇头，顺便将自己带来的两壶灵酒放在桌上，宗主见状，顿时眼前一亮，拿起还未喝完的茶杯便倒酒进去。
酒液入杯，陈默才发现那茶水也是幻象，竟还有茶香溢出，实在厉害。
宗主喝了一杯酒，说道：“我知道你不久就要参加灵山大会了，所以让癸剑陪你一起，你手上是不是还没有趁手的武器？筑基期还好，越往后，法宝丹药的作用越来越大，手上还是要有点东西的好。”
陈默看向癸剑，癸剑上下晃了晃，表示自己的开心，看来它也很想出去。
“还有一个人，你也认识一下，他负责殊道城对外的联系，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和翅膀上带有壬字的食骨百灵鸟说，那是壬骨豢养的情报妖兽，你听得懂它们的语言，所以可以省去学习食骨百灵鸟语言的步骤。”
宗主说着，一旁浮现一个人影，向陈默行了一个十分正式的谒见礼，手掌伸直、一前一后交叠于胸前，手臂打直，弯腰俯首至掌与眉平齐：“见过少主，殊道仙宗第九脉护道宗宗主壬骨向您献上身与魂。”
身形颀长，却十分瘦，不是干瘦、也不是纤瘦，而是浑身皮肉全部炼化、收缩的骨瘦，纵使只剩单薄骨架，也极为匀称。
陈默没有说话，因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瘦得这么有特色的人，直到他回过神，才发现面前的壬骨竟然姿势纹丝不动。
“……请起。”陈默不由得看了宗主一眼，心想对方怎么没提醒自己。
宗主笑而不语地喝了一口酒，如品茶般还细细吹拂了一番，如果不是喝进去后脸颊微微泛红，还真看不出喝的是酒。
壬骨这才起身，面上没有丝毫不满，从身旁招出一只食骨百灵鸟，一板一眼道：“少主，您看，这就是鸟身上的壬字，藏在羽毛之中，需要细看才能发现。”
陈默看了一眼，发现这字藏得还是挺隐蔽的，不以特定角度去看，还以为只是一点金粉，他点头表示明白。
宗主放下酒杯，站起身：“走吧，筑基了需要更多的仙桃修炼了，我带你去红叶桃园，那里都是五十年份的仙桃，一颗相当于百枚下品灵石的灵力总量，应该够你用到金丹。”
陈默本来还想说一下龙首衔珠佩的事情，见宗主已经不容置疑地向前走去，他也只好跟上，再往后则是刻意落后两人的壬骨。
随着脚步的深入，殊道仙宗昔日辉煌也一一映入眼帘，雕刻着不知名妖兽的白玉琉璃柱、被抠得只剩下砖缝却依稀能看出精美纹路的宽阔玉桥，两侧已经被屠得只剩下树根的千年古树，至今仍燃烧着淡蓝色火焰。
陈默看着那些恢宏又衰败的景致，下意识看了眼前方带路的宗主，心想对方将《祭神诀》交给自己，究竟图什么呢？
“到了。”总之好似没发觉陈默的走神似的，临进园时还提醒了一句，率先走进去，两侧桃树刚刚伸出嫩绿新枝。
先是绿叶园，再往里深入，桃树的叶子颜色渐深、桃树之间距离越发疏远，仿佛有意维护自己领地似的，周围连一株杂草都没有，淡淡的桃香袭来，十分诱人。
宗主却没有停下脚步，一直深入到百米之内，两侧的红叶几乎都要继续加深颜色了，才堪堪指着一处硕果满枝的树群：“去摘吧，能带多少带多少，仙桃园最不缺灵桃。”
陈默走进那群桃树，看了眼满树粉桃，没有上树或者用武器，而是闭上眼，细细听风中叶吟，而后睁开眼，身体缓缓悬空。
一旁的雪白小剑似有所感，“咻”的一下飞入陈默手中，落手时已变作寻常大小。
陈默一笑：“来得正好！”
他持剑，却并不斩树枝，而是飞身向前，抬手横斩，一阵风吹，树叶簌簌而动。
随即身子随着出剑的力度倾倒，剑身向斜后方滑落，剑吟如风雪过寒川，赤红的桃叶发出“哗哗”的声音，粉桃微颤。
剑光再度掠过树梢，方圆百里的桃树都加入了这属于红叶的乐章之中，空气中的灵气向着这里聚集，隐隐有光华绽放。
壬骨在一旁看得奇怪：“少主在做什么？”
不是要摘桃吗？为何忽然起了剑舞？竟还引得空中灵气翻涌，该说不愧是少主吗？连练个剑都能引动天地灵气。
宗主却是摇了摇头，笑着道：“你没看出来吗？那些灵气不是小默引来的，而是四周的红叶桃树，它们在引灵相送，作为小默这一场剑舞的赠礼。”
“红叶桃树，为什么？”壬骨更疑惑了。
“你接着看。”宗主并没有解释，笑着看少年剑舞惊鸿，引得桃树以灵相赠。
等到陈默停下来，手中的癸剑再度变成了袖珍小剑，自觉悬在背后，高兴地上下翻动，剑身上的灰色污渍竟是浅了些许。
那些都是桃树随灵赠送的生机，虽然微弱，却极为难得，连癸剑也是第一次见到。
如果当初炼化它的是新主人，它怎么可能会被连累得沾上死气？现在不得吃得剑身闪闪发光，锋利无匹？
陈默睁开眼睛，连忙打开储物袋，飞奔着穿梭在桃林中，收集着落下的仙桃。
壬骨细细看了许久，才终于注意到异样，错愕道：“好干净的地面！少主怎么做到的？竟是一片桃叶也未伤到，摘了满林的桃子，竟像是无人经过一样！”
宗主笑道：“很惊讶？如果你也能听到每一棵桃树的絮叨、每一片桃叶的轻吟，或许就不会这幅表情，小默是个心肠柔软的好孩子，难怪有那样一双耳朵。”
壬骨也听说过陈默的一双耳朵，可以听到山川流水的声音，简直比他曾看到过的天生心眼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意识到这双耳朵意味着什么。
“少主的剑法，也很厉害！”壬骨神色郑重地说，仅仅是有心的话，也做不到这样摘果不伤叶，这其中包含的剑法道韵，不比听清桃叶声音简单。
“是啊，所以我眼疾手快，把他变成你们的少主了啊，以后我不在，知道该听谁的了吧？”宗主笑着说。
壬骨神情顿时慌张起来：“宗主——”
“别着急，我只是说说，看看咱们少主，我感觉魂魄都稳固了不少。”宗主说着，眼底浮现一丝光芒，低喃道，“说不定，真有那么一天呢……”
桃林空了一大片，陈默挂好储物袋过来，眼睛亮晶晶看向宗主：“宗主，我摘好了！”
宗主“嗯”了一声，摸了摸陈默的后脑勺，看了眼他的银龙耳夹，忽然道：“小默啊，你如今筑基了，我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
陈默一愣，连忙道：“什么事？我能帮上忙的肯定帮！”
“掩月宗山门下，水月城中，有一户姓司器的人家，世代遗传一种怪病，他家祖先与我有恩，我没来得及报答对方就去世了，后来我想去找他的后代，又逢殊道灭门，此事便耽搁到了现在。我希望小默能替我去看看，如果那户人家还在那里，看看能不能将他的怪病治好，如果不能也没关系，留下些钱财就好，也算是全了我报恩之心。”宗主说。
壬骨听到“怪病”二字，眼神一惊，顿时想说些什么，被宗主瞥了一眼，强按下去。
陈默思索片刻，点头：“可以，不过都一千年过去了，那户人家真的还有后吗？”
“这你不用担心，他家那个怪病倒也特别，能保证每代至少能留下一个子嗣，只是我不确定他们是否还生活在故址。”宗主说。
陈默应下，感觉自己又有种要被推出去的感觉，连忙将自己从筑林宗弟子那里迎来的龙首衔珠佩拿出来，递给对方：“宗主，这是一枚聚魂佩！宗主你看看适合谁用，就给他用了吧！”
“好，小默有心了。”宗主接过玉佩，本想夸一夸对方的用心，却在看清玉佩模样的一瞬间，忽然愣住，动作也跟着僵住。
“宗主？”陈默困惑看过去。
宗主的手指忽然收紧，脸上表情一敛，随即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司器玉佩、哈哈哈哈、竟是司器玉佩……”
一旁的壬骨也是盯着玉佩错愕不已，随即竟是向宗主行了个大礼，语气激动：“宗主，葬仙树，是不是就要苏醒了？”
“葬仙树，那是什么？”陈默更疑惑了。
宗主的笑声一停，食指轻轻揩去眼角笑出的眼泪，将玉佩仔仔细细地挂回了陈默腰间，声音并不如何郑重，却十分缓慢：“一棵树罢了，小默不必在意，但是这司器的后人，还请小默多加费心，这玉佩乃是出自他家后人手笔，小默带着它，或许能更快取得对方信任，我们不急，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陈默摸了摸腰间玉佩，看了眼两人，沉默抱拳，随即起身道：“我会找到司器后人，治好他的怪病。不过我希望，等我回来后，宗主和壬骨前辈，能将殊道仙宗之事，细细告知，否则陈默身上这些东西，受之有愧。”
壬骨张了张唇，却被宗主笑着拦下：“好，等你回来，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包括我传授你《祭神诀》的原因，什么都可以。”
陈默深深看了二人一眼，垂首弯腰。
再抬头时，他已经站在了殊道城外的集市上，之前劝他以后再来殊道城的人竟然还在，问他从哪里出来的，他竟是毫无所觉。
陈默与他寒暄了几句，御剑离开这里，先是回了宗门一趟，确定筑林宗的交流还会持续一段时间，持令院要宣布的事情估计还得延后一段时间，便放下心来，找丹器院的长老要了一份地图。
将要离开灵心宗时，筑林宗的那名弟子竟又跟了上来：“你要去哪里？我不熟悉你们灵心宗，你作为灵心宗弟子，是不是有义务带我四处看看？”
陈默看了他一眼，视线下意识往他腰间扫了一眼，遗憾发现他只有那么一枚龙首衔珠佩，不感兴趣地移开了目光：“我要下山。”
“那我也要去！”筑林宗弟子顿时道。
陈默皱了皱眉，随即想到那玉佩好歹是从对方身上拿下来的，或许他也和司器后人有什么关系也不好说，于是肃声道：“既然你要跟上来，那下山后所有事情都得听我的，不得……”
“我都听你的！”筑林宗弟子答应得奇快无比。
第048章 法宝
掩月宗与殊道城相距甚远, 仅凭筑基期的御剑速度可能得一个月左右才能抵达，所以陈默和那位实际名字叫唐诩的筑林宗弟子花二十块灵石乘坐的城阶通行灵舟，用了两日才到达目的地。
还没有下灵舟, 便发现水月城近日似乎有些热闹, 四周往来的灵舟、画舫、飞兽比平日多了不少，修士们面带喜气地往城里钻，城池上方竟然覆盖了禁飞阵法以维持秩序，陈默两人也不得落地步行。
“水月城最近有什么大事发生吗？怎么如此热闹？”陈默给了水月城角落的乞丐两块灵石, 向他打听情况。
乞丐将灵石对着天光看了好一会儿，确认是两个大字儿之后, 眼神发光，顿时拍拍自己衣不蔽体的胸脯，自豪道：“你问我算是问对人了！我在这水月城中乞讨三年之久, 城中每个巷子街道围墙狗洞我都一清二楚, 您这两块灵石，花得不亏！”
乞丐先是自夸了一番，然后才向陈默介绍到, 原来是因为附近的掩月宗最近新收了一个弟子, 为冲击三年后的灵山大会，特地向宗门附近的城池以及各行踪不定的散修们征集法宝, 不拘威力、不拘用处，只要是上了品级的法宝，有一个算一个, 掩月宗全部按照市价两倍回收，财大气粗的样子很快吸引了无数散修聚集于掩月宗山下城池, 水月城便是其中一个。
“原来如此，那你知道水月城中的法宝兑换点在哪里吗？我也想换点东西。”陈默又塞了一个灵石到乞丐手中, 笑眯眯地问道。
乞丐盯着灵石，眼睛顿时瞪得浑圆，连忙点头：“知道知道！我这就带仙长们过去！”
乞丐异常兴奋地在前面带路，陈默跟在其后，唐诩狐疑地看了眼乞丐，传音入密道：“干嘛？你不是要找我那玉佩的制造者吗？怎么跑去换什么法宝了？更何况那可是掩月宗弟子收集的法宝！是我们的竞争对手，干嘛给她换？”
陈默保持着微笑跟在乞丐身后，嘴巴没有动，却有声音传至唐诩耳中：“你猜猜换法宝的地方会不会有鉴定法宝的人？那鉴定法宝之人又会不会炼器？认不认识相熟的器师？”
唐诩恍然大悟，看向陈默侧脸的目光少了一丝痴迷，多了一丝真实的敬佩。
很快，乞丐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处热闹非凡的广场上，场上竟有四处兑换点，分别对应着不知品质、黄阶低级、黄阶中级、黄阶高级及以上品质的法宝，每条队伍都排着长龙。
兑换点是一个圆形的迷障结界，底下蔓延着金色的阵法符文，修士带着储物袋子走进去，阵中便会弥漫起一股青烟，将兑换双方身影遮盖，直到对方再次走出，中间广场上其他人完全看不见二人兑换了什么，又以何种价目成交，只知每个走进阵中的人都是笑着走出来的，可以看出掩月宗很大方。
“掩月宗不愧是三大修仙宗门的第一富贵宗门，这么多人兑换法宝，还双倍回收，竟也丝毫不显捉襟之势，这一届灵山大会，应当能够回到《修真门录》上。”
“笑话，本就是因前两百的宗门针对才错失名额，不然以掩月宗柳清漓的实力，名次前进一两百名也未可知，哪里轮得到灵心宗捡便宜？”
陈默默默抬头看了眼，发现说话的是一个身着绿衣的瘦长脸男子，指甲上泛着不祥的乌青，似乎是个毒修，难怪嘴巴那么臭。
唐诩虽然不是灵心宗的弟子，但是也觉得尴尬，咳嗽两声道：“败了就是败了，哪儿那么多借口？有本事今年大会挺进前两百，否则站这儿说大话谁都会！”
瘦长脸没想到还有人反驳自己，顿时四处查看声音来源：“谁？谁在说话？”
唐诩刚想上前，陈默死死按住了他，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愣是将他的话给逼了回去。
等到瘦长脸暗骂着走在前面，唐诩不乐意道：“干嘛阻止我？那人不过是个炼气九层的修士，连筑基期都不到，还敢大放厥词，不给他点教训还真以为东灵山就掩月宗一个修仙宗门了！”
“你蠢吗？咱们来这儿是打架的吗？你在掩月宗庇护的城池下骂掩月宗没用，是觉得这些收法宝的掩月宗弟子都是吃素的吗？别惹事！”陈默又瞪了他一眼。
唐诩看了眼前方几个炼气圆满甚至筑基初期的掩月宗弟子，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等到陈默所在的队伍排到，他踏进迷障结界，才知道里面竟然足足有三个人，看来掩月宗对这次收法宝的事情非常上心。
他走上前，将一枚用过了的冰符放在桌上，那负责收法宝的弟子还以为这是个什么稀罕物件，观察半天发现就是一枚用过了的冰符，顿时抬起头，眼里满是怒意：“你耍我们？这算是什么法宝？”
陈默无比淡定：“我不知道，怎么用不关我的事，我只知道这法宝至少黄阶中级。”
“你——”收法宝者意欲发怒，他身后站着的那个戴单片眼镜的青年却按住了他，将冰符放到右眼下观察片刻，用火息融化少许，只见淡淡的寒气自冰符中扩散。
“这就是枚用过了的冰符——”收法宝者见到鉴定师还细细查看，顿时吐槽，见加热之后，冰符符力散开，寒气溢出，越发觉得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少年是在耍着他玩。
“不，这确实值一件黄阶中级的法宝。”出乎意料的，鉴定师摘下眼镜，以正脸面对陈默，出乎意料的，那张一直没能看清的脸竟然意外年轻，他微微一笑，将冰符放回桌上，“百年恶鬼之息，若非我的辨真镜有看穿阴阳虚假的能力，还真不一定能发现。”
陈默一笑，这枚凝聚了殊道城炼气五层恶鬼气息的冰符，他自己虽然用不上，但是对于修炼法门偏僻、或者见多识广的一些修士来说，这上面浓缩的恶鬼之息，确实挺稀有，用来当法宝当了最好不过。
“不过……”那男子话音却是一转，“这恶鬼之息，非修炼阴魂厉鬼之法者不可用，仅仅这一点，便足以让这不算法宝的法宝连降两个层级，恐怕够不上兑换要求。”
男子将冰符往陈默面前推了推，陈默低头看了一眼，将冰符拿起，手指摩挲了一两下，却并没有收回储物袋中，而是将其重新放下，推至男子身前：“现在呢？”
“不收就是不收……”收法宝者刚想将冰符扔回去，却见男子面露诧异，将冰符拿起来再看了一遍：“现在是……千年恶鬼之息了，如果不是用途特殊，足以抵得上黄阶高级法宝。”
“？你做了什么？”那收法宝者诧异万分，看向陈默，他分明看到是对方手指在冰符上摩挲两下，这法宝竟然就这样升级了！
“别管我做了什么，法宝能兑换就行，我急着用灵石，还请尽快兑换。”陈默根本不看他，视线盯着那个鉴定法宝的男子。
对方鉴定完法宝，再度戴上了那片单片镜，整个人的容貌仿佛随着镜片一同模糊起来，外人看上去只能捕捉到一个若隐若现的轮廓。
那收法宝者被陈默这么一怼，顿时闷闷不乐极了，但还是按照规定，给了陈默两倍的价格，眼神颇为幽怨。
陈默出了结界，外面唐诩早就等着他了，顿时道：“怎么样？打听到什么了吗？”
“哪那么快？找个地方等会儿吧，等掩月宗下班……不是、今日的兑换结束。”
陈默说着，不理会唐诩的满脑袋问号，找到了城中最出名的酒楼，点了一壶酒。
月上中天，广场上的人潮渐渐散去，掩月宗负责收法宝的弟子们也陆续离开，结界散开，一众掩月宗弟子聚集在一起，走进了一个巨大的传送阵中。
片刻后，传送阵里又出来了数人，三三两两打着招呼，分散开来向城中走去。
其中有一人，戴着单片眼镜，四下望了望，找到灯火最辉煌的酒楼，缓步而去。
“说吧，找我做什么？”白日的鉴定师坐在陈默对面，摘下了眼镜。
“他……你……怎么回事？”唐诩诧异地看着他，虽然没有自己进结界，但结界里几个鉴定师的特征早被传得满城都是，唐诩就喝茶的这点时间，已经听得七七八八。
“有点事想请教一下鉴定师阁下，不知你可有听说过一户姓司器的人家？”陈默并没有兜圈子，直接问道。
青年人表情毫无波动，甚至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没有，与我相熟的器师不少，但没有任何一人姓氏中带有器字，阁下这一趟算是白来了，酒倒是好酒。”
陈默闻言，却并不失落，看了眼青年人桌边眼镜：“哦？可我还没说是哪两个字呢，你怎么知道是器师的器？”
宗主与他说话的时候，是夹杂着精神交流在里面的，掩月宗、水月城、司器这些名词直接以精神意念的形式入了耳，所以陈默听起来好不费劲，但是对于陌生人来说，司器二字，并不是个常见的姓氏。
青年抬眸，轻轻看了他一眼：“我可没说是器师的器，只是与我相熟之人皆是器师，未听得他们之中谁的姓氏是器这个叫法的。”
陈默扶额，搞心计他果然还是没有这些修真界的老狐狸厉害，顿时道：“不兜圈子了，你的那枚辨真镜，出自司器手笔吧？我有法宝能够感应到，如果你能联系到司器后人，明天还是这家酒楼，我点好酒等你，就说是……有人报恩来了。”
青年轻轻放下酒杯，眉梢微扬：“这就是你请我喝酒的全部目的？找一个我并不认识的人，带一句我根本带不到的话？”
陈默替他把酒杯满上，讨好一笑：“哪能啊？你之前不是对我能将一缕百年魂息变成千年魂息感兴趣吗？正好，我也有问题请教你，如果我想让一个没有肉.体的魂魄安然活动在外，除了寄魂于不能动的法器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办法？”
“你手上有无壳之魂？”青年顿时看过来。
“如果我说没有你信吗？”陈默问道。
“不信。”青年回答得毫不犹豫。
“那就别问了，你就说有没有办法？”陈默焦急地问道。
青年思索片刻，目光忽然落在桌上的单片镜上，他手指下意识摩挲了一下镜片，点头道：“有，但希望很渺茫，这需要一件玄阶高级法宝的帮助，还有与之相匹配的强横精神力作为支撑，才有可能炼就那种能支持魂体自由行动的高阶法器。”
陈默毫不犹豫：“告诉我！我试试！”
第049章 结籽
青年见陈默如此执着, 也没有瞒着，径直道：“无壳之魂欲活跃在外，必须要有一具可以依附的肉.身, 这肉.身以天资相合的人身为最佳, 但此机会可遇不可求，因此，最好的办法便是炼制一具可供魂魄栖息的假身。假身炼制有三难，一为材料、二为精神力、三为魂魄自身强度。”
“我观你神色, 虽然焦急但不慌乱，这说明那魂魄虽无肉.身可依仍旧性命无虞, 所以第三难魂魄强度应该不是问题；但是第一第二点有点麻烦，材料中有一炼材名为涅竹枝，虽是灵草之名却常作法宝之用, 拥有极佳的韧度和弹性, 可以任意变形，品级高达玄阶高级者可用来炼制假身，假身可随魂魄修为进阶而进阶, 极为难得。”
“最麻烦的是精神力, 想要将魂魄和肉.身完美熔炼，需要极高的精神力, 一般修为愈高者精神力愈高。但修为过高的话，自身威压会对涅竹枝形成压迫，导致熔炼尚未完成便将假身损毁, 所以单纯精神力高还不行，需要协助者修为在金丹期以下才能完成熔炼。”
青年不愧是器师, 将假身炼制之难总结得十分到位，哪怕是从来没有炼过器的陈默也在这清晰的一二三点中明了让陆红月自由活动的难处, 但他没有立即畏难放弃，而是问道：“涅竹枝一般哪里有售？精神力又如何评判？什么程度的精神力可以协助器师熔炼魂魄和假身？”
陈默心里想着，虽然自己只有筑基修为，但是宗里的长老甚至是三师兄都是金丹期修为，大不了到时候一个个问一遍，这么多人，总有人能帮他熔炼魂魄吧？
青年看了他一眼，不意外他的执着，摇头道：“涅竹枝太过珍贵，别说是你，连我想要在这南月之地找到一根炼器都难，而铸造假身需要足足十根涅竹枝，并且对品相还有要求，我看你目前修为不俗，不知道有没有拜入宗门，如果能筑基赶上三年后的灵山大会，倒是可以去秘境里找一找。”
青年修为不过炼气六层，看不透陈默的修为，以为他还没有到筑基期。
陈默察觉到了这一点，但没有解释，而是问道：“除了灵山大会呢？涅竹枝一般生长在什么地方？东灵山这么大，总有些野生涅竹枝存在吧？”
东灵山虽然被秦香海阻隔，无法渡海一窥莲翁星辽阔，但其向西北之地延伸，面积还是很大的，三个修仙宗门各踞一地，哪怕是近两百年威望极速滑落的灵心宗附近都依附着数十座大型城池，每一座城池都有着不亚于陈默前世省会级城市的面积，由此可见东灵山之广袤。
这样大的东灵山，虽然还有大约三分之一的地方因沼泽、瘴气、兽群、迷雾等原因而鲜人探索，但就这些已经被人开发出来的地段，物产丰富也足以令人咂舌，否则也不可能供养得起三个修仙宗门的消耗。
陈默说的“野生涅竹枝”，也不是指那些元婴级别的长老都没办法深入的无人地段，而是指三大修仙宗门庇护下的一些山野森林，虽然说是已开放地段，但那些元婴长老也不是闲着没事干将整片山脉森林屠一遍，只是大致确定没什么威胁，便将其纳入宗门领地之中而已，所以里面很有些机遇可供修士们探索。
陈默便是想自己去碰碰运气，市面上收不到，就自己去找好了，反正以他筑基期的修为，除了一些如白骨桃红这样四百多年修为的老妖怪，大部分山野精怪还是不惧的。
青年本以为陈默面相年轻，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修为最多比自己高一线，没想到竟敢独身闯山岭，目光不由得慎重些许，直言道：“涅竹枝喜灵，一般生长于灵气异常浓郁之地，南月之地的羽芒神山、月灵河的春湖小岛、千林群山的万象岩，都可能有涅竹枝生长，但这些地方……”
青年给陈默出了个难题。
南月之地、月灵河、千林群山分别是掩月宗、灵心宗以及筑林宗三个修仙宗门领地的称呼，而羽芒神山、春湖小岛以及万象岩又分别是这些宗门领地中资源最丰厚之地，一般都被各宗门严加看守，别说其他宗门的弟子了，自己宗门的弟子都只有各长老亲传才能进入。
比如属于灵心宗私产的春湖小岛，就只有陈默的师尊龙潜真人以及其他几个龙潜真人同辈的叔伯们能进去，陈默自己如果只有龙潜弟子的身份是进不去的。
好在他同时还是灵心宗的灵山长老，辈分与十二院长老齐平，所以去还是能去的。
但陈默在听说了涅竹枝的生长环境之后，却迅速想到了一个地方，打算先去那里看一看，如果没找到，再去春湖小岛碰运气。
“没关系，涅竹枝我来想办法，精神力方面呢？需要怎样的精神力才能熔炼假身与魂魄？”陈默打定了主意，问起另一个难点。
“这个好办，最直接的办法是以精神力检视一个人的识海，识海越宽广精神力越强大，但大部分修士不可能给别人看到自己的识海，所以需要用测魂石量定精神力大小，测魂石越亮，精神力越强大。”青年说。
“识海越宽广……精神力越强大？”陈默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越发迷惑了。
“没错，炼气修士没有识海，筑基修士识海初开，大约有一座三进小院那么大，金丹期修士则有半个水月城那么大，而到了元婴级别，识海则有一整个南月之地大小。如果是专修精神力的修士，闭上眼睛散开精神力，能看到整个南月之地每一片树叶的褶皱。”青年不无艳羡地说，显然也是极为向往。
陈默好像有点听懂了：“所以，你的意思，一般的修士，其实是不修精神力的，所以识海的大小，只是随着修为的增长而逐步拓宽，并没有实际意义？”
青年点点头，看向陈默：“是的，你们法修的精神力只影响灵力的调用与恢复，所以基本感觉不到精神力的存在。但是像我是炼器师，需要精神力辅助提纯、熔炼材料、给灵器附纹，所以感受会更深刻，但也仅止于此。大体上来说，精神力不经过修炼，是没办法外放具现的，这也是需要测魂石的原因。”
陈默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按照识海大小，精神力早该称霸天下了，可惜除了和宗主交流的时候不需要长篇大论解释，完全没看出这精神力有什么其他作用。
但现在看来，自己真正的天赋，其实不在修术法，而是修精神力？
就在陈默这样想着的时候，他识海中的《祭神诀》猛地散发万丈金光，在黑暗的识海宇宙中亮得像个太阳！
卷轴上的金色文字飘出纸面，在星辰中一阵狂飞乱舞，状若癫狂。
天知道……此道诀在陈默识海里受了多少委屈，陈默到现在甚至都看不懂《祭神诀》讲的是什么！这些字，是要用精神力去读的啊！
如果不是陈默本人和《祭神诀》的契合度逆天，在完全不知道《祭神诀》是用来干什么的情况下还能次次引动《祭神诀》契约之力，连吞五个祭品，《祭神诀》绝对要从陈默识海里出来，好好看看陈默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感受到《祭神诀》的激动，陈默难得感觉到了一丝心虚，这有什么办法？宗主又没告诉他《祭神诀》与精神力有关啊？他还以为就是各种吃吃吃呢，还道这道诀虽然平时没什么用，但关键时刻还是有那么点靠谱的……
一身修炼之法无处传授、全靠粗鲁的契约之力狂收魂奴的《祭神诀》：……
根本没考虑过千年过后、莲翁星修士已经很少有人修炼精神力的宗主：。
“你说即便是器师的精神力，也只是比法修对于精神力的感知强了那么一点点，那熔炼假身与魂魄的精神力，是要修炼过后的还是没修炼的就可以？”陈默又问。
“当然是没修炼过的了。”青年一笑，“现在哪里还找得到专修精神力的修士？就算是修炼精神力的修士，大多不过是将其作为辅助之用，调控法宝、查看他人修为而已，千年前那种以精神力为主要攻击方式，甚至是操纵其他修士的识修已经不复存在了。如若用于炼器，半斤八两而已。”
陈默瞥了眼不知为何突然目露嘲讽的青年，将本来打算倒给对方的酒给自己满上，狠狠喝了一杯：“那个……精神力这方面我来找人，但我不懂炼器，如果找齐材料，能请你帮我炼这个假身吗？”
青年看了他一眼，将桌上的单片镜戴上，突然一改之前知无不言的豁达，反而似笑非笑地看了陈默一眼：“你确定？我只是个八品炼器师，并且擅长的也不是假身这类定制法器，而是出人意表的暗器之流，你不是坚信我这枚辨真镜出自司器之手吗？怎么不找他制作？”
炼器师品级从低到高，依次是九品、八品……到最顶级的一品，八品炼器师，在东灵山这个以法修为主的地界，已经算是品级不低，否则也不会被掩月宗派来鉴宝，但东灵山品阶最高的炼器师足有四品，虽然一般人无法请到，但七品、六品之流努努力还是能够到的，请他们炼制假身无疑是更稳妥的选择。
陈默摇摇头：“假身一事，事关重大，若非对此道极为熟知者，我不放心。司器虽是我要找的人，但我与他……不熟。但你不同，你口中虽说着不善假身制作，但对于假身制作的流程和材料出处如数家珍，与其去外面请一个我不知深浅的炼器师，不如请你来炼，至少……你对魂魄很有些研究。”
青年眼神一厉，镜片后的眸子沉沉看向陈默，陈默面不改色，接着道：“报酬的话，除灵石之外，额外赠送你一条关于百年魂息如何变成千年魂息的消息，算是你帮我给司器传话的报答。”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青年再否认自己认识司器就没意思了，所以陈默不再拐弯抹角。
青年看他一眼，吐字道：“说。”
陈默睨他一眼，也不怕他毁信，直接道：“我意外去过一个地方，百年魂息便是自那处所得，但那地方除了百年魂息以外，还有千年魂息，我一并收入囊中。”
“殊道死人城。”青年忽然道。
陈默诧异瞧他一眼：“对，就是那地方，你去过？”
青年轻轻摇头：“没有，我想去的时候已经晚了，不再是凡人之身。”
陈默能够在筑基之后再入殊道城是因为他已是殊道仙宗少主，但其他人却是一旦踏上仙途，便再不得入殊道城半步，青年便是想去的时候已经踏上修仙路，所以被殊道城拒绝。
“所以，其实那抹千年魂息也是意外，你其实只有那一次从殊道城中得到的魂息？”青年不知为何，对魂息特别在意。
陈默手指在酒杯上摩挲了几下，含混不清地说：“不算是只有……”
那玩意儿，他回一次殊道城要多少有多少好吗？不止如此，他之前摘的仙桃上目前就沾染了不少千年魂体的气息，可多着呢！
“你有很多？”青年眼神忽然亮了亮。
陈默缓慢而坚定点了下头。
青年镜片后的眼睛盯着陈默看了半晌，似乎是在判断他有没有说谎，半晌，哑声道：“好！我帮你炼制假身，但我不要灵石，而要你手上所有千年魂息。八品炼器师出手一次的价格是两千灵石。千年魂息虽然珍贵，但于无用者而言不过黄阶低级的炼器炼丹材料，我按黄阶高级材料算，满溢一枚魂石的魂息价格是四百个灵石，如果你有更多魂息，我照价折算给你，或者你想要其他东西交换也可以。”
高级的魂魄很难找到寄身之物，但是这种四处散溢的魂息却有专门的容纳之物，便是魂石。
测魂石之所以能够测试精神力，便是以阵纹驱动魂石中的魂息侵染修士识海，魂息散出去越多，魂石越亮，代表修士识海越宽广，精神力也就越强。
满溢一枚魂石的魂息量大约能凑成一个完整魂魄，目前陈默所有仙桃上沾染的魂息拼凑起来，大约也就够两三枚魂石。
所以青年此言，实际上是让陈默占了极大的便宜，不惜灵石也要得到足够多的魂息。
陈默的重点却不在千年魂息占到的便宜上，而是瞪大了眼睛道：“八品炼器师，出手一次的价格是两千灵石？”
他从未找宗门以外的人炼过器、或是炼制丹药，因此并不清楚市场行情，所需皆由宗门提供，此时才知道炼器师……这么赚钱！
青年却以为陈默是觉得自己狮子大开口，皱眉解释道：“我的要价在同品级的炼器师中并不高，是按照炼制所需精神力消耗来定价的，并且因为并非专擅假身，所以价格降低了不少，一般炼制假身这类大型制器，八品炼器师出手价格在八千上下。”
不同的炼器师，有不同的定价标准，有的侧重精神力消耗、有的侧重材料稀有度、有的侧重工艺繁杂程度、有的侧重附纹威力大小……其中以精神力消耗定价最做不得假，因为越是强大的炼器师，炼制灵器消耗的精神力越少，所以以精神力消耗来定价，反而是价格越低越凸显炼器师实力。
只要不是那种只图做一锤子买卖的炼器师，都不会愿意被冠上一个实力不佳的帽子，更不会有炼器师明明消耗了大量精神力却只报低廉价格，所以按照精神力消耗定价，高就是高，低就是低，谁也吃不了亏。
青年说自己不擅制作假身，报出的价格却比同品级炼器师低了三四倍，如果不是刻意报低价卖劣质商品，那就是他本身的精神力，比同品级炼器师高上三四个等级。
不修精神力的人很难体会到精神力大小的差距，但青年却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若非天赋异禀，便是有特殊的修炼途径。
陈默听完报价，更觉得对方不简单，只是除了这一点之外，他更为另一项事实心动：“所以……八品炼器师制作一个假身，能赚八千灵石？而且还是协助者和主要耗材都由买家来出的情况下？”
“是这样。”青年点头，随即微微皱眉，“如果你觉得……”
“好好好！这价格，好极了！”陈默当即决定，自己学了《祭神诀》第一步，不是打架、不是吃祭品，而是要炼器！
千好万好，灵石越多越好；千难万难，灵石排解万难！
幸好这次他有魂息压底，否则的话他现在连请器师出一次手的灵石都没有，陈默虽然暂时还没有因灵石陷入窘迫之中，但已经提前看到了没有灵石将会如何黯淡的未来。
“我有魂息，但也不占你的便宜，我目前付不起灵石，差的钱以后用魂息给你补上。”
陈默虽然不了解炼器行业，但也知道炼器师炼器除了消耗精神力之外，也消耗大量灵力，一般用来付账的灵石也有不少用作消耗之用，陈默不出灵石，这部分缺漏也是由青年补上，他决定待会儿出了酒楼就了解一下炼器行业，如果情况属实，那他也不会仗着对方对魂息需求量大漫天要价。
毕竟除了陆红月的假身，他日后或许还有别的灵器需要对方炼制，多一个神秘莫测的炼器师朋友总不是坏事。
当然了，最主要还是因为他善良。
陈默美滋滋地想着，为自己的好心肠点了个赞，才堪堪抬头，看向青年。
“如果你愿意的话，自然再好不过。”青年镜片后的眼睛看了陈默一眼，缓缓吐出一口气，脸上疏离散去不少，“明天晚上，还是这个时间、这间酒楼，我会将你的话带到，但对方过不过来，我就无法保证了。”
“没关系，你能联系上他就好，我也不一定非要见他，主要是有个报恩的渠道就够了。”陈默也不强求，反正宗主也没有硬性要求他解决对方的怪病，能留些钱财给对方也行。
说起钱财，陈默忽然想到了自己干瘪的口袋，表情怏了一瞬，又很快恢复。
没关系，等他成了炼器师，他就富有了！
青年留下姓名离开，陈默也和唐诩一块出了酒楼。
唐诩在陈默和对方交谈的时候没有出声，此时出了酒楼却是道：“这个倪剑，不简单。”
青年炼器师名字便叫倪剑，看姓氏并不与东灵山几家有名的炼器世家沾边，但言谈间却从容有度，并不似寻常散修出身。
唐诩身上既然能有聚魂佩这等稀罕灵器傍身，背景显然也是不俗，此时言道陈默没有依照对方所言将炼器成本全部转交给对方承担这个决定很明智，因为这种背景神秘之人，交好比占便宜更有益处。
“不是结交，是善良。”陈默强调，随即很快步入了一家灵器铺子，“走，去看看我的善良值多少钱。”
半刻钟后，陈默双目无神地从灵器铺子里出来，仰天长啸：“苍天啊、大地啊……我能不能把我的善良收回来？天杀的一个小小的只能挡筑基初期全力一击的乌龟壳子竟然要五百灵石？我一拳出去竟然值五百灵石？比我当出去的冰符价格还贵！”
敛了百年魂息的冰符价值两百灵石一个，但这是黄阶中级法宝的价格，经倪剑讲价后，只值五十灵石一个，后来被陈默抹了仙桃沾染的千年魂息上去，价格变成了四百灵石一个，不按双倍回收价格来算，还不及一个筑基初期的防御灵器贵！
这也是自然的，法宝用处不同，哪怕同品级价格也并不一致。
陈默兑换出去的冰符属于不需要的人觉得这玩意儿很没用，需要的人也根本无需来他这里收这么点散货的类别，价格比较低廉；但他在灵器铺子里看重的龟壳，虽然只能抵挡筑基初期一击，但却是需求量极大的防御法宝。
在灵器无法量产的东灵山，需求量大不代表价格低，反而会走高，所以哪怕按品级来说，冰符里的千年魂息比乌龟壳还高一个档次，价格反而不及龟壳。
唐诩在一旁看得好笑：“魂息在需要的人手里才值钱，用来抵价反而比卖出去划算，你的善良还是值钱的，至少比一个颂山灵龟壳贵。”
一个颂山灵龟壳价值五百灵石，一枚满溢魂息的魂石正常价值是五十到两百灵石，倪剑结算时按照四百灵石来算，那么只需抵出去三枚满魂息魂石就能赚回一个颂山灵龟壳还有剩。
“不……我不需要……”陈默满怀悲伤。
如果他不说要拿魂息补价，那么一枚满魂息魂石就是五十到两百灵石，蚊子再小也是肉啊！送出去的善良，它不值钱！
“接下来你要去哪儿？找个客栈还是在这水月城里逛一逛？”唐诩问道。
在明天之前，他们应该会一直在水月城里，等司器后人到来。
陈默默默瞥了他一眼，缓缓朝客栈走去：“逛什么逛？我手上就卖冰符的八百灵石外加师兄给的零零散散四百多灵石，两只乌龟壳子就花完了，洗洗睡吧！”
唐诩摸了摸鼻子，咳嗽两声道：“你想买什么？我给你买？”
“不需要！睡觉！梦里什么都有！”陈默走得更快了，他要回去冥想，要练习《祭神诀》，他今晚一定要精神力入门！
唐诩叹了口气，跟在对方身后，晃悠悠进了客栈，视线微不可见瞥过角落一抹阴影。
寒枝浮动，树影婆娑，一缕黑烟凝聚成薄薄的人形，躲藏在树影之中。
“他为什么来掩月宗？不是已经收了金延玉的魂魄了吗？难道他对绫香欢的事起了疑心？”
黑影人形一双空洞的眼睛盯着客栈，将画面传回灵犀镇的那面墙下。
“再看看……若他与绫香欢并无牵扯，我便就此散去，若他执意扰我的事，就算是兰先生的人，此人也绝不能留！”
客栈里，陈默第一次用精神力阅读《祭神诀》，发现之前晦涩难懂的章节突然变得格外亲切起来，《祭神诀》的第一章三篇要义，其实是精神力的三种变化。
从供桌上拿东西吃锻炼的是精神力的凝实程度，若非精神力凝实，他便不能将灵魂厚重的祭品拿起，此节多加练习，能增加精神力的密度，为后面的精神力实化打基础，同时也更容易恢复和吸收灵气。
不要从供桌上拿东西吃锻炼的则是精神力的韧性，精神在拿起与放下之间撕扯，能极大增加精神力韧度，面对实力强大的对手，至少不会因对方灵压强大而用不出法术。
最后一点从别人供桌上拿东西吃则是锻炼精神力的外放程度，精神力能够脱体而出触碰到他人，这是精神力外放并实体化的基础，体现在实际战斗中，便是能短暂掩饰自己的修为。
此三节，都是为第二步的精神力外放做准备，但却给他的实际战斗能力带来了极大提升：灵力恢复速度加快；越阶战斗能力增强；能在高阶修士面前隐藏自己的修为。
“不错，以后和《紫竹诀》一样勤加练习，这两样一个主修灵力、一个主修精神力，刚好相辅相成。”
陈默打了个响指，在房间里练习了几遍《紫竹诀》的飘逸身法，又复习了几遍《祭神诀》的三个要义，满足睡去。
第二天，陈默在水月城逛了一天，什么也没买，尽盯着那些灵器铺子里的法器价格流口水，眼睛好似被灵石塞满，预感到了自己修炼《祭神诀》、成为炼器师、成为月望城首富的美好未来。
唐诩对他颇有好感，见他那副就快扒在法器上舔一舔吸一吸的样子都有点想掩面而逃，好歹是撑过了一天。
夜晚，跃香酒楼，照样是靠窗的位置，一壶明月酒，来的人竟还是倪剑。
“怎么？他不愿意来？”陈默问道。
倪剑摇头：“他愿意，但是他的身体不好，无法离开生息阵法五十米以外，所以需要你去见他，还说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把一柄剑带上，他可以为你做最后一件事。”
陈默听了，不由得默然，问道：“什么意思？他时日无多了？”
“对。”倪剑回答得毫不犹豫，“两年前，他还能稍微下床走动，晒晒太阳；但是一年之后，不知是何原因，身体情况急转直下，目前靠着生息阵法才能勉强清醒，不知道能维持到几时。”
陈默沉默片刻，没有立即接话，过了一会儿才道：“现在能过去吗？”
倪剑诧异地看他一眼，点头：“可以。”
陈默于是和唐诩一起，来到了水月城中一个偏僻的院落，院子里迎春花开得正好，送来阵阵花香，屋子里点着灯。
倪剑带着他们走进了院子，仔细将院门关好，不让寒风透入，又带着他们往正屋里走了几步，掀开一道明黄绣雀鸟纹的毡帘。
打开毡帘，好似进入了一个与偏僻院落截然不同的世界，满眼青翠的绿色仿佛误入名为春的花园，草木的香气带着微微的苦涩，藤蔓下的阵法散发着淡金色的光芒，令这座花园越发神秘莫测、尊贵异常。
【他在结籽了，呜呜呜不要哇……】
【那也没办法，这是种族特性，违背不了的，这说明他快要死了……】
【可恶，究竟是什么东西在侵蚀翡藤大人的灵魂？竟然传到现在还未消亡！】
顺着花草们叽叽喳喳的声音，陈默朝前方看去，只见淡绿色帷幔后，一个靠着床柱的人影正垂着头，好似睡着了一般，只露出一只美玉般的手，手指微弯，手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若隐若现。
陈默下意识上前一步，想要看清那东西是什么，却不料好似惊醒了对方，他蜷起了手，再松开时什么也没有，纱帘被缓缓拦开，露出一张苍白虚弱的脸。
那张脸并不算绝色，却有一双碧玉般的眼眸，映着春风拂水、柳枝生芽，好像一整个春天都生在他的眼眸之中。
“翡藤，你要见的人就是他，我先出去了，你们聊完了叫我。”
倪剑自己出去了不算，还拉着想要看热闹的唐诩出了房间，用一件隔音灵器隔绝了内里的传音，气得唐诩直跳脚。
“你好……我叫陈默，耳东……”陈默说到一半，忽然感觉精神力拨弄到了什么东西，他眼皮一跳，看向翡藤。
翡藤静静地看着他，见他不说话了，缓缓开口道：“我知道，耳东陈、沉默的默。”
陈默不说话了，他知道了，自己的精神力刚刚接触到的就是翡藤的精神力，他和宗主一样，能和他进行精神交流。
缓了一会儿才适应这种几乎完全是陌生人之间的接触，他思考了一会儿，开门见山道：“你的身体怎么回事？是那个怪病吗？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地方？”
翡藤轻轻摇头，微微一笑，好似春水初泛：“不必了，少主，您应该带着癸剑过来了，将剑给我吧，我能让少主与癸剑之间再无隔阂，届时少主所指，便是癸剑所向，癸剑数任主人领悟的剑道，少主亦能融会贯通，无需费力学习剑术。”
癸剑自殊道仙宗传承而来，历经多少任主人尚未可知，但哪怕只是一位主人，历经千年剑道磨砺，也足以将毫无剑术造诣的陈默秒成渣渣，若能得其经验，简直是剑道灌顶。
翡藤说得轻松，但这剑道灌顶的意义，远非一句“无需费力学习剑术”可以概括，这代表着翡藤能够将一件灵器——或许只有剑器，但仅仅这一个类别也十分可怕——其历任主人使用的痕迹全部还原，并反灌入新主体内！
剑道经验如此，悟道经验呢？炼丹炼器经验呢？法术道诀经验呢？御兽修魔经验呢？
漫漫修仙长途，最难得的不是一个苦字，而是一个“悟”字，苦海呕心可渡，悟道经年难求，但翡藤，便是有这个能力，送器主一场器生经验，一颗悟道之心！
陈默反应过来后，看着翡藤温软的笑眼，几乎也要立刻将癸剑拿出来递过去，但嗅着空气中愈发浓重的草木香气，他说道：“悟道不急，我有作弊器，该是我的跑不掉。倒是你，你手心里握着的，是你结出的籽吗？”
翡藤一惊，几乎以为他看出自己被子下的丑态，但很快他意识到对方目光根本没往那儿扫，只是认真看着地上的花花草草，他松了口气，故作茫然地摇头：“什么籽……”
陈默无言了片刻，说道：“不要结籽，你体内那个东西，我或许能帮你分离出来，它其实是一朵花，只是你……体质特殊，所以它无法自行从你身上剥离。”
羽衣甘蓝在陈默识海中大叫：“上古噬魂兽的幼体！我的天哪！竟然一直没有长大，给我给我！我要它的身体！主人快吞了它！”
第050章 契约
陈默吞不了它。
因为那东西甚至连一丝意识都没有生出, 只是本能汲取着翡藤的魂力维持自己的生命，无法沟通就意味着无法令其献上心魂。
以陈默目前的《祭神诀》造诣来说，他没办法强迫一个不愿意和他签订契约的人成为他的魂奴。
虽然吞不了, 但陈默有别的办法。
他拿出一枚色泽莹润的龙首衔珠玉佩, 强迫翡藤张开手指，塞进了他掌心，心中默道：“小甘蓝，自己的身体自己抢！”
识海中, 身躯虚弱的羽衣甘蓝化作蓝烟，融入翡藤掌心的玉佩中, 玉佩顿时亮起蓝紫色的荧光，照亮了翡藤错愕的脸庞。
“自己抢就自己抢，主人你别走啊！”
羽衣甘蓝叮嘱着, 玉佩四周顿时涌现出一股强大的吸力, 翡藤原本即将结籽的地方出现了一只若隐若现的淡紫花骨朵，被吸力拉扯得变形，半边身子进了玉佩里。
“少主……”翡藤猛地身子一颤, 紧紧攥住陈默手臂, 脸色异常惨白，房间里的草木香气一瞬间浓郁起来, 花瓣开了又落。
“坚持住！”陈默也紧张极了，但还是紧紧按住翡藤手掌，不让他挣扎开来。
房间里的香气持续了近一炷香的时间, 翡藤已经疼得晕了过去，唯有结籽的那只手掌还被陈默死死按着, 一直没松开。
“主人！我成功了！”
玉佩亮起一道绚丽的蓝紫色光芒，随即脱体而出, 猛地撞入了陈默的识海里。
陈默下意识闭眼后退半步，识海中陡然出现了一朵巨大的羽衣甘蓝，深紫色的颜色从花心晕染开来，花瓣边缘呈白色透明状，纤薄微蜷、好似海上的浪尖。
“主人……我以后应该可以单独出来了，不过现在我要先睡个觉，主人你有事记得叫我……”
深紫渐变的巨大花朵在陈默的识海里沉睡着，就落在三坛山灵的山顶，花瓣随着山风微微起伏着，圣洁而妖媚。
陈默看到羽衣甘蓝的模样，确定它将翡藤体内的甘蓝噬魂兽吞噬，长长舒了口气。
看了眼床边昏睡过去的翡藤，陈默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将这枚可以固魂的聚魂佩留在了翡藤掌心，松开手离开。
掀开毡帘，倪剑和唐诩都等在门外，倪剑看了眼毡帘，有些担忧地问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我闻到草木香气加重了一瞬，又很快消失，是翡藤出了什么事吗？”
陈默摇摇头：“他很好，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需要修养一段时间，我们先聊聊假身的事情吧，我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倪剑发现陈默腰间一枚聚魂佩不见了，眼中若有所思，很快道：“不用了，既然你是翡藤的朋友，除了涅竹枝以外的材料就不用出了，这东西我也找不到，只是炼器费用实在抱歉，我很需要魂息。”
陈默本就不打算占他便宜，闻言拍拍他的肩膀：“既然是朋友，哪有让朋友亏本的道理？我的灵石不多，千年魂息还是有些的，只是还需要去买些魂石……”
“魂石我这里有。”倪剑手掌拂过储物袋，桌上出现了五枚白色的椭圆形石头，表面如棋子般光滑，这便是魂石了。
陈默也不矫情，拂袖之间，五枚魂石中的三枚顿时被白色的烟雾填满，散发出温润的光芒，倪剑戴着辨真镜，一眼看出魂石里填充的都是千年魂息。
他神情微动，眼中抑制不住地激动，深吸一口气，克制道：“多谢，你放心，涅竹枝一到，我立刻着手炼制假身，至多三个月送到你手上，对了，你留个地址给我。”
陈默报了个月望城的地址，再度拍了拍倪剑的肩膀，没在这里多留，他猜测倪剑应该迫不及待就要用这些魂息，而且时间太晚，他们也确实不好再打扰下去。
回到客栈，陈默刚要进房间，唐诩瞥了眼窗外树影，忽然凑了过来，咳嗽两声道：“我住的那间房昨晚闹鬼，我有点害怕，今晚咱们睡一间房可以吗？”
陈默震惊地看过去：“我不喜欢男人！”
唐诩本来并非此意，但是看到陈默眼里满满的抗拒，不由得道：“我本来也不喜欢……你以后碰到喜欢的人就知道了！”
陈默沉默两秒，抬手掐了个手诀：“定。”
一道白光闪过，唐诩目瞪口呆定在原地，陈默迅速闪身进了房间，并且难得栓上了门，门栓挪动的声音冷酷极了。
门外，唐诩无奈眨了眨眼，解开身上不算特别强劲的定身术，但却是不好再敲门了。
他看了眼走廊尽头窗外树影，最终还是找小二重新订了间房，就在陈默旁边，这样无论陈默有什么动静，他都能及时发现。
夜深，打更人的敲锣声响过。
水月城一间中小型客栈的院子里，柳树的影子在地上摇曳，慢慢延伸出手脚，月光下，一个白衣的玲珑身躯逐渐成形。
“竟然去了倪家……果然，是来调查绫香欢一事的，先生，这可不是我违背您的意愿，而是您的朋友，执意坏我的事！”
月萍看了眼寂静的客栈，身影一闪而逝，下一秒竟是出现在陈默床头！
“去死吧！”
如蛇身弯折的长剑凭空出现，没有任何花哨的术法光芒，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剑尖对准陈默眉心，猛地刺了下去！
“噗”的一下，剑身没入白色方枕。
熟睡的陈默身影渐渐消失，这竟是一道残影！
月萍心里一惊，无需任何思考，身体迅速消失在原地，出现在旁边！
但可怕的是，哪怕不假思索地选择闪避，一柄袖珍小剑依旧稳稳刺入她的腹部，鲜血溢出，月萍一声闷哼！
“你是谁？为什么杀我？”
陈默的身影这时才从黑暗中出现，眉眼无比凛冽，毫无平时的温软，漆黑的眼瞳竟比月萍的眼神更加冷漠。
月萍惊了一下，只觉这少年好似与白日见到的完全不一样，难道他平时都是装的吗？
但这惊愕只出现了一瞬，月萍迅速冷静下来，想到自己对绫香欢所做的事，她眼中浮现一丝冷戾，这少年必须死！
房间里忽然刮起一阵狂风，床板、桌椅、大门纷纷震动起来，大量灵气自空中涌现，凝聚出一柄刃首串环的巨大刀影，神异非常。
发现陈默似乎与白日不一样之后，月萍不再留手，出手便是最大杀招！
陈默的眉心刺痛，身体动弹不得，立即意识到这是一个修为远高于他的敌人，强行调动体内尚不成熟的精神力：“疾风劲草！”
“哼”的一声，陈默嘴角溢出鲜血，但却在这一瞬间重新取得身体控制权，立即运起紫竹身法，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沉重刀影狠狠斩下，“轰”的一声，墙壁四分五裂，可以看见隔壁房间内，抓着被子目瞪口呆的客人。
“影子封禁！”
月萍没有犹豫，见陈默避过斩灵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再度施术！
陈默感觉四周空气迅速粘稠起来，前方斩灵刀影再度凝聚，然而他却没有更多的精神力可以调动，身体被牢牢钉在原地！
“陈默，命我上身！”
识海中，陆红月也看到了这一幕，沉声提醒。
陈默却没有理他，而是眸子微凝，视线集中在月萍头上，一座碧绿小山蓦然出现！
“哼……”
月萍双膝被压得一弯，斩灵刀微不可见地停滞了一瞬，气机封锁有了空隙！
然而，得到自由的陈默却没有利用这个时间避开，而是抬起手，召回！
雪白的袖珍小剑自月萍腹中抽出，带起一连串鲜血，月萍脸色一白，刚要抬手再凝斩灵刀，却听得一声大喊：“唐诩，再不动手我真要被斩了！”
月萍一惊，下意识看向大门。
一条鞭子破门而入，猛地卷紧了陈默腰身，同时火焰燃起，遮挡了视线。
“站住！”
月萍抬手就要去抓陈默和那个看不清身形的人影，却被一只龟壳挡了回来！
等到她将龟壳打碎，门外早已没有了两人身影。
月光下，空荡荡的街道上突兀出现了两个人，身影快速穿梭，钻进了一间院子里。
月萍紧接着在街道上出现，树影婆娑间，月萍好似得知了什么信息，视线猛地看向陈默两人栖身的院子，伸手推门。
树叶打着旋儿落下，院子里没有人！
月萍不信邪地将院子翻了个遍，然而没有就是没有，树影明明看见两人翻进院子里，但院子里就连地上杂草都平整无比，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陈、默！”
月萍咬牙愤恨出声，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竟然将两个筑基期的人，跟丢了！
极乐世界。
两个人影从天空中掉下来，落在滚烫的焦黑地面上，衣服顿时被烫出一个洞。
“嘶——”唐诩弹跳起身，错愕道，“这里是哪里？我们怎么会来这儿？”
随即，他看向地上缓缓起身的人，声音忽然扭捏：“那个……你刚刚、是不是……问我要不要和你在一起？”
陈默扭头看屁股破洞的动作顿了片刻，转头，眼神匪夷所思：“我刚刚，问的是你要不要和我签订契约，奴契，成为奴隶的那种，你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