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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91章 楚宏

    日子一天天过去, 转眼又是一周,衣琚本以为自己会很不适应一个人的生活,但没事去找朋友们喝酒, 平时则四处逛逛采景找寻灵感, 这样的日子除了有些想念周良晏, 其余的都还好。

    周良晏可能太忙了些,衣琚与他一般都是各自报备一天的活动, 然后再各自有空的时候回复,有的时候两个人一天都聊不起来。

    衣琚抱起舔毛的小八狠狠吸了一口, 坐到办公桌前继续和自己要完成的第八幅画做战斗。

    这幅画的构思早就已经做好了,只不过这最后一张图要连接其余三面画,要做的功夫很是细致繁琐, 所以进度比较慢。

    时间随着太阳的轨迹一点点推移,直到晚霞布满天,衣琚感觉到手指有些酸痛,这才收了工。

    画画前趴在自己腿上的小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蜷缩回自己的小窝,猫盆里的猫粮也被小八吃了大半。

    衣琚按开了手机,一看果然到了晚饭的点儿, 刚打开微信看看有没有谁的消息,就看见周良晏的消息几乎同一时刻的蹦了出来。

    「衣老师该吃晚饭了。」

    「饿哭.jpg」

    衣琚挑了下眉,看了一圈自己的屋子——这也没摄像头呀。

    「晏哥吃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惊讶]」

    「衣老师微信步数没动[不开心]」

    「说好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衣老师似乎没有做到[难过]」

    衣琚不免有些心虚, 「这就下点儿面吃,晏哥吃什么了?」

    「[图片]冬阴功汤」

    「[图片]烤鱼」

    衣琚看着对方过于丰盛的晚餐, 想了想自己橱柜里的挂面,嘴角都垮了。

    「馋死了.jpg」

    「摸头.gif」

    「给衣老师叫了街口饭店的外送, 衣老师记得接。」

    衣琚瞬间开怀,正要一个视频电话打过去,“当面”感谢感谢他晏哥,门口院门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说曹操曹操就到!」

    「那衣老师好好吃饭。」

    衣琚没再回复,飞速奔向大门,迎接他晏哥投喂,然而门一开,见到的人却不是衣琚想看到的。

    “好久不见,衣琚。”

    五十多岁的男人满头白发没有染过,一身利落地黑色中山装,很是老派的装扮,目光如炬又有久经风霜的岁月沉淀。

    衣琚瞥见了对方手里拿着的外卖袋子,淡淡说,“楚总现在是有新业务了么?”

    “小哥送来的时候,我刚好到这儿,也就让对方给我了,”楚宏和气地笑了下,没将外卖递给对方,“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衣琚脸色更冷了些,“没这个必要。”

    “我认为洨琚还是最好请我聊聊。”

    楚宏平静望着衣琚的眼睛,“不然你会后悔。”

    衣琚心底的躁郁开始不安分起来,看着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之一站到自己面前,还又是这一幅假惺惺、装腔作势的模样,衣琚的情绪有些外溢,“那总比晦气好些。”

    衣琚说完就要关上大门,然而门即将合上的一瞬,衣琚听到对方的话——“关于周家周良晏的。”

    衣琚瞳孔紧缩,握着门扶手的手微微颤了下。

    衣琚闭了闭眼平复好自己的情绪波动,深呼出一口气,缓缓推开了门。

    衣琚看着门口还是那幅平和慈祥形象的楚宏,皮笑肉不笑地侧开了身,“您请进。”

    楚宏欣然走了进来,感慨地打量着小院,“没想到这么多年没来这里,居然一点儿也没有变过。”

    楚宏温和笑着对衣琚问道,“你老师还好吗?”

    衣琚没有理睬楚宏的问题,率先走进了屋子,回头看着楚宏,“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楚宏对于衣琚的无礼似乎毫不在意,随着衣琚走进了客厅,坐在了沙发主位上,慈祥打量着衣琚,“你父亲还好吗?”

    衣琚刚刚就冷下来的脸色,瞬间更加不好看起来。

    “如果您只是来这里和我谈论您的故人,那我想您可以走了。”

    楚宏不以为意,甚至主动拿起茶几上的茶壶,给自己和衣琚到了两杯凉茶,并将其中一杯推到衣琚面前,“先坐下洨琚,年轻人不要情绪太大,会坏事的。”

    衣琚呼吸滞住一瞬,也知道自己表现得太不成熟。

    衣琚尽可能平静下来自己的内心,坐在了对方对面,这回他没再催促对方开口。

    楚宏慢慢喝完了杯中凉茶,轻轻放下了杯子,这才开口,“这次找你来,我想你是能猜到我的来意的。”

    衣琚不语,楚宏也不恼,继续说了下去,“这两年,我对你没留情面地出手,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恨,但没办法洨琚,你害的是我儿子。”

    “您确定您没有颠倒黑白么?”衣琚对楚宏的“无奈”感到很是好笑。

    “你使我儿子锒铛入狱,难道不是你在害他么?”楚宏淡然说道。

    衣琚依旧那副带着讽刺的神情,但却没有回答,似乎不想和楚宏分辨什么。

    “新一代里,你,楚家的,还有王家的,出落的最好,要是楚滩有你一半聪明,我也不会把他扔监狱里历练这两年。”

    “原来对于您来说,犯罪被关进监狱是一种历练,真的是一种很不可理喻的教育理念。”衣琚轻轻笑了声。

    楚宏不语,缓缓拿出了手机,调出一个视频,推到了衣琚面前。

    那是一个两年前的监控视频,监控的角度很怪,还有一部分楼体遮挡:

    昏暗的酒吧街道,两个男人隔着一段距离对峙着,其中一个手里拿着水果刀,而另一个人只静静站在那里,似乎和拿着刀的人说了什么,拿刀的分外激动起来,朝着男人冲了过去

    “完全可以躲开的伤害,洨琚你为什么不躲开呢?”楚宏似乎有些疑惑,“是被小滩吓到了么?”

    衣琚垂着眼眸看着茶几上这段监控,“自然是不觉得他真的会伤人。”

    “那你和楚滩说了什么,是刻意激怒他吗?”

    “你应该问楚滩。”

    “楚滩自小喜欢收藏刀具,卧室中有无数把趁手的行凶工具,”楚宏微微一笑,又温和地发问,“所以那把水果刀是他带去的,还是你带去的?”

    “您说笑了,我没有您儿子那般随身携带伤人刀具的癖好,”衣琚淡淡回道,蜷起来的手指却微不可见地颤着。

    “自然了,我也只是说笑而已,”楚宏看着衣琚,惋惜地说道,“没有另一段监控能证明这把水果刀是洨琚你带来的,况且刀上指纹只有楚滩一个人的。”

    “不过,洨琚你帮忙参谋参谋,”楚宏很是苦恼地揉了揉眉心,“这段监控加上楚滩的精神疾病证明,可以不可以让案件重审呢?”

    “诱导精神病患者症状复发,从而导致其无法控制自身行为,造成危害他人的后果”

    楚宏话没有说完,但他未说出口的言语之意让衣琚心底更加凉冷。

    “您要觉得这段监控可以推翻之前的判决结果,那您去补充证据好了,没必要与我在这里说些诛心之言,”衣琚与楚宏冷冷对视。

    “是了,只是这一段监控确实没有什么把握,”楚宏叹了口气,然后意味不明地看着衣琚,“但要是洨琚愿意说出当时的情况,为楚滩作证呢?”

    衣琚深感荒诞地看着楚宏,没有话说。

    楚宏没理睬对方嘲讽的眼神,又翻出一段视频,这次是一个上万点赞量的营销号视频。

    “F大学生当街痛哭,同校老师深情安慰,感天动地师生情?或许是真爱!”

    视频里贴出李晚在街旁哭泣,而周良晏下车安慰的动图,还把一旁跟随的衣琚与旁观的路人码掉了,又牵扯出去年李晚与周良晏的网上风波。

    营销号言语诱导,直指周良晏与李晚有不正当关系。

    而更过分的是,评论区有人又贴出一个微博图文链接,是李晚母亲发问,控诉周良晏对李晚有言语威胁与非法囚|禁的行为,指责周良晏不让自己见自己孩子,言语恳切声泪俱下,似乎很为自己的孩子痛心。

    衣琚手有些抖,看着评论区辱骂诅咒的言语直冲周良晏一人,衣琚脸色有些白。

    “不用担心洨琚,酬智在这方面做的不错,所有相关视频全部下架了,这件事相关关键词也都设置为屏蔽状态,”楚宏好心安慰道。

    “不过,”楚宏有些忧心,“就不知道这样舆论压制会不会造成大范围反弹呢?铸程或者什么人会不会催动自己手下媒体为此事做一个深入报道呢?”

    衣琚拿着手机,死死盯着楚宏,“你要什么?”

    “当时楚滩动刀让你有些吓到了,但现在回想起来,楚滩确实是发病状态,”楚宏似笑非笑,“洨琚你觉得?”

    衣琚紧紧咬着牙,“你想都不要想。”

    “既然这样的话,”楚宏摇了摇头,很是痛惜,“周家这小子的事,我想会再次被翻出来吧。”

    “上次酬智保他让他贬去上都分部了一段时间,这次也不知道酬智高层会怎么处理。”

    “停职查办?”

    “立即开除?”

    “我觉得酬智下次的处理结果会对周家这小子产生不小的影响吧?”

    衣琚看着依旧平和带笑的楚宏,握着手机手指尖用力到发白。

    “好好想想洨琚,不用急着答复,毕竟这是互余互惠的事情不是么?”楚宏微笑地望着衣琚,“你帮他出来,之前的事情我可以一笔勾销,你和楚滩之间的恩怨我也不再插手。”

    楚滩有些怀缅地感叹,“这也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

    “你觉得呢?”

    第092章 很想念衣老师

    “这也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

    “你觉得呢?”

    楚宏已经离开, 给衣琚留下了一个看起来拥有自由选择权利的交易方案。

    周良晏给叫来的外送餐食已经凉透了,小八似乎感觉到主人心情的糟糕,很乖巧地在客人离开后趴到了衣琚怀里。

    衣琚坐在沙发上一动未动, 似乎在思考什么一样, 但只有衣琚知道自己脑袋里什么也没想出来, 混乱成一团,找不到事情的源头。

    衣琚忽然肺腔扩散出难以忍受的痒, 熟悉的感觉让衣琚知道这是自己情绪不受控外显出的烟瘾犯了。

    但这个家里没有一条烟,周良晏走之前亲自搜查的。

    衣琚还记得, 他当时笑着问周良晏,你就不怕我出去买么。

    周良晏则亲吻了衣琚额头说他只是帮衣琚一个小忙,他信衣琚会受诺。

    衣琚忆及此苦笑了一下, 相信他么

    衣琚呼吸了一口气,拿起了手机,思索了一瞬翻到了通讯录最近联系人,点进了其中一位。

    几声忙音后果不其然地是机械女音,衣琚挂断,顺着通讯录一个个打了下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 终于打通了电话。

    “衣琚老师,我知道你迟早会打给我。”

    电话那端无奈的声音让衣琚抿了抿唇。

    “看来楚总找你了是么?”

    “你们不会出面揭露铸程窃取他人创作成果的事情了,对么?”衣琚平静地询问着。

    “我们也没办法, 衣琚老师, ”男人的声线有一丝自嘲, “铸程给出了丰厚的报酬,我们也要吃饭的。”

    “挣个明白又能怎么样, 离开铸程给出的条件,我们可能连枫城的房子都租不起。”

    “衣琚老师。”

    “我只是一个需要为现实低头的普通人。”

    “好, 我明白了。”

    衣琚听见自己平和地和对方告别,而自己的通讯录已经滑到了最底端。

    衣琚在楚宏拜访后,就意识到了对方来势汹汹,周良晏网上舆论问题,归根到底是酬智和铸程的商战,而楚宏又参与了进来,那么怕是楚家和铸程已经联手。

    既然如此,那么铸程的恶意窃取创作成果这个雷点,楚家怕是会帮忙趟平。

    之前与周良晏商量的便是,不在网上用舆论倒逼审查,走正规诉讼渠道,等法院判决结果,虽然时间会久些,但对于李早与她母亲,或者其他类似的苦主,又或是衣琚自己而言会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但如今衣琚问都不用问,都知道楚家的手段,威逼利诱,再加上楚家人脉之广,搅乱事情调查流程很是容易,不用做什么灰色事情,只需要最大限度地延缓这个过程,将案子拖个一二年,就足够拖死人了。

    一两年,没有铸程的进账,铸程那边还屹立不倒,软封杀掉与其作对的人,没有收入,任谁也不会愿意等下去。

    更何况,如今周良晏自己形势严峻,其他人看在眼里,酬智高层态度又暧昧不明,谁也不会愿意把自己的以后拴在一个不一定会到来的“公道”上。

    衣琚理解那些人的选择,但衣琚也没有想到居然一个愿意站出来的人都没有。

    李早那边衣琚一直联系着,没有什么问题,但没有其他人

    衣琚靠在沙发背靠上,手臂遮着眼,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不得不承认了,楚宏给出的条件很诱人。

    可衣琚真的不敢放楚滩出来,楚滩是他所有困厄的源泉,也像是盯死了他的一条毒蛇,衣琚知道,如果楚滩真的出来了,那么就会真的如楚滩所说那般,他们之间这辈子都要捆在一起,再也逃不开。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柔和的轻音乐是衣琚给周良晏的专属铃声。

    衣琚从冰冷的设想中惊醒,他有些不敢拿起手机,任由手机铃声一遍遍响着。

    衣琚不知怎么面对周良晏,也不知在和他相处的这一个月中,那么多难听恶毒的辱骂,周良晏是如何若无其事地与他谈情说爱的。

    他该怎么办周良晏要被他拖死了。

    衣琚遮着眼的手微微颤抖着,不知过了多久铃声终于休止,衣琚倏忽拿起了手机,深深呼出了一口气,清了清自己的有些发哑地嗓子,给对方拨了回去。

    “刚刚做什么去了,是在洗碗么?”

    周良晏沉稳有力的声线让衣琚心底颤了颤。

    “没有。”

    衣琚的声音虽然有些失真,但周良晏听见了还是蹙了蹙眉,他很清楚地能感受到对方情绪的低沉。

    “怎么了衣老师?出什么事情了?”

    衣琚即将脱出口的“没事”却不知道怎么,丝毫也说不出口。

    他不想给周良晏在这种紧要关头再填苦恼,对方不想他知道,那他就该装作不知情才对。

    可心底那带着痛楚的莫名愤怒却让衣琚换了话,衣琚只听见自己僵硬地说,“我都知道了。”

    那端沉默的一瞬,让衣琚有些后悔失言,刚想补救说些什么,结果周良晏沉默一瞬后立即开口。

    “抱歉洨琚,我不该瞒你。”

    周良晏认真的声音让衣琚鼻子微酸,压在心口的那块巨石有些松动,衣琚压着酸痛的感觉,像是很轻松地开玩笑,“你总抱怨我不告诉你我的事情,可现在看来晏哥你也没少瞒我。”

    衣琚深呼出一口气,“网上的舆情这么压着不是办法晏哥,还有铸程那边除了李早是不是没有别人愿意出来作证了?晏哥,你听我的,你先”

    “洨琚。”

    衣琚被周良晏这样像往常一般地唤了一声,那些乱如麻地思绪瞬间停休,衣琚轻轻嗯了声。

    “吃饭了么洨琚,饭菜是不是凉了?”

    “拿去热一热,然后我慢慢和你说。”

    周良晏声音沉稳如常,温和的语气却难得的透出不容反驳的意味,衣琚知道自己如果不照办,周良晏绝对不会和他谈下去。

    衣琚沉默一瞬,随便应了句话,压下诸多情绪,拿起桌上搁置很久的外卖,撕掉包装放进了微波炉中。

    衣琚再次回到沙发前,拿起手机闷声说,“晏哥我好了。”

    “抱歉洨琚,”周良晏再次郑重地告歉,靠在办公椅的椅背上轻声说道,“我以为事情很快就可以处理好,所以没第一时间告知你,让你担心了。”

    听到周良晏的解释,衣琚忽然不知道该从何谈起,担心么?可能更多是心疼吧

    这么多乱糟的事情,是不是很辛苦?

    吃饭了么?有没有好好睡觉?有没有因为那些话很难受?有没有后悔

    衣琚暗暗苦笑,想了半晌最后却也只问出一句和周良晏异曲同工的话来,“吃饭了吗晏哥?”

    “放心衣老师,”周良晏似乎也听懂了衣琚未说出口那些担心忧虑,“我有按走之前你嘱咐的那样,好好吃饭,按时休息,网上那些事情我也没有再看过。”

    电话那端的人没有说话,周良晏闭上了泛着红血丝的眼睛,嘴角挂起笑意继续说道“除了很想念衣老师,想衣老师有没有好好吃饭,是不是又熬夜画稿”

    衣琚听到那端周良晏的话语,扯了扯嘴角,“那怎么办啊晏哥,我回去陪你好不好?”

    周良晏料到了衣琚会提出回枫城,睁开了眼望着窗外,“不着急衣老师,还有事情想拜托你。”

    “我们现在找的那几位酬智的窃取的画作所属者大多都改变了态度,选择保持沉默,而李早性质有些特殊,画作归属于她的母亲,如果只有李早一人,很可能并不能得到一个很好的结果。”

    “所以我想衣老师再帮我找一找有没有其他的人愿意和李早一起出来作证。”

    衣琚听完对方的话,思量片刻点了点头,“好,我会再去找找看,这个事情交给我。我不信这世上没有第二个,第三个人想要讨个公道。”

    “李晚母亲的那些言论怎么办?”衣琚直接说出自己最介怀的事情,“要不要让李晚出来澄清一下事情经过?但我觉得没有人会信。”

    李晚之前就闹出过不太好的影响,李家姐弟的母亲又发了那么一篇“可怜天下父母心”的文章,观众自然会是站在李晚母亲那边。

    但要李早和李晚一起出来澄清事情,又不可避免的直接和铸程宣战,还是在没有任何有利于衣琚他们这一方的证据出现的情况下。

    “李早的事情还不能爆出来,而李晚一个人的解释过于苍白,李家姐弟的母亲相关言论,现在不适合处理,”周良晏顿了顿,“相反的,如今他们集火在我的身上,我们无力扭转的情态会让他们放松警惕,冯梁也与你才好动作。”

    衣琚抿唇不语,他知道周良晏说的做法是正确的,理性的,可他不太能接受这样一个解决方案。

    多等一天,多忍耐一天,周良晏就要被那群人多诅咒羞辱一天,要以一个坍塌的形象,见他的同事亲友或者生意场上的合作对象,饱受那些异样恶劣的目光。

    谁会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周良晏看到那些莫须有的言论会是什么心情?

    黑白颠倒,污蔑谩骂,荒唐至极。

    谁能真的云淡风轻地承受雪崩一般铺天盖地的网暴?

    “相信我洨琚,再等等看,我会解决好所有,”周良晏加重语气又重复了一遍,“相信我。”

    周良晏的承诺兜住了衣琚翻腾起来的情绪,那些因为一些事情而有失常态的慌张无措,也似乎归到了正常的波动水平。

    衣琚手指蜷了下,嗓音干涩,“晏哥,我们会走到一个好的结局的,对么?”

    “衣琚,”周良晏眼眸中充满着柔和坚定,“我们会走到一个好的结局。”

    第093章 入局

    衣琚所问不过想去寻求一个让他自己走下去的答案。

    衣琚虽然感性, 但他不是一个容易被情绪控制的人,但当过去的噩梦又开始有再次上演的预兆,衣琚控制不住的惶然。

    事情不是都在变好吗, 为什么又变成这个样子了?衣琚深感无力于此。

    衣琚知道自己该做的事情是和周良晏割开关系, 让对方继续过着如从前那样美好光明的日子, 别拉着对方蹚自己这滩浑水。

    而自己则是该,再用个三五年, 或者一辈子,和楚家对抗或是纠缠。

    衣琚想了想和当年和楚家相斗地那些日子, 竟恍若前世,是好日子过久了么?衣琚苦笑了声。

    但衣琚又自知自己如今是真的放不下周良晏,对方在自己心里扎了根, 他挖不出来。

    或许是不自量力,自私怯懦吧。

    可他还是想听着周良晏像方才那般和他说——他们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衣琚不知道这算不算自欺欺人,但他舍不得放开周良晏的手。

    周良晏和他一遍遍地说,他们在一起,无关其他任何事,任何人说, 未来有什么事情他们一起扛

    慢慢的,可能听得多了,衣琚也不知何时改变了想法, 在周良晏一遍遍的认真的告白中, 产生了那么一丝自私的奢望。

    周良晏是他的, 为什么要因为别人就让他放手?衣琚不甘心。

    而方才与周良晏的那通电话,无疑是衣琚给自己一剂强心针。

    而正如他所想的那样, 周良晏给了自己与楚家那边咬牙不松口的底气。

    或许呢,或许他们能挺得过去楚家联合铸程的最后反扑, 然后像他们说的那样拥有一个好的结局。

    衣琚抱起乖巧的小猫,一口口往嘴里塞热好了的饭菜,脑袋里回想的全是今天发生的事情。

    衣琚不曾和周良晏说过楚家的事情,他也不想周良晏再为楚宏说的话分心,或许,也是衣琚自己不敢和周良晏说明当年的污糟。

    但当周良晏突然问及自己是如何得知网上那些事情的时候,衣琚只能解释清楚楚家的存在,以免楚家的动作周良晏没有留心误了大事。

    可关于楚家将视频发给自己的动机,衣琚只能模糊带过。周良晏没有追问,衣琚也不曾交代,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略过了事情缘由。

    至于当年的事情衣琚不知道能瞒多久,但衣琚知道在周良晏心中,自己一定不是两年前那个狼狈可怜,和烂人拼命耍尽手段的那个悲哀的样子。

    衣琚不想去质疑周良晏对他的感情,但人生漫漫,他没有一点信心,以那样一个不再光风霁月的形象站在周良晏面前,去向对方索取那一份如现在这般“非自己不可”的爱恋。

    爱生忧怖,他惶恐不已。

    当楚滩进了监狱的那一刻,衣琚觉得获得新生的是自己。

    当自己得知可以和那段过往割开时,衣琚突然觉得他也可以干干净净地拥抱周良晏这样好的人了。

    可人算不如天算,老天爷偏偏爱捉弄他。

    到头来又是一场白日梦,没有什么新生,也没能和过往脱离,他还在当年的那个泥潭中。

    而这一次,他却拉着周良晏的手,自私地不想松开。

    真的太自私了

    衣琚深深呼出一口郁气,嗓子哽了哽,端起了碗继续努力往嘴里扒饭,大口吃干净了所有的饭菜。

    衣琚放下了碗筷,将所有心思与饭菜一起咽下了肚子,靠在沙发背上胳膊遮着眼。

    就让他最后自私一次吧。

    他拉着周良晏一起尽人事,看看老天愿不愿意饶他这一次。

    晏哥说,让自己等。

    那他就等。

    *

    “洨琚那边儿怎么知道的?”赵登揉着眉心,接过冯梁也递过来的咖啡。

    “楚家找他了。”周良晏靠在椅背上语气有些沉。

    楚家找衣琚是他们意料之中的,但周良晏还是有些后悔没把衣琚带在身边,让衣琚一个人再次面对当年的那些人。

    当年的事情周良晏不全知晓,衣琚缄口不言,他只能猜测个大概,但也从自己猜测的那个模糊轮廓中描摹出衣琚所伤害之深,影响之重。

    周良晏手指按了按有些作痛的太阳穴,有些疲惫靠在椅子上。

    一旁的刘异坐在周良晏办公室沙发上,有些忧心瞅着疲惫不已的周良晏,他觉得这哥们得有两三天没睡觉了,“你把我和果子叫来,不怕那群老头子知道了说闲话?”

    “他们现在谁还管晏哥了,都等着看晏哥乐子呢。”郭果接话吐槽,翻了个白眼,然后说回正事儿,“罗深和萌儿去看张叔了,肯定打好招呼,起码枫圈不会有人理睬楚家的,你们放心好了。”

    “那可说不定,刚刚来的时候碰见齐生那小子了,眼睛都快长脑袋顶上了。”刘异嗤笑了一声,“他再舔胡万山,混了个干儿子当,也没有胡岸这个亲儿子亲吧?不知道怎么想的,晏哥拉下马,他还能上去不成?”

    “那人单纯见不得人好,你们不用理他,说正经的,”冯梁也皱了皱眉,“老周,你把我们都叫来来有什么交代的?”

    “是有事想和你们商量,”周良晏睁开了眼坐正了。

    “楚家最近是有什么大动作?为什么突然联系衣琚?”周良晏先是问出了自刚刚和衣琚打完电话后就一直忧心的事情。

    “不是和铸程联手了么?还联系你本家了,这还不算大动作么?”冯梁也一脸古怪,有些迟疑,想了想答道,“联系衣琚也是正常吧,你这边走不通,自然从衣琚身上施压。”

    “再帮我查查,我觉得不对,”周良晏摇了摇头,衣琚情绪不对明显在隐瞒什么,一定有别的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周良晏思索了瞬,进一步吩咐道,“查查看楚滩,还有那几个混混。”

    冯梁也利落应了声。

    “还有就是铸程,找的那些人还需要登哥你明天开始和我跑一跑,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回心转意,继续作证。”

    “好没问题。”赵登欣然答应。

    “讲真的老哥,你和楚家铸程这么对上,衣老师知道了心里也不会是滋味的,何至于此呢,再忍忍,以后再和楚家算账不行吗?”

    刘异开口忍不住劝道,周良晏这几乎把自己所有身家压里了,多年名声人脉打拼下来的资本全部押注,这么多年周良晏没求过他们这帮朋友一件事,如今却一家家奔走,他看着都心疼。

    “这个不用再谈,”周良晏不容置喙。

    直接就这么给他否了,考虑都不考虑的。

    刘异带着几分无奈地刺了一句,“得,你叫我们来我看也不是来商量的,有什么活儿直接吩咐吧皇上。”

    赵登胳膊碰了碰刘异,瞪了对方一眼示意他消停些。

    这么多年楚家针对衣琚,赵登也是知晓一些的,他明白周良晏和楚家较量,大半出于对衣琚的顾念,现今孙家那边的动作他也有所了解,如果单单一个楚家,还算有胜算。

    事已至此,他出于个人情感,是不想对方放弃对付楚家的。

    可目前的情况,还有铸程的事情还对付,真的不适合再和楚家闹翻。

    屡屡树敌,并不明智,要么缓和与楚家的关系,要么和铸程握手言和。

    赵登想了想,开口劝道,“实在不行,铸程那边放放个口子,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逼急了可不就联合一切能联合的力量搞你。”

    “铸程那边我也不打算放,和铸程合作无疑在向蔑视主题创新的行为妥协,”周良晏稳声说着。

    冯梁也深以为然,坚决地说,“与狼谋皮不可取,原则问题不能妥协,铸程放不得。”

    事情又回到了原状,一时间屋子里的几人都没了话说。

    “这太难了晏哥,别意气用事,”郭果欲言又止。

    “楚家,铸程,再加上添乱的你本家,还有隔岸观火的酬智,怎么搞?”刘异揉了揉眉间。

    “没有意气,”周良晏手指轻敲桌面,看屋子中其他的人,“楚家我自有办法让老爷子帮我这一次,酬智那边你们也说了胡万山好歹有胡岸这个儿子,说到底也只有楚家和铸程两方要看顾。”

    “楚家这些年我不信没有再做那些不干净的事情,踩红线的,灰色交易的,还要麻烦刘异和果子你们去仔细查查,尤其当年楚家怎么从那场大清查中脱身的,我想要个结果。”

    “张叔透了口风,楚家上面的人这些年动作太多了,惹得很多人不满,要是能拿到一些关键的东西,楚家便翻不起风浪。”

    “老周,商斗不好涉及官|斗,你这和那些事儿系上了,就不好脱身了啊,”刘异皱了皱眉。

    这么多年,郭果他们这伙人无非都是秉持着游戏人间的态度,当个游手好闲的二代,或者纯粹些做些商业上科技上的一些领域成果,或者想着潇洒一生不受那些过于有分量的东西所累。

    周良晏亦是如此,从不参与任何那些政|局大人物在的宴会,踏踏实实搞科研,认认真真当个技术派。

    说句厚脸皮的,他们都不屑于那些钱权名利什么的,万事只图个自在。

    当年周良晏他们创业失败,周良晏宁可选择把自己卖给酬智给别人打工,也没选择另一条路,再加上周良晏对于周家的心结,郭果他们深知周良晏不愿搅进那片混水中。

    可如今周良晏这分明是要入局的架势,那坚持的过往十几年又算什么?

    “人生那么长,我也该换个活法了。”周良晏淡淡说道。

    第094章 回去穿给你看

    “你真是”刘异深吸了一口气, 咽下了那些劝阻的话,意味复杂地最后只说了一句,“路是你选的, 日后别后悔才好。”

    “不会。”周良晏语气温和却坚决。

    “行, 那铸程那边我和梁也继续跟着, 再和琚子一起找找圈内和李早一样的人,楚家倒了, 铸程的事情就不复杂了。”赵登叹了口气,有些心酸感慨。

    谁能想到之前找的十七人全部放弃起诉呢。

    “那今天先这样, ”冯梁也拍了拍大腿站了起身,“你们先走吧,就不留你们吃饭了, 我和老周再说点事。”

    刘异他们也没说什么,告了别就利落地离开了。

    等屋子里就剩冯梁也与周良晏两个人,周良晏收拾好了茶具,看向冯梁也,“有什么要说的就说吧。”

    “你是不是要离开酬智?”

    门一关,冯梁也脸立即就冷了。

    赵登他们不清楚酬智内部形势, 如今对于周良晏的处理还在观望,但迟早有要下决定的那一天,十三位董事算上冯梁也, 只五位愿意站在周良晏一方, 还有一位常年不理事务保持中立, 就算胡万山也保持中立,对于周良晏来说也会有六张反对票。

    如今周良晏还要和周家老爷子做协商, 那么这背后的交易,冯梁也不用想也知道。

    周良晏沉默一瞬, 笑了下,“什么也瞒不过你。”

    “图什么啊你,”冯梁也瞪着周良晏,“你真恋爱脑不成?”

    “酬智如今满足不了我对于未来的需求,给不了我想要的,相反的我掣肘于它,”周良晏顿了顿,看向面色难看的冯梁也,“都说了,换条路走一走,那不如换的彻底些。”

    “况且你还要为了你家衣老师和楚家对上,没周老爷子支持根本做不到是吧?”冯梁也冷哼了声,“真没想到你还会做出这种“冲冠一怒”的事儿来。”

    “别瞎扯,只是没什么好权衡的而已,有的人与有的事儿并不在同一个可以比较的层面,”周良晏看着自己呆了很多年的办公室,轻声说道,“梁也,我很清楚什么是我达成目的的手段,什么是我想要的。”

    “你想要衣琚,其他的都可以不要了是么?”

    周良晏定定说道,“我什么都要。”

    “这些年酬智在走下坡路,早非佳配,人安逸久了就舍不得所处的位置,也就没了再闯荡的心气。现时局下,离开酬智也没什么不好的,不过捡起当年的心气,重新来过。”

    “至于衣琚,”周良晏眼底的锐势变得柔和,“他向来是身边亲友的倚靠,总是他看顾别人多些,哪怕是你或者刘异他们,他也在尽可能照拂。”

    周良晏看向冯梁也,微微叹息,“梁也,他过得太累了。”

    “我虚长他五岁,在我们这段感情中谈不上领着他走,但总该照顾他一些,让他轻松些,以后的路好走些。”

    冯梁也由周良晏的话,也想起衣琚不止一次深夜帮他校对公司一些图稿,对方虽说对他没有个好脸色,但也算有求必应。冯梁也才意识到,原来不知不觉他也似乎更愿意找衣琚帮忙,甚于周良晏。

    冯梁也不免有些复杂,和衣琚的相处中,还真是没想过衣琚比他们小了那好几岁。

    “这是我想为他做的,也是我该做的,”周良晏挑了下眉,“至于你,日后若是想来投奔我,随时欢迎。”

    *

    “关医生,你就给我开点儿当年那个药莫他什么的就好了,其他的你别管行不行?”衣琚揉着额头,很是无奈。

    “衣琚,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文洲冷着眼眸看着自己的老同学。

    “你把我当你患者了?那你对我的态度倒是和其他患者对标好啊,”衣琚切了声。

    而在文洲越发冰凉的眼神下,衣琚及时端正了态度,坐直了乖巧看着对方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最近有些睡不着,有个大活需要精细操作,压力有点大,所以求你来给我开点药。”

    “你自己看看你的心理状态,和当年不相上下,你管这个叫做好了么?”文之洲这次语气也不冷了,带着一些医生的无奈与温和。

    衣琚两眼一闭,倚在靠背上,“我看不懂。”

    文之洲推了下镜片,看着闭着眼抱着手臂,很标准拒绝沟通的姿态的衣琚,文之洲观察半晌,最后视线落到对方微锁的眉心,缓缓说道,“洨琚,你不要瞒我,你是不是已经出现一些躯体化反应了?”

    衣琚缓缓睁开眼,看向他的白衣天使.文,没有否认。

    文洲抿了下唇,重新坐了下来,拿出了专业的态度,温和看着衣琚,“是有些头痛吗?还是耳鸣,或者视野模糊?”

    “你不要这么和我说话,我害怕,”衣琚嘴角抽了抽。

    但在对方坚持的视线下,衣琚呼出一口气,投降交代了,“头痛耳鸣,尤其睡前玩手机的时候。”

    “那现在什么感觉?”

    “你一说话我就头疼,耳鸣没有,一般静的时候才会出现。”

    “洨琚,你需要心理疏导,情绪不疏通开那么只会淤积在心底,你也很清楚不是么?”

    文洲叹了口气,认真看着对方,“你可以信任我的。”

    “事情不解决,问题就永远存在,这和我怎么想并没有关系,”衣琚淡淡说,“虽然我不想质疑你的专业,但不得不说,心理干预对于我而言很是鸡肋,他不能帮我解决任何问题。”

    “一个患有癌症的流浪汉,不是几句鸡汤,或着洗脑变得有阿Q精神,一切就能好起来,不是么?”

    文洲听到衣琚带有攻击性的言论并没有产生情绪,男人手指交叉,认真望着对方,“我觉得你说的很对,心理疏导也只是改变对一些事情的态度和纾解调和情绪,并不能为你直接解决掉事情的根源。”

    文洲开出处方,递给有些意外的衣琚,笑了笑,“怎么,没想到我这么痛快放过你?”

    “我确实做好了和你耗一下午的打算,”衣琚接过处方,有些感慨。

    “当年也不是没有试过不是么?你拒绝我的帮助。”文洲摇了摇头,“不接受医生治疗的病人,我束手无策。”

    “这不是在接受你的帮助么,”衣琚晃了晃手里的纸,笑了下,“那我走了啊,最近事情太多,改天找你叙旧。”

    文洲慢斯条理地扣上笔帽,“洨琚,你在害怕什么对吗?”

    衣琚脚步顿了顿。

    “害怕是人本能的情绪,试着去接受它的存在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是么?洨琚你很聪明,应该知道为了控制恐惧的源头,与他人割裂,将自己置身于囚牢的孤岛中,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做法。”

    衣琚听完文洲最后的劝告,头也没有回地关上了咨询室的门。

    阳光无比明媚,衣琚领着刚开出的药,走在落叶缤纷的大道上,衣琚手机插着耳机,界面是与谁的视频通话。

    “今天真的是个好天气呢晏哥,这几天一直下雨可算见到太阳了。”

    衣琚懒洋洋地眯着眼望了眼天空中的大太阳,就又把视线集中在了周良晏脸上,他晏哥似乎有瘦了些。

    “枫城的天气也很好,就是最近风有些大。”

    周良晏坐在驾驶位上,认真地看着路况开着车,故而没有看到衣琚肆无忌惮地带着思念的打量。

    “不是喜欢雨天么?”周良晏趁着红灯,细细看向衣琚。

    “雨天上都路况不好,不太方便出行,都出了好几起事故了,路上总堵,”衣琚无奈地撇了下嘴,“最近地铁也在抢修,我只能走着回家咯。”

    “那衣老师出门乘车多注意些,记得坐后排位置,”周良晏叮嘱。

    “晓得的,不用担心,反而是晏哥你,不要疲劳驾驶啊。”

    衣琚笑了,“这次出来买点好吃的,等会顺便去那家烧烤店带些串儿权当晚饭了,就是你上次说喜欢的那家。”

    “那我可没口福了,衣老师多替我吃一些,”周良晏勾了勾嘴角,绿灯亮起再次启动车子。

    “给你邮过了几身衣服,上次路过老店进去看了看,有几套我觉得你穿一定很好看,”周良晏温声带着笑意,有些揶揄看了屏幕里衣琚一眼,“天气越来越冷了,衣老师注意保暖,穿得厚些,不要不穿秋裤。”

    “你的眼光我很相信的,就是上都不太冷的,秋裤没什么必要穿啊晏哥,”衣琚闻言摸了摸鼻子,试图狡辩。

    上次周良晏突击检查,让衣琚现场给他翻裤腿看看,被周良晏逮了个正着,从此衣琚失去了周良晏的秋裤信任。

    “可是我怎么记得衣老师的关节都不太好,总是一动就总出声响,”周良晏仔细回忆的样子,悠悠说道,“上次在浴室”

    衣琚老脸一红地迅速打断,乖巧表态,“好的,我会穿的。”

    “好,我会检查,”周良晏勾了勾唇。

    “话说老店还是上次那家店买的么?”

    周良晏点头应了声。

    “啊”衣琚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一张拿下的大卫服,有些不好意思,“以后不用买那么贵的衣服了,感觉你不像我男友,倒像个金主。”

    衣琚给自己说乐了,可不就是这样,尤其最近聚少离多,自己住周良晏家里,吃他的穿他的,对方还买了他不少画

    “上次那套西服在孙伞他们面前亮了个相,他们都一惊一乍地说要闪瞎他们狗眼了。”

    “衣老师不喜欢吗?不喜欢的话退掉就可以,不用有负担,只是几件衣服而已,”周良晏看了眼手机里正挠头的衣琚。

    “也不是”衣琚呃了下,“你送的我都喜欢,就是好吧。”

    衣琚坏笑了下,缓缓说道,“回去我会好好穿给我金主男友看的。”

    周良晏深深与衣琚对视了一眼,“好,我等着。”

    第095章 太过巧合的意外

    上都又下起了雨, 夜里电闪雷鸣的,惊醒了本就浅眠的衣琚,衣琚揉着眉心, 又咽下了半片药片。

    看着窗外大雨瓢泼, 衣琚不自觉皱了皱眉, 也不知道怎么的有些心慌,或许是药物作用, 或许是这雨下得让他想起当年那个郑郑姐出事的夜晚。

    夜深了,衣琚却再也难睡着, 干脆起身坐到了床边摇椅上,揉着眉心望着窗外,一点点回想着这些天的那些琐事。

    衣琚联系的那几位画手都是同样的拒绝话术, 想必铸程早已封好口。

    衣琚不免自嘲一笑于自己的无用功,哪有什么人能比加害人更知道有哪些个受害者的。

    衣琚想,或许只能再另找他法了。

    思虑得多了,身子就不太爽利,衣琚再次起身,想给自己倒杯水, 压一压有些难受的胃,床头的手机忽然急促震动了起来。

    衣琚顿住了身形,手还支撑在摇椅扶手上, 而此时一道骤然白闪打亮了整个屋子, 空荡的房间一片惨白。

    趴在猫窝歇寐的小八, 也被随后而至的雷鸣惊醒,咿呀呀地叫唤了起来。

    手机依然在床铺上震动着床板, 嗡嗡作响,而朝着天花板的屏幕也投出了一片亮光。

    衣琚抿了抿唇, 心下有些不好的预感,利落地走到床边拿起手机,而界面显示着“前儿”的称谓。

    衣琚立即接了起来,面色有些凝沉,“前儿怎么了?”

    电话那端有些吵闹的背景音,还有王志前强作镇定的表述,夹杂着救护车的车鸣声

    慢慢的,衣琚意识到自己听不见电话的言语,只感觉自己被一层隔音膜包裹着,伴着尖锐的蜂鸣声。

    衣琚手指不自觉地颤了颤,哑声沉道,“我这就过去。”

    雨天深夜车不好打,拦路拦下来的车,司机大叔看见面色难看的拦路的男人,心脏差点吓停了,但很快升起来的气愤也全部被衣琚的状态消散掉了,转而担忧这个要搭车的青年。

    等到了目的地后,好心的大叔也没想要衣琚的搭车费,然而衣琚直接拿过来对方的手机,给对方转好钱,道了好几声谢。

    下了车,雨水大得冒烟,深秋的雨已经可以说发寒,衣琚冷得有些打颤,深呼吸了一瞬,尽可能平复自己的糟糕的情绪,然后快步走进了私人医院。

    医院不大,但服务很好,衣琚一进门就有人员上前,打听好了位置,衣琚就直奔三楼妇产科。

    妇产科的手术室很好找,此时手术室前只有三个男人,王志前、高德和孙伞父亲孙涛国寂静地守在走廊,没有一个人说话。

    衣琚跑来的动静有些大,他们都注意到了衣琚。

    尤其孙涛国眼眸泛着血丝,冷硬的脸庞看不出什么态度,只是定定将目光钉在衣琚身上,然后面无表情地起身走到衣琚面前。

    衣琚看着孙涛国,深吸了一口气,“孙叔,小伞她”

    话没说完,孙涛国一拳打在衣琚的脸上,然后甩了甩手腕,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看着衣琚疑惑问道,“你很有脸提孙伞是么?你还嫌害得她不够多吗?”

    王志前与高德在孙涛国出手时就连忙上前拉人,只是没拉住,只能低声劝着,“叔,小伞还在里面,您别这样”

    高德也给衣琚使眼色,让衣琚先离开着避一避,而衣琚却依旧站在原地,擦了擦嘴角的血,和孙涛国对视,“孙叔,小伞也是在上街转盘道出的事是么?”

    “对。”

    “和你那个被你连累的郑家女儿一样。”

    孙涛国死死盯着衣琚,说出的话很是残忍,“衣琚,知道自己是个祸害,就要离别人远一些。”

    “孙叔,小伞今天的事真的只是个意外,后面的车司机心梗这才”高德苦苦解释着,试图让孙涛国嘴下留情。

    “不是他,孙伞怎么认识孟晃那个废物,又怎么会在半夜还要坐个破出租四处跑?不是他,孙伞又怎么会和想和楚家对上,楚家又怎么会朝她下手?”孙涛国横眉怒目看着高德斥声,一把推开挡着道的高德。

    孙涛国上前两步逼近衣琚,再次拎起对方的领口,又将对方推摔到墙上,带着讽意垂着眼看着不做反抗的衣琚道,“你要不报个数,说说看你还要害多少人你才满意?”

    “孙叔!没这么说的!这和琚哥真没多大关系,今晚的事真是老天作弄,我们谁也不想到小伞那么难受的样子,孙叔您消消气吧。”

    王志前尴尬苦苦地护着衣琚,把对方拉起来,低声求着孙涛国好言。

    “有你说话的份么,我把小伞交给你看顾,你就这么看顾的?”

    孙涛国推开王志前的手,而一旁的高德推了衣琚两把,让衣琚快走,然而衣琚依旧站在原地,谁也看不清楚衣琚垂头的神情,但衣琚一动不动,任由孙涛国打骂的样子,让高德心慌得很。

    “叔,咱们有话好好说,”高德低声求道,试图挤在孙涛国与衣琚中间,免得对方再动手伤人。

    “里面躺的是我的女儿,我再说一遍,滚。”

    孙涛国睁瞪着眼睛,注视着高德几人,男人声音虽然有所顾忌压得很低,但几个男人的推搡还是招来了不远处的一些人探看的目光。

    衣琚攥着拳,而腿侧的双手已经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肉里,“孙叔,我一定给您,给小伞一个交代”

    “爸,我去联系了市医院的王老,她说她立即赶过来。”衣琚身后传来男人的发颤的声音还有跑来的脚步声。

    衣琚回头看去,却被孟晃撞开身子,衣琚垂着睫毛颤了颤。

    孙涛国冷冷看着回来的孟晃,“多长时间到?”

    “十分钟,王老家在附近,我已经联系人去接。”孟晃回完话后,目光又不自觉落向手术室紧闭的大门,眼底藏着惶然。

    孙涛国深呼出一口气,意味复杂地看了眼手术室亮着的灯,和王志前冷声吩咐,“你们在这儿守着。”

    “孙叔”

    孙涛国没有理睬有些失色的高德,推开了楼梯门,回头给衣琚一个眼神。

    衣琚静静跟了上去,王志前拉了下衣琚,衣琚抿着唇摇了摇头。

    王志前看着被再次合上的楼梯门,还有蹲坐在墙边发怔的孟晃,和高德无奈地对视叹息。

    王志前犹豫了一下,想了片刻,又和高德交换了个眼神,高德也有些迟疑,但最后还是点了下头,王志前随即拿出了手机,悄然离开了手术室门前。

    衣琚跟在孙涛国后下了一节楼梯,直到孙涛国站定,衣琚才开口,“孙叔。”

    “刚刚的我和你说的那些话,你怎么想?”孙涛国意味不明。

    衣琚闭了闭眼,“您说的没错,是我害了小伞。”

    “我调出了监控,也让人扣住了肇事司机,也找人查过了,他们都说这是个意外,可我不信,”孙涛国幽幽望着衣琚,“当年的事,定论成意外,而现在意外又发生了,衣琚你还觉得是意外吗?”

    衣琚刚刚听到男人说到“让人查过”时眉头就紧了紧,看向面前这位突然冷静下来换了态度的父亲,迟疑片刻开口,“如果有证据证明”

    “证据?没有证据证明是楚家做的,你就打算继续躲在我孙家后面了吗?还是攀着周家那小子,让他为你冲锋陷阵?”

    孙涛国目光如炬,语气咄咄逼人,“就算这只是巧合,若不是为你奔走,孙伞怎么会还躺在手术室里生死不明,你难道对她不亏心吗?你躲在孙伞和周家的身后夜半睡得安心吗?”

    “衣琚,我再问一遍,你觉得这是意外吗?”

    衣琚咬紧牙关没有回应,定定看着对面态度不明的男人。

    “不过是想让你帮忙传开楚家卑鄙行径而已,这也不敢吗?”孙涛国面露讥讽,“当年有胆子耍手段把楚滩弄进去,现在让你帮我孙家搞垮楚家就又坚持底线了?”

    衣琚和男人对视上,毫不回避似乎想从对方眼里找到什么答案,“小伞的事究竟是不是意外?”

    “和郑家姑娘在相同的地方发生了相同的事故,这个事情说是意外,老天也看不过去,”孙涛国淡淡说道。

    衣琚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与刚刚动怒的爱女形象截然不同的样子,突然有些明白孙伞当年为什么宁愿和孟晃脱离孙家,也不愿和自己父亲握手言谈。

    当亲情掺杂太多的理智与利益,那么就显得格外寒心。

    衣琚自听到消息后一直有些挣痛的心肺,忽然如同放入了冰水中,沉寂地回归了到了原位,收笼了理智,他只听对方继续说着话,而自己的灵魂却像是浮在两个人头上,俯瞰着这一切。

    “衣琚,刚刚在外面的话,虽然说是说给别人听的,但不可否认的是,我说的都是事实不是么?”

    孙涛国打量着眼前的青年,讽刺冷笑了声,“没想到祸水这种词还能用在一个男人身上。”

    “做人不能太自私,总该因你而受伤的人做些什么不是么?”

    衣琚按了按耳朵,耳朵的蜂鸣渐渐消停,衣琚望向孙涛国,张开了口说道,“您说的没错,是因为我,让很多人受到了伤害,但我不是不会做出散布谣言的事情。”

    孙涛国嗤了一声,似乎觉得眼前人冠冕堂皇地装模作样。

    衣琚没有理睬对方的态度,继续说道,“不过您放心,我会给小伞一个交代。”

    孙涛国没了兴致,随口讽刺地问了句,“你能有什么交代?”

    “竭我所能,不死不休。”

    第096章 一次跨城的相见

    天方亮的时候孩子生了下来, 而刚生下来就进了早产儿的保温箱,是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而他的父母都没有去看一眼。

    孙伞没有脱离了危险, 还在重症监护室, 迟迟没有醒过来, 而孟晃寸步不离地守在孙伞身边,谁叫他也不理睬。

    王志前他们和医生谈了很久, 医生提到孙伞的状况大多都是用一些不太吉利的字眼,衣琚他们看着重症监护室沉睡的女人, 只觉得无力,他们守在孙伞身边又是整整的一天,夜再次深了, 孙涛国看着挡在走廊门口的几人觉得颇为碍眼,冷冷赶人走了。

    昨夜的雨下得很大,老房子前的路上多是积水,衣琚昨日走得急,忘记带眼睛,几乎是一踩一个准。

    等到衣琚再次回到自家老房子的门前, 衣琚看着自己又一次湿透了还沾满泥点的裤腿,抿了抿唇。

    他这才恍惚想起,周良晏给他邮寄的衣服他还没有去, 而今天一天也没有和周良晏联系。

    衣琚不知怎么嗓子有些痒, 忍不住握着门把手咳了几声, 不禁有些自嘲地想,自己的身体未免有些太娇气。

    衣琚边推开门, 边拿出手机,想要看看有没有周良晏的消息, 可推开门却发现院中站着一人,而那人正是他要联系的人。

    房子里灯亮着,而周良晏似乎也是听到了动静走到院子,周良晏目光沉如墨,是衣琚最喜欢的那种清潭古井般安稳模样,却不知怎么的,当对方的目光再次裹住自己时,烫得衣琚心头发疼。

    “晏哥,”衣琚扯了扯嘴角,声音有些滞涩,“你怎么来了?”

    周良晏望着勉强挤出笑容的衣琚怔然模样,又细细看着对方,从头到脚。

    头发没搭理自然垂下,连眼镜也没有戴,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发空,衣裤也满是褶皱,像是在走廊蹲了一夜,还有颜色深了一节的裤腿,已经沾满泥土的鞋,一看就没有注意脚下,昨晚的雨很大,周良晏甚至买不到机票,地面上的积水一定很深,要是有没盖好的排水道口

    周良晏及时止住了自己的所有郁然思绪,走到还站在原地不动的那人面前,深深看了衣琚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握住对方冰凉的手,拉着对方一步步走回了屋子里。

    进了屋子,暖气让衣琚有些发僵的身体渐渐暖软了些,而自己冻住的情绪也被周良晏一直没有松开的手暖化松动了些许。

    周良晏拉着衣琚进了浴室,给对方调好了水温,然后将顺手带进来的浴袍挂在了架子上,回头看着一直惴惴望着他的衣琚。

    周良晏自看到衣琚那般疲惫狼狈的模样起到现在,才将负面心情堪堪调节好,温和地给衣琚掖了下发丝,将口袋里的奶糖喂给衣琚,“我摸你的手都冷透了,先洗个澡,然后我们吃饭。”

    衣琚唇齿间是奶糖的甜香,甜的衣琚眼睛有些疼,周良晏落在他额头一个安抚的亲吻,在对方靠近的瞬间,衣琚再次在对方身上嗅到那让人安心沉溺的熟悉味道。

    “晏哥”衣琚垂着眼,轻声喃喃。

    周良晏理了理对方的头发,右手上的戒指和对方的戒指摩擦而过,捏了捏对方掌心,“先冲澡,我去烧两个菜。”

    周良晏干净清爽的木质香味随着对方的撤离再次消散在温湿的浴室中,衣琚呼吸促了一分。

    发颤的手猛地拉住了对方还没摘下的领带,将对方拉低了十几公分,双手环住对方的脖颈,牙齿咬向对方的下颌,将对方带到打开的花洒下,与自己一同沉溺在湿热的雾水中

    衣琚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周良晏却也没说什么,只是一如以往般沉沉地望着自己,纵容着衣琚自己的全部失控的没分寸的行为,却回报与衣琚从未有过的温柔的触碰

    两个人没有做到最后,没有心情也没有精力。

    仔细冲了个澡后就披上了浴袍,衣琚一直将自己的脸埋在周良晏的颈窝,一动不想动,最后还是周良晏将衣琚抱出了浴室。

    以往两个人亲近,衣琚觉得老大不小的男人怎么能像个小孩似的被抱着,一直不大好意思挂在对方身上的。

    但此时衣琚只想寸步不离地够着周良晏,可能爱人真的是充电宝吧,只要贴一贴就能让疲惫不已的自己慢慢充满能量。

    衣琚在周良晏的肩颈处蹭了蹭,又深深吸了一气,他想,或许自己真是个害人的妖怪,专门吸精气来的。

    衣琚觉得周良晏身上暖热得很,而对方稳稳地托着自己,像是没有什么可以将他打垮一样,他忽然又想起周良晏刚刚在浴室中的在他耳侧低声说的:我在,不要担心。

    衣琚闭了闭眼,更加紧地拥住对方。

    可能看到衣琚过于疲惫,周良晏直接抱着衣琚躺上了卧室的小床,床面很窄,两个人紧紧依靠着,谁也没再说些什么。

    关上了床头灯,黑夜笼罩着两个人,铺上了深眠的纱。

    一夜好眠。

    *

    清晨的阳光洒了进卧房,衣琚醒来时,屋子中又只剩他一个人。

    衣琚看着周良晏留给自己的消息,还有床头摆好的早餐,不免有些怔然,就像昨晚只是一场梦一样。

    对方已经又折返枫城了,衣琚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走的,但约摸着应该是天没亮就走了,小八的猫盆都放好了粮,猫砂也铲好了,就连昨晚换下来的衣服周良晏都晾上了,像个田螺姑娘似的。

    衣琚有些惭愧,他也不知道自己能睡得这么熟,衣琚继续看着手中的纸条。

    除了一些交代酬智项目的话,纸条上周良晏还说,孙伞的事情他也会介入调查,会给衣琚一个交代,又在最后比高亮了一句话——让衣琚照顾好自己。

    衣琚苦笑,他给自己什么交代

    衣琚折好了纸条,拿起手机想和周良晏发着消息。

    对方这么折腾一趟,怕是这两天都不能休息好,衣琚既心疼又惭愧,却也知道周良晏想听自己说的不是自己多么内疚,衣琚咬着煎好的面包敲着字:

    「走的时候怎么没叫我?」

    「等我回去教你煎爱心面包,不一定比你好吃,但一定比你这个好看。」

    「记得休息晏哥,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不用担心啊」

    与此同时,枫城。

    酬智最大的会议室落座着近二十人,十三位董事全部出席。

    “事到如今,我不明白还和铸程对局有什么意义,”地中海男人不耐烦地把文件摔在了桌上,“都说了,把责任归到谷安那家小作坊,让他们知道知道怎么教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样对我们对铸程是双赢。”

    “我也说了,不可能,”冯梁也也把文件一摔,摔东西谁不会。

    “酬智的战略路线走的就是原创与科技创新,道不同不相预谋,这一次的退让只会是自毁根基!”

    “危言耸听,”男人嗤之以鼻,环望了圈各怀心思的其他人,又悠悠往椅子上一靠,最后盯着周良晏,和冯梁也指桑骂槐,“冯梁也,别以为你们还是过去的光景,如今一身臭水都影响了公司股市,还好意思在这里惺惺作态。”

    “房总这话说的有些过了,”齐生小声假意劝着,眼睛瞄了下胡万山,然后有些犹豫的继续说道,“就是周总的事,确实要有个处理结果了,不然这么压着,只会激起群众逆反心理,对公司名誉不好”

    陈锋冷笑了声,他就知道今天这会就是专门给周良晏的鸿门宴,说什么细谈定位与铸程的下一步战略关系,纯纯的挂牛头卖狗肉。

    而周良晏昨天又不知跑哪去了,人也联系不上,亏得他家儿子跟着跑前跑后,他们陈家也不知道跟着操什么心,人家都未必领情。

    齐生见无人接话,也不尴尬,礼貌笑着继续说道,“目前针对周总停职的处理,是五票赞成,五票反对,一票中立,一票弃权还有胡总您还没作出决定”

    胡万山垂着眼手里转着佛珠,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理睬齐生。

    地中海男人见状,不满地啧了声,“怎么了老胡,还有什么想的?”

    另一白头发董事在同样不语的胡万山和周良晏身上来回打量了下,有些意味深长地说,“胡岸那小子和周总最近不是吃了顿饭,可能胡总爱子心切,这和周总也舍不得起来了。”

    胡万山冷冷看了眼那个话里有话的白头发董事,“您要是想要我手里这一票,可以直说。”

    “这您哪的话啊,”董事讪笑,又看向周良晏,“周总有什么话要说么?”

    “没什么说的,公司什么处理我全盘接受。”

    周良晏翻着手里的企划书,依旧四平八稳的将文件一放,似乎被决策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而不少人被周良晏有些嚣张的态度狠狠噎了下,一时间会议室里有些骚动。

    “好了,如今形势再观望看看,”胡万山皱了皱眉,“酬智是需要周总这样的人才的,我们不能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就影响公司任何人的去留。”

    “胡总,可是”齐生不理解胡万山在想什么,有些急。

    “差不多行了,哪那么多话,”陈锋不太耐烦,翻了个白眼,打断了齐生的话。

    听到胡万山的表态,冯梁也一直绷着的弦松了许多,意味不明地笑了声,“齐生,你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齐生紧了紧手指,周良晏与冯梁也,还有陈锋都看了过来,他低着头沉默良久。

    最后齐生扯了扯嘴角,听顺的回道,“没有。”

    第097章 魏虎

    停车场专道, 周良晏正回着衣琚的消息,与衣琚又交代叮嘱几句,等周良晏聊完正准备上车, 就发现冯梁也笑眯眯地依着他的车看着他, “和衣老师聊天呐, 一出来就和人家聊啊老周。”

    周良晏没理睬对方犯欠劲儿,顺手把李早整理出的文件拍向冯梁也怀里。

    “你这边也备好, 等找到新的证人一起发出去公关。”

    “成你放心好了,”冯梁也接过文件粗略翻了一眼, 然后跟着周良晏走到了对方车前,嬉皮笑脸赖道,“今天蹭你车啊。”

    周良晏开了车门, 抬头看了冯梁也一眼,有些无奈,“我回周家老宅,不顺路。”

    “诶,”冯梁也拦了把周良晏要关门的无情的手,“那你专门送我一趟不行啊。”

    今天的会议结果让冯梁也倍开心, 他一开心就想找乐子,一找乐子就想逗周良晏,最近这人压力太大了, 除了和衣琚网恋时候有点笑模样, 其余的时候都冷硬张脸。

    冯梁也挑眉, “这么久了,难得有个好消息, 不把刘异他们叫出来聚一聚?”

    周良晏看了冯梁也半晌,轻笑了下由着冯梁也上了车, “成,等事情了结,去枫水岛聚。”

    “那你请客啊!”冯梁也心满意足,这大手笔啊。

    周良晏终于能上车了,却又忽然有个老人不自从哪里窜出来,死死拽着周良晏的车门,却又唯唯诺诺地望着周良晏,像是硬拉车门的不是他这人一样。

    “周总,您就是周总吧”老男人谄媚笑着,伏小做低的样子。

    周良晏顿住,仔细看了男人一眼,“您是?”

    “我是虎子他爹,”男人搓了搓手,似乎有些局促,又朝周良晏笑了下,漏出了发黑的蛀齿。

    男人小心翼翼的,“我知道我家虎子办错了事儿,您看能不能高抬贵手,别让他蹲牢子”

    说完男人又挤着笑容直勾勾看着周良晏,把这车门的手又紧了紧。

    魏虎,男,36岁,家上都葛口滩,在西区东区都有货铺,挂的是楚家的名头,实际做的则是一些混子营生,追债敲杠,耍横蛮赖。

    衣琚在枫城原住所,也就是这人带着一伙人时不时的骚扰挑衅。

    如今周良晏和衣琚和楚家对上,这些小混混自然是直接证据的那一扣,自然首当其冲地被搁置在第一火线。

    虽说楚家现今还坐的稳稳当当,周良晏料理不得,但这些混混背后的事情一抓一大把,要判个几年是不成问题的,故此那些混混被抓得很痛快。

    就是不知道这老人怎么找来的,还真让他找了个正着。

    冯梁也坐在副驾上,也听了个大概,猜着是老人家实在心疼宝贝大儿子,这来求情来的。

    “周总,您高抬贵手吧,我们小人家实在禁不住您这么个手段。”

    听着男人的卖惨说辞,周良晏看向可怜兮兮做派的男人没说话,直到对方慌得躲闪开目光,周良晏才收回了视线,“您有什么事情可以找警察,想为您儿子争取什么处理结果都应该走正常诉求渠道,在下无能为力。”

    男人听着周良晏的话,眼睛转了转,刚要说什么,结果一抬头发现周良晏要上车,连忙扑倒在周良晏车边,拽着周良晏的裤腿,干嚎着。

    “您别这么狠心啊,虎子一进去,我们全家吃什么穿什么啊,他七十岁的老母都愁的只剩一把骨头,家里两个小妞妞还天天等她们爹回家”

    男人把头卡在车门里,拽着周良晏的又哭又喊的,周良晏不禁被吵得头有些疼,但也不好对男人做什么,只能俯身试图扯开对方的手。

    “老大哥,您是来找事的吧?不会是想来讹人吧?”冯梁也看着对方上门哭丧的标准流程,有些瞠目结舌。

    周良晏盯着男人说道,“这一片都有监控,您再来闹事不松手,我们会叫保安。”

    男人闻言哭喊得更大声了起来,捶胸顿足的,嘴上全是饶了我们全家吧,求求您了,下辈子给您当牛做马之类的。

    周良晏给冯梁也使了眼色,冯梁也点头拿出手机给保安打电话,而周良晏自己则是再次下车,双手托拽起男人。

    结果刚把男人拉站起来,对方又往另一侧一倒,趴在地上捶地哭着,和个没骨头的肉条似的。

    保安来后,男人也不消停,只是嚎着,哪怕被保安拉走也谁劝都不听,停车场另一边的酬智员工也听见了动静投来了吃瓜的目光。

    等男人被拉远了,冯梁也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叉着腰长叹了口气,“现在犯事的人家里都这么硬气吗,这都什么事儿。”

    冯梁也偷瞧了周良晏一眼,结果对方还是没事儿人的样子,他十分佩服,嘴里话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道,“周哥,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实在不行就和解算了,咱们也算结个善缘。”

    周良晏也有些无奈,“你不用再提了,这事儿没商量。”

    周良晏和冯梁也又回到了车上,这回车顺利地开出了停车场。

    冯梁也知道自己在楚家的事上和对方婆妈了很久,但看到周良晏这独断专行的样子,还是会发愁。

    车上了路,冯梁也将车窗开了些,秋风凉爽,吹散了一些尘气,冯梁也又叹了口气,他都觉得自己叹气叹得都快成个老头了。

    “老周,”冯梁也颇为语重心长,“得饶人处且饶人啊,别他们狗急跳墙,最后后悔的还是你。”

    周良晏手指轻敲着方向盘,安抚性递给冯梁也根烟,对方接过去点了上,深深吸了一口,抚平他最近蹦迪的神经。

    周良晏看着冯梁也放松了不少,这才开口,“不怕他们逼急跳脚,就担心他们什么也不做。”

    “梁也你多盯着些看住他们,有什么动作我们及时处理,”周良晏空出只手拍了拍对方肩膀,“不怕出什么事,他们翻不来天。”

    “成,”冯梁也琢磨了半晌,也觉得他们没什么手段顶多再来缠缠人,他们让安保多注意些就是了。

    冯梁也喟叹声点了点头,“给你看得死死的。”

    “谢了。”周良晏和男人碰了碰拳。

    “谢个锤子,”冯梁也瞪了对方一眼,他就跑跑这些杂活,大多对方都安排好了,他只要定期看场溜一圈就行,反倒是周良晏自己。

    冯梁也颇觉愁人看着周良晏,“你呀,还是好自珍重保全自己吧,别让衣老师跟着担心。”

    *

    周家老宅古朴无华,都是一些自然无加工的东西,看上去野趣十足。

    可能家族做大做强到了一个地步就开始追求一些别的攀比的东西,譬如家族门风,或者门第兴旺,总之就是玄之又玄的一种底蕴。

    但周良晏每每回到这里,看着那些装模作样“矜贵”的人,除了觉得他们的戏演得不错,其余的和街上对骂的市井没什么区别。

    唯一不尽相同的可能就是,周家这些人架势做得更有“底蕴”吧。

    周良晏没理睬自他进门起就喋喋不休的那几位周家的表亲,也避开了他父亲怒目而视指着他的手指。

    周良晏径直上了二楼进了最里侧的书房,敲了三下,推门而入。

    “老爷子。”

    周良晏尊重地唤了声,朝着坐在桌前的周老爷子欠了欠身。

    而周国怀却沉默着,只是桌上的一叠文件全部甩了过来。出于礼貌,周良晏没有躲开,任由文件砸在身上,有份带钢夹的直接划伤额角。

    文件啪嗒落散地上,两人沉默对峙,一时间屋子内静得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周国怀喜怒不明地开口,声音有些苍老沙哑,“还来周家做什么。”

    周良晏没回话,只是手指动了动,俯身捡起了散落一地的文件,归拢好放在了周国怀手边。

    周国怀疲惫地按了按眉心,指了下文件,“你自己看。”

    周良晏却并没有翻,看着对方回道,“老爷子,我知道清楚这是什么。”

    “清楚?”周国怀锐利看了周良晏一眼,见对方依旧波澜不兴,哼了声收回了目光。

    周国怀淡淡说道,“你是回来收拾你的烂摊子,还是想用周家继续和楚家作对?”

    “事情我都会料理清楚,您不必担忧。”

    “我不担忧?周氏股价因为你的那些事可跌了不少!”周国怀冷哼了声,盯着周良晏目光如炬,有些讽刺,“你当初放任挑拨周家内斗,巴不得周家大厦立倾,可有想过如今出事还要周家为你转圜?”

    周良晏沉默以答,并未辩解。

    “你以为你是谁!”周国怀呵斥道,“这个家你不是你想当就当,想不当就弃如敝履的!”

    周国怀怒气正盛,多年掌家的威严气势全部放了出来,而周良晏却只是接住了险些被对方扫到地上的茶具,又稳稳放在了桌边,“您心脏不好,别动怒气。”

    周国怀深深看着眼前的孙辈,“你是厉害,三代里只一个你最肖,天时地利人和你全占,周家有你这个种不愁后继乏力。”

    “你有本事我便愿意捧你,我这把骨头一天没散,就愿意捧你一天,这话我和你说了多少年了良晏?”

    周良晏给对方斟了杯茶水,淡淡回道,“是您抬爱。”

    “那你呢?!”

    “你是如何回报我的?”周国怀在桌案上拍了一掌,拄扶着桌子站了起来,直直盯着对方的眼睛,指着周良晏一字一句说道,“对得起我在你身上花的心血?”

    “对得起养你成人的家族?!”

    第098章 回枫城

    周良晏垂眼, “孙子无能,看顾不来所有。”

    周国怀见周良晏依旧这幅不咸不淡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冷冷转身坐回了椅子上, “别以为周家非你不可, 既然你早就不稀罕这个让你恶心的地方,那就不要再回来做这副模样。”

    “你父亲无能, 但好在为周家利益着想,我能把你扶起来, 也自然能把你父亲扶上去。”

    “孙子晓得。”

    周良晏的应声中,并没有什么慌张心乱的意思,周国怀不禁又欣慰又恼怒不已, 长吸了口气,平息了自己的情绪。

    周国怀有些复杂看向自己最出色的孙辈,终还是缓缓先开了口,“我知道,你来不是来听训得,是想求我帮你了事。”

    “你那些网上的舆论我可以解决。”

    周国怀这回总算看到周良晏上心地投来了视线, 看着对方继续说道,“我可以和上面打好招呼,上星的访谈节目你出面澄清下, 有公|信力强的平台作保, 事情就很容易了了, 这种事情说难解决其实还是没有门路。”

    周良晏网上那些舆论都属不实,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只是需要时间去印证,而周家有门路, 再打好招呼,给那些恶意煽|动的人紧紧皮,很快事情也就能了了。

    “我也愿意为你调和和铸程的关系,那个文娱城的项目你随便给谁,酬智全线也好,还是与铸程合作也罢,事情也好处理。”

    “让你手里那个小姑娘出来解释,她母亲给些银钱安抚,两家也不是不能坐下来谈和。”

    和铸程一向不是什么不死不休的关系,商人逐利,留给他们一个活口子,对方自然不会再紧逼不放。

    “还有楚家,当初孙家和楚家对上,你非要掺一脚,我不愿说你,但楚家不是你松口他就能既往不咎的,对上也就对上了,多查查背后那些脏的,他们上头的人动作太多了,惹得很多人看不下眼,将楚家的事捅出来,闹大些,也就不会有人敢保了,当然我不介意为你舍掉我这张老脸和那群老家伙走动走动。”

    周国怀说到这里,自觉算是为周良晏考虑了全面,他一直暗暗观察着周良晏的神情,却没看出来对方有什么情绪波动,无论是喜悦感激还是松一口气,周国怀都没瞧出来。

    周国怀最后暗暗叹息一声作罢,深深望着周良晏,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条件,“只要你将全部专利覆在周氏名下,只要你退出酬智,从此踏踏实实为自己家做事。”

    “良晏,只要你心落在周家,这些事我都可以帮你办了。”

    “你自己知道的,人脉这种事情不是谁都能替你作保奔走的,你自己不也拜托到张家了么?”

    周国怀深知周良晏最近动作频频,甚至前两日的政商两界的宴场都场场不落,语气凿凿,“他们能替你做的,远远没有家里能为你做得多。”

    周良晏静静听完着周国怀的话,不曾辩解什么也没有交代什么,直到对方说完了全部拿起茶杯润喉,周良晏才温和开口,“可能您有些误会了,谁来管家我并不在意。”

    “我来只是想和您做个交易。”

    周国怀闻言手中茶杯顿住,不得不说,他是意外的,他本以为周良晏这次回来是一场低头示弱。

    周国怀锐利看向自己这个将姿态放在与他同一水平上的孙子,缓缓搁下了茶杯,他明白周良晏的意思了。

    周良晏这是愿意替周家做事,但作为交换周家为你差使,不是责任情分,而是交易,将自己卖给了周家。

    “我可以如您所愿,除已授权专利外我名下的专利技术产品可以悉数移交周家,同时,我也会回周氏直到给您再扶起一位子辈,等他成功担起所有职位,我也愿白身出户。”

    周国怀看着自己的孙辈,直觉得有些陌生,他一直深知自己的这个孙子有坚持有操守,甚至可以说有良心善心,更难得是周良晏的这份善心并不是出于感动,而是出于责任。

    周国怀亲自养大的这个孙辈,他知道周良晏厌恶失责失序,社会责任感强,手段强硬但性子却还算老道圆滑,是个很好的头狼。

    可能是这些年看多了周良晏做慈善,对他人慷慨解囊,像是有颗从周家“长歪了”的慈悲心一般,他也一直不觉得周良晏会真冷眼旁观家道旁落。

    可如今这么一遭,他才发现,周家对于他而言真的什么都不是,或者说根本没有什么能让他看的进眼。

    虽说家里亏欠他些许,但终究也是养他成人,教他本事。可周良晏却可以翻脸不认,哪怕是今日家中愿意再拉他一把,周国怀与他掏心贴肺,那人也丝毫没有常人那些感激酸楚的情绪波动,不打算弥合修补与家里关系,一切就那么轻描淡写归于一场交易。

    周国怀知道周良晏对周家有怨恶,但自己这般晓之以情,可谓倾囊相助,雪中送炭之恩,血脉相系之情,他看不透为什么对方心还是这么硬?

    而酬智,周良晏也算投注十年心血,在其中也算经营了陪伴多年的团队,周国怀本以为对方会有所放不下,这才重利安抚,可对方却轻描淡写于撤身离开,没有一丝留恋。

    就恍如这世上的人或事都是他达成自己目的的手段,不曾入局,自然随时可以抽离。

    周国怀不禁有种念头,他周良晏真的那般光正么?出于周家这样成长环境,真的会长出个心热正直的好苗子么?

    如今看来,不过是他的行为和普适价值观上的善良正直的那一面贴合起来,但其所思所想怕没有那么热切的好心肠。

    极寒严冬中照顾幼小的虎狼,难道会是出于好心不成?无非是过于聪明远见,知道去维系一个对自己有利的生存环境罢了。

    周腾曾定论周良晏养不熟的性冷,当时周国怀觉得过了些,现在一看深感贴切。

    有什么人能真的让他放在心上么?

    思及此周国怀心冷疲惫。

    他曾以为迟早有一日,在周良晏心中认定在意的会是周家,可如今看怕是没什么会真的走进这人心中,包括他自己。

    哪怕是那个他如今为之奔波的画家,周良晏是爱得多些,还是责任多些?

    无非另一个陈杉罢了。

    周国怀注视了周良晏很久,对方让他如此的陌生,老人最后疲惫地开口“你的条件。”

    周良晏稳稳和老人对视,“只一件事。”

    “别再让周家拦我。”

    *

    两周后。

    衣琚的最后一幅画还是没有完成,但衣琚却抱着猫包了个车回枫城。

    孙伞醒了过来,可衣琚不敢去见她,她的事情如今衣琚与周良晏也不曾真的查清楚,究竟是一场意外还是报复,事情没有个交代衣琚没有脸面去见她们母女。

    而这两周若说有什么进展,无非就是李早的事情让衣琚找到了新的切入口。

    铸程喜欢窃抢他人成果不是一日两日,自然不会只和他们这群画画的有合作,其他行业必然也有涉猎,尤其捞金的影视圈。

    他们这边,铸程都打好了招呼,无非是圈子壁垒高,不招人眼,他们压得下来,那水更深的影视圈呢,资本碾轧的地方,他铸程有多大面子,能真的再次捂住所有的人的嘴?

    思路拓宽了,衣琚便去联系了相关人士。

    衣琚早年结识一导演,说起来那人比他晏哥还大个两岁,正是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

    衣琚与那人虽不说多相熟,但也算合得来有交情,衣琚上都工作室刚开的时候,对方低谷期酒吧常客,衣琚那时候年纪小也是爱在酒吧住,两个人都不爱玩,常在酒吧人少的一隅碰得上面,一来一往两人就经常拼桌喝酒。

    当然,一般是什么都不聊,各喝各的。衣琚那会刚出校园,而对方却而立之年,没什么聊得上的,不过日子一久,加上衣琚喜爱对方的作品,日子一长还是有几分交情。

    后来对方最后去那家酒吧的那天,还特意和他这个小友道了别,而衣琚那时兴起,也大手一挥主动提出给那人画套电影海报,两人这朋友才算正式交下来。

    可惜,后来和楚滩开始了段孽缘,姓楚的看不惯衣琚和庄大导演走得太近。再加上那部衣琚绘作海报的电影直接斩获满贯奖项,自此庄骋之否极泰来,之后更是扶摇直上,成就加身,那人成为新的资本,衣琚也就没再和对方多加联系。

    直至两年前轮到衣琚失意落魄,对方也不知道从哪听到的信,不少帮他,连老师一家的安顿也是对方帮忙打好的招呼,衣琚这才和对方加上了新的联系方式。

    庄骋河最为看不惯买不了就窃,窃不动就抢的这种无耻行径,衣琚这次拜托到他算是求对人了。

    前两天对方果真帮他打听到几位他们圈子里像李早这样的人,而衣琚这次回去也是要去和那几位详谈一番。

    但衣琚这次回枫城,主要的不是为了这个,而是冯梁也那日和他说漏了嘴,告诉了他,周良晏要离开酬智的决定。

    衣琚想到这儿抿了抿唇,周良晏和他只字未提。

    他深知对方对于周家的厌恶,也明白对方这个时候选择离开酬智,便是选择了担起周家那个烂摊子。

    衣琚不禁起了些怒气,他就这么喜欢收拾烂摊子么,他自己也是,楚家也是,周良晏闭口不言所有的取舍利害。

    衣琚不允许周良晏因为他而舍弃什么。

    第099章 不曾侥幸

    衣琚下了车赶回家, 才早上六点多些,秋日清晨有些冷寒。

    衣琚揣着猫冷脸推开了家门,心里憋着气只想和周良晏好好谈谈。

    可进了门才发现周良晏并没在家, 屋子没有人气儿, 像是很久都没人回来一样。

    衣琚把小八往客厅一放, 小家伙没什么怕生的应激反应,反而毫不见外在客厅里悠闲地踏着猫步, 像是巡视地盘似的。

    衣琚独自走进了卧室,房门推开已经不出所料地干净得和样板房似的。

    床铺整齐得很, 板板正正,一看就很久没人碰过,衣琚又打开了衣柜看了眼, 对方的衣服被拿走了两套。而床头柜上的仙人球已经出干疤,肯定很久没被照料过了。

    衣琚环视着房间的一切,沉默了很久。

    这就是周良晏说的每天都有早早回家休息?还是说他周良晏在外面置办了套房子?

    衣琚气笑了,这人成日里说自己不实在总瞒他,他又何尝不是各种骗哄?

    揉了揉眉心,衣琚拿出了手机点开了周良晏的头像。

    当把要问的话打好字后, 衣琚那从冯梁也的电话开始,就莫名喷发的焦躁又晃过神悬崖勒马了。

    他能问什么,问他怎么不好好休息还是问他为什么要离开酬智?

    可答案不是显而易见么?他又何必占尽了对方的好后, 得了便宜还卖乖?

    衣琚抿了抿唇, 手指迟疑了下但还是把打好的字删除掉。

    周良晏估计忙的不可开交, 他也没必要这个时候打扰。

    看着聊天窗口里昨晚的两人互道的“晚安”,衣琚微微叹息了声按灭了手机屏幕。

    衣琚坐在床边有些愣神, 手指不自觉地摸了摸床,银戒很显眼地衬在黑灰色床单上, 衣琚盯着自己的戒指发呆了半晌.

    他上次牵他晏哥的手已经是半个月前了,还只是匆匆一面

    最后衣琚还是没了脾气,他想,那就晚些去酬智把人抓回家吧。

    日头一点点地移到了楼顶,衣琚晾好的被褥被晒得暖融融的,一上午衣琚也没闲着,给屋子大扫除了一番,还给小八买好了猫窝。

    现在中场休息,衣琚看时间也不算扰人清梦,便给李早姐弟打了通电话,想着见一面或者怎么样,总该沟通沟通,把铸程的事还有周良晏的事都商量了。

    “是衣老师吗?”

    “嗯,是我,”衣琚听到电话那端的应答,继续问道,“最近有人打扰到你们么?”

    “没有,我和我姐姐都挺好,”李晚咬着指甲温声回答,“黄先生也会经常帮忙带日常用品,不用出门也就没被记者认出来的风险。”

    “你姐姐的事情我们有了眉目,影视圈有几位编剧也遭受了和你姐姐一样的遭遇,我和他们初步协商过,他们是愿意出来作证的,过两日我们在哪里见一见,再细聊聊。”

    李晚眼睛亮了亮,看着从厨房走出的姐姐开心地笑了,“姐姐,衣老师说铸程的事情有突破口了!”

    李早看着自家弟弟的样子,心念一动坐了过来,接起了电话,“衣老师,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么?”

    “李早么?”衣琚挑了下眉,然后又把刚刚说的话仔细交代了下。

    “那这样就太好了,真的太谢谢您和周老师了,”李早长舒了一口气,有些激动地握着李晚的手。

    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放下心过,本以为可能不会再有什么好的消息了,却没想到衣琚他们一直没放弃过。

    “嗯,给你们打这个电话也是为了让你们安心些,”衣琚嘴角勾了勾,“虽然说过程艰难些,但我和你们周老师从来没有觉得这件事不会有个好的解决结果。”

    “只要你们不放弃,我们就不会放弃。”

    “我们是不会放弃的,”李早闻言眼睛湿润了些,“真的太谢谢你了衣老师。”

    “不客气,”衣琚温声继续道,“那你们忙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等我的消息。”

    “好。”李早笑着应了。

    李早刚要道别,却突然想起来什么,迟疑了下,最后犹豫地问了出来,“既然我们这边没什么问题,那衣老师,周老师现在需要我出面澄清我母亲的那些话么?”

    “周老师最近没联系过你么?”衣琚思索了瞬回道,“我们配合他就好,或者我问问他的安排,再给你答复。”

    李早听到衣琚的话,觉得哪里不对劲,周良晏现在哪里有时间

    李早和在一旁侧耳聆听的李晚对视了一眼,然后犹豫地说道,“周老师最近怕是没什么时间管这个事情吧?”

    衣琚有些无奈,周良晏忙到李早都知道他忙的程度了么?

    “他是有些忙,我看他好些日子没回家了,那我等会儿提醒他下,晚上给你们答复。”衣琚苦笑道。

    李早这回真的觉得不对劲了,心头转了很多念头,对方像是还知情

    李早忧心地手攥了攥衣角,支吾了半天最后一咬牙还是说出来,“您是不知道最近的事情么?”

    衣琚在给冰箱填品,闻言动作停了下来,“最近什么事?”

    “就是,周老师的好像有个官司,其中一位被告人自|杀了,上周有份被告人家属哭求周老师的视频不知道怎么流传出来了。”

    “再加上之前我母亲的那些事,当时就有很多不好的言论”

    官司,人没了,又有个视频

    女生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取代的是越来越强烈的蜂鸣声,衣琚忽然耳膜有些胀痛,呼吸有些急促。

    衣琚连忙用带着银戒的右手死死抓住了左臂,□□上的痛感让又一次有溺毙感的衣琚渐渐回归到了正常的五感中,衣琚张了张口,一字字困难地吐出,“什么视频?”

    李早话顿住了,又低声继道,“视频当天就被公关掉了,已经搜不到了”

    衣琚打断了对方的话,“但网上一定还有人讨论对么?”

    “是有”李早磕巴了下,看向自己的弟弟。

    李晚在一旁听了很久,也明白这怕是周良晏刻意瞒着衣琚,但周良晏如今学校已被停职查办,衣老师若还不知情

    李晚从姐姐手里接过手机,又用自己手机点进了微|博翻了翻,果然看到一个幸存的视频带弹幕的录屏,然后发给了衣琚。

    “衣老师我发给你了。”

    李晚握了握姐姐的手,有些担忧说道,“事情主要是出了人命,那个魏虎的家人非说周老师以权压人,说那个魏虎只是做错了事一时糊涂骚扰了周老师的爱人,呃,也就是您,当然,您个人信息还没暴露”

    衣琚用平板点开了视频,一边听着李晚有些稚嫩却很有信息量的表述,一边看着视频,视频依旧是一段监控还有一段家属辩白。

    从这两段视频还有营销号的讲解中,能将事大致拼凑个“明白”——周良晏的爱人受到骚扰,而有权有势的周良晏恶意影响审判结果,将只是做了一小点错事的魏虎告到了法院,审判结果有三年之长,而魏虎的父亲曾找到周良晏,哭求对方高抬贵手,不然他们一家都活不下去了,可周良晏依旧蛇蝎心肠,睚眦必报,让保安拖走了魏家老人。最后魏虎深知无望家庭的压力和被审判的绝望让他不堪承受自|杀了结。

    弹幕都在痛骂周良晏以权压人,不知道什么背景,就只是骚扰却能判人家三年,更有甚者直接把杀|人|犯三个字发了出来,后面也跟着一大片的同样字眼的重复弹幕,血红红的弹幕充斥了满屏。

    甚至其中联系到之前李早母亲的那些弹幕辱骂的都显得很和善了些。

    “衣老师,周老师这个官司您清楚是怎么回事么?我知道周老师从来不是不饶人的性格,当初我做了那么蠢的事情他都可以”李晚深呼吸了一下,转回到周良晏的事情上。

    “那个魏虎一定是做了什么看不下眼的坏事,周老师才这般追要结果对么,我觉得要是周老师肯把事情来龙去脉讲清楚,肯定就没什么了。”

    李晚叹息了下,又小心翼翼建议道,“衣老师你要不要劝一劝周老师,事情不能这样一直捂嘴的,虽说清者自清,但这样强硬的手段只会让人逆反,这对事情的处理没有任何好处的。”

    周良晏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澄清交代,衣琚嗓子泛苦,手指有些僵不受控地发抖,自然是因为那些“骚扰”的证据是他父亲淫|秽照片,周良晏怎么可能公开澄清?

    难道让周良晏去说,事情起因的骚扰并不只是单纯的打扰纠缠,而是刻意邮寄他父亲的那种照片还附上评语恶心人

    如果事情起因交代不明白,又怎么解释魏虎被判的刑都是他追|债放|贷犯下的事,如今周良晏的名誉有损,解释了是怎么定罪的,也会被人脑补成周良晏为了报复人,恶意给魏虎扣的帽子。

    古话死者为大,人们只会偏向弱势形象的一方。

    衣琚不知道怎么挂掉的电话,等只记得自己好像交代了李晚姐弟什么。

    而当衣琚重新活动起僵住的思绪,再次看向自己的聊天框,直接入眼的是王志前二十几加的消息,衣琚忽然有种冥冥的预感,手指动了动点了进去。

    直至看完对方发的消息,

    衣琚手指冰凉,浑身血液都往回倒,衣琚搭在屏幕上的手指躯体化地抽动,再也拿不住手机,最后只听见手机摔在地上的声音。

    他才知道,原来没有什么侥幸,原来老天是真的一点也不愿帮他。

    他所畏惧的,没有一件老天愿意高抬贵手放他一马。而他所苦求的,依旧上下求索仍不得。

    “小伞情况不太好,琚哥你快来。”

    “琚哥你答应我别冲动。”

    “楚滩保释了。”

    第100章 (三合一)你走吧,晏哥

    “志前, 我现在回不去,你替我照顾好小伞。”

    “琚哥你回枫城了?”王志前没料到对方居然回的这么快,一时间有些慌张地看向病床上的人, “不是, 你别冲动, 小伞这边情况你不回来看看么?”

    “嗯,不回去了, 事情没个交代我没脸回去。”

    衣琚眼底闪过痛色咳了声,手指夹着烟, 站在落地窗前深深吸了口,“还有楚滩的事情帮我瞒下来,尤其晏哥那边, 一定要瞒下来。”

    “好”王志前声音有些迟疑,而电话那端的衣琚似乎料到似的又继续不容置疑地说道。

    “我有事情要做,你们要是谁再给透出去,这些年的交情也别再提了。”

    王志前又看了眼病床上的人,继续劝道,“琚哥, 你别冲动,有什么你回来我们一起商量。”

    孟晃听了半天也急了,抢过手机促道, “楚滩保外就医现在就在枫城, 你在枫城讨不到好, 回来我们能看顾好你。”

    衣琚许久没听到孟晃的声音,一时有些恍然, 嘴角僵僵弯了弯,“行了, 是我对不住你和小伞,总该有个了结。”

    “什么对不住琚哥,你别这么说,琚哥?琚哥!”孟晃急了,但那边却挂断了手机,孟晃面色难看地看向冷白脸色的孙伞,想说什么结果孙伞抬起有些无力的手直接给了孟晃一巴掌。

    “小伞,你别生气,”孟晃拉住了女人的手。

    “孟晃,这场车祸是不是意外衣琚不清楚,你也不清楚么?你由着他焦心内疚你好意思说自己是他兄弟吗?!”孙伞厉声说道。

    “那个转盘道年年事故众多,雨天路滑视野不清,谁能料得到会有只野猫?”

    “退一万步,楚家想对我出手,哪是他衣琚的原因,楚家巴不得我孙家断子绝孙自乱阵脚,你怎么好迁怒于琚哥?”

    孟晃眼里闪过一丝愧然。

    当时孙伞出事,真的是太巧了,怎么就是郑郑姐当年出事的地方呢

    他的确有些迁怒于衣琚,由着他被孙伞父亲为难,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对衣琚,可情感上看着自己的爱人一次次陷入险境他

    王志前看着脸颊累凹进去的孟晃心里叹了口气,这人“嫁”豪门压力太大了,这些日子被孙叔赶得像个要飞出去的陀螺似的。

    王志前也有些心疼劝和道,“好了小伞,晃儿也是心乱了,你是不知道你那晚流了多少血,可把晃儿吓惨了,他现在脑袋里还有块淤血,一时犯轴也是情有可原。”

    “我们现在还是看怎么把琚哥稳下来,他这样都骗不回来,怕是下了决心和楚家硬刚,高德还在和董局打招呼,我们是瞒还是给周良晏透个信”

    “听琚哥的吧,不然他这人怕是真要和我们断绝关系,”孙伞抿了抿唇,手握住了孟晃的手,“前哥,你带着高儿去枫城帮帮琚哥吧,我这边他能守好我。”

    王志前也有些挣扎,衣琚那边他放心不下,但孙伞这里

    “志前,你听小伞的吧,”孟晃垂着眼,眼角有些泛红,“我大事担不起来,小事也拎不清,现在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做,但我知道我是不能离开孙伞半步。”

    孟晃握紧了孙伞的手,看向王志前,“所以琚哥那边,就拜托你和高儿了,他要出什么事我这辈子良心难安。”

    王志前听着孟晃的话,鼻头一酸,碰了碰对方的肩头,笑骂,“你要是这个关节去枫城,琚子能一巴掌给你拍回小伞床边。”

    “放心吧,有我和高德在呢,咱们一伙人散不了。”

    孙伞望着身边的好友笑了下,手摸着自家男人发软的耳根,没什么力气地靠在床头闭上了眼休憩。

    那日野猫尾巴上的捕兽夹从她脑海一闪而过。

    不过她说了是意外,那就是意外。

    *

    男人坐在地板上,一旁散放着几盒药,还有按满烟头的烟灰缸,腿上架着板子,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不知画了多久。

    等到最后一笔改好,衣琚长舒了一口气,缓缓搁置下了手中的画笔,展了开卸力后又开始发颤的手指,然后望着窗外漫天的彩霞,怔怔的一动不动枯坐着。

    衣琚手指碰了碰自己的作品,而右手上的银戒依旧的光泽温润,衣琚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又陷入到了思绪的怪圈中。

    他有些古怪的解脱感,像是终于听到了最糟糕的判决结果的犯人,打破了全部的侥幸与期待,再一次回到了“本该如此”的现实中。

    衣琚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甚至最后可以平静地面对那样一个事实——和周良晏的路,他没的走了。

    或许这就是命吧。

    衣琚自问平生没做恶事,他只想过普通人平凡充实的生活,努力上进,不求富贵,可为什么那些操蛋的人和事总会狗血喷头地来到他身边?

    老天为什么对他这般不公平?为什么他只想和他的爱人平平淡淡上下班柴米油盐的生活就这么难?看着他期冀着感恩着,挣扎着祈求着,最后又幻灭麻木着的过程,是很有趣是么?

    老天眼里,他衣琚就是个乐子,是么?

    赋予他感触世界的手,却又在他即将一无所有时收回。

    好在他早已习惯。

    衣琚木然地整理好最后的作品画纸与板绘文件包,平静地归拢好放在了公文包里。

    衣琚缓缓起身,收拾掉最后的药盒河烟灰,看着前些日子的检查报告,衣琚沉默很久,最后撕碎了报告。

    走到了小八的猫粮盆前填好了食物,小猫黏了过来舔了舔衣琚的手指,像是在撒娇,也像是忐忑于主人的情绪,安慰讨好。

    衣琚碰了碰对方露出来有些柔软的肚皮,轻声道,“抱歉啊小八,我得一个人走了。”

    衣琚再次站起了身,深深看了眼乖巧的小猫。

    拖着早就收拾好的两个行李箱走到了门口,最后抬手摘下了挂在柜子上的两个人一起挑选的壁画。

    衣琚扶着扶手上,回望向了再没有一丝他的痕迹的屋子。

    他闭了闭眼,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

    “晏哥,你这种事情不要瞒着琚哥,你也瞒不住的,”张坦萌皱了皱眉,将视频会议的镜头正了正,以防拍到旁边坐的人。

    “接着瞒。”周良晏言短意骸,不予解释,垂着眼继续看自己手机。

    “那男人是铸程找来的群众演员,人已经摸到踪迹了,现在把事实真相压而不发,是在等舆论拐点,等洨琚铸程证据搜集完,便可一并澄清清楚,”视频会议的另一个窗口赵登叹了口气帮忙解释道。

    周良晏颔首,认真看了张坦萌一眼,“这一切只需要时间,小萌,你不要给衣老师添烦,他看不得这些。”

    “啧,你自己也少看些那些话吧,”刘异的声音传了出来,他的窗口对着天花板不知道在做什么。

    “就是啊晏哥,我和老罗一定把这事给你看住了,你就别管了,”郭果长叹口气,最近周良晏的事情真是太紧了。

    “我没关注那些,你们也不用再管,”周良晏顿了顿,转了话题,“重点还是刚刚说的楚家的事情,张叔提的,第一监狱进了楚家的医生,这个事我觉得不对。”

    “放心晏哥盯着了,没什么动作。”张坦萌急忙回道。

    “好,”周良晏迟疑点头,但没有消息一切都只是他的臆测,“晚上我要赴孟梁两家的宴,就到这吧。”

    看着手机上自己早晨发的消息衣琚还没有回,周良晏揉了揉眉心,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忙过了时间,思考了片刻又给衣琚嘱咐了几句,而同样的消息已经没有被回复。

    “成,晏哥你注意身体,”罗深有些忧心地探个头出来,手里拿着一堆文件。

    “旁的话我不说,”周良晏停顿一瞬,放下手机,认真望向屏幕上的其余几人,“但这份情心里都记着,谢了大家。”

    “说的哪的话”

    “可得了吧老周,三十多别搞这套了”

    周良晏轻笑了声,最后又看了一眼张坦萌嘱咐,“小萌,网上的事不许和洨琚提。”

    “知道了晏哥。”

    对方总算关了视频,张坦萌摸了摸自己寸头,心虚地看着一旁的冯梁也和不知为什么跟过来的一直没说话的陈杉。

    “冯哥,你这把陈杉哥带来,晏哥知道”

    “老周知道我顶着,他现在什么样了,多个人想帮忙他还爱答不理?”冯梁也翻了个白眼,揉了把张坦萌寸头,“放心吧,你衬陈杉哥什么人你还不知道?”

    张坦萌尬笑了两声,他哪知道。

    “我没恶意,只是想清楚你们的处理方向,免得我们撞了头,”陈杉淡淡解释,也没有多说什么。

    “那我就替晏哥谢谢您了。”张坦萌有些尴尬地说着。

    陈杉看了眼张坦萌,最后看向冯梁也,知会了声冷淡地说,“还有事,我先走了。”

    冯梁也意味复杂地看了眼陈杉,“就不送你了。”

    “嗯。”

    出了张坦萌的家,陈杉下了楼拿出了手机,手机界面是通话中。

    “听到了?”陈杉平静道,“还要去见胡总么?”

    电话的另一端,衣琚站在酬智楼下,望着周良晏的办公室窗口,“要见。”

    陈杉抿了抿唇,难得地又多说了几句,“晏哥的事确实不难处理,离开酬智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衣琚闻言笑了笑,“你是在为我考虑么?谢了陈杉。”

    陈杉冷嗤一声,“说的实话罢了,难不成衣琚老师眼里我这种人只会破坏别人关系么?”

    “我可没这么说,”衣琚微微笑下。

    陈杉顿了顿又有些别扭说道,“我不明白,你只为了他可以留在酬智,就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么?他可能并不需要你这么做。”

    “我也不需要他为了我这么做,”衣琚看着那个窗口,“他是可以回周家,但不该是为了我。”

    “我不想拖着他,两个人在一起该创造更多可能,而不是消磨对方的羽翼。”

    “我不是一个能提供良好亲密关系的人,现在我最后能做的就是让周良晏的生活中的一切都回到正轨。”

    陈杉听了衣琚有些失真的声音,心里五味杂陈,回想起周良晏看向衣琚的眼神,陈杉心头有些堵,还是开口说道,“他,他可能不介意拉着你,你有没有想过他更怕失去你。”

    衣琚闻言心头有些闷痛,但还是佯作无事地笑道,“谁离了谁都能活不是么?”

    他会遇见更好的人。

    最后衣琚故作轻松,“记得帮我保密啊陈杉。”

    “衣琚老师可真给我出了个难题。”陈杉抿了抿唇,语气不太客气。

    “谢谢。”衣琚温声认真道。

    陈杉默一瞬,没回什么就挂断了电话,而衣琚也笑了下,然后抬腿走进了酬智大楼。

    酬智大楼一尘不染,很有大公司的规矩和气派,这不是衣琚第一次来,但却第一次坐上总经理专梯,也是因此没碰上什么别的人。

    直通衣琚要去的楼层,等衣琚下了电梯一拐便到了陈杉所说的地方,衣琚敲了门,里面应声后便推门而进。

    “胡总。”

    胡万山眼神落在衣琚身上,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钢笔,“听小杉说你找我。”

    “有门生意和您谈。”衣琚开门见山。

    胡万山有所预料,慈祥看着衣琚,“关于周总的处理结果么?”

    “说实话,如果是这件事,没得谈。”

    “周总的负面效应已经严重影响公司经济和形象,酬智早就仁至义尽。”

    衣琚也不慌,从自己背包里拿出八张画作,还有笔记本中调出建模仿真,一样样放在胡万山前。

    胡万山很认真地看着对方的作品,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衣琚老师,你是要以毁约威胁我么?”

    “先不谈违约金,只论您愿意看见周总一直坚持的心血输给铸程么?”

    但出乎胡万山意料,衣琚摇了下头,看着胡万山的眼睛说道,“我是要加码。”

    “您的作品是很有价值,我可以很客观地说,可以惊艳所有懂画的人,但这样并不够,您应该明白,在商言商,您的商业价值远不比”

    “这会是我的封笔之作,”衣琚直接打断,手扶在电脑上,平静地说出惊人之言。

    胡万山面上未露出什么惊异情绪,但眼睛却直直盯着衣琚,缓缓说道,“衣琚老师正是巅峰创作期吧。”

    衣琚知道胡万山不信,缓缓抬起右手转到一个角度,而一向稳的手指却开始不自觉颤动起来,甚至小拇指抽动。

    “画不了了,”衣琚勉强扯了下唇角,“精神性质的,没有具体诱因,治不了。”

    “药物不能抑制么?”胡万山很是惋惜的样子。

    “有,但我不能吃了,会药物依赖。”

    胡万山看着自己面前的手,沉默很久似乎在思索什么。

    最后胡万山眼睛眯了下,这回坐直了身体,抬手示意衣琚坐,“衣琚老师可以接着说了。”

    “我要您手中的票改为支持周良晏留在酬智,为此我愿将我自此封笔的第一手消息送给酬智做营销。”

    “虽然很多人都不懂画,但赋予一个人梦想最后一次挥洒的意义,想必会有很多人共情吧。”衣琚苦涩地嘴角弯了弯,“无论以后多少人来到文娱城,看到概念片都会想到一个画家遗憾封笔前最后的心血,故事有了就会调动群众的情绪,尊重原创的理念可以引起无数创作者共鸣,掀起一番讨论。”

    “这会是爆点,胡总你很清楚不是么?”

    衣琚深吸一口气望着胡万山,手指轻敲在自己的画作上,“可以独占市场,您难道还要和铸程一起合作么?”

    胡万山看着自己眼前的作品,思索了很久,“周总不会同意以此卖点。”

    “他不会知道,”衣琚淡淡说道,“你们可以开一个发布会现场直播,我愿意授权你们在此次会议上宣布我自此封笔消息,我也可以录一个视频配合你们。”

    最后胡万山和蔼地笑了笑,伸出了手。

    “合作愉快。”

    出了胡万山办公室的门,衣琚深出了一口气,他没有再去看周良晏,而是转身走出酬智大楼的门,一个人叫了车彻底的离开。

    等回到了新租的宾馆中,衣琚一个人坐了很久。

    他愣愣看着自己发颤的手,还有手指上的银戒,衣琚忽然有些恍然,觉得有些梦境的荒诞。

    事情原来真的这么糟糕么?不是梦么?

    他如今画也画不了了,他还能做什么?衣琚眼底有些迷茫的痛苦。

    他还拥有什么?

    等夜色笼住了房间,衣琚才动了动身子,僵硬拿起手机打开了那个熟悉的头像,两人的消息停留在一个小时前,衣琚自己发的——

    「我把小八送到你家了晏哥」

    衣琚手指在拨通键上停留很久一直没按下去,他知道自己欠周良晏一个说法,但他却一直模糊着话,尽可能将这最后的审判拖得晚些,哪怕只是几个小时。

    衣琚刚要放下手机暂且放弃那个念头,突然对方打来了电话,不知是不是冥冥中的注定,衣琚苦笑下。

    衣琚沉默接起电话,没有说话。

    对方呼吸声有些重,衣琚知道周良晏应该是回到了家,看到了他已经把他的东西都搬了出去。

    “什么意思衣琚?”

    周良晏的声音沉得发哑,衣琚听着心口有些疼,尽可能稳住声线唤了声,“晏哥。”

    衣琚唤了这一声,突然之后的话说不出口,有些哽住,“我们”

    “洨琚,”周良晏忽然打断衣琚的话,不让衣琚继续说下去。

    “网上的事情你是知道了么?”周良晏慢慢道,“晏哥不该瞒你,只是事情已经在解决”

    “无关于你晏哥,”衣琚抢回说话,手攥得很紧,艰难地说道,“晏哥,是我有些累。”

    周良晏沉默很久,最后开口,“楚家出了什么事对么洨琚?”

    “不是晏哥,”衣琚声音已经有些压不住,连忙闭口平息。

    最后衣琚闭了闭眼,捏着自己的胳膊开口,“晏哥你说的,我们之间无关别人,所以只是因为我。”

    “我累了晏哥。”

    “我们就这样吧成么?”

    周良晏呼吸发滞,泛着血丝的双眼望着空荡荡的房子,衣琚不敢说透话,他也不敢问透这个“这样”是什么。

    最后也不知是谁碰断了电话,两个人身旁再无彼此的声音。

    衣琚笼在黑暗中眼睛盯着发亮的屏幕下自己手上的戒指,咬破了唇,颤着手拉黑了那个人,似乎有什么悄然落下湿了床单。

    空荡荡的屋子中,周良晏站在客厅中一动不动,男人眼眸动了动,试图找寻到对方停留过的痕迹,却没有发现一丝一毫,衣琚除了猫什么也没留下,仿佛不曾在这里生活过一样。

    一条未发出去的消息:七天,等你回来。

    *

    三日后,晨六点。

    “是志前么?”周良晏坐在办公桌旁问候道。

    电话那端传来了王志前的应答,对方声音有些勉强,“晏哥,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但我们真不能说。”

    周良晏手指搭在桌上,似乎在权衡什么,最后轻声说道,“洨琚要分开,我已经联系不上他了。”

    王志前和一旁的高德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的的凝重。

    “我不为难你们,我就问你们两句话,”周良晏翻着手里的调查结果还有某个宾馆大厅摄像头打印的照片。

    周良晏手指碰了下照片上男人的脸,语气淡淡,没有半分疑问地说道,“楚滩出狱了对么。”

    “是。”

    周良晏沉默一瞬,又问道,“如果楚滩与衣琚再见,会在哪里?”

    王志前思索很久,最后有些复杂地说道,“明谷前,就在枫城,那里是他们确定关系的地方,而且我没记错的话,今天应该就是楚滩的生日。”

    与此同时,明谷前。

    优美的风景区,可能因为是工作日并没有什么人,一脸色病态发白的男人坐在轮椅上看着湖景,嘴里哼着很轻扬的曲调。

    身后投来一片影,让男人张开了眼,吊梢眼很是温柔地看了过去,“琚哥你来了。”

    衣琚穿着冲锋衣,望着寒意的湖水没有看楚滩一眼。

    楚滩也不恼,转过轮椅面对着衣琚,似乎很是想念地打量着衣琚,“你真的是一点儿也没变。”

    “你找我来是来说这些的吗?”衣琚垂着眼俯视着轮椅上的男人。

    楚滩盯着衣琚良久,最后开口,“求人不是这个态度啊琚哥。”

    楚滩意味很古怪,继续道,“还是说你也很恨叔叔,也很想叔叔的照片火遍整个互联网呢?”

    楚滩扶着轮椅站了起来,手指给衣琚的肩头拍了拍灰,望着衣琚的眼睛,轻柔地说,“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不是么,想来叔叔这回不会寻死觅活的。”

    衣琚看了眼自己的手表,时间已经到了六点半,那班航班应该已经起飞,衣琚漠然地回道,“传播淫|秽|色|情,你是想继续蹲牢子去么?”

    “琚哥你还是这么有意思,”楚滩笑了两声,很是开心的样子。

    楚滩突然问道,“小伞的礼物收到了么?”

    衣琚这回抬眼正视了对面靠着护栏的男人,一字字说道,“你做的。”

    楚滩不置可否地腼腆一笑,“怎么会。”

    衣琚注视对方良久有些疲惫,不想再与这人兜圈子,果决直言,“你究竟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楚滩盯着衣琚的眼睛,像是在开玩笑缓缓道,“可能看你过得好我就嫉妒得有些难受吧。”

    楚滩靠近了衣琚半步,手指搭在对方的右手上,抚摸着对方无名指上的银戒,抱怨道,“当年不是怎么也不肯和我带戒指么?就说你这回怎么愿意了?”

    衣琚甩开了对方手,平静道,“当年的事你自己清楚,你要是没有话说,我们下次还是法庭上见。”

    “楚滩,如你所愿,”衣琚冷冷看着对面的男人,“这辈子我和你耗定了。”

    “琚哥你这么说得我挺感动的,”楚滩笑了,语气诚恳,“我觉得还是可以给我们一个和解的机会。”

    衣琚刚抬腿欲走,闻言住了脚,回头看向楚滩。

    “琚哥和那个周总感情一定很好吧?我见过那位,不像是下边的,”楚滩古怪地笑了下,“所以你和那位那么恩爱,是不是儿肖父都喜欢被男人上呢?”

    衣琚不言,直接上前一步一拳打歪了楚滩的脸,然后抽出一张纸擦了擦手塞到了对方的领口里,淡淡道,“嘴巴干净些。”

    看向衣琚的一双吊梢眼,眼神更利了些,楚滩舔了舔唇角的血,上下扫量着衣琚,似笑非笑,“要不琚哥你给我上一上,我们之间就算了了,你看好不好?”

    衣琚没回话,直接一拳打在了对方腹部,衣琚后退两步转身欲离。

    楚滩似乎有些吃力地扶着栏杆,恨恨拉着衣琚的衣角,眼里终于透出一丝恶毒,“早知道当年就满足琚哥了,不然我们是不是也能恩恩爱爱走到今日?”

    衣琚甩开了对方的手,厌恶地看了对方一眼,“有病吃药。”

    “这是什么眼神啊琚哥,我可太伤心了,”楚滩怨恨地笑道,看着离自己两步远的男人,幽幽道,“我改主意了,你要像你那个爹一样被千人|骑我才唔”

    一记比刚刚重了好几倍的拳头直接打松了楚滩的后槽牙。

    周良晏直接按着楚滩脖子压在栏杆上,对方喉管被压,脸瞬间涨得通红,周良晏脚踩在对方小腿上,抬脚就是要狠狠碾下去。

    衣琚不知道周良晏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对方怎么找过来的,但眼看着周良晏还要下狠手,连忙上前别住对方的手臂。

    可能用力有些过大,衣琚眼前黑了一瞬,但还是咬牙拉开了周良晏,对方情绪重得他发慌。

    “别晏哥,不值当。”

    对方的声音有丝微不可闻的颤抖,周良晏垂眼看着拉着自己的衣琚,对方脸色难堪得不行。

    周良晏终缓缓放下手,没再和对方角力,转而拉起对方的手腕,而衣琚微抿着唇什么也没说。

    周良晏漠然看向坐在地上咳嗽着的楚滩,对方嘴角还带着血,良久,楚滩平息了咳喘,在周良晏的注视下,再次挑衅似的迷离地望着衣琚,周良晏没什么表情,但衣琚能感觉到对方右臂肌肉绷紧。

    衣琚连忙拽住他,低声呵止,“晏哥!”

    楚滩因为限令不能随意走动,这次出来他挨几下打也只能自认倒霉,但要是真骨折了,再反过来在网上诋毁周良晏有暴力倾向

    周良晏和衣琚僵持对视,最后周良晏望着衣琚的眼睛,缓缓卸了力。

    周良晏望着地上的人平静说道,“别再让我看见你。”

    言毕,周良晏拉着衣琚径直走出了园林。

    一路两人无言,沉默僵持着,直至周良晏给衣琚拉开了车副驾驶门,衣琚站定在车前不肯上车。

    周良晏望着衣琚温和开口,“这边不好打车,我送你洨琚。”

    “不必了晏哥,”衣琚垂着眼,“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周良晏沉默看着衣琚挣开了自己握着他手腕的手,周良晏手指蜷了蜷。

    对方似乎什么话也不想再说,转身就走,只留给周良晏一个没有回头的背影,周良晏望着对方的身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对方回头。

    衣琚咬着牙往前走了不知多久,他不敢回头,柏油路的沥青味道让他晕眩恶心,越来越翻滚的胃部,还有眼前更久的发黑,让他一个踉跄脚落了空。

    砸在了地上时的一瞬,衣琚似乎听到了身后急切的呼唤,然而他却无法回头去看,彻底失去了意识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让衣琚敏感的鼻粘膜有些难受,衣琚感觉头疼的厉害,睁开了沉重的眼皮,一时间眼睛聚不上焦,但好在没一会儿就收拢了精神。

    “靠,总算醒了,”王志前有些激动地拍了高德两下。

    高德急忙看过来,一看衣琚眨着眼看自己,乐了,“那我和赵哥报个平安,他这刚走琚哥就醒了,就说这人点儿寸,他还不信。”

    衣琚闻言笑了笑,自己那哑的破锣嗓子听起来像生锈的铁门开合声,也就笑了两声就止住了。

    衣琚不自觉地眼神往房间里望了望,直到看到坐在屋子角落的周良晏,对方不知将视线落在他身上多久,衣琚睫毛颤了颤,收回了目光。

    周良晏起身接了杯水,然后走了过来。

    而王志前和高德则是很识趣挠着头,说出去叫护士。

    衣琚和周良晏都没有理睬那两个人,房门开了又关上。

    衣琚躲开周良晏的目光,哑声问道,“我怎么了?”

    “低血糖。”

    周良晏扶着衣琚坐了起来,在对方身后垫了几个枕头,“你没有好好吃饭洨琚。”

    衣琚不答,也没和对方放在床头的水,靠着枕头闭缓缓闭上眼,似乎很是疲惫。

    周良晏坐在对方身边,静静望着眼前憔悴的人,伸出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发,然而刚触碰到就被对方一下子躲开。

    周良晏的手顿了下,然后收了回来,将自己一直握着的手机放在了对方床边,温声说道,“手机没摔坏,有两个电话我看是李晚还有郑老师的,就帮你接了。”

    衣琚闻言睁开了眼拿过手机,“谢谢。”

    周良晏默然注视着衣琚,“晕倒的事我没和他们说,你不用担心。”

    “嗯。”

    衣琚完全不想说话,周良晏默了默,忽然伸出了手拉住对方的右手,两人的戒指交错在一起。

    周良晏声音有些哑,望着眼前人,“洨琚,我很想你。”

    衣琚呼吸一滞。

    他一点点从对方掌心中抽开手,勉强挂着一个笑望着周良晏,“晏哥,我觉得我的话很清楚了。”

    两人气氛再次有些僵持。

    周良晏沉沉望着衣琚,良久后,“你现在刚醒,情绪不要太激动。”

    “有什么话我们以后再说,”周良晏温言。

    他起身给衣琚掖了掖被角,而这每日清晨对方都会给他做的动作,让衣琚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

    衣琚倏然扯下自己右手上的戒指,戒指划红了指骨关节的肉,衣琚将戒指轻轻放在了床头柜上。

    望着周良晏说道,“晏哥,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是我瞎招惹,我对不住你。”

    周良晏停住了离开的脚步,转身和衣琚对视,目光沉不见底,语气却依旧温和,像是怕吓到人,“有什么我们明天再说,你先好好休息。”

    衣琚闻言气息急促了一分,伸手将床头的戒指扔在了地上,心头的闷痛让他眼睛瞬间红泛起血丝。

    衣琚却还是带着笑望着周良晏,“不用下次了晏哥,你不用来了。”

    周良晏望着滚到自己脚边的戒指,再次看向衣琚。

    周良晏一字一句问道,“我不明白洨琚,你说明白。”

    “我的意思是,”衣琚闻言脸色有些古怪,藏在床下的左手更是死死握住。

    “我们好聚好散。”

    如衣琚所料,诛心的话下,周良晏也不再粉饰太平,沉默良久后吐出两个字,“理由。”

    “累了,这段关系不想继续了晏哥,”衣琚掐着自己的掌心,体面地表达歉意,“对不住晏哥,算我混账吧。”

    衣琚长吸了口气,扯了扯嘴角,“好在我们也没在一起多久,没耽搁晏哥太多时间,不然我真过意不去。”

    “没耽搁太多时间,那耽搁的感情怎么算?”周良晏死死盯着像是一派释然的衣琚。

    “晏哥说笑了,不过成年人搭伙过日子的几个月的,晏哥还消化不了么,有很多优秀的人等着晏哥,”衣琚笑了下,很是温和地望着周良晏,“我真心祝福你。”

    “你认为,我们之间就这么说放下就放下么?”周良晏望着衣琚,神色隐在暗处不明。

    “不过一段感情而已,再浓烈也有消散的那一天,”衣琚说道,却不知在说服谁,“晏哥一向理性,应该比我明白,谁又能非谁不可呢?”

    周良晏幽沉地凝望着对方,轻声问道,“洨琚,我要说我非你不可呢?”

    周良晏的眼神烫得衣琚有些疼,衣琚心头肉放在火上烤。

    衣琚张了张口最后勉强道,“犯不上,哥,真犯不上。”

    周良晏能放下与陈杉的七年,如今执念于他不过是现在是他们感情最浓烈之时,周良晏向来志不在情爱,是有野心抱负的实干家。

    等理智回归,他们之间的这些终归能放下。

    人生在世,谁没有谁都能活。

    周良晏望着衣琚,他想剖开心给对方看,可衣琚眼里透着他自己可能也没察觉的哀求,很多话突然周良晏也说不出口了。

    他该再一次强求么?

    对于楚家,他的强硬已经带走了一条人命,他还要再一条路走到底么?

    这次他会失去什么?

    他是不是又选错了?

    周良晏与衣琚隔着三步的距离对望着,但两人却又好像隔着天堑一般,无法再触及对方的灵魂。

    两个人沉默很久,周良晏最终开口,“这是你想选的么?”

    衣琚窒住呼吸,直直看着对方眼睛,“这是我想选的。”

    衣琚听见自己轻声说,“你走吧,晏哥。”

    像你曾说的那样,从不回头。

    周良晏站了很久一直看着衣琚,只要对方情绪有一丝松动,只要对方还有一分挽留。

    可一毫也没有,衣琚与周良晏对视着,眼中的决然坚定地扎了根。

    “好。”周良晏听见自己终究应了。

    周良晏目光不再眷恋停留对方身上,只是最后看了眼脚边的戒指。

    衣琚手紧了紧,对方像是想要弯腰捡起来一样,但最终周良晏只是如衣琚所言,转身离开。

    戒指躺在冰凉凉的地砖上。

    衣琚望着周良晏的背影,注视着对方的离开,如他所想,对方没有回头。

    房门开了又关上了。

    衣琚心头钝痛地喘不上气,衣琚按着胸口,掌心的血迹洇到了衣服上。

    不知过了多久,衣琚深深吐出一口气,撑着床下了地,捡起了地上的戒指。

    衣琚缓缓坐回了床上,紧握着戒指,靠着墙闭上了眼。

    门外的周良晏站在门口良久,腰背挺直地站着,走廊里一旁的王志前和高德神色复杂,周良晏没再多说什么,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是路过两个人时,留下了一句,“照顾好他。”

    王志前和高德深深对视一眼,又同时叹息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