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被撞开的门上风铃,还在空中不停地摆动着,清脆的声响令贺云的心尖阵阵发麻。
“外面有人在追我。”
贺云的手臂被抱得更紧。
“帮帮我,好不好?”
贺云并不喜欢这般亲密的举措,他拂开男人的手,指向墙上的红色座机。
“打999报警。”
说完,他拿起角落的棒球棍,头也不回地走出去,没有发现身后男人惊讶地张开了嘴。
走到人行道,贺云果真在街角见到了聚集的人群。
贺云捏紧了手中棒球棍,在人群中快速扫视起来。
然而,他却并没有看见凶神恶煞的打手,反而都是打扮精致的女性,大部分还都是亚洲面孔。
正当他不解的时候,几位女性已经跑到了他身前,急切问道:“帅哥,你是中国人吗?刚刚有看见司玉过来吗?”
“谁?”
贺云问道。
“司玉啊,就是他!”
女性指向了贺云身后。
贺云转过头,几名工人正悬挂在商场外立面,整理着刚挂好巨幅海报——正是此刻在他的店里的男人。
“见过吗?”
女性追问道。
贺云吸了口气,瞟向店面,戴着墨镜的双眼,正趴在玻璃橱窗的底部偷看。
贺云回过头:“没见过。”
“真是太谢谢你了!”
叫作司玉的大明星,双手合十,满脸感激,双眼崇拜地看着他。
“嗯。”
贺云点点头,放下棒球棍,回到柜台后算起了账单,没多说什么。
“诶,贺……呵呵,这家摄影馆,是你开的吗?”
贺云面前被投下一片阴影,他的笔尖停了停,答道:“不是,我只是兼职的。”
“原来是这样。不过真挺有缘分的,都是华人。”
贺云的鼻腔涌入玫瑰香气,他微微侧过脸,抬眼看着凑得愈发近的男人。
“我们已经关门了,刚刚说过一次了。”
司玉耸耸肩,满不在意地拿起桌上的水杯,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这是我的水杯。”
贺云瞥了一眼被喝光的马克杯,冷声道。
“对不起哦,太口渴了。”
司玉嘴上说着抱歉,脸上却没有半分歉意,反而用拿着墨镜的手撑着脸,摆出拍摄杂志的绝美角度,对着贺云笑了笑。
“请你出去,我们已经关门了。”
贺云毫不客气地抓起马克杯丢入垃圾桶,伸出戴着戒指的食指,手指向店门。
“你就告诉我嘛,我好感谢你呀!”
司玉不依不饶,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贺云收拾好背包,沉声道:“我不需要你的感谢。现在外面人已经散了,你可以走了。”
“我从酒店跑出来玩的,身上什么都没带,你现在赶我走,跟把我送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贺云抓起钥匙和围巾,无奈地看着再次双手合十,委屈求人的司玉。
“拜托拜托!”
钟摆在二人之间摇摆着,整六点的钟声和贺云的声音同时响起。
“走吧。”
“太感谢了!诶,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叫司玉。”
“刚才你的粉丝都给我说了。”
“所以,你叫什么名字啊?”
“贺云。”
“好名字,好听又好记!话说你是不是不认识我啊?”
“嗯。”
“我就说嘛,绝对不是谁都认识我,在国外出个门肯定没事儿。”
“你别忘了,你是怎么跑到我店里的。”
“嘿嘿,对了,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呢,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啊?诶,你别走那么快啊,贺云!”
司玉跟在贺云身旁,就像是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却会在有东方面孔出现时,慌张地躲到他身后。
“已经走了。”
贺云微微侧头。
司玉的手指攀着他的肩膀,慢慢探出脸,一双湿漉漉、含情的眼睛就那么看着他。
贺云别开眼,从脖子上解下围巾,递给司玉。
“可以稍微遮一下。刚洗过。”
“谢谢你。”
司玉笑盈盈的双眼愈发迷人。
尤其是在他接过围巾,慢腾腾围上后,还不忘看着他,问道:“好看吗?”
贺云喉结滚动一下,抬步继续往前走,没有回答。
他们转过海德公园角,沿着提前布满圣诞彩灯的街道继续走着。
金色的灯光映在司玉的脸上,将他琥珀色瞳孔全数点亮。
他好像有着说不完的话。
他聊在哈利法塔拍摄时,因太过狼狈,被土豪当成流浪汉打赏小费,他二话不说收了下来;
聊到走在街头,因拒绝西方人的搭讪,被骂ching-chong,他当即就给了人一顿爆锤;
聊到第一次出国时,因不知道小费文化,被服务员追出餐厅,还以为人家想要签名,给人签在了伸出的手上。
贺云忍不住笑了起来。
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他有多久没和陌生人接触,有多久没被人逗笑。
“那家餐厅真是白瞎那么高评级,我跟你讲,我……”
“活祖宗,你到底跑哪儿去了啊?!”
贺云顺着声音看去,街对面跑来个神色紧张的男人。
他拉着司玉先是左看右看,然后将狐疑的目光投向了自己。
贺云抬头看了眼被盛开鲜花包围的thedorchester酒店招牌,知道司玉的目的地已经到了。
“我先走了。”
贺云对着司玉点点头,转身离开。
“司玉哥,那谁啊?”
聂双从男人高大的背影上收回眼。
下一秒,他就被司玉矫揉造作到极致的表情,惊得不轻。
“他是我的真命天子,命定之人,我的——”司玉搂紧脖子上的黑色围巾,双眼放光,满脸幸福,“truelove~”
聂双:???
“你们才认识多久啊?”
“安妮公主在罗马找到真爱,需要一整天,而我,只需要1个小时。”
司玉伸出的纤长食指,在看呆的聂双的额头上点了点:“摆驾、回宫!”
聂双傻眼了,彻底傻眼了。
等到给沈确回报司玉一日三餐和行程时,都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他开心吗?吃东西了吗?天气还适应吗?”
“挺,挺开心的。”
“他刚刚发的朋友圈什么意思?什么真爱?他看中了什么?包包还是钻石?买了吗?”
“那个,嗯,怎么说呢……”
聂双挠了挠发际线。
也不知道为什么,司玉和沈确的关系在这一年持续恶化。
这让沈确原本该直接问司玉的话,都变成了需要听他这个「首领太监」的汇报和通传。
“有什么不好说的。他是想投资伦敦的地产吗?还缺钱吗?”
“不是,是个人。”
“什么人?”
“一个,男人。”
电话那头,沈确沉默了一阵。
“他喜欢那个男人?”
“不不不,应该,只是一时兴起,我看他更像是闹着玩!”
当贺云在课堂上见到司玉时,也以为他是在跟自己闹着玩。
贺云没有在疯狂拍椅子的司玉身旁坐下,而是找了另一端靠墙的位置。
但显然这对司玉算不上什么,很快他也跟了过来。
“你终于来啦,我等了你好久哦!”
司玉拉下口罩,双手捧着脸,笑得眉眼弯弯。
“你怎么在这儿?”
贺云从包里拿出笔电,侧着脸问他。
“在伦敦太无聊了嘛,大冬天的,也不知道该去哪儿玩,就来找你咯!”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上学?还知道,我今天上这堂课。”
司玉眨眨眼,认真问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贺云吸了口气,翻开屏幕,没有回答。
“你生气了吗?对不起嘛,我不是故意找人跟踪你的。”
“认错得太快,会显得你的歉意很虚假。”
司玉转了转眼珠,趴在课桌上,看着贺云道:“是真的!如果是假话,我会说,是因为我们缘分天定,命里有缘,才会偶遇!”
贺云停下了敲击键盘的手指,沉声道:“我不喜欢有人窥探我的隐私,不要再这么做了。”
“我知道的,刚刚问了你的同学,他们都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好不容易找到跟你一个group的,都说不敢给。”
“……”
“所以,你可不可以主动给我啊?这样,我不会再窥探了呀,可以正大光明地问你了!”
“……”
强盗逻辑。
贺云睨了眼司玉递来的手机,没有反应。
“给我嘛,不然,我就只有一直跟着你了。”
“贺云,贺云,贺云!”
“真的,只需要你的电话号码就可以了!”
“贺云,贺云,贺云!”
“我不会打扰你太久了,我过完圣诞就回国!”
“贺云,贺云,贺云!”
贺云双手捏拳,用大拇指的关节不停刮着眉骨,企图通过作法来让小麻雀闭嘴。
“你如果可以不说话,我会认真考虑你的问题。”
说完,贺云继续读起了reading,但很快他就发现,司玉还没有回答。
他扭过头,看见了双手捂嘴、对着他一个劲儿眨眼的司玉。
贺云嘴角不禁微微扬起,目光重新回到屏幕。
下节课是seminar,司玉跟在贺云身后,赶到了另一栋教学楼,在圆桌旁坐下。
恰好,有组员说到了刚在伦敦电影节拿下最佳影片的《凌迟高地》。
大谈其中摄影技法的高超,是如何通过运镜将仿生人主角内心展现得淋漓尽致;顺道,还对电影主角大夸特夸,不断尝试念出siyu的发音。
贺云侧过脸,看着「仿生人主角」正在往口罩下塞面包片。
司玉停下了动作,掏出手机快速打了行字:吃东西,也不可以吗?
贺云刚想点头,却发现似乎会引来误解。
司玉看着贺云将手机递还到他手中,低头一看:可以。
司玉笑起来,继续心满意足地啃起面包。
最后一堂课,司玉已经无法混进新装好刷卡机的楼层。
贺云隔着玻璃门,望向垂头丧气的司玉。
他刚想出声,司玉就已经先一步对着他挥起手,示意他快些去上课。
贺云看着司玉随意地靠着墙坐下,从包里拿出了新的面包片。
他摇摇头,转身走向教室。
咚!
咚!
咚!
……
上课到一半,所有学生、包括讲台上教授的手机都响了起来。
贺云拿起手机——
【隔空投送】
照片上是备忘录的截图,写道:看见你就好饿,我去咖啡厅等你~
下方还有个手绘的彩色爱心。
班上没有华人学生,但他们都看懂了那个爱心代表的含义。
他们接连打趣起来:“whostolethislittlesweetheart’sheart?giveitback!”
「是谁偷走了这个小甜心的心啊?快还给人家!」
没有缘由的,贺云觉得耳根有些发烫。
他分明知道,司玉其实没有这个意思。
司·小甜心·玉此刻正在咖啡厅疯狂摄入着糖分。
他没有骗人,他是真的一看见贺云就想吃东西。
在他吃第三碟小蛋糕时,手机开始震动起来。
【沈确:电影节已经结束了。】
【沈确:什么时候回国?】
司玉翻了个白眼,不想搭理。
可对方好像不愿放弃,继续发来信息。
【沈确:是什么样的人,让你舍不得离开。】
【沈确:很好奇。】
司玉一愣,抓起手机。
【甜心玉:税务局肯定也对你很好奇】
【甜心玉:管好你自己】
【甜心玉:[表情包]】
哐!
司玉丢下叉子,半点胃口都没了。
他朝着落地窗随意一瞥,见到了更令他没胃口的画面——
贺云面前站着个漂亮白人妹妹,正向他递出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