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在M市街头
M市唯一的五星级酒店去年刚盖好, 建在市中心，玻璃墙簇新锃亮，与周边老旧的城中村显得格格不入。
傍晚的阳光从棕榈树的间隙落下来，炎热的风摇动枝叶, 人行道上像有一块块会流动的金子。
铃声一响, 一窝蜂学生从校门涌出, 将本来就不宽阔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司机回头，用蹩脚的普通话说：“先生啊, 前面就是目的地啦, 麻烦你这里下吧。”
乔聿白收回目光, 点头说好。
下车拿了行李箱, 他走上旁边的人行道。沿街油腻破败的小吃店飘出不同于S城的风味——这里的人喜酸嗜辣, 学生手上举着炸洋芋串、烤串奶筋、竹筒粑粑，还有塑料碗装的泡鸡脚和一种叫不上名字的奶制品。
乔聿白按了按肠胃, 许久没有这么饥肠辘辘的感觉了。
上一顿还是在S城，清晨登机前，他随意吃了碗牛肉面, 没想到从S城到K市的航班不仅不含餐，还足足晚点了两个小时。
下了飞机他忙着转飞K市，结果这班飞机餐是芒果虾——
而他对芒果过敏。
东南亚小食的香味钻入鼻尖, 但乔聿白的脚步却没有任何停留，而是拖着箱子快速穿过小摊。
比起填饱肚子，此时他却更想见到谈宁。
酒店内冷气开得很足, 隔绝了室外的闷热。
乔聿白拿出身份证走到前台, “您好, 我要办理入住。”
前台小姐对面前穿纯黑绸质衬衣的清隽男人咧嘴一笑，“您来得刚好, 本来是没有房间的，刚好《桃花源》节目组退租，一下子空了十多个。”
乔聿白顺着前台视线往旁边一看，唐子晋和梦茹，还有一群他不认识的人聚在大堂一角的沙发上，周边堆满了行李，显然正在等车去机场。
梦茹转过身，刻意回避他的视线，唐子晋目光却往前台这边一转，愣了片刻，脸上挂着笑走上前。
“乔老师！”他的嗓门不小，震得整个大堂的人都看过来，“您怎么亲自到M市来了？”
乔聿白平视过去，漆黑眸子掩住疲惫，只点了下头道：“唐先生。”
唐子晋转眼一想，立刻猜到是因为谈宁。
他了然地笑笑，“来得刚好，谈小姐这几天可是在风口浪尖啊……只可惜我和梦茹今天就要走了，节目组打算重新选址录制，干我们这行的嘛，时间就是金钱，我打算先回S城接点商务，总不能闲着不是？”
乔聿白对娱乐圈的工作并不关心，他漠然地点点头，“祝顺利。”
唐子晋搓了搓手，还想说点什么，那边前台已经将房卡和乔聿白的证件一起递过来，“先生，入住手续办好了。”
乔聿白朝唐子晋礼貌弯下唇角，没什么感情地说：“再会。”
然后便拖着行李箱，往电梯厅走去。
黑色衬衣贴着凌厉身形垂下来，衬得整个背影又瘦又高，风姿翩翩。
唐子晋看了半晌，低头捏了捏手臂上的肌肉。
“……什么啊。”他喃喃道，“我是不是也该瘦一点，走路才会这么好看？”
*
乔聿白还不知道自己一个背影已经给唐子晋内心造成了什么样的冲击。
进了房间，他拉开厚重窗帘，站在落地窗前拿起手机。
“老安。”他对着听筒那边说，“我已经到了。”
“好好好。”老安似乎正在吃晚饭，吸溜吸溜的声音传来，“跟谈宁说了吗？”
中央空调吹来柔和的凉风，乔聿白苦笑一声：“还没有……她应该还没下班，而且我这么贸然前来，会不会打扰她了……”
“不会！”老安“啪”的一声放下筷子，“哎呀，我看你俩都急，一年多了吧？我和徐老师在你俩磨蹭拉扯的这段时间都已经走完相亲恋爱结婚怀孕这一整套流程了！”
“……”
乔聿白轻声笑了下。
老安：“再说你人都追到M市来了，该怎么做，我觉得你心里有数……哥们看好你啊！”
乔聿白微微正色，“我是来陪她查案的。”
cp粉头子老安“嗐”了一声，“行，你说是啥就是啥，注意安全，早点把人带回来，有你在M市我就放心多了，S城见啊！”
挂了电话，乔聿白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那个置顶的号码——
*
自从发现了父亲的照片，谈宁的心头没有一刻宁静过。
档案箱里还有别的资料，经过一番对比，她很快找到了照片上那对男女的身份——
这是一对Y籍华人兄妹，男的叫吴秀峰，女的叫吴秀美。
老实说，这位吴秀美长得真的很不秀美，猛地看上去，还以为是接了长发的女装大佬。
谈宁又翻出来几张照片，吴秀美在华国活动的几年剪了短发，因此在某些“Y国高危回流人员”的口供中，很多人都以为这是一对兄弟。
口供显示，“吴家兄弟”在Y国开设诈骗集团，表面上做酒店、旅游一类，暗地里从事的都是电信诈骗等灰色产业。
零碎的证据在脑中串联成链——
根据她在S城查到的线索，吴秀美作为点星娱乐、七星集团初始阶段的股东，并给转型期间的八方传媒注资。
这么说来，在S城开设影视公司很有可能就是吴秀峰和吴秀美洗钱的手段之一！
捋清逻辑，谈宁深吸口气，将吴秀峰的照片发给方初南。
“合伙人是他吗？”
半小时后，她收到了方初南的回复。
——“是他。”
简单两个字，谈宁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颤抖。
她在办公椅上静静坐了会，感受这来之不易的真相。
片刻后，她抱着卷宗敲响吴检的办公室。
谈宁还不敢说和谈同光的关系，只怕说了之后，便会被迫“回避”后面的侦办工作。
她缓慢而清晰地向吴检梳理了吴家兄妹和点星娱乐、八方传媒、无华娱乐。骑行集团等公司之间的关系。
吴检推开窗，点了支烟，沉思道：“吴家兄弟……啊，现在应该说是兄妹诈骗案中，有一个问题我始终想不明白。”
谈宁：“您说。”
他吐着烟圈，“Y国诈骗集团可不少，只是大多依靠家族势力，或者本来就是做生意的，唯独这对兄妹，一夜之间起势，在跟咱们M市交界的沙平州建了园区……公安也纳了闷了，不知道他们从哪儿搞来的钱。”
谈宁垂下眼眸，淡淡苦笑一声。
——她当然知道吴秀峰的钱从哪来。
对于这个携款跑路的合伙人，她曾做过很多设想，要么改头换面去了别的公司，要么是去国外享福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笔原身父亲用命换来的资产，最后竟成了电诈集团的启动资金。
沾了鲜血的不义之财却没有背上任何诅咒，反而越滚越大，若干年后注入司徒鸿才的点星娱乐，还榨干原身一身血泪……
薅羊毛就可一只羊身上薅……谈宁现在深深怀疑，原书作者和原身一家子的原型指不定有什么深仇大恨。
“听说吴秀美现在人在M国。”她抬眼问道，“那吴秀峰呢？”
“除了证据不足之外，这也是公安迟迟没法公开悬赏通缉的原因。”吴检吸了口烟，“没人知道他在哪里。”
谈宁眉头轻轻蹙起。
她知道光靠M市的力量或许还不足够，如果能把相关线索报告S城的公安机关，借助科技的力量，指不定能有新突破。
从吴检办公室离开，谈宁修改完手头公益诉讼案的检查建议，竟然才五点半。
“宁姐，去吃楼下新开的过手米线吗？”难得正点下班，书记员主动发起邀请，“鸽子肉冒，没吃过吧？”
“我还有点事。”谈宁笑着摇了摇头，“下次吧。”
走出单位大门，她没有回酒店，而是走向了口岸的方向。
天色将晚，在夕阳的映照下，国门矗立在两国边界，显得异常宏伟壮阔。
两边的海关办事窗口已经下班了，中间供车辆出入的通道也已经锁上大门。
偶有几名游客路过，举着手机对国门拍照留念。
谈宁静静站了一会，心头百感交集。
吴秀峰和吴秀美当年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在口岸另一边干起了草菅人命的勾当呢？
夜色越来越浓，道路两旁的路灯瞬间亮起。
谈宁看了眼手表，决定先回去从长计议。
就在转身的片刻，眼角余光瞥见口岸边的小树林飘过一个眼熟的影子。
——那个人，长得很像司徒鸿才身边的特助！
在点星待了这么久，虽然和司徒鸿才只在解约后见过一面，但是这位特助的存在感可不低，承担了向下传达总裁命令的工作。
柴莉莉找不到司徒鸿才的时候，就只能给这位特助的打电话，俨然是点星二把手的角色。
印象中他爱穿西装，身形瘦高，五官凹陷，肤色又黑又黄，仿佛营养不良。
谈宁还记得，柯竹悦曾和梦茹嘀咕过：“能当总裁特助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怎么这个人看起来一副填不饱肚子的模样啊！”
梦茹也不知道：“找这么个形象的助理，简直有损我们点星娱乐的门面。”
光线昏暗，谈宁其实不大确定自己有没有认对人，但是联想到吴秀美的照片，她忽然一拍大腿！
——特助的眉眼和吴秀美还真有几分相似！
——而且整个点星也没人知道特助的名字！
谈宁手心微微出了汗，特助很有可能和吴家兄妹有关系，他们就是通过这个人来操纵司徒鸿才和点星的！
那道身影从小树林钻了出来，顺着主干道一路往M市中心城区方向走。
这一带都是华国人，华灯初上时分，路上还有不少车辆，谈宁微微调转脚步，下意识跟了上去。
就是在这个时候，手机振动了起来。
她瞥了眼屏幕上“乔聿白”三个字，目光又锁回那道人影，这才摁下接听——
“谈宁？”乔聿白听见她周遭杂乱的声响，“你下班了？”
谈宁“嗯”了一声。
乔聿白：“我……到M市了。”
棕榈叶翩然坠落在脚边，谈宁步伐一顿，唇角不经意勾出一个笑。
一直紧绷的心头终于随着他的到来而松弛了一点。
“刚好。”谈宁语气轻快起来，“我有个新发现。”
她压着嗓音，和乔聿白说了说查案进展。
路上行人匆匆，但是为了不泄露秘密，所有相关真实人名地名，她一概用两人默契的方式掩去。
借着路灯灯光，谈宁看见特助穿过马路上的车流，走进一家门牌破败的小吃店。
这一条美食街是M市口岸附近最繁华的街区，游客众多，颇有种欧式风情。
谈宁目光在人来人往的马路上逡巡一圈，最后在旁边的露天饮品店点了杯冰美式，端着杯子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
小吃店被油烟笼罩的窗户内透出特助的身影，想来他一时半会不会离开。
乔聿白沉稳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你别急，有什么线索我陪你一起去找。”
谈宁说好，一口气喝完杯中咖啡。
“我住市检察院旁边的酒店，现在就回去，见面详细说。”
乔聿白温声笑道：“好。”
挂了电话，她刚站起身，一只手却从角落的阴影里骤然伸向那颗圆润的后脑勺。
疾风贴着谈宁的耳畔擦过，谈宁面色一凝，下意识弓背去躲。
没想到另一侧却有人预判了她闪躲的方向，一块湿漉漉的毛巾顺势捂上，直接堵住她的口鼻。
谈宁连声尖叫都发不出来，更别提拿出口袋里的防身工具和证件。
她只感觉眼前一恍惚，手脚发软，天旋地转之间，竟然闪过特助那张瘦削的脸。
然后世界回归黑暗，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72章 被绑架的夜
头昏昏沉沉, 心口像堵了个大石头，压得喘不过气。
摇晃。颠簸。
谈宁勉强睁开眼睛，感觉自己侧躺在一处狭小的空间里。
在刚才短暂的梦中，她还以为自己正身处暴风雨夜被大海撕裂的船上。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 但是湿毛巾蒙上来的一瞬, 她内心警铃大作, 下意识屏住呼吸，顺势倒了下去, 吸入的药剂应该没对方预料的那么多。
汽油味钻入鼻腔, 恶心的滋味正在渐渐消散, 想到现在的处境, 谈宁立刻清醒了过来。
眼前什么都看不见, 头上被套了个布袋子，双手反扣在身后, 胳膊已经酸麻到没有感觉了，双腿蜷缩，马丁靴底似乎抵住了一块坚硬的门板。
谈宁试着动了动手指——质感粗粝, 不是手铐，是麻绳。
她再往身下探了探，摸到一块柔软的网布。
谈宁猜测, 自己被扔在了某辆行车的后排。
前方传来两个人的说话声，他们应该没想到自己醒得这么快，聊起天来也毫无忌惮。
谈宁冷静地深呼吸, 凝神去分辨他们话语间透露出来的信息。
两人在用磕磕绊绊的Y国语交流, 一开始她并不能听懂, 不过那个坐在副驾驶上、声音更耳熟的男人似乎Y国语不好，司机便只好配合他, 改用口音浓重的普通话。
“她是，你们花果的，明行？”司机问。
副驾驶“嗯”了一声，谈宁听出来了，就是特助无疑。
“现在也不是了。”特助语气懒散地说，“检察官。”
“监察馆？”司机重复了一遍，“集团很多人都被敬察和监察馆抓起来啰！”
特助散漫地哼笑一声，“没事的，等到了那边，还不是任我们处置？”
司机笑了起来，“吴家，厉害！”
——狗特助果然是吴家人！
谈宁屏起呼吸，在轰鸣的马达声中换了个姿势。
血液在慢慢回流，重新有了知觉，她摸到手腕绳结中还有一根皮带的存在，大概是靠这个，才将她牢牢绑在了椅子上。
谈宁轻轻闭上眼，她记得以前学过的知识里，有一门学科叫拓扑学。
这是一门研究几何图形或空间在连续改变形状后还能保持不变性质的学科。有个很经典的运用，就是通过绳结和手腕之间的缝隙，在不剪断绳子的基础上，解开绳索。
而眼下的情境，刚好符合拓扑学解绳子的应用范围。
谈宁努力憋气，同时不动声色抓着绳结扭动。
前排两人还在聊天。
“还有多久出境？”问话的是特助。
“两小时吧。”司机说，“要绕小路，有山，难走。”
吴特助“嗯”了声。
“刚我看了那丫头一艳，涨得挺好看。”司机说，“打算送你舅舅，还是，留着？”
谈宁心头一紧。
……舅舅？指的是吴秀峰吗？
特助哼笑一声，“我舅舅年纪大了，谁叫我尊老爱幼呢，先给他玩玩，然后我再接手。”
谈宁心头一阵恶寒，司机跟着“呵”了一声。
特助：“我跟你说，这丫头我在公司盯了好久，那皮相，当真极品，还会跳舞，那个叫柔韧啊……当然啦，这次辛苦兄弟出车出人出力，没有你帮忙也没法从大街上把她带走，哥们做人也不能这么自私，完事了也给你品鉴品鉴！”
司机语气喜悦：“谢谢吴哥！”
谈宁死死咬住唇，背后毛骨悚然，立刻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片刻后，两手之间虽然还被一条绳子绑住，但是比起之前，她的活动范围就可就大多了。
获得一点自由空间后，谈宁就开始探索手边能触摸到的一切。
公文包、手机、身上的证件和防身小刀都已经被搜走，好在那块乔聿白送的智能手表戴得松，被卷到了撸起的衣袖里，以至于没人发现她衬衫下还藏着一抹墨色。
谈宁小心翼翼捏住腕表边凸起的键帽，快速按了五下——
这是她之前就设定过的快捷键，可以同时打开录音，并向乔聿白发送位置。
按照她对乔聿白的了解，他现在应该已经发现自己失踪了。
*
这家酒店比他住的五星级破败多了，乔聿白在门口没站多久，就决定等谈宁回来后，跟她商量换个好点的住处。
谈宁的身影一直没有出现，乔聿白立在路边一动不动，体态挺拔，目光远眺，像块人形立牌。
路边车水马龙的光流在这等样貌前只能沦为陪衬，前台小姑娘看了许久，才鼓足勇气含羞地跑出来：“先生，您好眼熟啊……是住店还是等人？要不进来坐一会，我给您倒杯水吧。”
乔聿白摇了摇头，看了眼手表——距离上一通电话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他垂眸思考片刻，拿起手机，再次拨通谈宁的号码。
——可是无人应答。
马路对面的霓虹招牌在无声闪烁，几台电动车按着喇叭从路边穿梭，行人渐渐变得稀少，乔聿白心头升起浓烈的不安感。
他吸了口气，重新拨过去。
——无人接听。
乔聿白目色一沉，往附近M市检察院方向走了两步——
铁门后是幢有些年代感的建筑，不高的楼栋，所有窗户里的灯光都已经熄灭，除了值班门卫外，现在无人可找。
他一手插兜，一手再次按下通讯录里的那个名字。
这一次，手机却突然接通了。
乔聿白焦急地喊了声：“谈宁？”
那头却是个口音浓重的阿姨，“什么宁？哦！这个手机落在我们店的桌子上啦，你是手机的主人吗？”
谈宁绝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落下，乔聿白如坠冰窖，勉力维持着最后一丝冷静，“您的店址在哪里？”
“在口岸对面，美丽饮品店。”阿姨说，“拿手机要带证件啊！”
乔聿白挂了电话。
在苏格兰场和M国工作的那些年，他经历过很多危机时刻，面对过很多穷凶极恶的犯人，见过许多生离死别。
吴氏集团或许不算多恐怖的对手，但唯有这一次，他的心破天荒沉了下去。
所有直觉都告诉他——谈宁现在就在他们手上！
他对谈宁很有信心，但是那些人，也不是吃素的。
大脑在飞速地运转，几乎是肌体记忆，乔聿白在手机键盘上播下110，一边说话，一边拦了辆出租车。
但是该去哪儿呢？
……美丽饮品店？口岸？
仔细想了想，乔聿白直觉他们现在一定会带谈宁过边境去Y国。
翻越那座绵延的山不难，就是小路太多，掩藏在茂密的热带树林里，一个不注意，就有可能与谈宁擦肩而过。
就在这个时候，腕上的智能手表忽然亮了起来。
——是谈宁发来的信号！
他低头看着那个光点，抿唇一笑，又有点想哭。
“去这里。”乔聿白把定位给司机看了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扔在面前的中控台上。
司机眼光一亮，出租车如离弦之箭，飞驰而出。
*
智能手表传来振动反馈，位置应该已经发送成功了。
谈宁安安静静地躺着，静待时机成熟，体力恢复。
又过了一个坎，车身猛烈抖了一下，前面两人看后排毫无动静，便放松了对她的关注。
塑料袋飒飒作响，吴特助摸出水果，边啃边吧唧嘴，“……我跟你说，这女的很厉害。”
谈宁蜷起双腿折叠身体，让背在身后连住双手的麻绳从脚底绕过，然后慢慢扯掉头上的布袋。
外面是黑沉广袤的夜，车灯孤零零射向林中小路深处。
“哦？”司机挑着眉头问，“哪种厉害？”
“会把人关进局子的那种厉害。”吴特助得意笑了声，“不过很快，我就会让她跪在地上，按住她那个骄傲的小脑袋……”
车内灯光昏暗，吴特助看见一条麻绳飞快套上司机的脖颈，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他奋力向后排一抓，但已经来不及了。
有什么东西狠狠踩在他胸前，他低头一看，是一只女士马丁靴。
顺着长腿一路望过去，黑暗中，谈宁那张脸从后排慢慢探出来，唇角一钩。
“——让谁跪在地上？”
在检察院这一年多，谈宁没少和法警老安他们学防身术，她知道人的软肋在哪，知道怎么出招一击即中，不会失误。
司机蒙了一瞬，握着方向盘的手一个趔趄，径直往路边浓密的林子里撞去——
“你TM想死吗！”啃了一半的水果滚落，吴特助来不及对付谈宁，先一把拉起手刹。
轮胎发出尖锐的爆鸣，小皮卡在距离粗壮树干半米的地方猛然停住。
前面两人反应过来，谈宁已经在脑子里计算过一遍，一对二也不落下风——
司机伸手扒拉咽喉处越来越紧的绳索，吴特助被她一脚踏住胸口，整个人掉了个朝向，后背抵住车门，双手双脚在虚空中乱抓。
车内一阵怒骂，吴特助本来就没二两肌肉，司机虽然生得又矮又壮，奈何谈宁体力也不弱。
谈宁把上半身的力气都挂在手腕绳索上，柔嫩肌肤被磨破，温热的鲜血顺着胳膊流下，她却始终面无表情，就像一点都不痛似的。
司机越挣扎，谈宁把绳索收得越紧，在吴特助咬牙切齿的怒骂中，驾驶座上的男人白眼一翻，四肢渐渐没了力气，松软下来。
谈宁动作不疾不徐，收回麻绳，才转头去看惊恐的吴特助。
“别动。”她声音轻轻的，“他没死，我也不想要你的命。”
“你要干什么……”对方颤抖着问。
空气里弥漫着铁、汽油、鲜血和和汗水混杂起来的味道，外面很安静，谈宁秀丽双目向四周打量，路边标识牌上还是汉字，应该还没出边境。
“——你是吴秀美的儿子？”声音如寒风般冷漠。
吴特助指端微微颤栗，少顷他冷笑了一声：“我低估你了……是，吴秀美是我母亲，也不妨告诉你，司徒鸿才是我父亲。”
“啊，难怪点星手上的资本比其他几家公司都多。”谈宁平静喃喃，“原来司徒鸿才和吴秀美生了个孩子，还伪装成特助带在身边……”
她抓起身后的布袋，正准备塞进吴特助口中，岂料此人却忽然发力，一头撞向谈宁的鼻子。
谈宁被撞得眼冒金星，感觉鼻梁好像断了，下一秒，那块带着迷药气味的湿毛巾又一次蒙了上来。
她拼命挣扎，只是车内空间太小，逃无可逃。
吴特助冷冷笑了一声，“谈宁，你很聪明，很厉害，但是我妈说过，对付厉害的人，就是要比原来准备得更多一点。”
谈宁彻底瘫软下来，再次陷入昏迷时，她仿佛听见警车鸣笛声裹挟着夜色由远而近，“不许动”与某个人的怒吼一起，涌入耳畔。
世界重归宁静，她失去了意识。
第73章 梦中见故人
眼皮太沉了。
片刻之后, 谈宁感觉自己不是在做一个很长的梦，而是离开了这个世界——
明明双眼紧闭，但她的意识却好像从车窗里飞了起来，漂浮在半空。
下方是夜色中的山丘、丛林与小路, 警车上的红□□不停闪烁, 乔聿白和持枪警察们抬步靠近车辆, 一拥而上。
她看见吴特助和司机从车里被带了出来，扣押在警车内, 她苍白无力的身躯是被乔聿白抱出来的, 安置在一处平坦空阔的草地上, 等待救护车的到来。
谈宁觉得安心了不少, 她抬头往悠远的苍空眺望, 就像梦境场景切换一样，前方破开一道璀璨白光, 她忽然回到了穿书前的世界。
——那是自己的家，曾经的家。
穿书前她和家人感情很好，就算工作了也没搬出去, 而是一起住在市中心的大平层里。
谈宁的视线还是浮在半空，从窗外望去，应该是周末, 半下午的时光，慈爱的爸爸妈妈正在桌边忙碌，还有一只温柔可爱的橘白小猫咪蜷缩在沙发上睡觉。
目光一转, 温馨小卧室的床上, 自己徐徐起身, 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
不。
谈宁很确定，住在那具身体里的, 是原身的灵魂。
猫咪听见那一声熟悉的叹息，竖起的耳朵动了动，然后飞快从沙发跳下，穿越走廊推开房门，扭着屁股跳到床上，舔了舔自己的小主人。
谈宁眼眶有点发酸，小猫叫糯糯，是她三年前从小区楼下花坛0元购的流浪猫。
那会儿糯糯还是个小猫，才五个月，在一个暴雨夜被坏人打瘸了后腿。是她和妈妈一起将它送进宠物医院，治好伤接回家，像拉扯一个孩子一样，将小猫养成圆滚滚的大橘。
她看着原身抱着猫咪躺在床上，你侬我侬地玩了一会，才下床披外套，一边伸头朝客厅喊，“爸爸！妈妈！”
妈妈此刻正站在阳台上晒衣服，闻言向厨房里喊了一声，爸爸穿着围裙，立刻放下手上忙了一半的晚饭备菜，端着一碟洗干净的草莓从厨房走出来。
他敲了敲房门，用温柔的语气说：“宁宁睡醒啦？吃点水果吗？”
原身小跑过去，咧嘴一笑，惬意地点了点头，一口接着一口地吃起了草莓。
还把吃剩的草莓屁股塞进糯糯嘴里。
谈宁鼻头一酸，一滴滴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掉了下来。
穿到书中已经过去了一年半，遇到多少困难，哪怕无比孤独，她也一直努力忍着，挺着背脊，从没有真正袒露过内心的不舍与害怕。
但是这一刻，她发现自己真的好想念从前的生活，好想爸爸妈妈糯糯，甚至想念在法院怎么都办不完的案子写不完的判决。
不知过了多久，原身一抬头，正好对上窗外谈宁的视线。
她似乎并不意外，向谈宁展开一个有点羞涩的微笑。
“……你来啦。”
谈宁点了下头。
原身轻轻张口，神奇的是，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能清楚传入谈宁脑海——
“你做的事，我都知道。”她的声音比谈宁想像中更甜美，“谢谢你帮我走出点星，还有我爸爸的合伙人，谢谢你找到真相。”
“真相……”谈宁喃喃。
闭上眼之前的事件像潮水一样涌来，吴特助、司机、吴氏兄妹、司徒鸿才、点星、谈同光……
谈宁猛然睁大双眼，“这些都是你的事，你自己去解决，我们换回来！”
原身却摇了摇头。
“我也没有办法。”她无奈地说，“其实我不懂法律，只会唱歌跳舞，刚穿过来的时候，我过得很难，很想回去，甚至找到那本《顶流夫妻甜炸了》的作者问她有没有办法……但是她只当我神经病。”
谈宁在虚空里抓了几下，她离房间的窗户近在咫尺，但是自己却变成浑浊的透明色，怎么努力都抓不住任何一样实体。
原身推开窗，伸出手——手指与手指在碧蓝天空的映衬下交融、重叠。
“你看，我们根本碰不到对方。”
谈宁又努力了一回，最终失落地垂下手臂。
原身叹了口气：“我会帮你好好生活的，业务在学了，还有你的爸爸妈妈和猫咪，我也会好好照顾，放心吧。”
谈宁听得出来，原身肚子里墨水不多，但是这两句话说得非常诚恳。
她能感受到对方的真心。
“……你该回去了。”原身抬起眼，“有些事还等着你去收尾，还有……还有人在等你。”
谈宁只觉得脑子里轰然一声。
耳边响起一个沉静熟悉的声音，“宁宁，醒来吧。”
硕大而宁静的阳光照过来，周遭重归白茫，她的家、爸爸妈妈和小猫咪在渐渐消失，世界化作安静的虚空。
知道是徒劳，但谈宁还是伸出手扑棱了几下，拼命想抓住些什么。
可是她的身体却越来越沉，慢慢坠落……
*
清晨五点，M市中心医院，单人病房。
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谈宁躺在洁白的床单间，双目紧闭，面颊如雪，覆在胸前的被褥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她的眉心微微蹙着，让乔聿白忍不住想伸手抚平。
手指刚要触及莹白肌肤，走廊外却传来猝不及防的脚步声。
护士走进病房，将化验报告递给那个守了一夜，下巴上冒出胡子青茬的帅气男人。
“医生说，没什么问题。”护士声音很轻，“病人手腕上的外伤已经包扎好了，等到迷药的药效过去，就会醒过来的。”
乔聿白用不可察觉的幅度点了下头。
虽然医生这么说，但他还是感觉很心疼。
如果早一点来就好了，如果搭乘了早一班飞机，如果刚落地就给谈宁打电话，如果不在酒店外等上半个小时，他的谈宁是不是就会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对着他展开笑颜？
“爸爸，妈妈……”
睡梦中的谈宁模糊地呢喃了一句，微微颤抖的睫毛阴影垂在眼下，鸦羽似的。
从未见过她这么脆弱的一面，乔聿白心头涌起酸楚而滚烫的疼痛，搁在膝头的手指蜷了一下。
片刻后，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她苍白面颊落下，滚入枕头中。
乔聿白俯下身，用颤抖的手指轻轻去抚过她腮边的泪，低声唤她：“……谈宁？”
病床上的小脸眉头轻皱，眼帘微微掀开一丝细缝。
乔聿白隔着被褥握住她的手，再次叫了声：“……谈宁，宁宁。”
半晌，深黑的瞳仁轻轻转过来，干涸唇瓣轻动，她发出沙哑虚弱的声音：“乔……聿白？”
他不由一震，唇角微弯，温柔地应声道：“嗯，是我，我在。”
谈宁缓缓睁开眼，还有泪水在滑落，她看了看眼前的人，视线才重新回到天花板，轻声问：“在我医院？”
乔聿白点点头：“你吸入了大量迷药，手腕和胳膊还有外伤，不过这些都没关系，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谈宁很轻地摇头。
……在梦里重新见到那个世界最宝贵的家人，心里很痛，但是没法说。
“喝点水吗？”乔聿白没问她为什么哭，目光落在她的唇瓣上。
谈宁“嗯”了一声。
她刚抬起头，就感觉头晕目眩，又倒了下去，乔聿白往水杯里插了根吸管，凑近她唇边。
谈宁轻轻抿了一口，唇角变回湿润的淡红色。
乔聿白放下杯子，听见她声音虚弱地问：“我还有点困，睡了多久？”
“不久，四个多小时。”他低声回答，像哄孩子一样，“还早，再睡一会吧。”
谈宁点头，听话地阖上眼眸。
乔聿白伸手掖了掖被角，她尖尖的下巴抵住被褥的边，仿佛融进了那种没有血色的白里一样。
他深深呼了口气。
护士轻手轻脚走进来。
乔聿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打比划告诉对方：“刚刚醒了，喝了口水，又睡了。”
护士点点头，调整了点滴的速度。
乔聿白收回视线，目光停留在搁在床头柜的公文包上。
那是他们昨夜从小皮卡里搜出来的，里面还装有谈宁随身的资料和物品，以及他托人从美丽饮品店取回来的手机。
他站起身，留恋地瞧了谈宁一眼，然后大踏步走出病房。
*
谈宁彻底清醒时，外面天色已经大亮了。
她隐约觉得自己中途好像醒了一次，那时乔聿白坐在床边，还给她喂了点水。
现在病房里却空无一人，她微微偏过头，看见那个插着吸管的杯子正放在床头柜上。
“原来不是梦啊……”谈宁喃喃一声。
她的双手到手腕都被纱布包裹城雪白的小粽子，剩下几根手指露在外面，使不上力气，只能用手肘撑床，挣扎着支起上半身。
还好药劲已经全部消散，不再有头晕目眩的感觉，她晃了晃脑袋，只觉得神清气爽。
外间护士听见声响，匆忙走进来，拿小手电照了照她的瞳孔。
“没事了。”护士说，“要去洗手间吗？”
久睡的倦怠拖住身躯，但谈宁不喜欢自己现在不修边幅的模样。
她点了点头，“我要刷牙洗脸。”
护士扶着她下床进洗手间，还好手指能用，谈宁捏着牙刷问：“昨晚有人在吗？”
护士点头：“有啊，有个大帅哥，不过在你第一次清醒后他离开了，可能有工作吧。”
谈宁一边刷牙，一边闷闷地“嗯”了一声。
勉强洗漱完毕，她又想起来，“我手机呢？”
“在这！”护士把公文包递给她。
谈宁翻出手机一看，未接来电十几个，除了前面三个是乔聿白昨晚打过来的，其他都是今早吴检和主任打来的电话。
——检察院那边应该已经知道她出事的消息了。
果然一打开微信，就看见书记员发来的消息：“宁姐你怎么样了，我们都好担心你！公安说那你没大碍，领导在商量来医院探视。”
谈宁伸着几根能用的手指艰难打字：“刚醒。”
书记员秒回：“领导领着一大群人已经出门了，估计过会儿就到。”
谈宁不由苦笑起来。
昨晚会出事，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太冲动，没跟单位汇报就一个人跑到了口岸那边，弄得一身伤，大晚上又是出警又是救护车，指不定会挨一顿骂。
没想到吴检领着几位领导走进病房时，却是一脸的和颜悦色。
“吴检。谈宁看着站在吴检身后的戴宽和杨主任，惊讶地站起来，“戴主任，杨主任，你们怎么来了？”
“小谈啊，别站起来！回床上躺着！”吴检皱着眉头说，“听说你被绑架，大家都很担忧啊！”
戴宽说：“听说你出事，我和老杨可是连夜飞红眼航班过来的！”
杨主任说：“小谈宁伤哪儿了，手上？”
谈宁抿起唇道：“是的，谢谢领导关心，已经没事了。”
吴检说：“算工伤啊，有补助的，你安心养病。”
谈宁点点头。
吴检说：“那个，小乔啊，是你原来的同事吧？”
谈宁想了一会，才明白他指的是乔聿白。
她偏头问：“他去单位了？”
吴检笑着说对，“小乔好专业啊，几个电话就敲定了S城公检法和本市相关单位的联合行动……”
谈宁和戴宽、杨主任对视一眼，心说那当然，要是知道乔聿白的真实身份，只怕再不敢称呼对方“小乔”了。
在场都是自己人，吴检和谈宁说了最新进展，“绑架你的两个人已经羁押，过几天S城影视公司诈骗案能并过来。”
杨主任：“有了涉案金额，吴家集团电诈的证据就能固定，希望月底之前公安能会对头目吴秀峰吴秀美进行公开悬赏通缉。”
戴宽：“这回你放心了吧？”
谈宁看着眼前自己的几位领导，呼出一口气，又着急忙慌地说：“还有吴元甲……”
吴检笑着挥挥手：“我们来的路上，公安已经去抓人了。”
谈宁彻底松懈下来，靠在床头上，眼眶有点发酸。
不知道是不是昏迷中见到爸爸妈妈小猫咪的原因，她觉得自己心底有一块外壳被敲开了，暴露出柔软的内芯。
整个人甚至变得容易感伤起来。
戴宽、杨主任和吴检又同她说了说绑架的仔细经过，直到护士走进来说病人该休息了，三个人才离开病房。
谈宁这会饿得不行，护士端来一碗蛋羹和米饭，叮嘱：“今天只能吃这个，下午还要送你去做个全面检查。”
她点点头，拿着勺子扒拉米饭。
……好后悔昨晚没和同事去吃过手米线啊！
一顿饭还没吃完，又有人敲了敲病房的门。
谈宁鼓着腮，“请进。”
乔聿白风尘仆仆地走过来，那张帅脸简直比她还憔悴。
第74章 有等我的人
明明熟得不能再熟了, 两人却这么定定对视了片刻，什么话都没说。
谈宁脑海中没缘由地冒出了浮在半空中看着乔聿白把自己从车里抱出来的镜头。
脸颊忽的烫了起来，护士笑着瞧了她一眼，体贴走了出去。
偌大的单人病房, 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谈宁抿了抿唇, “外面热吗？”
乔聿白点头：“热, 不过好像快要下雨了。”
M市的天气变幻很快，中午还是晴空万里, 可能一个午觉醒来, 瓢泼大雨便会倾盆而下, 浇透地表。
乔聿白随意又熟稔地在窗边坐下, 茶几上摆了吴检带来的果篮。
他没出声, 挑了个苹果洗净，仔仔细细地削皮切块, 摆在医院的瓷白色小碗里。
“谢谢。”
谈宁接过来，用小叉子将冰凉沁甜的水果送入口中。
……忽然觉得爸爸给原身洗的那碟草莓也没那么叫人嫉妒了。
“戴主任来过了？”他问。
谈宁“嗯”了一声，略红肿的眼睛里有藏不住的激动, “快要并案了，真相就在眼前。”
她真诚地瞧着他，再一次说：“谢谢你, 听说是你搞定了两地联合行动。”
乔聿白十指交叉，眼底升起一点笑意，“也没什么, 都是走正规流程, 正好你出事也提供了契机……”
谈宁歪了下头, 逗他，“所以幸亏我被绑架了, 是不是？”
“没有这个意思。”乔聿白脸上表情淡淡，“犯罪份子被抓是必然的过程……我只遗憾自己没能早点来M市，和你一起查案，或许就能护好你，不会给吴特助绑架的机会了。”
谈宁笑着“哦”了声，“这次也不晚。”
乔聿白目光非常恳切：“真的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
他语气温柔了一下，“昨晚，你一直在喊爸爸妈妈。”
“……”谈宁喉头发烫，“嗯，梦见了。”
她手指在水果盘底下攥了攥，抵在后背的枕头上还停留着一点湿意，想必是昨晚的泪水还没干透。
既然能看见她喊爸爸妈妈，也一定看见了她流眼泪的模样。
谈宁抽手抿了把鬓角，心底生出一丝感激。
——他顾全了她的面子，没有点明。
乔聿白却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谈宁眨了眨眼睛，明白了，他打算接过她吃光了苹果的盘子。
但是她偏偏生出一个不那么纯洁的想法。
准确的说，这个想法从乔聿白送她双肩包的盛夏暴雨夜开始，在她脑中扎根已经有些日子了。
她带着一点狡黠的笑意，抬起自己被纱布缠了好几圈的纤纤玉手，轻轻放进他的掌心。
果然，对方的眼神变得诧异。
但那只宽厚修长的手却并未躲闪，仍是稳稳停在原处。
“盘子，给我吧。”他的话很绅士，语气很体贴，动作却截然相反，手指微微弯起，扣住谈宁露在纱布外的指尖。
男人手指上的皮肤比想像中粗糙一点，很温热，谈宁的心不可抑制颤动起来。
两人视线在消毒水味的空气中对碰，她唇角不由漾出一个甜蜜的弧度。
很好，那个弧度也默契地出现在了对方脸上。
谈宁不知道对方有没有什么恋爱史，不过她对自己第一次主动出击的成功而感到一丝欢愉和畅快。
只可惜她还没高兴多久，走廊外就传来护士的声音——
“谈小姐，医生说还要给你做一个全面检查……”
谈宁下意识想把手抽回来，谁知乔聿白却丝毫不避。
他顺势托起她的胳膊，一点都不尴尬地说：“我扶你下床。”
护士“哎哟”了一声，揶揄地盯着在她眼中俨然是一对的养眼男女。
谈宁在灼热的目光里掀了被子，光洁柔嫩的脚赫然露出。
她下意识蜷起大拇指，伸长脖子去搜寻地上的拖鞋。
而身边的男人似能读心，一只手主动伸过来，礼貌地避开裸露肌肤，扶住她被病号服裤子包裹住的脚腕，另一只手随着弯腰的动作拾起拖鞋，动作轻缓地套在她脚上。
隔着薄薄衣料，也能感受到男人掌心略烫的温度。
谈宁胸口顿时咚咚的，轻轻“啊”了一声，面色没那么平静地说：“我可以自己来。”
护士倚门看得津津有味，不忘摇摇头：“你就让他来嘛，男朋友这时候都不多使唤使唤，还能指望老了他伺候你？”
谈宁尴尬地瞪圆了眼睛：“……”
乔聿白看了谈宁一眼，正想帮忙张口解释一句，外头医生一喊，护士立刻应声出去了。
这回无语的轮到乔聿白。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谈宁已经迅速地出溜下床，跳着一只脚踩中了另一只鞋子。
“乔……聿白，我真的可以自己来！”
她蹬着拖鞋昂首阔步走出病房，语气松快地招呼护士：“好了好了走吧。”
乔聿白跟在她身后，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从暴雨夜送双肩包袒露心迹，到现在已经大半年了，跟谈宁的感情走得很慢很长，但是他并不介意。
这么好的人，值得他用一生去珍惜。
至少今天，她主动将手放在他手上，有了第一次真正的身体接触，她还叫了他的名字而不是乔老师。
——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吧？
乔聿白的脚步变得松快起来，等候在检查室外的时光也变得短暂。
医生是M市最好的专家，手拿报告说：“手腕软组织受伤，各缝七针，好在没伤到神经，迷药应该不会引起什么并发症，再就是失血较多，需要好好补一补，其他都没什么，再住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乔聿白总算安心。
回到病房，谈宁闲不住，抱着平板电脑查类似案件的侦查方向，恨不得隔空介入公安办案。
一转头，乔聿白却趴在床边睡着了。
谈宁屏息瞧着他——双眼紧闭，眼底一片淡淡青灰，熟睡的呼吸声又轻又长。
想到这一天一夜他辗转两地，携警察救援，在医院守着她，飞快敲定了联合行动计划，心里真是又心疼又甜蜜。
手机嗡嗡震动起来，谈宁害怕吵醒乔聿白，抓着手机钻进洗手间。
戴宽和杨主任远赴Y省，谈宁出事的消息难免传到张欣路文惠彭圆圆刘影杜秋那些S城检察院同事那里。
彭圆圆在电话那头大声质问：“大家都在这边听公放呢，宁姐你没事吧？”
谈宁笑笑：“没事啦，小伤。”
彭圆圆：“那就好那就好，吓死人了！现在的犯人真有够疯批的，你知道嘛，隔壁法院前段时间有个法官出门就被犯人家属捅了！咱们公检法真的是拿命换钱啊！”
谈宁说：“放心吧，等我回S城，咱们一块报防身班去，绝对不给坏人可趁之机。”
彭圆圆：“快回来！我想你啦！”
还有灿灿、苏蓝、毛雪晴、闻人汪、郜曲、裴司晨、邢牧、于小乔、甜儿、小云、吕新他们不知道从哪些渠道得知谈宁受伤，全都发来了关心。
谈宁笑着一一回复了消息。
到了第二天，老安带着他手下的S城公安刑侦一大队抵达Y省加入联合行动，所有人包括乔聿白在内一起开了工作部署大会。
当然，谈宁作为最关键的人物，也通过远程视频的方式旁听整个过程。
除了确定继续通缉吴秀峰吴秀美兄妹，缉拿吴元甲归案之外，还会继续抓捕集团里的其他犯罪份子。S城这边还要对点星娱乐、八方传媒、无华娱乐、七星集团等影视公司的相关涉案人员进行重新量刑。
后续的抓捕少不了要和Y国联合执法，危险重重，谈宁虽然心向往之，却也被大家劝住，老老实实在后方作证，等待犯罪嫌疑人被押解回国。
好在野鸭湖公益诉讼案仍在她掌控之中。
坐镇医院的这几天，谈宁让书记员定期去湿地跟进监督恢复情况。
《桃花源》节目组撤出及时，中止录制才过去一周，被毁坏的树根已经冒出萌萌新芽。
梦茹向谈宁及时报告小道消息——平台把那个贿赂吴元甲的制作人给开了，《桃花源》目前处于延期拍摄的状态，等新的制作人到位，才能确定接下来的拍摄地址。
对此谈宁表示：去哪儿拍都成，只要注意保护环境，就是大好节目组！
虽然乔聿白每天都在医院待上许久，带来案件侦办的最新消息，但是谈宁住院住得人都快要麻了。
拆线之后，医生叮嘱她每天做康复运动，注意补充营养，谈宁终于迎来了出院的日子。
出院前一晚，谈宁犹豫了片刻，拨通方初南的电话。
“小宁啊！”方初南应该吃过饭坐在客厅看电视了，背景音很嘈杂，“我还以为你不会关心妈妈了呢！”
谈宁苦笑一声：“您不是一个月前就出院了吗？记得按时吃药复查，有陈叔陪着，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方初南哈哈笑起来，“你这孩子，对老陈总算有句好话了……唉对了，上次你不是说去Y省了吗？那里风景可好啊？我还在想什么时候跟你陈叔去旅游呢！”
谈宁：“……”
“风景还行，这边别来，挺危险的。”她垂眸盯着被子上的一小块光斑，“妈，前几天我查到爸当年的合伙人了，他儿子把我给绑了，差点运出边境，还好……还好同事赶到，我才没出大事……”
方初南立刻大叫起来，“什么！我还以为你们公务员都是坐办公室喝茶看报纸的，怎么还有生命危险啊？”
谈宁不知道该说什么。
方初南抱怨了半天，总算想起来，“你可受伤了啊？”
谈宁说：“还好，吸了点迷药，身上一些皮外伤，住了一个星期医院，明天就能回单位了。”
方初南讷讷地“嗯”了一声，“那我们就不去打扰你了，你……照顾好自己啊。”
谈宁语气沉闷：“知道了。”
她本也没指望从方初南这里得到多少母爱，打电话也就是例行通知一下。
不过整通电话，方初南都没有问起谈同光合伙人被抓捕的情况。
换作以前谈宁或许会生气，但是经过昏迷那夜的黄粱一梦，反而看得淡了。
对于方初南来说，往事不可追……既然身边已经有了老陈，那还不如就这么走下去，过好自己的日子。
想到这里，谈宁又在手机备忘录上加了一条——
作为吴秀峰案受害者谈同光的女儿，在刑事诉讼过程中，完全有权提起附带民事诉讼。
不仅可以让对方归还当年带走的金钱，还能获得一笔赔偿款。
第二天回到M市检察院，她把这件事和乔聿白说了说，自然得到对方全力支持。
“我可以帮你找全国最好的民事律师。”乔聿白说，“不过你可能得准备工作交接了。”
谈宁诧异地眨眼：“为什么？我不是才回来吗？”
乔聿白拿走她手上的冰咖啡，换成一杯热牛奶，笑着卖关子：“吴检和戴主任开完会就会通知你的。”
果然，两位领导刚从公安回来，就把谈宁叫去办公室。
“小谈啊，在我们M市检察院支援这段时间表现格外出色，办了好几个大案要案。”吴检先给她定调子，“省院还有K市那边对小谈的评价也很高，从上次转发微博就能看出来……”
戴宽诚恳地点了点头：“其实也没别的，谈宁你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王检和Y省的领导沟通了一下，还是决定让你先回S城，结束这次支援任务。”
两人语气委婉，一副害怕谈宁会生气的样子。
谈宁却立即点头表示同意，表情是他们意料之外的淡定。
她对留在M市还是回S城真的无所谓。
该做的事已经尽最大努力做完了，接下来，就是等吴秀峰被缉拿归案，尘埃落定的那一天。
第75章 醉人小甜水
自从确定要回S城之后, 谈宁肩上的担子忽然就变轻了。
除了疑难案件之外，新的工作几乎已经不会交到她手上，因此她每天都能在下班前准时完成工作，周末也没人电话找。
在M市越来越热的初夏里, 日子骤然变得悠闲又漫长。
而乔聿白除了联合行动外, 也没有其他工作, 老安识趣地整日泡在公安那边，给谈宁和乔聿白提供了许多独处空间。
谈宁出院后, 乔聿白提出要不要帮她换个酒店。
不过谈宁却拒绝了他的好意, 反正已经住了这么久, 再过一段时间就要离开了。
“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如果要换住处, 超出报销的部分还得自己贴。”谈宁坐在米线店里，一边吹汤上漂浮的辣油, 一边说。
虽然这点钱对乔聿白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是他并不想让谈宁担心欠了人情，于是点点头道：“好, 你缺什么就告诉我。”
谈宁摇了摇头，这段时间乔聿白每天掐着点在单位楼下等待，短短几天, 带她吃遍了M市的各种地道美食。
就连最木讷的吴检也问谈宁是不是恋爱了。
谈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是恋爱了吧，但两个人之间很明显缺少一个确认关系的步骤。
如果否认的话, 大家又不瞎, 看得出是什么关系。
隔着酸汤米线冒出来的白色水汽, 她打量对面男人清爽锋利的眉眼。
谈宁不是个被动的人，无论工作还是生活, 她都更喜欢快刀斩乱麻的利落感。
她很确定自己喜欢乔聿白，也很确定乔聿白喜欢自己。
既然认定彼此，谈宁不介意甚至期待主动出击，只是对于这件事，似乎总缺少一个合适的契机。
不上班的日子过得像M市风景旅游大片，宁静浩大的橙色夕阳铺满S城的每一条小道，而这些小道上，总有谈宁和乔聿白的身影。
乔聿白也非常守礼，从不带她去酒吧之类的场所，更不会天黑后在外流连太久。
每一次他都会将谈宁送到酒店楼下，看着她穿过大堂走进电梯厅，房间灯光亮起，才会转身离开。
于是本地里各种犄角旮旯的景点都被走遍之后，乔聿白琢磨着问：“周末要不要去隔壁市？”
两人正走在棕榈叶大道上散步消食，谈宁转过脸，轻轻发出一声带着疑问的“嗯？”
乔聿白心头一动，忙将自己的手机递过去——上面是某海边小城的旅游攻略。
这个小城这两年刚刚开发，是Y省文旅项目重点，城市干净又漂亮，到处都是鲜花和绿植，依山傍水，景色秀丽。
尤其是海边度假区的几间酒店，都是对标五星级标准——自助餐豪华又有特色，私人沙滩洁净宽阔，可供游客对着波光粼粼的大海晒太阳读书度假。到了晚上，客人可以选择参加篝火烧烤晚会，也可以一边看着大海一边躺在浴缸里喝红酒看电影。
穿书这么久，谈宁都没有彻底放松过，看着攻略上的碧蓝大海十分动心。
万一再进一步，借一点微醺的醉意，在夜海的浪潮声中把窗户纸戳破，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正在心里列计划表，手机却忽然嗡了几声。
谈宁看完微信消息，面色一沉，失望地垂下眸子。
乔聿白温声问：“怎么了？临时有工作？”
谈宁举起两根手指。
她鼓了鼓腮帮，弯下第一根，“梦茹说《桃花源》的新录制场地定了，就在这座海滨小城的这个度假园区。”
巧合了这么多次，是真的很想逃脱被原书男女主捆绑的命运啊。
她谈宁从来就不是别人的配角，是自己故事的主角！
乔聿白点点头，弯唇问，“第二个原因呢？”
谈宁：“老安，还有戴主任和杨主任准备回S城了，我把手上最后一个案子交接完毕，也可以坐周末的飞机回去……吴检说周五晚刚好大家聚个餐，当作送别宴。”
乔聿白立刻不假思索地说：“我和你一班飞机回S城。”又道，“那就不去玩了，以后有的是时间。”
谈宁面色一红，好在有帽子遮挡，看不出来。
她掏出手机，“那咱们现在就买机票。”
带着热带水果味的晚风吹过沙沙作响的树叶，太阳渐渐落入地平线之下，光线从橙红色变为暗黄色，平和地照在行人身上。
“……谈宁。”乔聿白忽然张口。
谈宁抬起眸子，“……嗯？”
乔聿白瞧了她一会，又重复了一遍：“谈宁。”
谈宁又“嗯”了一声。
乔聿白说：“是第一次。”
谈宁心头一顿，眨眼问：“……什么？”
乔聿白唇角露出一抹笑意：“第一次提出和女生一起旅游。”
谈宁斜眼瞧他，“哦”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他的话顺着背后的风飘来，“也是第一次心动。”
大概是为了配合M市炎热的气温，他换了款更清爽的柑橘调香水，配合他洁净的白衬衣，身上的气味好闻得像个少年。
她轻轻吸了口气，装作没听见，感觉心神随着浮动的光线而恍惚。
很多事情早就有了端倪，当她知道他为了她在《推理的法则》出镜的时候，当她拿到那个笋干肉丁包的时候，当她收到他亲手做的双肩包的时候，还有那一次在停车场撞见他父母的时候……
心底那道线在被慢慢突破，小小的欢喜在生根发芽。
她能感受得出来，乔聿白的内核和她很像，可能是因为早早外出留学的原因，他很少将内心情感袒露在外。
比起语言，他更多是用行动来表达因她而起的悸动。
……但是就这，也能算表白吗？
谈宁背对着他，踮着脚尖踩在人行道的落叶上，抿起唇角。
太随意，只能算是透透风声，吃颗定心丸。
她决定再给他一个机会。
很快就到了周五，送别宴定在单位附近的一家餐厅，价格中档，菜色鲜美，是本地人婚丧嫁娶爱来的去处。
错过了海滨小城的度假，谈宁决定在这顿饭上补回来。
雪花鱼片柔嫩无刺，黑椒烤肉的皮单独用火烧过，又脆又爽口，小黄牛肉则是用普洱煮的，带着清香，水煮虾个头极大，肉质弹滑，配生抽和芥末调成的酱汁，十分清爽，还有最后端上来的青椒炒干巴菌——
旁边的本地人书记员介绍这可是M市招待贵客的第一大菜，就这小小一碟子，得好几百才能拿下。
谈宁尝了一筷子，香味在唇齿游荡，回味悠长，于是扭头张罗着：“尝尝，S城这样的一顿得花大几千。”
乔聿白坐在她身边，眉眼温柔地说好，乖乖吃完谈宁夹来的食物，又给她盛了碗酸浓的冬阴功汤。
吴检和戴宽他们对看一眼，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在M市的这些日子，总归少不了领导和同事的帮助，谈宁主动端着酒杯站起身，她不擅长说祝酒词，笑着朝大家道了谢，然后一口干了小半杯。
酒水是Y省特色，添了梅子和玫瑰，喝起来酸酸甜甜，回味无穷。
谈宁坐下来舔舔唇角，跟乔聿白说：“小糖水味道不错，回头我买两瓶当伴手礼带回去。”
乔聿白点点头。
谈宁和一起工作的助理和书记员碰了杯，不知不觉一整杯下了肚。
她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对面的吴检哈哈笑起来，“小谈啊，这个酒度数不高，但是后劲很足哦。”
谈宁心中暗叫一声shift，她平时滴酒不沾，记忆里原身酒量也没多好，只怕待会酒劲就要上头了！
果然，吴检话音刚落，就像是验证他的话一样，谈宁感觉自己的脸颊忽然烧了起来，眼前的人影也开始变得重叠而晃悠。
再也不敢喝酒了，她把杯子推得老远，瞪着双眼老老实实抱着碗吃菜。
一直到宴席结束，也没人发现人虽然还端端正正面带微笑坐着，实际上已经醉得差不多了。
当然，除了乔聿白。
酒足饭饱，鼓腹含和，书记员一溜小跑去买了单，谈宁站在店门边和吴检等人一一告别。
吴检问：“行李都收拾好了吗？几点的飞机？”
谈宁认真点头：“好了。”
然后眼神迷茫地偏头：“……几点？”
“没事，反正你跟小乔一班，到机场跟我们说一声啊！”
吴检还以为谈宁只是忘记了而已。
戴宽杨主任将吴检送上出租车车，嚷嚷着要去附近抽根烟消消九尾，两人就顺着马路散步去了。
助理说男朋友来接，上了台大众走了。
书记员扫了辆共享小电动，说自己家不远，十分钟就能到，一转把手也一溜烟跑了。
于是就剩下谈宁乔聿白和老安三个人站在门口。
老安识趣地看了身边两人一眼，咳了一声：“哎呀，今晚月色真美啊，我要给徐老师打个视频！”
他举着手机走出院子，谈宁也下意识抬腿跟了过去——
脚底出溜一滑，差点结结实实摔一屁股。
还好就在她倒下去的一刹那，一双宽厚有力的手稳稳伸过来，拉住了她的胳膊。
谈宁吊在半空，酒醒了一大半，拍着心口抬眼瞧对方：“谢谢哈……”
——好险好险，她谈大检察官的一世英名差点毁于一旦！
难得见她这么可爱的模样，乔聿白唇角勾起，“喝多了？”
谈宁借着乔聿白手上的力站起身，拍着衣服点了点头。
“放心。”他说，“你掩藏得很好，他们都没发现。”
谈宁眨眼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八颗牙齿。
“我们……现在去哪儿？”谈宁挣脱他的手，摇摇晃晃走下台阶，“续摊？不醉不归？”
“别了吧。”乔聿白笑着摇摇头，“明天中午的飞机，提前两小时过安检，你可别睡过头了。”
谈宁大手一挥，“睡过头，不存在！”
“好好好，不存在。”乔聿白像哄小孩儿一样哄她。
谈宁水光光的大眼睛的月色下转了转，“……回，回家。”
她也不算醉得彻底，转向酒店方向，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乔聿白担心她再次踩空，又不好拉她的手，于是只能抓着她防晒衬衫的衣摆。
亚麻的料子，抓在手心里，痒痒的。
M市的夜风如静静的河，悄悄流过。走到一半，乔聿白摇了摇她的衣摆，停下来。
“……怎么了？”谈宁回头，打了个酒嗝。
乔聿白指了指旁边的小超市，“买点东西。”
谈宁“哦”了一声，脚尖换了个方向。
小超市门口有一排供路人坐的长椅，乔聿白让她坐在这儿，自己飞快进了超市。
一边用眼角余光盯着她，一边飞快挑选东西结账。
谈宁呆呆地望着回到身边坐下的男人，“你买了什么？”
乔聿白大手抓着袋装蜂蜜，柠檬汁和无糖乌龙茶，还有两只找超市老板要的空纸杯。
“喝茶？”谈宁问。
“嗯，给你解酒。”
乔聿白挽起袖子，利落地动作起来——金色的蜂蜜、淡黄的柠檬汁和褐色的乌龙茶一起躺入纸杯，混合成一杯有酸甜蜜香的柠檬茶。
“你要的小糖水，喝吧。”他把纸杯递到她眼前。
晚餐都是硬菜，有点咸，谈宁渴极了，抱着杯子一饮而尽。
她用衬衫袖子蹭了蹭唇角，称赞道：“好喝。”
乔聿白说：“再来一杯？”
谈宁点头，将纸杯塞回他手中。
其实酒意已经醒了大半了，谈宁能听见身后小超市关门打烊的声响，三种密度不同的液体在杯中混合的气泡声，以及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夜鸟的啁啾鸣叫。
谈宁单手撑着下巴，梦呓般喃喃道：“乔聿白。”
乔聿白没抬眼，“嗯”了一声。
谈宁舔了舔嘴唇的蜜意，“你知道我昏迷的时候梦见什么了吗？”
乔聿白淡淡道：“父母家人。”
谈宁“嗯”了声，“是看见了爸爸妈妈，但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爸爸妈妈……该怎么解释呢，我很久很久没见过他们了，好想一直停在那个世界，不回来了。”
乔聿白没说话，把做好蜂蜜柠檬茶递了过去。
谈宁将杯子握在手里，“其实那个时候，我脑子里有一个念头，在这个世界，还有个正在等我的人，可能是上天给我的奖励。”
她喝了口蜂蜜水，转头看他。
月光洒下淡蓝色的清辉，男人被这样的光影眷顾，凌厉优雅的骨骼线条从下颌一路延伸到衬衣领口深处的阴影里。
真是……秀色可餐啊。
“这个小甜水，不是解酒药。”她晃了晃柠檬茶，“乔聿白，我感觉我又醉了。”
“是吗？”乔聿白转过头，眉眼漆黑，目光温柔，“那我希望你多醉几次……你叫我名字的声音，很动听。”
谈宁笑得露出小虎牙，“那我多叫几声！乔聿白！”
“嗯。”
“乔聿白……”
“嗯。”
“乔聿白。”
“在。”
乔聿白很有耐心地一声声应着，直到旁边的女孩忽然用带着喝酒后的沙哑声音，问了声——
“乔聿白，你很喜欢我，对么？”
第76章 告白的夜晚
乔聿白扭头瞧着谈宁。
女孩喝酒不上头, 面色如常，大眼睛含了汪波光粼粼的月色，连耳根都给衬红了。
“嗯，喜欢。”他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声音很轻, 但很坚定, “谈宁，我很喜欢你。”
谈宁心跳得很快, 眨巴着眼睛。
明明她是抛出问题的那个人, 但是她去忽得哑然, 不知道如何回答。
半晌, 她张口说了一个字——
“好。”
“……好？”乔聿白不由失笑, 连嗓子也哑了，“好什么？”
“我说……你眼光好！”谈宁一脸严肃地比了个大拇指。
乔聿白：“……”
两人相视一眼, 一起大笑出声来。
背后小超市里传出老板的嚷嚷：“半夜上别处笑去啊，还让不让人睡觉呢！”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谈宁不知道刚才的对话被小超市老板听去多少，赶紧捂着脸站了起来。
“走吧。”乔聿白也站起身, “我送你回去。”
谈宁住的酒店就在前方，M市没有夜生活，车已经很少了, 路灯明晃晃，照出一男一女并肩而行的影子。
明明有那么宽的马路，两人之间的缝隙却窄得手背快要贴在一起。
他质地精良的白色衬衫和她亚麻防晒衣的料子在夜色中轻轻摩擦。
乔聿白轻轻吸了口气, 然后绅士地问：“可以吗？”
谈宁知道他的意思, 在说出“可以”的一瞬间, 她反手抓住了对方的手指。
十指相扣，恋人的影子被路灯不断缩短拉长, 路边的小店一一灭去光辉，棕榈和大叶片植物的香气里，仿佛只剩下两个人掌心滚烫的温度。
路不长，很快就到了谈宁的住处。
门廊和大堂还留着灯，玻璃大门内，前台小妹趴在登记电脑后，看起来睡得很熟。
乔聿白恋恋不舍松开手指。
“上去吧，做个好梦。”他说。
“好。”谈宁垂下眼睫。
走了几步，她忽然回过头——
“我也是。”谈宁眼底像藏了那片未曾造访的海洋，语气中有不容置疑的霸道和笃定。
“我也是，乔聿白，我也喜欢你。”
*
在闹铃响起之前，谈宁就已经被生物钟惊醒了。
昨晚互相表白后，她就一溜烟回了房间，只在洗完澡后看见乔聿白发来“到酒店了”的微信。
这一觉，梦里犹自延续着一些甜蜜到饱胀的感觉。
谈宁翻了个身，抱着枕头笑了一会，才在闹铃中坐起了身。
外面是若隐若现的晨光，她推开毛巾毯，下床拉开窗帘，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在M市的最后一个上午，终于有闲暇观察这座她工作生活了快三个月的城市——
碧蓝的天空明亮到让眼睛绝望，现在是五月初，雨季来临前的空气中水汽浓郁，让皮肤湿湿的，行人穿着背心短裤拖鞋，慢吞吞走过漫溢着肥硕植被的街头。
明明是要回城工作，灵魂却松弛得像是要去度假了。
洗漱完毕，她一边哼歌一边收拾行李。半小时后，乔聿白准时出现在酒店楼下。
谈宁退了房，拖着行李箱向他走过去。
“昨晚睡得好吗？”她随口问。
没想到乔聿白却看了她一眼，“你睡得好？”
“……挺好啊。”谈宁不解地望着他愈发明显的黑眼圈，“通宵录节目那次都没见你这么疲惫。”
“嗯，那就好。”乔聿白绝不会承认自己想某人想得一夜没睡。
“哦，对了，我有咖啡。”谈宁从防晒衣外套口袋里摸了个小塑料瓶递给他。
“谢谢。”
乔聿白十多年没喝过这种速溶牌咖啡了，不过塑料瓶还带着她的体温，他接过一口喝光，把盖子拧上，珍惜地放进随身背包里。
“热吗？”乔聿白盯着她额头上沁出来的汗。
“还好，习惯了。”谈宁说。
浓荫下吹来燠热的风，乔聿白看了眼智能手表，“专车还有两分钟就到。”
“没事，不急。”谈宁说，“M市机场很小，安检不会耽误太长时间。”
两个第一次恋爱的新手，在确定男女朋友的关系后，反而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好在远处传来喇叭声，专车提前抵达酒店，乔聿白为谈宁拉开后座的车门，然后才去后备箱放行李。
他不坐副驾驶，却和谈宁并肩坐在后排。
两人一路都没有说话，只是透过车窗看热带城市上空漂浮的云。
机场饭店不多，他们走进一家营业早的酸辣鱼吃早午饭，时间不长也不短，为了不误机，谈宁随手选了个套餐。
等餐上来的间隙，谈宁一边和灿灿他们报告自己马上登机的消息，一边顺手从甜品柜台拿了块芒果慕斯蛋糕。
坐在桌边，她舀了口奶油送入嘴里，才感受到某人灼灼的视线。
谈宁一拍脑门，差点忘了，现在不是单身，不能顾着吃独食。
她抿着唇，将蛋糕往对方那边推了推，“一起吃？”
谁知乔聿白却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对芒果过敏，就是觉得你吃奶油的表情很可爱，像小黑吃猫条。”
“啊。”谈宁抓了抓额头，她养了两年多糯糯，对饲养猫咪很有心得，“你来M市这么多天，小黑有人喂吗？”
“有监控、自动饮水机和自动喂食器。”乔聿白说，“小黑很怕生，更何况我不在家，除非紧急情况，否则我不会让外人到我家来。”
他打开手机上的监控软件，推到谈宁面前，黑漆漆的画面上，一只更黑的小猫卧在墙角纸盒里打盹。
大概是梦见正在抓捕小鸟，它手脚抽抽了几下，还不停吧唧嘴巴。
谈宁想起糯糯，心头这一阵柔软，看得眉眼温柔，称赞道：“真可爱。”
“小黑是我回国后领养的猫，才一岁半，正是调皮的时候。”乔聿白说：“你想认识它吗？”
谈宁正想说好，服务员端着大托盘，喊着“借过借过”，从厨房一路辗转挪腾到桌边——
然后放下酸辣鱼片、竹筒糯米鸡、清炒空心菜、火腿破酥包，以及一大壶金灿灿的芒果汁。
谈宁和乔聿白视线一撞，都笑出了声。
服务员一脸懵地看小票：“套餐对的啊……我说你们小两口有什么好笑的。”
“没事，不好意思。”乔聿白听见“小两口”两个字，笑意更浓，“是我芒果过敏，请问能不能换个饮料。”
“早说啊，甘蔗汁行吗？”服务员不高兴地翻了个白眼。
“行。”乔聿白用眼神征求了谈宁的意见，“给您添麻烦了。”
服务员抓起玻璃壶的把手，嘟囔着走了。
“……想认识。”谈宁夹了糯米鸡，一边接起了刚才的话题，“但小黑不是怕生吗？”
“你又不是生人。”乔聿白淡声说。
谈宁笑了笑，看着嗡嗡作响的手机，“戴主任他们已经到S城了，灿灿约我明天吃饭……啊，毛雪晴她们约在了后天，甜儿说周末学校放假来看我那也就是大后天也有约了，彭圆圆张欣他们说周一晚要给我接风，连苏蓝都排到了下周二……”
她掂了掂手机，冲着乔聿白赧然一笑。
乔聿白给她夹了一筷子剔去刺的鱼肉，曼声道：“去吧，没办法，谁叫我女朋友这么有魅力呢？”
这其实是他们第二次一起坐飞机，但因为谈宁这张是临时买的机票，随机分配的两个座位并不在一处。
飞机上冷气开得很足，乔聿白放完自己的背包，找空姐要了张毯子，专门送到谈宁那里。
谈宁拥着盖毯，舒舒服服睡了一觉。醒来后空姐播报，已经到S城上空。
她朝窗外眺望——大海是深蓝色的，无边无际，与天空连成一片，岛屿点缀在平阔的海面上。
谈宁觉得很眼熟，岛上有幢别墅跳入眼中。她忽然想起来，这不是《推理的法则》第一期录制的大洋山岛么！
时间已经过去整整一年，现在想来，还是心潮澎湃。
“飞机已经开始下降。请您配合我们的安全检查，系好安全带，收起小桌板，调直座椅靠背……”
飞机落地，谈宁将毛毯叠好递给空姐，旁边抱着平板电脑上看了一路的小姑娘怯生生问：“请问……你是谈宁姐姐吗？”
谈宁点了点头。
小姑娘一脸激动，“天啊天啊天啊，我竟然见到真的谈宁了。”
虽然她在尽力克制，但是声音依然不小，引得四周的人都看了过来，议论纷纷。
谈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您好，我有工作任务，不想被别人认出来，你不介意吧？”
“好好好，不介意，不好意思！”小姑娘立刻涨红了脸，用气声说，“那是不是不能跟你合影啊……”
谈宁摇了摇头，“不过我可以给你签个名。”
小姑娘正在上学，立刻从包里掏出本子和笔，谈宁很利落地刷刷写下大名。
“宁姐你真好！上次我在机场看见赵嘉禾，她都退圈了，还那么凶巴巴的……”小姑娘兴高采烈地将本子捂在胸前，“以前我还是她粉丝呢，现在我宣布只粉宁姐一个人，永不爬墙！”
谈宁笑了笑，此时舱门开启，她赶紧和人群一起走了出去。
拿完行李，往停车场去的路上，乔聿白问：“在飞机上被粉丝认出来了？”
谈宁点头。
乔聿白说：“还好位置不在一起，万一被拍下来，只怕会给你带来麻烦。”
谈宁抬起眼睫，淡声道：“不会……你对我来说，从来都不是麻烦。”
乔聿白心头微微一动，唇角抿起。
路虎揽胜早就被司机开过来了，静静等在停车场里。
谈宁把行李提进后备箱，自觉上了副驾驶。
全黑的车驶上机场高速，空气里有熟悉的味道，那是属于S城春天独有的花香。
正值下班高峰，长海区是老城区，车队在烟火气中凌乱地堵成一条长龙。
谈宁估摸着回家还有的忙，于是打开外卖软件，准备点个汉堡炸鸡套餐应付一下。
乔聿白瞥了一眼，“半个小时后来我家吃吧，正好介绍小黑给你认识。”
谈宁诧异：“你家有食物吗，放了这么久都没坏？”
乔聿白：“飞机刚落地就下了买菜订单，现在应该已经送到家门口了。”
谈宁瞧着乔聿白，半晌噗嗤一笑。
前车一动，乔聿白追了上去，“怎么了？”
谈宁收回视线：“是我眼光好。”
乔聿白唇角勾起弧度，一路顺畅地回了幸福里。
约定好半个小时后见，谈宁正好先回家收拾行李打扫房间。
一来是没想到自己支援云南的时间从半年变为三个月，二来，乔聿白有备用钥匙，定期让保洁阿姨上门清洁，除了那个被她锁起来的房间外，屋子里很干净，简直让谈宁产生了一种拎包入住的感觉。
时隔一百天，她再次打开那扇门，对着蒙尘的白板呼了口气，目光扫过那些公司和人名。
炸了这个乌烟瘴气的内娱。
——好像，她快要做到了。
*
半个小时后，乔聿白家的门铃叮咚一响。
他来不及放下挽起的袖子便去开门，旋即被门外美人的模样愣在原地。
她换了条简洁修身的黑色连衣裙，长发用一枚深红发夹盘起，和唇上一点淡红的水光呼应。
自从退圈后，谈宁就很少化妆，即便上《推理的法则》，也就是涂点防晒描个眉毛。
她的五官本就浓艳，那一点清雅的口红犹如地点睛化龙之笔，整张脸的气韵随她眼波流转而流动，犹如浩浩烟波，也如细细春水。
他开着门呆了一瞬，直到谈宁偏了偏头，指着下方黑色的小不点儿笑道：“小黑要跑了。”
乔聿白回过神，一把捞起不情愿的猫咪，让出空间，“快请进。”
谈宁轻轻眨了眨眼睛，去Y省前因为方初南胃穿孔没能吃成饭，这还是她第一次踏进乔聿白家门。
第77章 回城并升职
洋楼果然比公寓大很多, 谈宁之前在视频里见过，这间大平层从购买之初就是乔聿白打算自住的，整个房子的装修也像他这个人一样——简洁，优雅, 锋利, 不失格调。
就是有点没人味儿。
几间卧室的门都虚掩着, 客厅只有沙发、投影仪、猫爬架和延续到开放式厨房的岛台。灶台上架着两口锅，蒸锅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炒锅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给冰冷的屋子增添了烟火人间的氛围。
她换上摆在玄关处的米色拖鞋, 走进客厅, 向猫咪伸出手。
小黑竖着尾巴, 试探了一会，然后迈着优雅的猫步走过来, 闻了闻她手指的味道，一歪头，将气味腺蹭过去。
“它很喜欢你呢。”乔聿白回过头, 笑着说。
谈宁也很礼貌地回摸了把小黑的脸颊和脑袋，完成人与猫的社交礼仪。
小黑满意地打起呼噜，尾巴一摇, 跳到沙发扶手上，眯着眼看两脚兽。
有几道菜还没完全做好，乔聿白手长脚长, 动作专业, 做个菜也像炫技一样优美。
他却没有因为谈宁是客就让她乖乖坐着, 而是一边调整抽油烟机的风速一边示意——“冰箱里有饮料，挑个你喜欢的, 杯子在岛台上，那个白色瓷杯是专属你的。”
谈宁挑眉：“还有专门为我买的杯子？”
乔聿白笑：“和那个黑色的杯子，我的，配套的。”
“……”谈宁立刻打开冰箱门，掩盖自己怦怦直跳的心情。
双开门的大冰箱，还带了专门的自动制冰功能，内部摆放了满满当当整整齐齐的生鲜食物。
她想到自己只有冷冻方便食品的冰箱，不禁慨叹一声：“好厉害啊。”
乔聿白解释：“都是留学生活逼出来的，M国除了高热量就是白人饭，谁吃谁翻白眼。”
谈宁一笑，拿出一瓶sparkling apple cider：“苹果气泡水，很爽口，可以吗？”
乔聿白看她拿出来的绿色玻璃瓶，怔忪一下，“留学时常喝的饮品……国内没得卖，你喝过？”
穿书后当然没喝过，原身的交际圈里也没几个留学生，谈宁眼睛一转，思维敏捷，“听柯竹悦提过，她在伯克利学的声乐。”
乔聿白“哦”了一声，没再去问。
谈宁往两个杯子里倒上气泡水，那边乔聿白做的菜也端上来了。
蒜粒牛肉、豆豉蒸排骨、桂花蓝莓山药，还有丝瓜虾滑汤。
谈宁坐在桌边讶然睁大双眼，“半个小时，能做这么多？”
乔聿白挽着袖子给她盛汤：“我还有几道更拿手的，下次给我多一点时间准备。”
这么说来，下一次来吃饭好像已经说定了。谈宁轻轻咳嗽一声，用勺子舀虾滑送入嘴里。
她闭了下眼，品尝弹滑虾肉在口中爆开的感觉。
在M市吃了那么久当地食堂，现在只想感叹一声，也太好吃了吧……
乔聿白目光宠溺，“慢点吃，别噎着了。”
小心思被发现，谈宁干脆开始聊天，“我一直很好奇你的履历，现在是不是可以问了。”
乔聿白颔首，向面试一样做自我介绍：“我的专业是犯罪心理，博士毕业后在国外机构工作了几年，本来回国只是为了帮导演的忙，后来……参加《推理的法则》后，就打算留在国内工作了，这边有几个机会，公安大学的博士后流动站，或者在S城公安当挂职专家，还有我爸妈……你知道，我是独生子，他们希望我继承白羽集团。”
优秀得令人咋舌，不过谈宁并不觉得自己和他比有丝毫逊色。
她点点头，“你的想法呢？”
“我想留在S城，但不想从商。”乔聿白抿了抿唇，半开玩笑地瞧着她，“可能挣不了多少钱，你能接受吗？”
谈宁“嗯”了一声，慢条斯理地吃山药，“没关系，我现在是员额检察官了，挣得不少，吃得也不多。”
乔聿白微垂眼眸，有点想笑。
话题自然而然转到父母上，他剔下排骨上的豆豉和骨头，自然送到她碗中，“我去M市之前，我爸妈就很想请你吃顿饭，见上一面。”
谈宁呛了下，“我们那时候还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啊……”
乔聿白没解释，“没关系，如果现在不想见的话，过段时间也行。”
谈宁说别，“吃顿饭而已，没什么关系。”
想了想，她又问：“你想见我妈吗？其实我跟她……不算亲密。”
“我都行，听你的。”乔聿白曼声，“阿姨上次住院后好些了吗？”
“好了，老陈照料得很细心。”谈宁叹了口气，严肃道，“记忆中我还是同我父亲的关系更紧密些，所以以前才对老陈这么抵触，不过现在想想，没人规定为人母者不能拥有自己的爱情。”
明明没有得到多少母爱，却还能为自己母亲的感情生活着想，乔聿白心疼地瞧了她一会，才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向陪你去看看你父亲。”
谈宁点头，刚好清明她人在M市，也不知道方初南有没有去扫墓。
外面月上柳梢头，少年和少女下了晚自习，嬉笑着从小区门外的人行道上经过。
吃完饭，乔聿白主动去洗碗，让谈宁随意参观。
他家光是房间就有五个，除了平时睡觉的主卧一间，客卧一间，此外还书房、健身房和一间空置的屋子，收拾得都很清爽。
“客卧没有人住过，东西都是齐全的。”乔聿白自然地说，“往后你有需要，也可以搬过来。”
这是邀请同居的意思？谈宁吸了口气，轻声道：“我和中介签了三年。”
乔聿白：“可我是房东。”
谈宁装作没听见，乔聿白倒也没追着说下去，在哗啦不停的水声中，她轻轻推开了书房的门，“啪”一声拍开顶灯。
整整两面墙都摆满了书，中间立着块硕大的白板，乔聿白和她有一样的工作习惯，上面写着他最新的论文研究思路。
临窗是面极长的书桌，摆着他的电脑、笔记本、茶杯等物品。
只是所有的东西全都摆放在左侧，留了半张空荡荡的桌面。
谈宁有些诧异，身后传来乔聿白的说话声：“右半张桌面供你使用，你看，我有很多法律刑侦相关书籍，比检察院图书室还全，欢迎你随时可以到我这查阅……当然，如果你想有自己的工作室，旁边还有个空房间。”
比起那个杯子，一间属于自己的屋子更叫人高兴。
她转过身，望着靠在门边的乔聿白，决定逗逗他：“那……我可以住在公寓，需要查资料的时候才过来吗？”
乔聿白一点都不带犹豫：“可以，我家门锁的密码是……”
谈宁望着男人一本正经的神色，心里舒坦得像喝了两大杯解酒蜂蜜柠檬茶似的，表面上还要强忍着笑，勉强点头道：“我记下了。”
她内心一得瑟，往旁边迈了一步，险些撞上藏在白板后面的玻璃收纳柜。
乔聿白一个箭步就冲了上来，揽住她的肩头。
“没事吧？”
谈宁向天发誓，她绝不是动不动就摔倒的娇花，怪只怪那个收纳柜藏得太隐秘了！
就在她倒下去的那一瞬间，某人胳膊及时伸了过来。
谈宁没有将全部重心倒在他胳膊上，而是借力抓住他的衬衣下摆。
“我没事。”她站稳，清清嗓子。
但是乔聿白的手却没有松开，而是隔着衣服虚虚地圈着她，瞧着她耳根越来越浓的霞色，嘴角勾起。
他身上有好闻的气味，早上上飞机前的香水味，家庭煮夫手上柑橘洗洁精的芬芳，还有属于异性的荷尔蒙气味。
该怎么形容呢，氛围忽然就这么暧昧了起来，连空气都像被点着了火，翻腾起一蓬又一蓬的热浪。
谈宁低着头，选择原地转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他。
准确的说，他们确定关系还不到24小时，完全没有必要发展这么神速……吧？
“谈宁。”他在背后低低叫了一声。
她没理他。
“宁宁？”他又喊了声，然后说，“你要不要看看这个收纳柜里装了什么？”
谈宁“啊”了一声，抬起眼，结结实实吸了口气。
摆在柜子里的东西，桩桩件件都和她有关——
有写着“谈同光”名字的卷宗，有她扮演“谈姑娘”时用的扇子，有《推理的法则》最终案解药颜料瓶，还有她作为礼物分给的大家的甜儿奶奶竹编小摆件。
就连她早上给他的速溶咖啡的瓶子也被洗干净摆在上面了。
难怪他能这么快搞定联合行动，原来就算她没提，他也一直在关注案情。
谈宁“噗嗤”一声笑出来，转头说：“乔聿白，你有点像那个什么”
他问：“什么？”
“我直说你不准生气哦。”谈宁一本正经道，“舔狗。”
乔聿白无所谓地笑了声，“只要你喜欢就行。”
谈宁表示很受用，不过乔聿白却抓着她的手，打开收纳柜下层的抽屉。
他用哑哑的沉沉的声音说：“这里面是我一直想送给你，但是被找到机会送出去的礼物。”
抽屉其实不大，但是被塞得满满当当，几个丝绒盒子里装的是简洁大方适合在重要工作场合佩戴的首饰，方便打字的键盘，几本法律理论书籍，质量颇好可以随身携带的印泥和录音笔。
谈宁还没看完就笑了：“你从哪儿找来这么多东西的？”
乔聿白说：“只要看见，感觉你似乎用得上，就买了。”
谈宁将抽屉合上，转过身，郑重道：“谢谢你，不过……天已经黑透了，我该回家了。”
男朋友很好，不过她当惯了孤狼，还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
乔聿白语气温和，“不客气，回家好好休息。”
回到客厅，谈宁摸了摸小黑的下巴，才去玄关换鞋。
“晚饭很好吃。”她将指头搭在门把手上，“谢谢招待。”
“你我之间，不必这么客气。”乔聿白顿了一下，才问，“你打算庭审后再去墓园，对吗？”
谈宁：“唉，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
周末这两天，乔聿白都以谈宁在M市吃得不好、刚受过伤需要补身体为由，按时按点邀请谈宁去他家吃饭，或者带着做好的菜上门。
他的目的很直接也很单纯——让谈宁习惯有男友相伴的生活。
不过他也不会咄咄逼人，礼貌地给控制自己想更进一步的欲望，吃过饭就走，给谈宁留下了独处，以及和朋友们共度的时间。
到了周一上班，谈宁一回去报到，王检就笑眯眯说：“小谈看起来气色不错啊！”
谈宁只好解释：“这两天吃得比较好。”
戴宽和杨主任嘴上没个把门，王检早就从他们那里听说了谈宁出事，乔聿白第一时间赶到的八卦。
她了然地笑笑，指着沙发：“坐吧。”
谈宁简单扼要地把这三个月在Y省工作的状况汇报了一遍。
王检听完，赞许地点了点头，“你一直很有胆识，想做的事也在制度范围内完成了，我对你个人能力还是很看好的。”
“不过……”她话锋一转，“几个领导开会商量，不打算让你继续留在第五检察部。”
谈宁睁大双眼。
——单位这么多部门，第五检察部的工作内容是她最喜欢最擅长的，再加上杨主任和彭圆圆这样好相处的同事，她真心舍不得离开。
“倒也不是调你去其他部门工作。”王检又是一个大喘气，“前段时间上面开会，这几年嘛，文娱这块乱象频出，决定在检察院成立一个文娱法治工作坊，大家一致同意，负责人人选非你莫属！”
第78章 理想的生活
谈宁也没想到, 这辈子的升职速度竟然比上辈子还快。
之前她学历高起点高人又肯干能卷，在人才辈出的法院里也足足熬了三年多才当上刑一庭副庭长。
没想到现在一心奔着逃离娱乐圈查清真相，却只用了一年半时间就成了工作坊负责人。
——搞事业真的太爽了，简直比谈恋爱还刺激上头！
谈宁站起身：“谢谢领导信任, 我一定会努力完成组织交办的任务。”
王检点点头, 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一路上她都在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大笑出声, 结果刚回到工位坐稳，任命文件就已经下发到所有人的电脑系统里了。
不得不说, 这个世界的班子运行速度比书外世界真的快好多。
她坐在电脑前, 还没下载完文件, 那厢彭圆圆已经大叫起来了——
“天啊宁姐你要去工作坊当负责人！天啊天啊天啊！”
她这一激动, 丝滑地触发了整个办公室的连招, 大家都站起身：“什么什么，谈宁升职啦？出文件了吗？”
杨主任从小办公室里伸出个脑袋：“一看你们就没有及时查收系统文件！”
大家嘿嘿嘿摸头一笑, 纷纷噤了声去查阅文件，然后在小群里吃瓜。
作为被重点关注的对象，谈宁没理睬微信不停跳出来的消息, 而是喝了一大杯咖啡，着手准备交接工作，为自己的工作坊挑选得力干将。
彭圆圆给她当了这么久的书记员, 自然是要一并带着去的，只是之前刚遴选上检察官就去Y省支援了，单位人手稀缺, 没给她配专门的检察官助理。
现在单独成立工作坊, 大家自然开始暗搓搓自荐。
其实谈宁对大多数同事都不熟悉, 甚至不知道谁是助理谁是检察官，万一一不小心要走了别人的得力干将, 得罪人了还不知道。
稍微熟点的就是几名一同进院的同期，不过她作为最出挑最有关注度的那一个，其他人肯定都不愿意给她当助理。
谈宁正对着电脑上的名单犹豫，斜对面的小刘一蹬转椅，凑了上来。
“宁姐……啊不是，谈检，你觉得我怎么样？”
谈宁瞅他一眼，还没说话，彭圆圆先嚷嚷，“不行，想跟我宁姐相亲，必须身高一米八以上有八块腹肌秀发浓密长相英俊业务能力高超，你瞧瞧你哪一点够得上？”
小刘臊红了脸，“不是相亲，我哪儿配啊！我是说，宁姐愿不愿意让我加入团队……杨主任说了，他要培养今年新来的公务员小裴，让我自己找地儿锻炼去。”
彭圆圆“噗”地一声，差点把嘴里的咖啡全部笑喷出来。
“我说大哥，你是喝了失忆水吗？遴选前是谁信誓旦旦说自己绝对不给谈宁当助理来着？”
小刘又是抱拳又是鞠躬，“姑奶奶，给点面子成不，我那时不是不懂事嘛，现在我改过自新，我洗心革面，我重新做人！
谈宁瞥他一眼，“跟着我可没办法吃香的喝辣的，我对能力要求很高，会经常加班，你要是受不了，现在就别来。”
小刘连连摆手，“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要跟我的偶像谈检学能力学本事学知识，争取接过桂冠，早日入额！”
“还有。”谈宁漠然又严厉地盯着他，“不准歧视女性！”
“遵命！”
小刘这人虽然直男，但是在杨主任的锻炼下，能力没得挑。
当然，做法检办案的工作，最关键是要人品公正纯良，谈宁又观察了两天，才确定小刘足以达标。
于是团队成员就这么初步定了下来。
文娱只是一个行业，涉及的案件类型却五花八门，为了方便查找资料，工作坊新分下来的办公室就在档案室旁边。
谈宁带着她的助理和书记员开始了全新的办案生活，电脑刚摆上办公桌，系统里就分了好几个知识产权保护的相关案子。
和之前经手的案子截然不同，需要新的法律知识铺底，还要参考相关案例。
谈宁全身心投入到学习和工作中，除了之前约好的几次聚餐外，每顿都在食堂随便解决。
这自然让男朋友乔聿白倍感失落。
好不容易等到周末，谈宁一个懒觉醒来，看见乔聿白的微信，问她中午有没有空去他家吃午饭撸小黑。
谈宁一拍脑门，目光移到右上角的时间——
已经中午十二点半了。
乔聿白要作研究有事当顾问，动辄两地跑，还尽量当天来回，每晚等她下班回家报平安，相比较而言，她确实对男朋友太不上心了。
“抱歉抱歉抱歉……”谈宁有点心虚，眨巴着睡饱的眼睛给乔聿白回消息，“起晚了才看见，换成晚饭可以吗？”
Q：“好吧。”
Q：“委屈小狗.jpg”
谈宁弯唇一笑，也回了个表情包，“摸摸.jpg”
为了安慰委屈小狗，谈宁临时加班了半个下午，确定晚上不会有任何突发情况后，才画了淡妆，换上一身简洁的白色休闲装，直奔乔聿白家。
她敲了下门，里面传出来乔聿白的说话声：“手上有点忙，你自己开密码。”
谈宁“哦”了一声，输入密码，推开房门——
然后就看见玄关处男朋友高大的身影。
“不是双手忙着吗？”谈宁换鞋。
乔聿白将怀中瞪大可爱圆眼的猫咪递过来，“对啊，双手抱着猫呢，再说不让你多输几次密码，忘了怎么办。”
谈宁和小黑蹭了蹭鼻子，决定看在这么可爱猫咪的面子上，原谅他的小小诡计。
晚饭也很丰盛，难得做了西餐，桌上铺了洁白餐巾，正中央摆放烛台，餐盘用锃亮的盖子盖住，角落点了电子壁炉，那格调宛如身处欧洲古堡。
为了和今晚的氛围匹配，乔聿白穿了挺括的白衬衣，就连小黑的脖子上都戴了个丝绒蝴蝶结。
谈宁低头看眼自己的休闲装：“下次来你家之前，要不要问问dress code？”
乔聿白笑着摇头：“宁宁，你穿什么都很美，再说咱们今天穿了一样的颜色，是不是很般配？”
他绅士地为谈宁抽出椅子，揭开餐盖，露出烹饪得恰到好处的牛排。
满屋肉香，谈宁深吸口气，感叹道：“我觉得以后再也没办法正视食堂的饭菜了，就连人均五百以下的餐厅，也没办法跟你的手艺比。”
桌上烛光随气流颤动，黑胶机里传来舒缓优雅的香颂，小黑在腿边蹭脑袋，乔聿白切下一小块没沾调料的牛肉，送到它的饭碗里。
这种氛围或许不符合原身的喜好，但是对上辈子活得很优雅精致的谈宁来说，却有一种恰到好处的舒适感。
她将最后一口牛排送入口中，抿了口赤霞珠，眨着微醺的眼眸发出邀请：“等下要不要出去散散步？”
五月的S城夜晚还有些凉爽的微风，再过一段时间，就热得让人不想出门了。
乔聿白看着她慵懒的神情，温柔地说了声好。
他将桌上餐具送入洗碗机中，重新洗了手，才珍重牵起女朋友的手，漫步走入电梯。
小区今天当值的保安还是欢欢的主人，看见他们并肩从洋楼出来，不由吓了一跳。
“——你你你你们！”
乔聿白没听见保安的感叹，他带了给欢欢的罐头，去小区固定的流浪猫喂食点放饭。
谈宁双手插兜，悠然走向门卫室。
“怎么了？”她盯着偏了偏头。
保安艰难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你和乔老师好了啊？”
“是啊。”谈宁不觉得有什么好惊讶的。
保安压低了声音：“乔老师在咱们小区有两套房子，我看过他登记的家庭情况，条件很好的！小姑娘攀了高枝儿，可得把握住机会啊！”
谈宁正准备回答，身后有人用凉丝丝的声音道：“劳您费心，她不是什么小姑娘，她是检察官，抓了很多坏人，能和她在一起，是我交了好运才苦苦求来的机会，下次请您不要再这么说了！”
保安石化在原地，嘴惊讶成“O”字形。
“乔聿白，”两人走上布满林荫的街道，谈宁哑然失笑，“倒也不必如此卑微。”
乔聿白摇了摇头，深黑的瞳孔里带了笑意。
“我只是把想法诚实地说出来了。”他看了眼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手指，“所以，看在我那句话的面子上，今晚牵你的时间，可以更长一点吗？”
谈宁脸颊一烫，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
*
工作又回到了熟悉的节奏，在上班与下班的时间里穿插着无数加班和外勤的时光。
文娱法治工作坊的员额检察官谈宁、检察官助理小刘和书记员彭圆圆又包揽了本月绩效排名第一的团队。
谈宁自己是卷王，不过她也不是那种压榨下属的人，能自己完成都自己完成，尤其是彭圆圆说她在准备年底的公务员考试时，谈宁更是拿出了当年备考时压箱底的复习资料，主动减少她的工作量。
彭圆圆私下跟小伙伴炫耀：“天啊我们宁姐真的人美心善，不仅从没歧视过我外包书记员的身份，还鼓励我备考，能跟着这么好的检察官，我真的好幸运哦！”
于是小道消息一传开，院里想加入文娱法治工作坊的人就更多了，甚至有人将自荐信发到系统谈宁的邮箱，预订彭圆圆考走后的书记员职位。
谈宁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向来走一步看一步，不过彭圆圆有次登她邮箱查资料，看见了那封自荐信，趁着办公室没有别人，跑到谈宁面前抹泪。
“万一我上岸失败怎么办？”她闷闷不乐地撅着嘴。
谈宁从一堆文书材料里抬起脑袋，“如果你能把我给你画的重点看完，至少能进面试。”
“好吧。”彭圆圆嘟囔，“假如……我是说，假如我考劈了，这个书记员的职位……”
“放心，给你留着。”谈宁给她吃了粒定心丸。
“芜湖万岁！”彭圆圆激动地举起双手，“我要点奶茶庆祝一下！见着有份，宁姐双份，除了刘哥！”
小刘此刻正好抱着一摞材料进来，不由竖起眉头：“好啊，好你个彭圆圆，我要状告你歧视男同志！”
几个人在办公室里嘻嘻哈哈笑作一团，谈宁抱起手臂靠坐在椅背上，愉悦地叹了口气。
现在的生活，有事业，有恋人，有朋友，没有经济压力和父母的打扰，算得上理想模样。
只是吴家兄妹电诈案还没有尘埃落定，她心头还有些惴惴不安。
事态发展比她想象更快，两天后，谈宁接到了来自Y省的电话。
“谈检！我是上次在K市接过您的小宋，还记得吗？”
谈宁说记得，这是她在Y省见到的第一个人。
小宋在电话那端很激动，“好消息好消息，抓到吴秀峰和吴秀美了！”
谈宁心头一震，抓着手机站起身来。
小宋详细解释道：“我们主任让我跟您报告一声，吴秀峰已于昨天被抓捕归案，吴秀美今早回华国主动投案自首，我们这边公安先审讯一遍，下月移送S城！”
第79章 难审的案子
挂断电话, 谈宁面朝落地窗外高楼林立的城市夜景，深深吸了口气。
她心中有数，作为这起案件的当事人，要避嫌, 不能参与办理。吴秀峰他们即便转到S城, 应该也会交给检察院里专门侦办网络诈骗的团队——
谈宁很相信同事的能力, 一定会还自己和所有受诈骗者一个公道。
不过根据她对司徒鸿才那些人不要脸程度的了解，这次一审过后, 他们一定会提出上诉, 到更高一级的法院二审。
果然, 这起案件牵涉受害者很多, 主办案件的陆检察官每天愁眉苦脸, 成了整个单位比谈宁加班还多的人。
吃早饭的时候，她端着餐盘坐在谈宁对面, 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
谈宁一抬眼皮，健身狂魔陆姐曾经是整个单位最有名的大胃王，现在盘子里只有一个鸡蛋一个包子, 那包子还是素馅儿的。
“陆姐怎么吃这么少？”谈宁把自己的饭卡往她那边推了推，“是月底没钱了吗？我之前一直在外面，饭卡钱多, 随便用。”
陆检又是一声叹气，“谢谢你小谈，我是吃不下, 你不知道那案子有多让人头大……”
谈宁苦笑：“您知道我是案件相关人, 要避嫌的吧……”
“哎对对, 规章制度不能忘。”陆检察官揪了把自己头发，“不说了不说了, 吃饭。”
她夹起包子咬了一大口，然后艰难地梗着脖子咽下去。
“吃那么多干的也不行。”谈宁看着她不舒服的模样，把手边的盒装牛奶递过去，“喝点稀的顺顺。”
陆检听她这句话，双眼一瞪，直愣愣地盯着牛奶包装盒发起愣来。
“对啊……”她喃喃自语，“全是干的也不行，得弄点稀的……”
陆检将剩下的包子往嘴里一塞，丢下一句“谢谢啊小谈”，抓起鸡蛋和牛奶盒就跑了。
谈宁：“？”
后来的事她还是听彭圆圆说的——陆检在办案的过程中遇到了很多困难，一度找不到切入的方向，忽然有天福至心灵，从减刑的适用条件和限度入手，胡萝卜加大棒，成功让不少人主动交代犯罪事实。
据说她从看守所回来的时候，还念叨了一路“干稀结合疗效好！”
谈宁眨巴着眼，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
案件关注度高，有了新突破，法院排期很快就下来了，一个月后开庭，由S城法院一审。
出庭支持公诉的当然还是陆检察官，审判长则请了S城法院现任院长，谈宁坐在旁听席里，看见前几排坐满了领导和记者，就连前院长白之柔也来了，氛围十分严肃。
虽然过去了十多年，但是谈同光也算案件受害者，方初南坐在家属席里，东张西望，看见了后方隔了好几排的谈宁，不由吓了一跳。
谈宁回S城后一直没有通知她，是以方初南还以为女儿仍在Y省。
隔着这么多人不好说话，她掏出手机发微信，“回来了怎么不跟妈妈说一声。”
谈宁：“忘了。”
方初南发来两段60秒语音。
谈宁垂眸扫了对话框一眼，皱眉点下转文字——
“哎，你这孩子，和妈妈置什么气呢，是不是还是因为上次相亲的事？妈妈也是为你好啊，等你老了……”
她没看完便收起手机，一言不发地等待开庭。
片刻后，周边飘来一点熟悉的清茶香气，有人在她身旁的空位坐下。
谈宁扭头看盛夏还西装革履的男人，“你怎么来了？”
乔聿白轻咳一声：“学习业务，以及……好几天没见到女朋友了。”
他熟门熟路地在座位下握住谈宁略带凉意的手，盯着她制服半裙下光滑的小腿，“法庭空调风开得是不是有点大？”
谈宁忙说还好，“你妈妈和我妈都在这儿呢，别被发现了。”
乔聿白“哦”了一声，将西装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腿上。
“这样她们应该看不见。”他轻笑一声，“再说，我们又不是早恋的高中生，有什么好担心的？”
谈宁摸着他气味好闻的外套，眨巴着眼，想想也是。
这时审判长带着两名审判员从边门走了进来，在审判席上就坐，书记员宣读完法庭规则，审判长敲了敲法槌——
“S城法院现在开庭，带被告人到庭。”
法庭侧门一开，在比M市阳光还要刺眼的天光中，十几名被告被法警拘着走进法庭。
谈宁屏住了呼吸。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吴秀峰和吴秀美这对兄妹。
被告面向审判席站成一列，从谈宁只能看见两人的侧面——身量都不高，瘦弱，肤色黝黑，生着很有地域特色的轮廓。吴秀峰终日东躲西藏，苍老一点，而吴秀美去M国后将头发留长了，乱蓬蓬披在脑后。
即便如此，也没什么女性特征，反而像个蓄发流浪男。
他们身边站着司徒鸿才、吴特助、Gary、敖振海、庞开诚，还有当夜帮忙绑架的司机，除此之外还有好几个人，大概是后来侦办过程中挖出来的犯罪嫌疑人，谈宁也叫不上来名字。
吴秀峰吴秀美只在看守所里待上一个月，精神头还挺足。不过司徒鸿才跟他们几个不一样，他在监狱里蹉跎了这么久，又是二次上庭，全家一起锒铛入狱，看上去憔悴了七八岁。
趁着公诉人宣读起诉书和量刑建议书，司徒鸿才朝后方旁听席上望了一眼。
谈宁对上他的视线，回以一个挑衅而冰冷而眼神。
上一次见面，还是甄金在监狱内死亡的时候，司徒鸿才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对她和老安一顿冷嘲热讽。
不过这次进法庭之前，老安向她透了个底儿，吴秀峰为了争取减刑，已经主动交代线索——甄金的死亡就是司徒鸿才让人传出去的消息，而后吴秀峰给甄金儿子发送匿名邮件，让他借中秋往监狱里送月饼，致使甄金青霉素过敏身亡。
不过这桩故意杀人案目前只有口供，证据不足，加上甄金儿子已经畏罪潜逃，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审判。
而司徒鸿才之前有集资诈骗行为，又是帮电诈集团洗钱，新账旧账一起算，且不适用认罪认罚从宽制度，只怕要牢底坐穿。
不过吴秀峰吴秀美就不一样了，作为两个把命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在辩护人的帮助提点下，早就主动交代了一切能交代的事实，甚至连司徒鸿才之前敢说的不敢说的全都交代了出来。
按照公诉人的量刑建议，以被告人吴秀峰、吴秀美为首的电信网络诈骗犯罪集团，利用公司化运作模式实施诈骗，被骗人数众多，涉案金额特别巨大，社会危害性极大，建议对吴秀峰判处有期徒刑十六年，吴秀美主动投案自首，判处有期徒刑十三年，对其余骨干成员均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Gary、敖振海、庞开诚等判处三至五年，其中司徒鸿才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十八年。
吴秀峰和吴秀美对这个刑期看起来十分满意，剩下旁边的司徒鸿才汗流浃背、如鲠在喉。
……明明他只是帮忙洗钱，坐这么久的牢都不敢声张，怎么到最后他成了那个判刑最重的人？
这是要把他当弃子啊！
越想越气，司徒鸿才当庭举手大声嚷嚷：“审判长！我还有证据，我要举报吴秀峰涉嫌杀人！”
“！！！”
法庭上一片哗然。
吴秀峰恶狠狠地朝身旁瞪了一眼，吴秀美沉着脸一言不发，Gary敖振海等人不知情况一脸诧异，庞开诚用口形说了句“你疯了！”
旁边的吴特助更是低低嚷了一声：“爸！你在干什么！”
记者席又是一片哗然。
——原来司徒鸿才有儿子，竟然就是他一直带在身边的特助！
坐在庭内的大多数人可能不知道司徒鸿才指的是哪一桩案子，甚至方初南又发来一条消息：“你爸爸是自己跳楼的，也算他们杀人吗？”
谈宁回了两个字：“不算。”没有过多解释。
像每一个投资失败的生意人一样，让谈同光迈出死亡那一步的原因有很多，但归根结底，合伙人吴秀峰卷款逃跑也只能算是其中之一。
她猜测司徒鸿才指的，是庞开诚那晚醉酒撞倒的孔福。
那台无牌黑车的线索在点星影视诈骗案中一直没有被继续深挖下去，当时的孔福是死是活，只有帮忙善后的司徒鸿才清楚。
谈宁眯着眼分析线索，看来无牌黑车正是受吴秀峰的指使，接走了被撞得半死不活的孔福，而后开出S城，找了个监控拍不到的地方杀人埋尸。
那时S城还没建立天网系统，以吴秀峰在暗网操纵的能力，想要抹去一切踪迹，并不算什么难事。
谈宁背后出了层细细密密的冷汗，至此，所有在过往调查中猜不透、摸不着的环节，终于被一一打通，所有的真相都指向一个人——吴秀峰！
庭上庭下都是一片窃窃私语，审判席上的三位法官交换了眼神，审判长一锤定音——
“本案出现当庭检举同案犯的情况，本院决定由检举人以书面形式将检举揭发材料呈交法庭，择日再审，现在休庭。”
一场庭审成了闹剧，谈宁叹了口气，将腿上的西服外套还给乔聿白，赶在旁听大部队离席站了起来。
乔聿白帮她约好的律师已经等在法院门口的停车场了，这次见面，就是要商谈通过民事诉讼途径要求吴秀峰对当年携款出国、以及吴特助绑架谈宁两桩案子的赔偿标准。
“谈小姐，案子出了新情况，你得做好拿不到钱的心理准备。”律师帮她分析了吴秀峰目前的状况，“审判周期长是一方面，而且他们把财产都留在国外了，不会轻易把钱给你的。”
“申请法院强制执行呢？”乔聿白问。
谈宁徐徐摇头，她在法院工作这么多年，很清楚，有时候就算法院再强硬，如果当事人不愿还钱，就是拿不到手，就算变成“老赖”，上失信被执行人名单，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损失。
“我明白了。”她看着律师，目光冷静，“能不能拿到钱，什么时候能拿到钱，其实我都无所谓……我的意图很明确，这辈子一定跟他们死磕到底。”
律师向她比了个大拇指，拉开车门离去。谈宁和乔聿白走到路虎揽胜边，正要上车，身后却有人叫住了她。
“……谈宁。”
声音有点耳熟，谈宁一回头，一名衣着朴素如路边卖菜阿姨的中年女子站在不远处。
她眯眼辨认了好一会才认出，这竟然是柴莉莉！
第80章 八卦遍地走
“怎么了？”乔聿白本来已经进了驾驶座, 此刻温和地站了出来。
谈宁回头：“没事，是以前的同事，我和她聊两句，一会就好。”
乔聿白朝柴莉莉瞥了一眼, 才点头钻回车内。
谈宁抬步向柴莉莉走去。
昔日总是穿娇嫩粉色西装和闪粉jimmy choo高跟鞋的前经纪人此刻局促地捏住格子衬衫下摆, 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啊。”
“嗯, 有大半年了。”谈宁想起最后一次在幸福里地铁站的对峙，“你是来旁听吴家兄妹案的？”
柴莉莉粗糙素淡的面容一顿, 点头说是, “去年年前我就回老家了, 做点小生意糊口, 没想到公安还能找上我让我提供证据……你看, 我很配合工作的，算是因祸得福吧, 没上被告席。”
谈宁知道柴莉莉向来不算个聪明人，办了那么多糊涂事，总算做了次对的选择。
她点点头, 没说话。
柴莉莉低着头，面露愧色：“离开这个圈子后，我对很多事都看开了, 谈宁……我以前是挺对不起你的哈，如果TobeRose从一开始就让你当C位，让点星砸资源好好捧你, 这么多事……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谈宁垂下眸子, 她不知道原身的选择, 但是对她自己来说，这一切就像一加一等于二那样明确。
“吴家兄妹和司徒鸿才干了这么多违法犯罪的事, 不可能洗白的，就算是C位也不妨碍我退圈上岸，而且……我觉得咱们之间没必要叙旧吧？”
她转身往回走了几步，手指搭上车门，柴莉莉在背后哑着嗓子说：“谈宁啊，我问心有愧，能不能给你点补偿啊？我有存款，如果是钱的话……”
“不用了。”谈宁冷冷打断她，打开车门，“我不缺钱，看见你现在的模样，就是对我最好的补偿。”
她上了副驾驶，示意乔聿白开车。路虎揽胜从目瞪口呆的柴莉莉眼前飘过，风中只留下她喃喃的一句话——
“确实不缺钱啊……”
*
吴氏集团电诈案庭审之上，被告司徒鸿才公然翻脸指责犯罪头目吴秀峰，在场记者无一不抓住这个爆炸点，纷纷大做文章。
休庭不过半个小时，相关词条带着深红色的“爆”字就占领每个资讯平台和社交网站的头版头条。
【庭审现场惊现狗咬狗！】
【诈骗杀人绑架一条龙，起底吴氏集团电诈真相！】
【点星前董事司徒鸿才特助系亲生儿子，据悉生母乃是吴秀美！】
【Y国诈骗何时休！涉案金额令人震惊！】
……
除此之外，网上论坛各种八卦也层出不穷——
【据说在M市被绑架的是谈宁？】
【我去，真的假的？】
【请看我的Y省ip，高中同桌大学学姐的小姨夫是M市警察，当夜参加了营救行动，所以应该是真的！】
【妈呀妈呀妈呀竟然绑架我宁姐我tm撕了他们！】
【劝楼上还是小心点，他们都敢杀人，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真的是杀人吗？好想知道杀了谁啊，脑补一些悬疑大片……《罪无可恕》之后又有新题材可以拍了！】
【这次被告还有好多熟人哦，无华的敖振海，八方的Gary，没想到娱乐圈半壁江山都和这个电诈集团有关……】
【我宁姐先炸点星后炸内娱！牛逼！】
【你们看到那个吴秀美的照片了吗？啧啧啧啧司徒鸿才为了从吴家兄妹那里拿钱能跟长成这样的生孩子，我也是佩服】
【楼上你不要外貌歧视更不要高估男人的忍耐，对方要是有那么多钱，哪怕长成□□，也有男人排队上赶着入赘】
【小道消息，谈宁出现在庭审现场，结束后上了台豪车！】
【啥？我宁姐恋爱了吗？对方得多牛逼才能配上她啊！】
【不会是小汪汪吧？】
【应该不是，闻人汪昨天在录新专辑，我这有上下班路透】
【这车路虎吧？我记得去年狗仔拍到的闻人汪私车是大G唉】
……
检察院的办公室里，谈宁倒没什么闲心上网看网友瞎八卦。
她噼里啪啦地写完手头那份关于某盗版网站侵犯著作权罪案的起诉书，抽了个空看彭圆圆申论材料背到哪一篇了，又问刚进门的小刘：“法院下□□审的排期出来了吗？”
小刘看眼手上的表，叹气道：“出来了，不过吴秀峰案怎么还不重新开庭啊……”
“没那么快。”谈宁淡定地说。
彭圆圆从一堆资料里拔起脑袋，挠了挠日益变秃的发际线，“不会等到我考上公务员还不判刑吧，那我就不去政审体检了，我要亲眼见证正义被伸张的那天！”
小刘哂笑：“彭女士您可真自信，今儿上午光一道数量关系题您就花了整整二十分钟才做出来，上考场还是这精雕细琢的风格，包您什么在检察院见证一辈子正义。”
“呸呸呸！”彭圆圆一蹬转椅踹过去，“姑奶奶请你吃了那么多顿下午茶，你这狗嘴里就吐不出象牙来！”
小刘毒舌归毒舌，但是早就深刻认识到自己在这个工作坊里最下等的地位，不仅老老实实坐在那儿任打，还掏出了私藏的台湾凤梨酥，双手奉上给彭大小姐，请她消消气。
谈宁自然也被分了两块凤梨酥，她惬意地靠在椅背上，一边品尝小零食，一边浏览最高检发布的最新典型案例。
微信软件上忽然弹出戴宽的对话框。
他先甩了一张调学通知过来，还没等谈宁看完，紧跟一段文字——
“小谈啊，这个是全国文娱法治工作研究会，华国公安大学鲍建明教授主讲，这位教授很有名气的！已经给你报过名了啊。”
谈宁眉梢一挑，抓了抓额头，仔细看完那张调学通知，才回复道：“戴主任，这个研究会在B城，明天就走，为期一周？”
戴宽：“啊对，路文惠已经帮你办好手续了，你带着公务卡直接去那个酒店报到，食宿全包的啊，不用担心。”
谈宁默然片刻：“那我手上的工作……”
戴宽：“别太辛苦自己，先交给小刘呗，回来你再把把关！对了，你不是没参加公务员初任培训吗？大家每年都要去进修的，这是福利，好好享受，祝你学到新知识结识新伙伴！”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谈宁只能叹了口气，把案子发给小刘，说自己要出差一周。
小刘登时倒在椅子上狂掐自己人中，于是谈宁把自己饭卡扔在他桌上，并大方地给予210元额度。
“姐包你未来一周晚饭，吃超了的话，自己补哦。”
恶魔检察官同情地低语一句，拎起双肩包回家收拾行李去了。
走出检察院，她给乔聿白发消息说了这件事。
乔聿白秒回，在她意料之内。
Q：“好的，祝你出差顺利，今晚要一起吃饭吗？”
谈宁停住脚步“哎呀”了一声。
灿灿快结婚了，这两天在挑婚纱，上周就约了谈宁今晚一起吃饭试纱，不好临时放人鸽子。
她如实告诉乔聿白，对方也很理解。
Q：“注意安全，晚上到家跟我说。”
谈宁：“好哒，放心吧。”
她东西不多，研究会也和平时上班一样穿制服，只需要带些简单的睡衣裤和生活用品。收拾完行李，灿灿已经等在小区门口了，谈宁连忙飞奔下楼，老远看见小助理从小圆饼变成小瓜子的脸蛋。
“瘦了多少？”谈宁诧异地捏了把灿灿胳膊。
“十五斤。”灿灿说起话来没精打采，“备婚真的太可怕了。”
谈宁同情地眨巴着眼。
“所有人都逼我减肥，上到我亲妈，下到刚子她堂妹……哦，就是伴娘，她才八十来斤，要我跟她减成一个体格，这不是要我狗命嘛！”灿灿嘟哝道，“对了，我们一切从简，伴郎伴娘都各请一位，我知道宁姐工作忙，所以就没打扰你了。”
“没关系。”谈宁上辈子参加过同学婚礼，知道伴娘不好做，很欣慰灿灿没有向她提出请求。
两人手挽着手去附近商场。灿灿现在不敢吃热量太高的食物，掂量再三，选了一家回转寿司店。
正是晚饭高峰，店里人很多，好在大家都在埋头干饭，没人打扰她们聊天。
吃饱喝足两人摸着肚子拐进婚纱店，没想到在这儿被路人认了出来。
当时谈宁坐在沙发上喝水，灿灿看中一条设计别致的鱼尾裙，可那件裙子腰胯部位做得很窄，裙长又极长，灿灿不死心，踩上恨天高试了一回，地上也足足拖了一大截。
老板娘站在旁边说：“可惜了，要是沙发上的这位美女来穿，一定好看。”
谈宁还在想这两天的案子，惶然地抬起头，“啊？”
灿灿在旁边吹风：“试试嘛试试嘛，宁姐你有朝一日也会谈恋爱结婚穿婚纱的，遇到合适的就先买下来呗。”
谈宁放下杯子，才打量那条鱼尾裙——确实是她喜欢的风格样式，上半身是白中带了偏光粉紫色的缎面布料，抹胸紧身的样式，下面洁白裙摆上镶了光泽柔和的珍珠，呈鱼尾状散开，华贵典雅，和上半身的色调呼应。
她一时来了兴致，摸了把裙摆，“那我试试？”
老板娘和灿灿不容分说，两人一起将她推进了试衣间。
片刻后，谈宁提着裙摆，款款从试衣间走了出来。
她白天还在上班，脸是素的，连防晒都没涂，头发也是没做过的，黑长柔顺的长发随意披在脑后，因为嫌碍事，用婚纱套装里的丝带松松绑了起来。
饶是这么简单到仿佛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样貌，配上这条鱼尾裙，整个人却在闪闪发光，迎面而来满是清新生动，仿佛人鱼公主刚从碧波大海里探出身子，惬意地享受海风和阳光。
灿灿张大了嘴：“这也太好看了吧！姐，以后别老穿制服，算我求你！”
阅人无数的老板娘看呆了：“这条裙子挑人啊，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素颜穿婚纱这么美的姑娘！”
店员们听说难得有人将这条鱼尾裙穿出风采，纷纷跑来试衣间欣赏，赞叹声此起彼伏，引得几名路人都走了进来——
“这是哪个明星吗？”
“有点眼熟，真好看啊，壁了素人！”
“哎？是不是那个谈宁？”
“哪个谈宁？”
“啧，以前女团TobeRose成员，后来考公退圈的那个！”
“哎呦我去，好像真的是她！我小侄女可喜欢她了！这种爱豆挺好的，正能量！”
“等等，她为什么会来婚纱店？”
“要结婚了吗？”
“好事将近？不行不行我得拍照发吃瓜号问问。”
……
谈宁其实也觉得这条裙子很好看，只是她和乔聿白才刚确定关系不久，完全没到谈婚论嫁的那一步，便没动买下来的心思。
她对着镜子转了两圈，进试衣间换上自己的衣服。
灿灿没有试到合适的婚纱，和老板娘约定过几天上新后带伴娘一起来挑。
老板娘满口答应，瞧着谈宁满口挽留：“姑娘，我准备开网店，缺个合适的模特做直播，要不你来我这兼职吧，底薪两万起，还给提成！”
谈宁哭笑不得，只能婉拒道：“已经有工作了，单位不给兼职。”
老板娘失落道：“好吧。”
谈宁第二天赶早班机，凌晨五点便要起床，于是早早回家给乔聿白报了平安，便洗漱上床睡觉了。
直到第二天中午飞机在B城落地，她才看见灿灿转发过来的热搜词条——
#谈宁现身婚纱店，好事将近#
当事人谈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