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第 31 章
李天瑞呛出了几口水, 缓过神来,抬手便抽了鳏夫几个耳光。
他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的骂道, “你这贱民,敢占本少爷的便宜, 瞎了眼是吧?”
那鳏夫本就是故意将错就错,毕竟李天瑞的身份可高了, 攀上一点都是他占便宜。
当即紧握住李天瑞的小手, 腥臭的大嘴就要亲上去,“夫郎,反正你与我已经有肌肤之亲了, 你就从了我吧!”
李天瑞惊声尖叫,被鳏夫搂着腰, 绝望又无助。
好恶心……好臭……
他难道这辈子就要委身这个男人吗?
秦漆禾走上前,一脚将鳏夫踢飞, 鳏夫重重落在地上,下一秒,便被秦漆禾用脚尖碾断了脖子,一命呜呼。
秦漆禾不止文采好,更是常年习过武。
杀一个鳏夫轻而易举,又因为是贱民,踩死更是毫无心理负担。
李天瑞见了他, 像是见到了救赎一般,又惊又喜, 慌忙爬起来, 想要扑倒他怀里,“秦公子, 你救了我!”
秦漆禾后退一步,面容严肃,“李公子,我听到了你和鳏夫的话。这鳏夫出现得蹊跷,是你提前安排,要害我二弟的?”
李天瑞被问得神色僵住了。
他捏着衣角,怯生生的转过了头,“我不知秦公子的话是何意。”
“如果是你安排的,那你今日落得如此下场,秦某就不必自责了。”秦漆禾勾了勾唇角,眼神冷漠鄙夷,望着李天瑞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自讨苦吃的智障。
李天瑞面容毫无血色,没有吭声。
见秦漆禾等人要走,他又抓住了秦漆禾的衣角,哀求道,“秦公子,你娶了我吧,我、我被那么多人看了,很、很难……”
他话还未说完,便感觉指尖一疼,整个人被掀翻在地,疼得他浑身颤抖。
秦漆禾拂了拂自己的衣角,眼神凉薄的俯视着他,“李公子,授受不亲呐。”
言成碧悄悄眯了眯眸。
在秦漆禾说完话后,也一脸真诚的走了过来,温升劝道,“李公子,哥儿不止有嫁人这条路,还可以娶妻生子,你以后走仕途、考科举,当个男儿也会生活得很好的。”
话刚说完,他就被李天瑞骂了几句。
但同时,也接收到了秦漆禾赞赏与心疼的目光。
显然,他十分知道秦漆禾喜欢听什么。
投其所好,装得善良无辜,打造学霸人设,是他这么些年,一直被秦漆禾护着的几大原因。
槐轻羽在一旁,默默注视着二人的举止。
他的脸色十分不好。
秦漆禾刚刚流露出的那抹凉薄,让他梦回前世被他折磨的日子。
几人揭了榜,回到了秦府。
槐轻羽刚踏进府门,就被戴了一顶大红花在胸前。
秦首辅这段时间,虽然一直在生槐轻羽的气,怪他不听劝告,但是也一直默默关注着他童生试的情况。
手下早就向他报告了,说槐轻羽考上了。
真的考上了?
秦首辅惊喜得仰天长啸,大叹道,“天才呀天才,能有此聪明伶俐、勤奋好学、志向远大的养子,是我秦某人的福分!”
于是,他便命家中下人张灯结彩,又准备了家宴。
……
槐轻羽望着胸前的大红花,脸瞬间红了。
咳、咳,那什么,要不要这么隆重啊?
秦宛书见状,瞬间不高兴了,气愤道,“不就一个养子吗,父亲至于这么高兴吗?这宴会我可不参加!”
他说着,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午宴时,秦夫人也未到。
秦首辅罕见的生气了,沉下脸来,“今日大喜,我三番四次请她来,竟也不来,简直给脸不要脸!”
秦漆禾连忙撂下筷子,请罪道,“父亲息怒,母亲她常年吃斋念佛,不理俗事,性情孤僻,喜欢安静,你又不是不知。”
秦首辅冷笑,不屑道,“吃斋念佛?几十年了,她背得下一篇佛经吗?当我是傻子,拿这种借口来搪塞我!这么些年有给过我一点好脸色吗?”
秦漆禾见他要发怒,立刻道,“父亲,小羽还在这呢,今日有喜事,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也不迟。”
秦首辅闻言,脸色稍霁,止住了抱怨,却还是威胁道,“从今以后,我可不会再热脸贴冷屁股,生怕怠慢哄着她!等下你去告诉她,再不走出佛堂,就让她回娘家去吧!”
“是。”秦漆禾恭恭敬敬的应下,松了口气。
槐轻羽默默低头吃饭,心里明镜似的。
他来秦家半年,连秦夫人一面都未见过,前世也是如此。
府内大小事宜,都是秦首辅和秦漆禾父子二人,谁有时间谁抓一下,因而阖府上下风气才那么自由,下人才这么爱说闲话,爱偷懒。
而秦夫人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云英未嫁之前,就有了心上人。
那人还是一个文韬武略,样样精通,长相英俊的小将军。
秦夫人对那小将军情根深种,看不上秦首辅。
所以前世,一有机会,秦夫人就谋害了秦首辅,换了身份嫁给了那将军。
吃过饭,秦漆禾就匆匆走向了佛堂。
槐轻羽也告辞离开。
回去后不久,就收到了秦首辅的派人送来的贺礼。
看着这些礼物,有些是小玩意,有些是首饰,金银,槐轻羽红了眼眶。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收到的最多的礼物,都是出自秦首辅之手。
他立即跪在地上,朝着秦首辅所住的院落,磕了三个响头。
对身边人出手大方,这也是秦首辅的为官之道。
身为首辅,秦首辅本可只进不出,一味的收受孝敬。
可他位高权重,却从没亏待任何属下,一有事就送出大量财物,除了左相、右相之流,没人会得罪他。
钱财动人心,将钱财当做恩惠施于人,付出最少收获却能最大。
这个道理,槐轻羽前世便学到了。
而他前世,身体力行帮助他人,付出了那么多,不仅得不到感激,反而还将自己搭了进去。
那是愚蠢的做法,不可取。
槐轻羽想着想着,便渐渐有了困意。
再次睁开眼时,他发现身旁躺着一具燥热的男性躯体。
他被不停折腾,全身湿漉漉的,宛如急流中的小舟一般,摇摆不定。
他大口喘着气,使劲全身的力气,想要推开对方。
男人抬起头,赫然是秦漆禾染着欲.情的脸。
眼波幽深,摄人心魄,唇瓣上潋滟水光,还带着被槐轻羽愤而咬破的血珠。
槐轻羽猛然惊醒了。
原来是一场梦。
他闭了闭眼,缩进了被子里。
白日秦漆禾流露的狠厉与无情,唤醒了他的恐惧,让他梦起了前世的事。
第032章 第 32 章
下一刻, 他的房门便被敲响了。
槐轻羽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正是秦漆禾。
槐轻羽惊恐的后退了一步,但想起此刻不是前世,胆子又大了些。
他扬起脸, “大哥,有什么事吗?”
下一秒, 他就被秦漆禾死死的掐住了脖颈。
秦漆禾满面阴寒,咬牙切齿, 宛如恶鬼般可怖, “你害死了阿碧,有什么资格活得这么好?槐轻羽,你该下地狱去向阿碧赔罪!”
他被秦漆禾摔在地上, 下一秒,身上的衣服便被剥光了。
他被秦漆禾抱着, 当着所有下人的面,被弄了一次又一次。
那些或黏腻下流、或鄙夷不屑的眼神, 刺得他比身体上的伤还痛。
“别、别看我,我好脏呜呜呜……”槐轻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倍感屈辱的昏了过去。
槐轻羽猛然惊醒了。
原来是一场梦中梦。
他闭了闭眼,再次缩进了被子里。
白日秦漆禾流露的狠厉与无情,唤醒了他的恐惧,让他梦起了前世的事。
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庆幸终于脱离了梦境。
然而下一刻, 他的房门便被敲响了。
敲门声!
他不是醒了吗,怎么还会有敲门声!
他还在梦中!
槐轻羽惊恐的咬着手指, 死死盯着房门。
下一刻, 门开了,蓝柳走了进来, 恭敬的低下头,“公子,上学的时辰到了,你该起床了。”
半晌没得回应,他抬起脸,却见槐轻羽只一味的咬着手指,指尖血淋淋的,正用莫名的眼神盯着自己。
蓝柳再次唤了一声,“公子?”
槐轻羽仍旧没有说话。
在他眼里,眼前的一切都是梦境,他不敢信任任何人。
他死死的咬着手指,血腥味儿传遍了口腔,惊恐的睁大圆眸,注视着眼前的每一个活物。
发觉蓝柳正要过来触碰自己,他立刻踹了他一脚,向后缩去,怯生生道,“别、别碰我!”
蓝柳一把抓住他脚腕,唤来青鸿,“公子魇着了,速来!”
二人合力,将槐轻羽的手指取出,想要制住他去唤人,又恐力气大伤了他,一时间僵持不下。
这时,秦漆禾走了进来。
槐轻羽第一次没有按时到,他觉得有异,所以来看看。
一见这幅场景,立刻拧了拧眉,“这是怎么回事?小羽怎么了?”
蓝柳立刻道,“公子梦魇了,大公子,你帮忙扶住公子,我去请大夫。”
“不、不要……”槐轻羽见秦漆禾走进,脸色惨白不已。
前世便有这样的情景,他不愿乖乖听秦漆禾的话,秦漆禾便会命下人将他手脚按住,然后撕烂他的衣裳,当着下人的面强迫他。
所以,又要在梦中重现当时的场景了吗?
“我听话,一定会听话,不要再那样折磨我了……”他颤抖着眼睫,哆嗦着唇瓣,缓缓爬起来,跌跌撞撞朝秦漆禾走去。
他扑进秦漆禾怀里,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
又惊又恐的道,“我听话,哥哥,求求你别惩罚我了……”
声音细如蚊呐,秦漆禾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瞬间红了脸,耳垂如霞,抱住了槐轻羽颤抖的肩膀,温和道,“小羽,你只是逃一次学罢了,我怎么会因此惩罚你呢?”
“不、不惩罚就好……”槐轻羽闭了闭眼,脆弱的精神终于松懈下来。
秦漆禾见状,无奈的将他抱回了床上。
小羽也太胆小了,只是一次逃学被抓,就吓成了这样。
也许是没有安全感,所以才不敢犯一点错吧。
日后他要对他再好些。
他将槐轻羽放到了床上,刚想抽身离开,就见槐轻羽不知何时,已经将手放在了他衣服里,在他的胸膛上摸来摸去。
这是槐轻羽上一世遗留下来的条件反射。
上一世,槐轻羽被强迫,累得睡了过去,身体却仍要不停迎合。
否则秦漆禾就不准他睡。
“小羽,你还小,不能做这样的事。”秦漆禾性格一直很好,被占了便宜也不恼怒,温声劝道。
槐轻羽意识昏沉的闭着眼,什么都听不见。
秦漆禾见他的手逐渐向下,几乎要移到冒犯之处,无奈的弯了弯唇。
径直握住槐轻羽的手,压进了被子里,让他动弹不得。
又吩咐了两句,他才离开。
这一觉,槐轻羽睡了很久。
睡得后脑勺疼。
他起身穿衣,刚爬起来就捂着头,痛呼一声,问,“我睡了多久,怎么天都黑了?我还没上学呢!”
蓝柳立刻现身跪在地上,“一整天了,如今都已下学了。”
“你怎么不叫我?”槐轻羽忍不住埋怨,“学习之事可不能懈怠一分!”
蓝柳心说,看来公子是忘了早上之事了,那样也好,免得记起摸大公子之事尴尬。
他也不反驳,直接应下了。
又问,“公子饿了吗?可要传膳?”
槐轻羽自是点了点头。
第二日,他去了学堂。
他的脸色苍白,像是大病一场似的。
在秦府养了半年,他原先黝黑的皮肤,已经变得白皙透亮,宛如白玉。
此刻的那张脸,就更显孱弱,更让人心生怜爱了。
然而刚温了一会儿书,便见林大儒阴沉着一张脸,拿着教鞭,敲了敲槐轻羽的书桌。
“槐轻羽,你跟我过来!”林大儒怒气冲冲的丢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去了。
槐轻羽不明所以。
但见林大儒即将暴怒,他也不敢怠慢,立刻放下纸笔,跟着走到了林大儒的书房。
林大儒“砰”得一声,关上书房们。
然后冷漠的盯着槐轻羽,厉声喝道,“你给我跪下!”
槐轻羽愣愣的,然后直直的跪在了地上。
耳边传来了哭声。
槐轻羽扭头看去,只见秦宛书跪在角落里,正哭得梨花带雨。
一看见槐轻羽,秦宛书就像是看到了救星,指着他大喊起来,“都是他的主意!他说璃星会模仿我的笔迹,我才让书童璃星代笔的!要罚就罚他吧,与我无关!”
“是这样吗?二公子?”林大儒手持教鞭,走到槐轻羽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那张温文儒雅的面容上,不见往日的温和,只余凌厉与厌恶。
第033章 第 33 章
槐轻羽心脏颤了颤, 有些慌乱。
他将林大儒当做了尊敬的长辈,才想要帮他,不曾想却弄巧成拙, 反被厌恶了。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嘴硬道, “我没有,不知道三弟为何会污蔑我!”
“三公子为何会污蔑你?”林大儒直直盯着槐轻羽的眼睛, 神情仍旧不善, “他本可以将一切责任都推给书童,说是书童媚主,主动要代他写作业, 轻易便能推卸责任,为何会舍其道而行之, 大费周章栽赃给你?”
槐轻羽问,“先生可有证据?”
“没有又如何!”林大儒眼底满是怀疑与不屑, 毫不留情呵斥道,“槐轻羽,我本以为你认真好学,是个好苗子。没曾想,你竟然如此狼子野心!
说着,他捏紧了教鞭,仿佛下一刻就要抽下来, 诘问道,“你是不是嫉妒三公子乃首辅亲子, 所以才使用阴谋诡计, 想让三公子荒废学业,成为草包纨绔, 自己变优秀,从而取代他?”
“我没有,我从没这样想,也不知三弟为何会说是我。”槐轻羽跪在地上,仍旧摇头,坚决不认。
林大儒深吸了几口气,褪去了怒火。
低眉觑着跪在地上的槐轻羽,冷笑一声,“无论你也没有这样想,这口锅下来,没有也有了。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此事与你究竟有没有关系?”
槐轻羽到底不是真正的十三岁少年。
他不会认下此事。
反而还面色委屈的看向秦宛书,“三弟,你为何诬陷我?”
秦宛书哼了一声,气得怒目圆睁,“我何时诬陷你了?就是你告诉我,璃星会模仿我的笔迹!”
“我又不认识璃星,哪里知道他会模仿你的笔迹?”槐轻羽反问。
秦宛书,“……”
他被问住了。
他怎么知道?
可分明就是槐轻羽告诉他的!
他觉得自己冤枉,分外憋屈,抓耳挠腮想要辩驳,却忽然听到林大儒开口,“好了,此事我不计较了,念在此事是初次发生,也不会向首辅禀告。”
秦宛书一听,瞬间松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不计较就好,若是告诉给了父亲,他肯定要被抽一顿。
如今能免罚,算是天大的幸事了。
他欢欢喜喜的从地上站起来,满脸埋怨道,“不计较?你早说啊?真是浪费我的时间!”
说罢,他飞快地跑走了。
槐轻羽也缓慢地站了起来,垂头道,“那先生,没什么事的话,我也走了。”
他有些难受。
他只是想帮助林大儒,不想却弄巧成拙,惹火上身,被林大儒厌恶。
“站住,先别走。”林大儒却叫住了他,一双凌厉漆黑的眼神,梭巡着他,“以三公子的品性,虽会胡乱攀咬人,却他头脑简单,绝不会舍近求远。”
槐轻羽转过身,一脸无辜,“先生还是在怀疑我吗?”
“是。”林大儒直接承认道,“可我想不通,你是怎么知道,璃星会三公子的笔迹呢?难道是梦中神仙告诉你的?还是你们前世便相识?”
槐轻羽原本还算镇定。
可直至听到“前世”二字,他才瞬间心神一震,呼吸急促了起来。
他死死咬住嘴唇,没有说话。
他害怕了。
害怕重生之事,被林大儒察觉到。
索性,林大儒脑洞还没这么大,那些只是猜测。
他冷冷道,“罢了,咱们都是普通凡人,身上不可能会发生那些奇异的事。但我希望你能改掉那些歪风邪性,重归正道,莫要害人。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最厌恶蝇营狗苟、做小动作之人!”
说罢,他一甩衣袖,走了出去。
槐轻羽因为惧怕,再也支撑不住,浑身一软,扶住了地面。
重生以来,他应付那些仇人,还算得心应手。
没曾想马失前蹄,差点栽在了他尊敬的林大儒这里。
看来日后他还是要谨慎一些。
只是想到林大儒的态度,他有些难受。
在他印象里,林大儒公正廉明,心有大爱,绝不会阴暗的猜测他人。
刚刚怎么会说他因为嫉妒秦宛书,所以策划了此事?
虽然的确是他做的,但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林大儒绝不会如此武断才对。
前世,就曾发生过类似的事。
他被秦宛书冤枉,还闹到了秦首辅、秦夫人面前。
秦夫人一向不喜他,想借机将他赶出秦家,是林大儒据理力争,为他说情,并证明了他的清白。
他免于流落街头饿死,因而一直铭记此事。
后来,他在街上偶然遇见林大儒,说起了此事。
林大儒却说当年之事,他早已忘记了。
还不确定的反复问槐轻羽,“我真的做过这些事吗?我不记得了。我位卑言轻,向来都是别人帮助我,我哪有帮助过别人?”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记得别人的恩情,从不在乎自己帮了别人多少。
如此大公无私、正义凛然的林大儒,在没有证据之前,怎么会凭空猜测呢?
该不会被人胁迫了吧?
槐轻羽觉得有猫腻,回去后,便让蓝柳、青鸿去查。
结果,一无所获。
“公子,林大儒家中并无变故,家人没被绑,儿孙也安全。”蓝柳跪在地上,恭敬回禀道。
“真的没有吗?”槐轻羽扬了扬眉,“你是不是办事不力,没找到?”
蓝柳笑道,“林大儒家中和谐,属下虽然不是最优秀的护卫,但如果是假装出来的平静,根本瞒不过属下的眼。”
“行吧,你先退下。”槐轻羽点了点头。
林大儒正直善良,突然一改常态,肯定事出有因。
第二日,他便借机找到了林大儒。
只是连口都没有机会开,便被林大儒冷眼呵退,“身为学生,无关学习的事不要来打扰我!再凑到我面前,我就当你是想讨好我!我林方生平最厌恶阿谀奉承之徒!”
“学生不敢。”槐轻羽立刻退出了书房,不敢再踏进去一步。
站在门外,他叹了口气。
难道因为他改变了时间线,所以也改变了今生与林大儒的关系,使得林大儒真的厌恶他了?
第034章 第 34 章
秦宛书第二日逃学出去玩, 不幸摔断了腿,被人抬着回来了。
他双腿被包的粗粗壮壮,疼得直流眼泪。
为了逃学不被责罚, 便撒谎说腿是林大儒昨日打断的,想要转移注意力, 祸水东引。
秦首辅听了,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呵斥道, “荒唐!林大儒虽然严厉,可只会打手,不会打腿!而且你的打是昨天挨的, 腿是今天断的,勿要胡乱攀扯人!”
秦宛书一边疼得哭, 一边辩解道,“打的确是昨天挨的, 但是昨天林大儒打我腿了,当时我就感觉腿骨要断,今日连蹦跳都未,走两步就断了,明显是昨日留下的后遗症。”
秦夫人原本正心疼的抱着秦宛书。
她对林大儒的严厉早就不满了,借机发挥道,“怪不得我昨日见书儿走路一瘸一拐!林大儒恃才傲物, 借着首辅你撑腰,就敢这般虐待我的书儿, 不配为人师。”
秦首辅见哭哭啼啼的两人, 与其缓和下来,“真相究竟如何, 还需请当事人过来,问个清楚明白!”
槐轻羽听闻了此事,当即也赶了过来。
刚走近,他就听到林大儒在俯身请罪,“都是老夫的错,一不小心失手打断了三公子的腿,还请首辅大人降罪。”
此话一出,便是承认了罪行。
秦宛书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随即顾不上疼,满脸喜色的道,“我没说谎吧,都是他打断了我的腿,父亲,你把他赶出府吧!”
秦首辅也不由得信了,皱起眉头不满道,“林大人,你怎的下手如此没轻没重?”
秦夫人冷着一张艳容,语气不悦,“夫君,就按书儿说的,将这老匹夫赶出府。一个无依仗的老头子,叫你一声大儒是给你脸,谁知胆子竟被养肥了,敢欺负首辅家的哥儿。”
槐轻羽听了,握紧了拳头。
昨日他也在场,秦宛书走时蹦蹦跳跳,跟猴子一样活泼健康,何时被林大儒打断腿了?
秦宛书撒谎成性,冤枉好人是意料之中,只是林大儒怎么就承认了?
他想要走进去,替林大儒澄清,但又怕惹祸上身。
他躲在门口檐前,默默的关注着堂内之事。
又听着堂内坐在椅上的秦宛书叫道,“只是赶走怎么行?娘亲,你还要打断他一条腿,再让他下大狱,以眼还眼才好!”
听到这里,槐轻羽终是忍不住了。
秦宛书冤枉人成功,犹不满足,竟然还想变本加厉!
林大儒是他恩人,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坐视不管!
他踏进堂内,扶住要跪下的林大儒的胳膊,正色道,“先生,你昨日明明没有打三弟的腿,只是罚了他下跪,你怎么不说清楚?”
林大儒神色冷淡的推开他,“二公子,此事与你无关。”
秦宛书见槐轻羽多管闲事,也色厉内荏的叫了起来,“槐轻羽,你胡说什么?”
“小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秦首辅立刻意识到,此事有内情。
他神色严肃了几分,抬手在秦宛书脑袋上打了一掌,呵斥道,“你说清楚,再撒谎,我就把你另一条腿打断!”
秦宛书捂着被打偏的脑袋,内心充满了恐惧。
他最怕秦首辅,因为秦首辅真的是说到做到。
他立刻哭哭啼啼,瘪着嘴道,“是、是我不想写作业,让书童模仿我的笔迹被林大儒发现了,他才责罚我的。只不过……”
他说着,还是想推卸责任,因为指着槐轻羽道,“都是他!都是槐轻羽让我这样做的,他说书童璃星会模仿我的笔迹,我昨日都跟林大儒说了,可槐轻羽他狡狡辩,林大儒也不信我……”
此话一出,槐轻羽再次回到了惴惴不安的状态。
他捏紧衣角,强装镇定道,“我怎么会知道璃星会模仿三弟你的笔迹?”
“那谁知道?反正我说得都是真的,我没有撒谎。我昨日便是这样说的,可不是我临时起意乱找理由,不信就问林大儒。”秦宛书轻哼了声,语气里满是笃定。
这件事他的确没撒谎,问心无愧。
而且,林大儒古板守旧,从不说假话,一定会证明他说的话!
槐轻羽也知道这个道理。
林大儒不会说谎,更厌恶说谎。
他的心瞬间揪紧了。
如果林大儒证实,秦宛书说得都是真的,秦首辅肯定会追查真相,甚至会追根溯源,探寻到他重生的秘密。
他深吸一口气,秉着呼吸静静等待着绝望降临。
就在这时,林大儒缓缓开口了,“我没听过。”
他面色诚恳,语气平稳无波,“此事与二公子无关,昨日三公子没有说过此事,而是承认了逼书童代笔之事,所以我才会让他罚跪。”
槐轻羽瞬间睁大了双眼。
林大儒在帮他撒谎!
来不及思考,他调整好呼吸,十分配合的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看向秦宛书,“三弟,你为何要冤枉我?”
“我我我……你!你们……”秦宛书听到林大儒否认,顿觉不妙。
又听槐轻羽装模作样质问,胸中顿起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他想求助于娘亲秦夫人,秦夫人却觉得面上无光,避开了他的眼神。
与此同时,秦首辅那满是杀意的眼神,也朝他丢了过来,“秦宛书,你屡教不改,自己逃学断了腿,为了推卸责任,就归罪于他人!来人,将他另一条腿也给本辅打断!”
几个下人得令,立刻走了过来。
槐轻羽与林大儒见状,立刻告辞了。
槐轻羽小心翼翼的叫住林大儒,心中有了猜测,“先生,你、你是不是、是不是也重生了?”
“什么重生,我听不懂。”林大儒一脸冷漠。
“那你刚刚为何要帮我撒谎?”
“我虽然一心只读圣贤书,但孔圣人有句话,叫以直报怨。三公子诬赖我,我便还回去,这很奇怪吗?”
“可放在先生身上,就一点都不合理,先生不可能会撒谎。”
“你为什么如此笃定呢?”林大儒眼神怪异的盯着槐轻羽,纳罕道,“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一般,我记得我们只相处了半年。”
这话,让槐轻羽无言以对。
总不能说上辈子也有过交集吧?
见问不出什么,他只得告辞了。
此事以秦宛书断了两条腿落幕,
但即便证明了林大儒没有虐待学生,他也不是这府内唯一的先生了。
第035章 第 35 章
秦首辅又去请来了一位名叫“闵谙”的老先生。
老先生红光满面, 长得富态,笑眯眯的,性格也随和。
他不如林大儒严厉, 也从不打学生手心。
秦宛书双腿无法行走,被人抬着来学堂被他看见, 他立刻上前去嘘寒问暖,让秦宛书回去修养。
这话, 听得秦宛书十分满意。
他本就不想上什么课, 只是父亲和哥哥不允许他休息,非要逼他来听课,他快气死了。
还是这个新先生识趣, 比那个逼他学习的林大儒好多了。
得了闵谙的话,秦宛书毫不客气, 当即命人将自己抬回去。
他这相当于奉旨休息,到时候父亲知道了, 也没法怪他。
秦漆禾见状,自是想阻拦,身为大家子弟,彼此竞争激烈,荒废下去以后怎么在京中立足?
就连他,也时刻学习,不敢懈怠。
他可不想自己的弟弟, 成为不学无术的草包、纨绔。
却被闵谙拦下了,“大公子, 学习要劳逸结合嘛, 不能一味的死读书,坏了身体。三公子两条腿都断了, 要是不修养好,落下后遗症成为跛子怎么办?大公子不要急,我之后会去到三公子院里,亲自帮他补课,不必他来去劳顿,费心竭力。”
一番话说得秦漆禾无法反驳,只好作罢。
时间很快过了一个月,考较学问的时间到了。
这一个月内,闵谙每天都会去帮秦宛书补习功课。
秦宛书进步飞快,在考试时,题的答案十分精彩,显然将这一个月的功课全吃透了。
秦首辅见了十分满意,给了闵谙丰厚的谢礼。
林大儒站在一旁,无人问津,对比之下甚是凄凉。
在别人眼里,闵谙能将秦宛书这棵朽木雕琢成花,而他却只会靠打板子逼人学习,比闵谙差了十成十,活该如此被冷落。
但槐轻羽却知道,林大儒比闵谙强上了十倍。
闵谙圆滑世故,知道秦宛书不愿学习,懒得得罪他,而是帮着他一起糊弄父母兄长。
所谓秦宛书的进步,不过是闵谙收受了秦宛书的贿赂,提前告诉他答案罢了。
因为他撞见闵谙借着补课之名,拿着一袋银子从秦宛书庭院里出来。
槐轻羽还偶然看见,闵谙对林大儒冷嘲热讽。
林大儒刚正不阿,见闵谙教书如此糊弄,找机会警告了他,“将来你将三公子教导成了草包,不怕东窗事发,秦首辅找你麻烦?首辅一怒,虽不会伏尸百万,也能让你人头落地。”
闵谙却阴阳怪气,语气尖酸刻薄,一改往日弥勒佛的慈悲形象,“您还有心情操心我的事?待秦首辅发现,那都是多少年之后的事了,我早就拿着钱逃回老家了。
“即便首辅有权,手能伸到老家,可我也不是面团做的,任他搓圆捏扁。
“况且,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该教的我都教了,该督促的也都督促了,书读不好怨老师,这理天下人也不认吧?
“你还是多想想自己吧,看你这穿的衣服,又旧又破,满脸寒酸,走出去有谁会看得起你?”
“谁家当官,不是拼命的往自己口袋里搂东西,让子孙好过些?
“你了不起,你清高,当了一辈子官,儿孙却只能种地,食不果腹的凄惨模样,我这种外人都看不下去。”
说罢,他故意侮辱林大儒,随手往地上丢了一袋银子,驱赶道,“算是帮衬你的,别不识好歹,劝你尽早离开秦府吧。”
一番话,说得林大儒浑身一震。
似是终于意识到,有了闵谙,秦家再无他容身之处。
可离开了秦家,他全家哪还有经济来源呢?
林大儒面无血色,注视着那象征侮辱的银子。
终于是蹲在地上,屈辱的捡起地上的银子,从口中艰难的吐出两个字,“多谢,我会离开的。”
兢兢业业、清白一生,可到老了还是不得不低头,被这阳奉阴违、逢高踩低之辈排挤。
又不得不低头,接受侮辱。
槐轻羽看得心情复杂。
但他不敢再贸然出手相助,生怕再惹祸上身,害了自己。
几日后,林大儒一声不吭的辞别了。
走时无一人相送,槐轻羽也是在他走后才知道的。
阖府上下都说他走得好,闵谙先生比他优秀了十倍。
最高兴的莫过于秦宛书,直接拍手称庆,喜笑颜开。
能看出来,他被闵谙哄骗得真的很开心。
笑吧。
槐轻羽在心底也笑了出来。
前世秦宛书名动京城,被称为“盛京明珠”,引得无数才子拜于袍下。
这辈子,他逼走了真正对他好的人,反倒将个谄媚小人当做宝。
那个风华绝代、诗情画意的宛书公子,这辈子再也不会出现了。
第036章 第 36 章
我有一师弟, 名唤闵谙,聪慧不亚于我,天赋不亚于我。
却没有我认真好学。
他圆滑圆滑, 毫无原则;我不爱名利,醉心学问。
那年我们双双考取功名, 我是状元,他是最末一等。
打马游街时, 路人纷纷议论, 说我比他优秀百倍,将来一定会比他走得长远。
然而做了官之后,我却拍马也不及他。
我活了半辈子, 终生都在教书。
虽然天子之师都曾做过,可是到底无实权, 百官不敢轻慢与我,但实际上心底却对我无一丝尊敬。
而我师弟, 却官拜尚书,门生无数,往来皆富贵,风光无限。
我清白半生,致仕时却没有一点积蓄,也不能给儿孙一丝庇佑。
我料想,自己会这样清贫致死吧。
不想, 当朝首辅秦公明找到了我。
他熟知我的学问,想请我去府里教书。
作为报酬, 不仅给我束脩, 还为我在朝中挂名了个闲职,让我领双份俸禄。
为了养家糊口, 我立刻答应了。
都说秦公明是奸臣,但我观他举止文雅,像个文人雅士。
我看不出他奸不奸。
且好坏都与我无关,我决心只教书,不参与那些蝇营狗苟之事。
我感激他的相邀,因此到了秦府中,一直尽心竭力,倾其所有。
秦府三位公子,我都一视同仁,赏罚分明。
秦府大公子秦漆禾,考上了状元;
秦府二公子槐轻羽,教的时间较短,却也练得一手好贴;
秦府三公子秦宛书,更是从朽木,蜕变成了才华横溢、名动盛京的明珠。
我自以为自己做到了最好,却不想,自己的严厉与尽责竟害了自己。
原来,秦府三公子因为我的严加管教,一直都对我怀恨在心。
他一朝出名、惹得天下文人仕子青睐后,便开始对我抹黑造谣。
一时间,我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最终连累了全家,让整个林家都因报复葬身火海。
命人放火的人,正是秦家三公子,秦宛书。
我心底悲凉,灵魂飘在半空中,生生泣出了血泪。
我不明白,自己一生无愧于心,为何会落得这个下场?
我死了,意识却没消散。
我看到,无数被煽动仇视我的人,走到林家废墟前,踩踏我与家人烧得焦黑酥脆的尸骨,对我及家人污言秽语,侮辱唾弃。
就在我以为自己会死无葬身之地时,一个纤弱的身影来了。
是我曾教过不到一年,鲜少交集,几乎要忘记的二公子,槐轻羽。
他显然是个极其记恩的人。
他为我收敛尸骨时,旁人不解,“这是你亲戚?”
“恩人。”他答,“林先生与我有恩,我自当十倍报答。”
有恩?
我不解。
我明明没帮助他多少,只有短暂的教导之故罢了。
他竟一直铭记,当真至纯至善,说是天下第一君子也不过誉。
他将我全家收殓,又仔细埋葬。
唉,此等恩情,我怕是再难报答。
从此,我跟在了他身后,将他当成了至亲晚辈。
我希望他永远幸福平安。
却不想,他原来与我一样,命途多舛。
他怀着炽热至诚之心,帮了无数人,却那些人一次次背叛。
看见他受到这么多不公对待,我自然分外替他愤懑不平。
可惜我已经死了,无法帮助他。
他被凌迟那日,我听见他绝望发誓,其中有一句,“若有来生,绝不插手别人因果!”
这样才对。
我心疼的点点头,飘在空中对濒死的他说:“二公子,下辈子就不要这么善良了,请你只为自己而活吧。”
再睁开眼时,我发现自己重生了。
面前是黑黢黢的二公子,此时他刚被领回秦家不久,又瘦又小。
他正诚恳的望着我,说些“不是每个学生,都会感激严厉教导自己的先生”之类的话。
看着这样的二公子,我知道,他也重生了。
他知晓我前世被秦宛书残害,意有所指,希望我不要再管束如财狼般恶毒的秦宛书,免得全家再被烧死。
我欣慰于二公子的心善,明明前世被数次背叛,可竟然还是想帮助我。
这么心软善良,怎么能行呢?
二公子啊,难道你不记得前世曾发过誓,说“绝不插手别人因果么”?
既然决定绝情,就绝情到底吧!
连我也不能心软呀!
否则,日后再动恻隐之心,害了自己怎么办?
前世你帮了我那么多,理应是我回报你的大恩大德才对。
你一定要去狠狠报复那些伤害你的人,知道不?
我心底感动,面上却不露声色,装作油盐不进的样子,打发了二公子。
可我却越来越担心,二公子操心我的事,会暴露他重生的秘密。
所以,我要让二公子知道,帮助人没有好下场!
即使是帮助我也不可以。
我发现秦宛书的作业都是书童代写的,
立刻的,秦宛书瞬间滑跪,声泪俱下的趴在地上,哭得好不可怜。
他将所有责任都推给了二公子,说一切都是二公子出的主意。
原来这其中有二公子的手笔。
他想让我与秦宛书少些冲突,日后有个好下场。
我感动,却不能接受。
于是当着秦宛书的面,狠狠斥责了二公子,骂他狼心狗肺,歹毒心肠。
他被骂得低下头来。
看着他委屈的脸,我狠了狠心,愈发严厉的指责他,生怕他再操心我的事。
我明里暗里提醒,再这样做会暴露重生的秘密。
重生之事,一旦被世人得知,下场落得肯定比前世还不如。
自那以后,二公子的心似乎冷了,开始对我敬而远之。
望着我的眼神,也没有了先前的热忱,而是装满了冷漠与犹豫。
我看了心疼,却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结果。
没有我这个让他心软的累赘,他肯定会过得更好。
我以为这件事能到此为止,不曾想秦宛书摔断了腿,又在秦首辅面前提起了这件事。
我怕牵扯出二公子,当即承认了打断秦宛书腿之事。
秦夫人要将我赶出府,秦宛书要将我打断腿送进大牢。
我做好了接受自己命运的准备。
谁知,二公子再次走了出来,开口替我证明了清白。
我心底感动,又替他担忧。
秦首辅询问昨日之事,我看见二公子怕被发现重生之事,吓得脸色煞白,浑身冒冷汗。
于是,在二公子忐忑不安的目光中,我撒了生平第一个谎。
第037章 第 37 章
他松了口气, 被无罪释放。
而我。
我厌恶说假话,今日却说了谎,我违背了自己的原则, 自觉不再配为人师。
所以,我准备请辞了。
我决心离开秦家, 因而推荐了我师弟闵谙来教书。
此时,闵谙因为贪污枉法被圣上发觉, 提前告老还乡致仕在家。
闻之欣然应允, 很快来到秦家接替了我的位置。
师弟是个妙人,善于左右逢源、欺上瞒下、阿谀奉承。
我心知,他肯定会让三公子秦宛书满意, 不会落得我前世的下场。
毕竟从前在官场上,师弟都混的如鱼得水。
同僚们都觉得他大忠大善、大仁大义, 纷纷与他结交。
即便之后他贪赃枉法之事败露,在别人眼里, 也只是无心之失。
说他罪不至死,为他求情。
他们说,闵尚书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怎么会贪污呢?
连圣上都觉得他可能是被陷害,不忍心砍他头,允许他安然致仕。
但是,只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我知道, 他哪里是大忠大善,大仁大义?
分明是大奸大恶、大缺大德!
可惜啊, 除了我, 其他人都被蒙蔽了。
索性,师弟虽然很缺德, 但人都是有两面性的。
因为与我有几十年的交情,他对别人又贪又狠,对我却一直很仗义。
而且师弟的学问虽不及我,却也不错。
我告诉师弟,槐轻羽实际上是我失散的亲孙辈,拜托他照顾一二。
务必在学业上一丝不苟,认真教导。
我相信,他会好好教导二公子。
师弟来了秦家,很快立住了脚跟。
而且迅速俘获了三公子秦宛书的心。
他纵容三公子逃学,即便迟到了也不气不恼,反而恭恭敬敬请他入座。
在他花言巧语下,三公子觉得他哪哪都好,我拍马不及。
他知道三公子性子厌学,不仅不给他布置作业,还反而劝他劳逸结合,多多去玩。
秦首辅考较学问时,也提前打探出试题,撰写诗词送与三公子,让他拿去应付秦首辅。
只不过不是白帮着遮掩的,而是要三公子拿出金银之物贿赂。
从前三公子也想收买我,放我对他放水,被我言辞拒绝。
师弟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立即欣然笑纳,收钱收得毫不手软。
秦首辅一番考较下来,十分满意,觉得师弟比我会教书。
毕竟我教了这么多年,三公子不仅进步缓慢,还逃学厌恶;而师弟不过才来一段时间,三公子就进步神速,变得好学、乐学。
对比之下,显得我很失败。
他有了辞退我的意思,这正合我意。
秦府不少下人,也偷偷议论说我在教书育人方面,其实是绣花枕头,说我沽名钓誉,皆对我冷脸相待。
我泰然处之。
不过看师弟那一系列误人子弟的做派,我忍不住发问,“将来你将三公子教导成了草包,不怕东窗事发,秦首辅找你麻烦?首辅一怒,虽不会伏尸百万,也能让你人头落地。”
师弟看不上我的清廉正直,觉得我过于板正,简直脑子有病。
且对我时,且他向来嘴上不饶人,因而阴阳怪气道,“您还有心情操心我的事?待秦首辅发现,那都是多少年之后的事了,我早就拿着钱逃回老家了。
“即便首辅有权,手能伸到老家,可我也不是面团做的,任他搓圆捏扁。”况且,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该教的我都教了,该督促的也都督促了,书读不好怨老师,这理天下人也不认吧?
“你还是多想想自己吧,看你这穿的衣服,又旧又破,满脸寒酸,走出去有谁会看得起你?”
“谁家当官,不是拼命的往自己口袋里搂东西,让子孙好过些?
“你了不起,你清高,当了一辈子官,儿孙却只能种地,食不果腹的凄惨模样,我这种外人都看不下去。”
说罢,师弟往地上丢了一袋银子,“算是帮衬你的,别不识好歹,劝你尽早离开秦府吧。”
听了师弟的话,我心神俱震,第一次觉得他说得对,反思了自己。
儿子多次对我牢骚,指责我太过清廉,不攒些家底,让他当个富贵老爷;
孙子孙女吃糠咽菜,饿得瘦巴巴的,前几日还对我说,怀念去年生辰时的那一根糖葫芦。
全家人都对我颇有微词。
从前,我觉得自己没做错。
可重生一回,我发觉自己其实做错了。
我虽然廉洁,但于至亲至爱的家人,身为顶梁柱的我,连让他们衣食无忧都做不到。
我对得起的只有自己的心。
只顾自己问心无愧,实际上是一只自私。
换作从前,我对那袋银子不屑一顾。
但如今,我却颤抖着手,捡起了那袋银子,嗫嚅着嘴唇,说了句谢谢。
人总得向生活低头。
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活了两辈子,我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随后,我带着全家,离开了盛京,回到了遥远的故乡。
我没有和二公子道别,也终生都再未回过盛京。
也许在他眼里,这辈子的我是个坏老师。
但我不在乎。
最后,我死在了故乡。
第038章 第 38 章
因着林大儒之事, 槐轻羽对闵谙十分不喜。
闵谙一点不像他想象中的老师。
闵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阿谀奉承,卑躬屈膝, 一点原则都没有。
但闵谙的学问不错,槐轻羽跟着学了一些, 但没有面对林大儒那般认真。
谁知被闵谙看出了端倪。
闵谙将槐轻羽叫过去,“二公子, 对老朽的教学不满意?”
他生平最爱听戏, 此刻正身穿一身华丽的戏服,学着武生一般托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脸上还带着面具。
槐轻羽见着这怪异的举止,垂下眸子, “学生不敢。”
“不敢?”闵谙走到槐轻羽面前,手一抬, 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便自他空空如也的掌中变了出来。
槐轻羽立刻被吸引住了,好奇的盯着那朵牡丹花。
闵谙冷哼一声,对槐轻羽道,“送给你了,拿着吧。”
槐轻羽于是伸手,准备接住牡丹花, 然而刚要碰到,那多牡丹便“砰”得一声, 瞬间炸开。
无数花瓣自空中落下, 倾泻在了槐轻羽的头发上。
槐轻羽拿开那些花瓣,本以为是绢布做的假花瓣, 谁知却是真花。
这么神奇的戏法,怎么做到的?
槐轻羽眨了眨眼,看向闵谙,在满天花瓣飞舞、朦朦胧胧里,闵谙突然像猴子般翻了几个跟头,落地后就开始使用戏法变脸。
他脸上的面具一层层落下,活怒或嗔、或喜或悲,最后所有面具脱落,露出了真容。
他的真容是一张苍老的,长满了皱纹的老脸。
槐轻羽真佩服他。
年纪这般大了,翻跟头还翻得飞起。
闵谙问,“我刚刚在表演什么?”
槐轻羽老老实实回答,“先生在表演变脸。”
闵谙于是笑道,“这就是我要教你的第一场为官之道,变脸。无论喜怒哀乐,都不轻易露出真面目,这乃是变脸的精髓。”
“为官之道?这也能教学吗?”
闵谙道,“老朽在官场沉浮数十年,敛财无数,最后还能安然退下来,告老还乡,这难道不是学问吗?”
师兄让他好好教槐轻羽,可他哪有学问?
他从前读的书,早就在几十年的声色犬马中,全都还回去了。
不过,知识没有,别的倒有很多。
闵谙继续道,“你不是要科举做官吗?一个哥儿,选择这条道路不容易啊,不过,这点既是你的短处,却也是你的长处。别人都觉得哥儿不堪大用,所以利用自己的哥儿身份,在必要时像那些男人示弱,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哦!”
槐轻羽拧起眉,“示弱?怎么个示弱法?对男人撒娇卖痴,出卖色相是示弱,对男人跪地求饶、俯首称耳也是示弱,可是这些学生做不到,还请先生明示。”
闵谙道,“这点你不必特意学,你是哥儿,在满是男人的朝堂上,只要不锋芒毕露、不咄咄逼人,不让他们有威胁感,就能麻痹他们,在他们眼里就是柔弱。”
槐轻羽觉得这点说的有点道理。
考童生试前,所有人都反对,觉得他考不上。
明明前朝就有七岁神童当宰相的例子,却没有人愿意给他一点信任,相信他也能做出奇迹。
左不过是因为觉得他是哥儿,考科举是在折腾着玩儿,怕他折腾不出名堂浪费时间,误了嫁人的好年纪。
而男子却没这点顾虑。
与其说是他利用自己的哥儿身份示弱,不如说是被轻视。
“学生受教了。”槐轻羽朝着闵谙弯腰行了一礼,迫不及待告辞道,“学生学完了,能离开吗?”
“急着走做什么?”闵谙笑眯眯的拉住槐轻羽,“老朽最后还要教你三句真言。”
槐轻羽于是只能老老实实继续听。
闵谙于是缓缓列举道:
“第一句,便是‘我考科举不是为了做官,只是喜欢读书,想要造福百姓而已。’
“第二句,别人给你好处,你要先推让,‘在下做此事不是为了求回报,只是真心想要帮助阁下。既然阁下非要酬谢,在下便却之不恭了。’
“第三句,受了别人恩惠,要记得报答,最简单的便是奉上财物感谢,‘小小谢礼,不成敬意,还望先生笑纳。’”
槐轻羽听了,评价道,“这些话听起来好虚伪。”
怪不得都传闵尚书贪污受贿,横行霸道,最后却没有被砍头。
这种虚伪的官场老油条,想死也难。
他虽然不喜这些虚伪客套,但他前世加上今生,活得还没闵谙一半长久,说明闵谙身上,肯定有许多他要学的优点。
闵谙站在槐轻羽面前,挺直了脊背,抬手示意道,“你来与我演示一遍。”
槐轻羽于是认真的学着说了一遍。
他向来是个好学生,做得与闵谙教得如出一辙。
待他说到最后一句,“小小谢礼,不成敬意,还望先生笑纳”时,闵谙脸上挂着得逞的笑容,适时地伸出了手。
肥胖的掌心朝上,闵谙用为难的口气说道,“我教你道理不是为了要酬劳的,不过既然你非要酬谢,我就却之不恭了。”
槐轻羽张了张唇,目瞪口呆。
他有种被设了圈套,不得不往里钻的感觉。
他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的弯了弯唇,将身上带的银票和银子都交给了闵谙。
“这怎么够?我的教导之恩,就值这么点银子?”闵谙将东西塞进了腰包后,摸了摸鼓囊囊的腰包,犹嫌不够,眼睛不断在槐轻羽身上逡巡着,誓要将他收刮干净。
最后,槐轻羽头上的玉冠,腰间的金丝腰带,佩戴的玉佩,甚至连鞋子上镶嵌的宝石,都被闵谙给收刮走了。
闵扒皮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闵谙得了不少好东西,笑眯眯的将槐轻羽送出门,“这就是我教你的最后一刻,永远都不要相信官场上的人,无论是你的上司、下属,还是同僚。”
说罢,便将门毫不留情的关上了。
嗯,
经过这次血的教训,槐轻羽深刻认识到了不要轻易信人的道理。
被收刮干净的槐轻羽,回去后便长吁短叹,感慨闵谙的奸诈。
蓝柳见槐轻羽呆呆的坐在桌边,表情变幻莫测,不停叹息,顿时有些担忧,“公子,您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第039章 第 39 章
槐轻羽摇了摇头, “没什么。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蓝柳恭敬应道,“嗯。明日一早便可启程。”
就在这时,言成碧来了。
他身穿一身素白, 面色清俊,长身玉立, 敲响了槐轻羽的院门。
槐轻羽有些不耐烦。
却还是命蓝柳将他请进来。
言成碧见了槐轻羽,眼神温和, 姿态要多卑微有多卑微, “小羽,我是来为先前之事道歉的。”
槐轻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先前言成碧见阻拦不住他去考童生试,说了些绝情的话, 待他真的考上后,言成碧的态度又瞬间转变, 望着他的眼神更加炽热了。
明日他便要离开秦府,去香山书居读书了。
言成碧此次来, 一来是收回那些恩断义绝的话,二来是试探槐轻羽的态度,看看槐轻羽是否还爱慕他。
槐轻羽决心走的是对他深情不悔的剧本,怎么会表现得不爱慕他?
他站起身,红着脸低下了脑袋,语气故作娇羞,“言公子, 你不必道歉,我、我没有怪过你。”
言成碧闻言, 瞬间放下了心。
他用修长的手指, 握住了槐轻羽的手,语气真挚有宠溺, “小羽,你能原谅我,我很开心,先前是我不对,我不该小看你,从今以后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再阻拦你了。”
在他看来,槐轻羽原先是一颗蒙尘的明珠。
在童生试之后,这颗明珠上的灰尘便不见了,他开始绽放光芒,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他。
而幸运的,槐轻羽还爱着他。
这颗明珠如今还属于他!
这颗漂亮又聪明,乖巧得让人想要捧在掌心的明珠,还属于他!
第一次,他望着槐轻羽的眼神,不再有满满的利用和势在必得。
也许,他们真的可以有个未来。
他将来真的可以有个家,有个全心全意爱他的人。
槐轻羽不喜与言成碧接触,佯装着脸红,从他掌中抽出手,一脸羞涩道,“言公子,男男授受不亲,我们还未成婚,你、你别抓着我手。”
“是我唐突了。”言成碧抿着唇,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从今以后,你可以叫我言哥哥吗?”
槐轻羽抬起脸,望着他那眼神,莫名觉得他那眼神,似乎有些真心。
他点了点头,开口唤了一声,“言哥哥。”
言成碧轻轻应了一声,目光久久的停留在槐轻羽的身上,最后摸了摸槐轻羽的头发,便离开了。
言成碧走后,槐轻羽院子里又来了一个人。
璃星。
璃星贪婪的盯着槐轻羽,不肯错开一眼,“小羽,你要去香山书居了?”
槐轻羽冷笑一声,“与你何干?”
璃星被他的冷漠刺到了,眼神受伤的低下头,呢喃道,“我以后每天见不到你,会想你的……”
“能不见你,我却很开心。”槐轻羽讥讽的弯了弯唇,“我让你得偿所愿,留在秦宛书身旁,你不仅不感激我,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恶心我,恩将仇报是吗?”
“你就这么厌恶我吗?”
“是的,厌恶得不得了!”
璃星缓缓抬起眸,期待的看向槐轻羽,轻轻问,“你知道这段时间,我去哪里了吗?我没有留在秦宛书身边,而是去找了一个人。”
“哦,与我有何关系?”
“我去找了邪医琅延,求他给我一颗孕丹。吃下孕丹后,男子也可生子,三个月胎体便可成型。”璃星说着,便轻轻的解下衣扣,露出身体。
他那满是伤疤的身体,甚是丑陋,腹部隆起一个小包,更是显得怪异重重。
槐轻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有些不忍直视。
璃星却自顾自的摸着孕肚,满眼期待的看向槐轻羽,说道,“我吃了孕丹不过几日,肚子便已经有正常孕妇三个月大了。前世,我伤害了你的孩儿,今生,我便亲自享受生育之苦,生个孩子偿还给你。我生下孩子后,你可以杀了他解心头之恨。”
槐轻羽觉得他脑子有病,脸色冷漠,“我为何要杀那孩子?”
他恨得是璃星,罪该万死的也是璃星,与刚出生的婴儿何干?
可是璃星显然不懂这个道理。
他听到槐轻羽这样说,双眼立刻亮了,舔了舔唇,上前一步抓着槐轻羽的手腕,“小羽,我知道你喜欢孩子,你不想杀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将孩子抚养长大。”
槐轻羽的眉深深拧起,“谁要和你一起抚养孩子?你别痴心妄想了!还有,光天化日之下不穿衣服,你是暴露狂吗?”
他说着,便嫌弃的推开璃星,飞快的关上了院门。
要不是看在璃星如今是个孕夫的份儿上,他早就让蓝柳将他给丢出去了。
璃星听出了槐轻羽语气中的嫌弃。
他失魂落魄的踉跄几步,最终身形不稳,跌在了地上。
他眼底的期待,也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与绝望。
怎么办?小羽不原谅他怎么办?
他实在是太想要回到槐轻羽身边了,走投无路之下,才会想到生孩子还给他。
他的眼眶渐渐红了,最终闭了闭眼,像是抓住浮木的落水之人,在即将淹死时安慰自己,“没、没事,小羽最喜欢孩子了,只要我将孩子生下来,小羽看在孩子的份儿上,肯定会原谅我……”
他说着,像是突然有了力气,惨白着脸拾起掉落的衣服,从地上爬起,挣扎着穿好。
他一边扶着孕肚往外走,一边念念有词,“我一定会好好养胎,为小羽生下一个孩子的……等我生下了孩子,小羽肯定会原谅我……宝宝,爹爹的将来可全都靠你了……”
隐在暗处,观察了全程的蓝柳和青鸿:
这人脑子有病吧!
……
槐轻羽辞别秦府众人,坐在马车上前往香山书居。
香山书居,立于盛京郊外的香山上。
香山书居原名香山别院,隶属于前朝,那时候只作为皇家别院居住。
前朝由于奢靡覆灭,新朝大蕴拔地而起后,香山别院便归为大蕴朝所有。
由于香山别院过于奢华,容易腐蚀人的心智,且大蕴朝开国皇帝,以节俭爱民为口号创立新朝,就算很喜欢香山别院,也不可能不顾脸面,将香山别院据为己有。
可是毁了又太可惜,于是有人提议,将香山别院改成书居,让那前朝的豪华奢靡之所,变成今朝的读书进取之地。
第040章 第 40 章
香山书居由此诞生, 至今已有二百年了。
书居里除了山长,有三个学监,数名才学深厚的名师, 管理层人员构成简单。
毕竟香山书居打得名号,便是非官方教学, 大儒汇聚之所,这些山长、学监, 以及先生们, 皆是才华横溢、爱才如命、不慕名利的白身。
在香山书居,不论家世,向来以学问高的为尊。
马车刚停在书居前, 槐轻羽就发现了书居门前吵吵闹闹。
他走下马车,想要看清楚吵闹原因。
然而一位吴姓夫子愤懑的声音, 却唤醒了他前世的记忆。
吴姓夫子名为吴山枉,乃是香山书居内的一位夫子。
此刻, 正拉着一位乖巧瘦弱的少年,不满的朝学监据理力争,“莫学子才华横溢,乃是此次童生试的第二名,为何不能进书院?”
学监刘铮维不悦的捻着胡子,“吴夫子,能不能别在这无理取闹了?莫学子虽然有才, 但他并未提前报名,如今学子名额已满, 他不能进书居, 不是应该的?”
吴山枉冷哼道,“莫学子家徒四壁, 练字时笔头都是秃的,每日吃糠咽菜,一直奋发向上,可见心智异于常人。年方十三,还是个柔弱的哥儿,便考上了童生试第二名,可是称得上少年英才。书居不招收他,实在是一大损失,依我看,书居应该破一次例,额外将莫学子招进去!”
刘铮维冷下脸,“破例?你当书居是你开的?我若不想破例呢?”
吴山枉威胁道,“那我便只好去请示山长了。”
刘铮维也冷笑起来,不惯着他,拱了拱手,“吴夫子,我领山长之命,按例管理书居纪律,我又没做错,你有何资格去告状啊?”
一旁的另一位学监,却笑眯眯的拍了拍刘铮维的肩膀,“铮维兄,别动气。”
这位学监名唤李原世,安抚了刘铮维,又去看吴山枉,“吴夫子,我等只懂按例行事,不懂教学也不懂寻觅人才。我等相信你推荐的学子,自然是有才学的,只是规矩就是规矩,非你我能更改的。”
他说不懂教学,自是谦辞,能进香山书居的,个个都是满腹经纶。
吴山枉解释道,“李学监,不是我非要破例,只是前几日我还留心有最后一个名额,不成想今日一来竟没了。”
李原世问,“那你知道,那最后一位报名的学子,究竟是谁吗?”
吴山枉不屑地冷哼一声,“是谁?反正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比莫学子天赋还高吧?”
李原世轻笑道,“那位学子,乃首辅养子槐轻羽,此次童生试的案首。”
刘铮维在一旁,望着吴山枉不屑的笑了起来,故意问,“吴夫子,这案首可是比第二名的含金量高多了。人家案首想进香山书居,都老老实实报名,你却想带着你的第二名,破了香山书居的条例?恐怕还不够格吧!”
就在这时,刘铮维恰好看见了槐轻羽。
顿时得意的朝着吴山枉一拱手,“案首来了,我可是要前去迎接的,就不在这里陪吴夫子胡搅蛮缠了。”
他说着,便踱步而来,与槐轻羽打招呼,又唤来几位训练有素的官兵,检查行李。
香山书居里虽然有不少平民,但也有很多贵族子弟,甚至连皇子都有,虽然内部推崇人人平等,但到底要保证安全,故而围墙外全是官兵,别说刺客小偷,一只鸟不经过允许,都无法飞进去。
每位学子,最多只可带两位侍从,且不能在书居内动武,更不能仗着武功高飞来飞去,不能带刀剑等武器进入书院。
检查完毕后,槐轻羽便与刘铮维见礼,随后便准备带着蓝柳、青鸿进门。
然而还未跨进门,便被一只手拉住了。
吴山枉死死揪住槐轻羽的衣服,怒气冲冲的盯着他,活像他是个肮脏下流的小偷,
吴山枉怒吼道,“原来是你抢了莫学子的名额!”
槐轻羽皱了皱眉,不满反问,“此话从何说起?我正常报名,何来抢字一说?”
吴山枉谴责又鄙夷的盯着他,口中毫不留情,“我听闻你只学了半年字?哼,只学了半年,便能考取童生试的第一名,说这其中没有猫腻,我可不信!定是秦首辅动用权利,为你打点关系,让你个绣花枕头空得了案首虚名!”
他说完,便冷眼觑着槐轻羽,想要看出他的慌乱与心虚。
槐轻羽丝毫不慌,神色如常道,“夫子这话,可有凭证?空口白牙污蔑人,可是有悖师德。”
吴山枉心里笃定了他案首之名是买来的。
他可不信,世上真有如此天才,只开蒙了半年之人,便能夺得案首。
世上的脏事多了去了,他当年要不是受不了官场上的阴暗勾当,怎么只考了个秀才便放弃仕途,当个夫子?
他不屑的撇了撇胡子,“我劝你尽早退学,将名额还回来!”
“我若不还呢?”槐轻羽冷笑着问。
吴山枉还待说什么,却被他身后的莫西桐拉了拉衣角。
莫学子怯弱的声音响起,“吴夫子,你不要再因为我为难了,我想和槐公子说两句话。”
说着,莫西桐便站在了槐轻羽面前,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猝不及防的朝槐轻羽跪了下去。
莫西桐身形瘦弱,长得秀气漂亮,让人看着忍不住心生怜爱。
他可怜兮兮跪在槐轻羽面前,身上的衣服洗得发白,宛如迎风而立的小白花般美丽动人。
只听他哀求道,“槐公子,你也是哥儿,从前也吃过苦,肯定能明白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哥儿,能走到今日,有多不易吧?你如今满身绫罗绸缎,吃喝不愁,家中又有名师教导,肯定不缺这个机会。而我若是失去了这个机会,肯定就要被父母逼着嫁人,求求你将这个名额让给我吧!”
哦?道德绑架?又来这一招?
槐轻羽表情丝毫不变,问道,“莫公子,你跪什么?知不知道低头跟你说话很费事?不过我猜你可能是得了小儿麻痹,膝盖软站不直,我便不怪你了。只是你所求之事,恕我不能原谅。”
莫西桐泪意盈盈的抬起水眸,梨花带雨的问,“为什么?槐公子,你当真狠心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