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昱不是不能接受分手这个结局。
他认了,这是他自找的,也是他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他并非是蛮不讲理的人,在跟季清羽分手以后,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可能用不了多久她的生活中就会出现另一个人。
或许是那个在他出现之前就已经对她很好很好的学长。
或许是某天她意外认识的陌生人。
她那样好,他喜欢,旁人也会喜欢。他能做的只有再次回到追求者的身份,仅此而已。
没有人能懂,当那扇门被打开,他发现屋里的人是他的亲大哥时的错愕、震惊、茫然、空洞。让他怎么接受?大哥明明知道他有多爱她,那段日子的后悔煎熬、辗转反侧,大哥是怎么能,一边静静地看在眼里,一边又私底下跟她有了这样的关系?
他质问过,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又为什么把他当傻子一般对待?
大哥却平静地告诉他:“是我趁虚而入,非要缠着她的。阿昱,你们已经分手了,不要再来找她。”
他站在门外,眼睁睁地看着她穿着睡衣来到大哥身侧,他们在门内,她愣怔了一会儿,似乎对这滑稽可笑的一幕也很慌张,大哥却牢牢地牵住她的手,将她强势地护在身后,怎么也不放开。
他觉得这个世界太可笑了,简直荒谬透顶。
那天之后,清羽搬出了公寓,大哥却将它买了下来。他知道,清羽不会再回头了,但她也不会跟大哥在一起,她不喜欢惹麻烦。
日子浑浑噩噩地过着,他似行尸走肉, 爸妈分别找过他,他一个字都没说,让他怎么说?
说他崇拜敬仰了二十多年的大哥,也爱上了他爱的人?
还是说他恨大哥横刀夺爱,大哥憎他打碎美梦?
…
冯昱的伤口裂了,有血迹渗透纱布,模样狰狞,眼里满是痛楚。
“大哥,你怎么好意思说我运气好?”他扯了扯嘴角,“清羽无论跟谁在一起,我都会祝福,她应该过得很好,但你,配吗?”
冯成则的呼吸都变得很缓慢。
活到如今这个岁数,上一次被激怒是什么时候他已经忘记了。或许是沅宝这个年龄。
他厌烦与人争执,冯昱说的这些话对他来说无关痛痒,他应该这样的。
他没有过去五年的记忆,醒来后在飞机上,就已经成为了季清羽的丈夫。他从一开始不就接受了他们两个人能够结婚是因为孩子?为什么听了这话他却快要压制不住翻涌的怒意。
是他的,还是这具身体的?
又或者,都有。
“所以呢?”
冯成则还是镇定地坐在沙发上,双手从膝盖挪开,随意搭在扶手上,冷静地跟他对视:“有些道理到底要教你多少遍你才懂?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他起身,即便刚才被冯昱以俯视的姿态对峙,他也没有落于下风,“配不配,都不影响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结果。”
冯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丝毫没掩饰眼中的讥诮,“是吗,那你又在愤怒什么?”不过是又一次被他戳中痛点罢了。
“这是第二回了,每次跟你聊点事,都要听你提起我的妻子。”兄弟两人即便五官相似,穿着一样的病号服,气场也截然不同,“道理你不懂,事不过三的规矩也该懂。”
冯成则实在厌倦了这样的戏码,“听好了,在你回墨西哥之前,把洛家的事查清楚,这件事也必须由你来做。”
倘若五年前冯昱的手段能够再强硬一点,他相信,今时今日借洛崇多少个胆子也不敢再让当年的事重演。
说到底是没有收尾干净,养大了别人的心跟胃口,误以为第二次还能毫发无损地翻篇。
冯昱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脸色阴沉,这次他没有再反唇相讥。
正在这时,冯成则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不用点开看也知道是谁给他发的消息,表情也有一丝缓和。他的视线掠过冯昱头上包扎的纱布,停顿几秒,不愿意再浪费时间逞口舌之快,侧过身子往门口走去,结束了这一次针锋相对的谈话。
等病房里再次只剩自己一个人时,冯昱像是泄气一般,弯下了脊背。
他低着头,好似痛苦到无以复加。连他自己也不懂,他恨冯成则恨到了极点,二十多年的兄弟情谊,在那个早上,早就已经消失殆尽,但在车上时,他什么都没想,身体比意识更快,又是为了什么?
…
冯成则从病房出来后,拿出手机,微信界面上显示“老婆”撤回了一条消息。
他一心二用,边走边低头回复她的消息:【?】
季清羽秒回:【?】
他应该笑的。她在他的眼中,哪怕是那些小心思,也很有趣,直白、简单、天真。直到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成为了一面镜子,将他脸上的压抑一览无遗地全都照了出来。
由奢入俭难。
季清羽从病房洗手间出来时兀自感慨,这已经是整个医院里配套设施做得最好的套房,如果不是以白色为主色,如果不是病床边有仪器,恐怕都会被人误会这是酒店房间。
洗手间也不算小,但她居然不习惯了。
她洗了头,头发用干发帽包着,仍然有细小的水珠顺着脖颈滑下,将睡衣那一块浸湿。听到开门的声音,她转过身探头一瞧,见冯成则神色平静地从外走了进来,关心问道:“司机没事吧?”
“没事。”
早就有人连吹风机都送来了,冯成则来到她身旁,从她手里拿过吹风机,“我来。”
季清羽没有拒绝,她在沙发前坐下,摘下干发帽,湿润的长发垂在肩背,一股淡淡的芳香弥漫开来。冯成则开了吹风机,风很柔和,声音也很轻,他很喜欢她的头发,蓬松柔软,却有韧劲,如同她这个人,有骨骼感的修长手指探入她的发丝,他精心地吹着,湿发,一点一点地吹干,在此之前,他从未对别人做过这件事。
“撤回的消息是什么?”
吹干了头发后,冯成则不紧不慢地问道。
他一向有耐心,对于想知道的事,过多久都不会忘记。季清羽闷笑:“是废话啦。”“废话也说给我听。”他收起吹风机,随手放在茶几桌上,虽然这张沙发足够容纳两三个人,但他坐下来后,还是一把抱起她,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季清羽只好去玩他病号服上的扣子,今天一整天她都没有机会向他传达“早点回家”的暗号,站在花洒下时想起这一出觉得很遗憾,她很想要冯成则对她做一件从未对别人做过的事。
会是什么事呢?
就是因为想不出来,所以才会很期待,很好奇。
给他发了那两个字,是让他一个病号别到处溜达,赶紧回来,那么这也算得上是暗号吧?
她抬起手,抱着他的脖子,靠近了他,在他耳边喊了一声。
有的事一回生二回熟,称呼也是。
冯成则喉结滚动,放在她腰上的手收紧了些,她顺势依偎在他怀里,掩去了心里的那些不确定。有些事情没办法关上耳朵不去听,只好不去多想。她没有兄弟姐妹,不知道牵绊有多深,这次的事故,或许会让他们兄弟两个人的关系破冰,她很难去想象他们重归于好、兄友弟恭时,站在冯成则身边的她要摆什么表情才合适。
这才多久,她都没办法像那天一样说出“如果你对他感到愧疚我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这句话了。
被他抱着,鼻间都是他的气息,她逐渐安定下来。不去为还没发生的事为难自己为难他。
“会兑现吗?”她轻笑着问道。
冯成则很想说他已经兑现了, 但想来,这个答案她不会满意,便道:“会。”
季清羽心满意足地在他肩窝处蹭了蹭,“一个星期哦。”
他抚摸着她的头发,嗯了一声。
这样的时刻只想拥抱,反而不想聊天,不知道过了多久,季清羽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沅宝拨来的视频通话,她条件反射般立刻从冯成则的腿上起来,整理了头发跟睡衣,又低头看了眼他,一时之间也无语了。
虽然早就有所感觉,但真正看到又是另一回事,她的视线缓缓上挪,定在他神色自若的脸上。
季清羽伸出手,指了指病床,以命令的口吻道:“去躺着,盖好被子。”
冯成则脸上没有尴尬窘迫之色,从容淡定地起身,往床边走去,跟机器人似的,她下达指令,他听从,掀开被子躺着。季清羽还是不太放心,凑过来瞧了瞧,又扯了扯薄被,这才按了接通,几秒后,那张圆嘟嘟的脸蛋占满了手机屏幕,冯嘉沅撅了噘嘴,给了个声音响亮的吻,“妈妈,我好想你哇!”
“妈妈也很想你!”季清羽也很配合地将脸往屏幕上贴了贴,算是接受了她的吻,又问道:“宝贝,奶奶到家了吗?”
“到了!”
老宅里沅宝的生活用品一大堆,她洗了澡,换上了睡衣,正坐在爷爷奶奶主卧的大床上,“奶奶去洗澡了,她说我可以给爸爸妈妈打电话。”
“那你现在要跟爸爸说话吗?”
“要!”
季清羽将手机递给躺在病床上“虚弱”的冯成则,父女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沅宝以为爸爸是生病住院了,还很贴心大方地传授妙招:“爸爸,如果你不想喝药,就含在嘴巴里,等护士阿姨走了,把它再吐出来,不会有人发现的。”
“嗯??”季清羽闻言凑了过去,挤开了冯成则,“谁教你的?”
冯嘉沅捂住嘴巴,关键时刻不带一秒犹豫就把好朋友给卖了,“徐逸川!”
她还没试。
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生病了。
“以后妈妈就是护士阿姨!”季清羽语气危险地说,“是你爸爸的,也是你的,谁要是被我发现吐了药,后果自己承担!”
冯嘉沅还很委屈呢,“爸爸,那你乖乖吃药,听妈妈护士的话哦。”
她觉得自己害了爸爸,有点心虚愧疚,说了晚安后飞快挂了视频通话。
季清羽哼笑一声,直起身子,顺便要从冯成则手里拿自己的手机,却被他拉了一下,又跌回他的怀里,抬起下巴,微愣,不解问道:“你干嘛呀?”
她以为他是在逗她玩,定睛一瞧,他眼眸里没有笑意,只有平静之下的晦暗,险些要将她也吞没。
还来不及去思索一二,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听到他低低地说道:“过程跟结果,我似乎都想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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