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 108 章
那些神明的权柄并没有随着神明本身的消亡而逝去, 相反，它们震颤着，互相吸引着凝聚在一起, 牵动着整个神界都为之震动。
一个全新的世界意识自上空中俯下身, 新奇地观看着这只小小的蝼蚁——居然是这么一只蝼蚁, 杀死了祂精心哺育的孩子，但，这很有意思。
于是, 属于神王王座的虚影正在空中凝聚，带着莫可抵御的吸引力。
不白紧张起来, 抱住尤金：“我们得赶紧回去。”
尤金沉默片刻, 被他带着来到逐渐合拢的缝隙面前。
“我感觉到深渊正在呼唤我们，备受重创的神界即将离开这里。”不白还沉浸在解决一桩大事的喜悦中，满脑子冒起粉红泡泡, “回去之后你打算怎么举行婚礼？”
他们站在了缝隙面前。不白伸出手与他十指相扣, 显然已经计划好在这具有历史性意义的一刻以完美的领主夫人姿态登场。
但在进入缝隙的一瞬间, 不白发现他们俩的手分开了。
“尤金！”不白猛地回过头，无数触手从他周身窜出，死死扒住即将合拢的缝隙拉拽着他的身体, 想要回去, “等等我！”
然而, 合拢中的缝隙没有半点仁慈。巨大的吸力从缝隙两边产生, 硬生生撕裂了这个通道，强迫不白被卷回原本的世界。
尤金叹口气，在最后的时刻只来得及利用摇摇欲坠的契约重回一个消息：“对不起。会没事的。”
淡金色的纹路已经出现在他身上, 那是圣纹，也是神明的标志。随着这些纹路逐渐爬满全身, 他的身影也开始变得飘渺而充满光明起来，如同曾经被他杀死的一尊又一尊神明。
无形的力量正束缚在他的周身，直到将所有的碎片凝聚起来，化作一个全新的神格。
魔法之神。
尤金眼睁睁看着新凝聚的神格没入他的眉心，标志着新的神明踏着旧神的尸体站了出来。
我这算不算是聪明反而聪明误？尤金苦笑。
他为了便于统治，在断绝其他神明信仰的时候，默许了魔法之神信仰的流通，而这份信仰之力也在回归的关键时刻被神界的意识所利用，将他捆绑在这片世界上，成为了新生的神明。
大陆之上。
亚伯等一众国王办公室的成员都已经准备完毕，和军队的代表一起在底下列好阵型，等待着他们的王者归来。
缝隙正在一点点收缩。
菲尔瑞有点沉不住气，和芙莲娜交换眼神：领主大人怎么还没有回来？
芙莲娜翻一个白眼：领主大人总是喜欢压线给一个惊喜，你急什么？
亚伯清一清嗓子，阻止他们的眉眼官司。
终于，即将完全封闭的缝隙里传来一股莫可匹配的力量，铺天盖地的阴影和张牙舞爪的触手一同探出来。
强大的力量带来的是无可匹敌的威亚，让所有魔力稀少的人都下意识想要转头避开锋芒。
原本还在探讨探讨四处多获得一些消息的小国国王们都下意识缩头缩脑，赶紧避开视线。
只有站在最前方的下属们皱起了眉头。
他们实力更强，也就看得更加清楚，在蠕动的触手之中出现的只有领主夫人，而不是他们心心念念的领主。
更不要说这位领主夫人此时眉眼间都压抑着一股即将爆炸的戾气，难得浮现出一股冷峻来。
爱丽丝年纪最轻沉不住气，已经想要上前询问，还是红皮肤抓住了她的手。
亚伯却已经意识到什么，皱着眉率先行礼：“国王陛下！”
有他出声，所有人无论心里怎么想的，都已经开始完成恭迎国王的流程。
你们就这样对他吗？不白先是愤怒，但很快就冷静下来。
这么多年和尤金相处，他也学到不少东西：如果他不想爱人回来的时候，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化作灰烬，就必须在这时候沉住气，隐瞒住消息。
变形咒被悄无声息的施展，于是众人很快在散去的触手中看见了带着矜持的微笑一如既往荣光夺人的国王。
亚伯等人都没有心情完成这一次盛大的仪式，匆匆宣告胜利之后，便直接开展后续的欢庆盛宴，然后和国王等人回到王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亚伯第一次抓狂，盯着触手然后有气无力的耷拉着的不白，“领主大人现在怎么样了？”
不白艰难地蠕动嘴唇：“他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芙莲娜：“你说说当时的情况。”
他们很快就知道了具体发生的事情。
骨龙先生盘踞在大殿中间，对着自己外露的伤口喷了一口吐息缓解疼痛，最先开口：“他应该拥有了神格。”
“什么？”菲尔瑞抖了抖耳朵，“我知道了，他拥有神格之后就是神界的生物，所以在裂缝关闭会被世界意识留在另外一边。”
“那我们举办一个神降仪式？”爱丽丝一琢磨。
出乎众人的意料，最先提出反对意见的居然是不白。
“现在的大陆支撑不起神降仪式所需要的耗费，就连深渊的力量都已经被耗尽。”不白回答。
他站了起来，悲伤依旧在他的眼里流淌，但更多的是坚毅占据上风：“尤金不会喜欢这样的。他说会没事的，所以一定能够回来。”
骨龙先生摇了摇尾巴，盯着这位深渊之子：“你可想好了哦？你应该从深渊那里知道，神界马上就要脱离这个世界，过了这次机会，就算举行神降仪式都拉不回来人了。”
不白：“我相信他。”
他朝着众人鞠了一躬：“在他回来之前，还需要诸位和我共同努力，为他守住这个国家。”
“好。”亚伯犹豫片刻后，拿出了一份文件，“或许你想看一看领主大人在决战前留下的一份秘密文件。”
“他提出了一个新的政治体系的设想——消灭国王这个职位，建设议会制度。”
星界。
一个灰扑扑破破烂烂的光球正在新界的汪洋中艰难地游泳。
【动作快一点。】非男非女的飘渺声音响起。即使是这种最狼狈的时刻，祂还保持着一点神性。
【好的，主人。】系统乖巧回答，【已经锁定目标，新世界……】
它的声音发出了一半，后面就变成了一片凌乱的乱码，紧接着恐怖的警报声拉响——
【遭到攻击！】
【求救！求救！】
原本还在安然等待着到达新世界的声音，顿时变得急躁起来：【怎么回事！谁在捣鬼？出来！】
系统的警报声突然停止，一个动听的男声响起：【我猜，你这个时候可能不是很想见到我。】
与此同时，灰扑扑光球中有一点小小的碎片开始绽放出灿烂的光芒。那光芒逐渐凝聚成一个人形。
他穿着法师长袍，手中握着法杖，尖帽檐下的眉眼美到极致，以至于已经形成一种概念——他即是美的本身。
“尤金！”那个原本从容的声音便得慌张起来。
尤金挑眉：“你在算计我的时候难道没有料到这一天吗？如果不是你篡改系统，系统里就不会有我的一小片灵魂。如果不是你逃跑让我被绑在神界上，我就不会成为魔法之神，拥有让每一片灵魂碎片变成自己化身的神力。现在你居然待在拥有我灵魂碎片的系统里，等候着我将灵魂碎片变成化身来追捕你……”
他嘲讽一笑，带着莫名其妙就被人困在神界的愤怒：“莫非以你贫瘠的智商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一点？命运之神？”
“你！”命运之神怒不可遏，然后怒了一下，开始逃跑。
尤金伸出手，轻轻松松从系统的观影之中抓住正在逃窜的一小片碎片，将祂抓了起来，困在法杖之中。
系统已经开始哆嗦：【宿主，我的好宿主，你就饶了我吧，我一开始是真的打算辅助你完成霸业的！这不是半路上遇到病毒嘛！我真的是无辜的！】
尤金似笑非笑：“噢？你看我信吗？”
他的手无情地抓住了系统的核心，顷刻之间便将那里面的内容拆解得一清二楚。
系统倒不是命运之神这个文盲制作的，而是被神明们吞噬的某个科技侧的世界里一位天才科学家留下的遗作。
这个本该帮助人们跨越星界，彻底提升文明层次的机器雏形落到了命运之神手里，最终成为了害人的伥鬼。
现在，系统留下的能源最多进行一次世界穿梭，要是距离远一点，还得烧一点灵魂做燃料。
它原本定下的目标无比熟悉，正是那静静的停留在世界边缘的彩色光球，尤金的故乡。
尤金看着近在咫尺的故乡，思绪万般复杂。
他本以为此刻浮现在心头都会是现代社会的种种便利和那些亲密的朋友。
然而，率先进入脑海的却是一张沙盘。
那是他苦心经营的一片土地，也是无数人又被点亮的梦想和勤劳的双手重塑的国度。
以及，紧随其后的一个刻意模糊的承诺和一双委屈巴巴的眼睛。
尤金自言自语：“总不能真的当渣男吧？”
他更换了一个新的坐标。
一年后。
北域正在稳步推进议会体制。
这个政策刚开始被提出来的时候饱受争议，但当他们的国王大人，整个大陆的救世主，行走在人间的神龙化身亲自出来宣布之后，这个全新的政策便立刻被人所追求。
而政坛上的动乱也在伟大的国王高超又不失圆滑的手腕之下平滑地度过，而周围附属小国家们也开始热切地学习这一先进的制度，逐渐废除贵族们的高贵地位。
一切都在欣欣向荣之中。
只有最绝密的一小撮人知道，背后真正的操盘手是那位传说中的领主夫人，北域的王后。
“这几位，该敲打一下。”不白淡定地在名单上画上几个圈，眉眼间都是一片冷意。
哼，居然敢反对尤金留下来的制度。
亚伯扫了一眼计划，再次在心里肯定领主大人一手调教出来的人能当起重任，就是：“你今晚又要去那里？”
不白嗯一声，触手已经在旁边飞快的打包准备好的便当：“我去等他回家。”
亚伯没阻止他，因为任何人待在这里都会被他眼里的哀痛所触动。
今晚，神界就将彻底脱离这片大陆，这是那个人回来的最后期限。
缝隙。
作为那一场弑神之战的遗址，这里被建立起一所战争胜利纪念馆，介绍了整场战争的来龙去脉，并且在后面拥有了一大片的烈士陵园。
世界各地的每一位魔法学校的学生都会在三年级被带到这里进行思想教育，每年也会有学生会组织来为烈士祭奠。
这也是尤金留下来的计划。
守卫只觉得有一个影子划了过去，再仔细一看，又举起检测仪检索，没有抓到半点踪迹。
他的同伴安慰他：“没事的，神明都死了，我们有国王大人保护，肯定不会有事的。”
不白听到了这点对话，默默在心中记下：守卫警惕心不够，需要加强紧急情况演习。
缝隙已经完全合拢。整个空间严丝合缝看不出半点痕迹。
但不白还是熟门熟路地找到了那片地方，将准备好的晚餐摆放好。
“真是个骗子。”不白看着天空，“一年里，我已经想明白了。你那天晚上的时候就没打算负责。后面都是在骗我。你做了这么多后续计划，是不是本来就没打算回来。”
他咬牙切齿，觉得自己已经被伤的体无完肤，心冷如铁：“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被你骗了！当年我就不应该选择你！”
“咳！”被呛到的声音突然响起。
不白猛的低头，震惊地从装满饮料的杯子边缘抓起一个手指长的小人。
尤金刚刚从差点被淹死的困境中挣脱，松了口气，做了个手势，让风把他身上的水蒸干，然后指了指杯子旁边小小的肉眼几乎不可看见的缝隙：“嗨喽，我回来了。”
不白眼睛睁大，低下头认认真真靠近穿着法师袍的迷你尤金：“你……”
“你声音小一点。”尤金捂住耳朵，可怜巴巴眨眨眼睛，先发制人，反客为主，倒打一耙，“我好不容易回来的，你还说我是骗子，早知道我就……”
不白听不了这句话，一根细细地触手一下子伸出来堵住人嘴，接着把人仔仔细细笼在手心。
他猛地站起来，大踏步向外走去。
尤金哎呀两声，苦于现在缩水的身材，只能够挣扎着喊道：“你干嘛！”
“现在，马上，”不白难得强硬而冷酷，“公开结婚！”